「你怎麼隨便答應下來啊!大笨蛋!」
萊茵無力的拳頭垂在馬克背上,對他而言這就跟按摩一樣,還嫌力氣小了點。
「我們原本預設是二到三人的小小刺客團體耶!現在他們調查出來是個足以潛進那個什麼蒂什麼公的。」
「史蘭蒂大公館。」
「對!能夠潛入那個裡面,這怎麼想都不會是小組織吧!」
「喔。」
「喔什麼喔啦!喔你個大頭啊!喔你個毛線球喔!」
「等等,毛線球?」
「不重要!你也沒軍隊,我也沒後援,你個前騎士團團長怎麼做事這麼沒計畫啊?要是沒處理好,這已經不只是我個人的問題了!而是整個光族與土族的族群問題了!」
「比某個什麼資訊都沒帶來的追獵者好多了。」
「好在哪裡?好個大頭啊!好你個毛線球啊!」
「不,就說了,什麼毛線球?」
於是,萊茵拒絕再次對話,並獨自懊惱這件事情。
躺在床上,抱著被子面對牆壁,賭氣的不發一語。
「就說了,我在就沒問題了,況且正如你之前說過的,我還挺擔心那孩子的,她的鼻子還沒有完全好。」
當然,考慮到那個老人又是被光族趕出來的人,而且還訓練他們成為刺客……
「……」
你在就沒問題?你以為你是誰啊?肩膀被小男孩刺傷的人跟我說什麼沒問題啊?身不在大地印記範圍內的土族人說什麼東西啊?
雖然很明顯是自己的失誤才導致他受傷,但萊茵就是想不通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有自信。
「你不是一直跟他爭說要把負責權拿到手嗎?現在拿到了不是很好嗎?」
好在哪裡?好個……算了,懶的說了。
萊茵更緊地抱著被子,不知為何相比於早上,來到中午的時間,氣溫卻感覺比先前更涼,讓人想緊緊的抱著被子不放。
現在一整個嫌麻煩,超不想管的──萊茵一邊在手裡把玩追獵者的徽章,一邊如此想著。
自己到底為什麼要來當追獵者呢?
其實說實在的,作為追獵者,萊茵相當年輕,這次也僅是她第二次出的任務,第一次就只是到山裡抓一個亂跑的烈馬而已。
還以為這次也只是帶回一個亂跑的人而已,刺客什麼的、國家關係什麼的,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些事情。
原本是為了跟隨父親的腳步成為追獵者,當然也偷偷夢想過靠自己解決什麼大事件,成為跟父親一樣有名的追獵者。
但這下子別說把任務完成了,連報告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雖然不太知道妳怎麼想。」
手指輕輕在桌上跳動,固定節奏的敲動厚實的桌子,發出單調平穩的聲音。
我很擔心那個孩子──馬克止不住心裡的悸動與不安,宛如在一個小女孩的身上看到昨日的自己。
那句「斜斜」當然很簡單,可能也沒什麼特別的涵義,卻讓馬克難以忽視。
雖然這五百年來,自己都不再介入任何大小事,當然也是因為與自身沒有什麼太大關聯,可是這次……
簡言之,馬克並不希望又有小孩被當作兵器一樣的對待。
「我不像希爾,能夠控制極其龐大的土元素。」
馬克自己一個人講著,也不管在場還有萊茵,自顧自地說給自己聽。
萊茵當然有聽到,也不知道希爾是誰,大概又是往日的某個好友吧,但又怎樣?
「也不像約尼,能夠那麼靈活的操弄土元素。」
「……」
萊茵翻了一個身子,側躺在床上疑惑的看著馬克,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我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封閉起來。」
從椅子上起身,馬克穿起保暖的大衣,此舉才真的讓萊茵坐起身子。
「……你要去哪?」
「妳說的沒錯,我沒有軍隊、沒有後援,能做的事情不多。」
「……所以?」
「所以我只能衝進去。」
語畢,便也不給萊茵一眼的時間,拉開門就走了出去,只留下還在床上發呆的萊茵。
衝進……去?
衝去哪?
從窗戶外看到馬克朝著北方一步一步地走,宛如面前沒有任何阻擋、身後亦沒有任何推波,堅定拔毅的踩下步伐。
「……」
去找旅行商人嗎?
……
怎麼可能啊!
「等……!」
他該不會打算一個人衝去吧!
急忙把被子踢開,腳一踩進鞋子裡,穿都沒穿好就躊躇地跑出屋子,循著足跡尋找他的身影。
如果再慢一秒,大概就什麼都看不到了,馬克的背影在最後的瞬間消失在森林中,萊茵急忙穿好鞋子,跑回屋子內一把抓起自己的大衣、權杖和暗影之瓶,立刻跑起步來。
「啊!要不要鎖門啊!」
定住一步,萊茵回頭看了幾秒,就又搖搖頭趕緊追過去。
都是他的錯啦!為什麼這麼突然啊!
討論的選項一直以來都只有放棄任務、合作成功兩者吧!什麼時候出現了「我他媽衝爆」的選項了啊!最好給我知道一下喔!
這次難得萊茵開始抱怨為什麼沒有下雪,土地的足跡很難辨識,若不是房子周遭的地有整過,不然可能連方向都不清楚。
當然,馬克也有可能中途變換方向,雖說從地圖上來看,刺客組織的根據地確實就在正北方,但誰知道他會不會又有什麼天外飛來一筆的想法?就跟剛剛一樣有夠突然!
說白了,萊茵只是想為自己的無力找個宣洩的藉口,這件事打從一開始就跟馬克沒有任何關聯,自認也算跟馬克有一點點熟,所以才開開玩笑,不過……啊!真是的!
眼前的景象一直不變,就好像這座森林永遠不會結束一樣的跑著,萊茵原本就是借坐其他旅行商人的馬車才到這附近,往深處一走才來到這的。
「那、那個肌肉怪男的腳程到底是有多快啊……」
抓著的權杖像是牧羊人一樣,隨著跑步的節奏不斷發出鈴鐺的聲響,大衣向後的擺動令人煩躁與不便,但迎面襲來冷凜的微風卻讓人沒辦法下定決心把大衣脫掉。
腳底踩著厚實堅硬的地面,偶爾碰到突出地面的樹根會讓人稍稍絆到,幾近腐爛的枯黃樹葉容易讓人滑倒。
所幸在追獵者修道院的訓練,萊茵都有確實參加並練習,不過幾分鐘,就看到了停下來的馬克。
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馬克轉過了頭。
「果然妳還是會追上來嘛。」
「廢、廢話!怎、怎麼會讓你一、一個人過來送死啊……」
萊茵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同時對面前這個肌肉怪男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稍稍抱怨了幾句。
「你、你好歹也得跟、跟我討論一下啊……」
當然,萊茵知道如果是那個時候的自己,肯定會全力反對。
「不、我還是覺得……覺得不行。快點離開吧。」
萊茵緩步靠近,抓起馬克的手。
「沒關係,妳先離開吧,交給我就好。」
「不可能!你一個人怎麼應付的了他們。」
「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的。」
「不會是你一個人。」
「……」
馬克不發一語,就在萊茵以為他已經放棄,而要拉著他的手離開時,他仍不為所動。
「……走了。」
輕輕晃了一下那粗壯的手臂。
「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的。」
「就說了,不會是只有你一個人的,這件事本來就跟你無關,別往自己身上攬。」
「我不想要有其他人受到傷害。」
「……」
萊茵給了馬克的背脊一搥,大概先前也只是在開玩笑所以沒很用力,但這次可是相當實在的「打」。
「但其他人也不想要你受到傷害!」
「會這樣覺得的人,已經走了。」
「那我可以嗎?」
馬克回頭看著將頭靠在自己背上的萊茵。
「你讓我想到了我父親,那時候也是這樣一話不說,轉身就這樣消失了。」
「……抱歉。」
「不要跟我道歉,答應我,以後不要這樣。」
「……嗯。」
又搥了一下。
「講話。」
「我答應妳。」
「還有不要想一個人去承擔所有事。」
「……」
馬克沒有立刻回應。
他像是老人在炫耀當年一樣在心裡想著:我五百年前就是這樣做了。
「……抱歉,不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是大人──對妳而言的大人。如果我不想方法,那妳該怎麼辦。」
「我不管,我才不想管你是大人還是肌肉怪男,大人應該也有責任的問題吧?這不是你的責任。」
對,沒錯,笨拙而又直率,只懂得往前衝,就算撞破玻璃、撞到樹隻,也不曉得停下來,像極了一個沉穩的大孩子,這就是萊茵對馬克當下的想法。
「這是我接下來的。」
「是『我們』接下來的,是我拜託的,所以──」
至少要把我帶上!──萊茵抬起了頭,直直看向馬克的臉。
認真直率的眼神,馬克似乎在久遠的以前──大概也是五百年前看過相同的眼神吧。
「……好,我答應妳。」
一聽到對方這麼說,萊茵立刻露出勝利的笑容。
「說好的喔!」
「嗯,說好的。」
「違背的話要把毛線球吞下去喔!」
「呃,不,所以說……我會吞的。」
「那走吧!」
萊茵理所當然地牽起了馬克的手,如同散步一般的擺著手,向前走。
這大概對萊茵而言,是久違的感覺;而對馬克來說,是更加遙遠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