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豔陽,萬里晴空。
一名少年,頂著草帽走在返家斜坡上,抹去額間的汗珠,汗水隨著貼在臉上的濕潤褐髮尾形成水滴,在陽光折射下,為地面綻開一朵花。
停下步伐,抬手遮陽,望了一眼天空。
收回眼,垂首凝視放學後就一直持有的志願單。
三格空欄,毫無目標,索然無味。
今後的未來,他幾乎不曾想過。
此時,一對路過的男女同學嘻笑地討論未來的志願。
「妳要直接升學還是直接去工作?」
「嗯~工作吧!」
「工作!?妳不讀書了嗎?」
「我本來就不喜歡念書,學校教學方式也好死板,我超不喜歡。哎呀,討厭……他在看我們耶!」
「只是來學校為啥還要帶草帽?個人特色?」
「好啦,我們趕快走吧,不然連我們也會變怪的。」
隨著兩人遠去,少年拉下帽緣,抿起唇,很是不悅,卻過於在意他人反應而不敢如實表達。
帶帽子並無不對,他只是照他喜好的方式來做事,做他目前僅能表達少許的自己。
「……」
他不喜歡學校,除了女同學表述的死板教育,更多的是師生看待他的方式。
一個徹頭徹尾、獨來獨往、還會和娃娃扮家家的怪人。
生活中,最常聽見的是,學校生活過得很快,快得彷彿一眨眼就過去了。
高中生活,過得還真快……對他來說是相反才對。
但他想要的生活卻始終尋不著,不如說沒有他想要特別的事物。
「嘿,兄弟,別老是一副索然無味的表情啊,開心點!」
垂掛側背包上的陳舊斑駁黑兔吊飾前搖後晃、左搖右擺,揮了揮手,把他的快樂發揮的淋淋盡致。
只差在沒流汗、揮灑青春而已。
「嘿,我從你小看到大,都沒怎麼看過你笑過,想要不敢要啊!」
「……才……」
或許是語中核心,少年話到一半停頓了下,闔上嘴,有些羞怯地看了幾眼停下步伐或是路過冷眼輕笑的同儕生們。
「夢啊,你太在意別人的目光和想法啦,這樣會跨不出去啦!」
「我想跨,可是……」
他不敢完全的做自己,別人的目光好可怕。
「人生沒有『可是』,那是用來逃避自己的藉口。」
「……」
夢抿唇,不語。
「夢啊,你看看我,打從你將我從扭蛋機帶出來,你早已從個位數長成兩位數,你還是把已經落漆成這樣的我帶在身邊,是為什麼呢?」
話一入耳,夢停頓了下,將帽緣遮擋臉,卻擋不住側臉的難為情、心中滿溢而出的願望。
知悉回覆的黑仔拍了拍他的大腿。
「路要自己走,未來自己創,我無法長久陪伴你,總有一天我會毀壞,到那時,你要怎麼辦?是永遠成為活在他人眼中的囚鳥,還是依循你的願望、夢想而活在當下享受每一刻,自己的未來自己選擇,你想要的是什麼?」
夢微瞠大眼,凝望地面,隨之轉而望向斜坡下一覽無遺隨風搖曳的大片花田。
他想要的是……
他並不是沒有夢想,只是很恐懼別人對他選擇將來出路的眼光和想法,他一直以來都在欺騙自己,一直欺騙想要成為園丁的自己。
◇
當晚,夢鼓起有生以來就被不停抨擊而消彌的巨大勇氣、也最顫抖的步伐朝雙親所在的主臥室走去。
「不要害怕……」
他緊抓黑仔,深吸幾口氣,不料被口水嗆個正著,頻咳聲引來父親開門見真章。
「有事嗎?」
「……斗、有!」
因緊張、恐懼與心中澎湃的熱情,吃螺絲地大聲回應。
早已對他失望的父親,對於自家兒子努力克服某種困難的模樣,鏡片下的雙眼閃過一絲驚訝。
「進來吧。」
經過一番令人驚滔駭浪(誠實以對)、勇者鬥惡龍(勇於面對)的交纏下,終於得來父親頷首一句「去走你自己的路」。
「你不想念書的事情,我早就看開了。」
父親續言。
「看你成天索然無味的方式過生活,我看得也很討厭,你要做園丁是你自己的事情。」
過於隨從父親主張的母親首次在這次的首肯下表示反對。
「我不允許!園丁能賺多少錢,你的同學將來都會上大學、做高企業的工作,園丁不適合你!換其他的,學歷要緊!等你想好之後再來談!」
這番話讓夢泛汗緊抓褲管的雙手頓了一下,長久以來被迫活在權威生活下,好不容易看見一絲曙光,放手之際,憶起黑仔午後對自己說過的話。
『你要怎麼辦?是永遠成為活在他人眼中的囚鳥,還是依循你的願望、夢想而活在當下享受每一刻,自己的未來自己選擇,你想要的是什麼?』
他將緊抓褲管的左手轉放在黑仔躺臥的褲袋,輕撫。
對、沒錯!不能放棄!我的未來……
「不對!」
顯然對夢時常反抗卻不曾激起如此大的反對的母親,嚇了一大跳,尚未出口罵人,夢大聲坦承。而首肯的父親則是靜默觀察兩方,更多的是對孩子的自我突破、枕邊人夫唱婦隨不夠有自己主見的盲目。
「我、我的夢想是當一名園丁!」
「你!」
「我知道媽媽妳是為我的未來煩惱才會反對,但這是我的路、我的人生!不是媽媽妳的!我的生活、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決定!」
「你說什麼瘋話,自己的路自己決定?!我都不敢跟我父母說這種話,你竟然敢!」
「夠了,我不想一直受到家人的掌控!」
見雙方爭執不休,父親見空檔開口。
「忍,可以了,再吵下去,兩邊都會沒完沒了。」
枕邊人開口,母親氣得嚥不下這口氣。
「怎麼可以夠了!這孩子要教好啊!走歪了是要怎麼辦啊!」
「那是他自己的事,他要為自己的所做的一切負責。忍,妳先別去想妳父母怎樣、社會怎樣,妳難道都沒有對自己的人生有過將來的想法,一點都沒有嗎?」
「……」
父親的話,母親依言思索,卻毫無半點頭緒。一臉對自己將來的茫然,原來她一直都活在她父母的指揮下,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
「媽媽……我、嗯,媽媽的夢想是什麼?」
「……我不知道。沒有……熱愛的……我也不知道。」
夢繼續鼓起勇氣,給予自己也曾是這種狀態的母親鼓舞。
「那就從媽媽喜歡的事情開始著手吧……朝媽媽感興趣的,一點一點慢慢來、慢慢找,夢想可能就是媽媽嚮往又最喜愛……嗯,某種……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我想媽媽肯定能找到!我都找到了,媽媽也一定能!」
母親愣愣地看著自家兒子,又像是為了尋找答案般看向丈夫,後者推了推眼鏡,吐言。
「自己的答案,自己去找。」
「你的夢想是什麼?」
「就是我現在的教書工作、跟學生友好互動……」
父親說到最後有些心虛,因為他沒有做到跟學生,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友好相處。
「夢,你先回房睡覺,我和你媽媽有事要談談。」
「媽媽……」
誠實坦言後,心情感到無比舒暢,原先阻塞在心口的大石無影無蹤。
夢也尊重父母,離開主臥室,回到房內,倚靠在門板上,呼了口氣,手輕放心臟上,能感受到強烈跳動。緊張感轉化為無比的興奮、雀躍!
成功了!
他成功了!
真的成功啦!
太棒了!
「成功了呢!恭喜你!夢!」
黑仔從褲袋內探出頭,看向夢,比出大大的讚賞手勢。
夢垂首回望,雙眼泛淚,好半晌,哽咽地笑著。
「……是啊。」
他一直以來都把坦承看得太複雜了。
原來,承認是如此簡單的事……
能做到,真是太好了!
不妨試試,讓自己快樂起來吧。
一個微笑,一份溫暖。
一個微笑,一份療癒。
一個微笑,一份帶動。
你的微笑,永遠無價。
你知道嗎?
你/妳的微笑,能為人們帶來療癒的舞動、氣氛。
相信自己。
不要害怕。
勇往直前。
無盡道路上,你/妳並不是一個人。
許多、眾多、數以萬計的生命,都會陪同你一同前往。
來吧、前進吧!
朝你/妳的夢想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