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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少.女.爐.心 (03) -「騷亂」

毒碳酸 | 2019-04-28 23:15:26 | 巴幣 29 | 人氣 327





  【12/25_09:33】


  『昨日晚間十點,中央發展區的波特地鐵站發生大規模的恐怖攻擊事件。據了解主導者為隸屬於工人黨的武裝激進組織。恐怖分子的武裝程度非常驚人,幾乎與前往壓制的城鎮應變部隊相抗衡。國家軍隊已經迅速投入戰場。昨天晚上雙方原本保持僵持狀態,以零星開火互相威嚇。今天凌晨兩點,特種部隊發起突擊,救出二十名人質之後,雙方展開激烈交火,目前還沒有更進一步的戰況傳出。啊!稍等,本社前線記者剛才已經被允許進入禁區採訪,讓我們把鏡頭交給現場的桑妮小姐。』

  『好的各位觀眾,我現在身後就是事發地點波特車站,可以看到地面的設施結構已經被摧毀的不成模樣,現場可說是一片狼藉。自從「黑色聖夜」之後還沒有發生過如此大規模的人為災害。經過四個小時艱苦的攻堅行動,恐怖分子已經撤退到最底層的第五月台,炸毀通道死守不肯投降。各位觀眾可以看到我身後這兩台排除障礙用的重裝自律戰車,接下來軍隊將以無人機強行突破被炸毀的缺口,來進行最後一次攻堅……』

  收音機的廣播新聞硬生生被切斷,房間內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坐在沙發上的倫斯怔了怔,仰頭轉過身來,卻看到門口站著一名氣急敗壞的男子,一手按著收音機,喘著息非常狼狽的模樣。

  「喔──旭夜老弟你怎麼還在啊?這裡是戰區耶!」倫斯嚇了一跳。

  「我才想問你!到底怎麼回事?這不是把整個車站都炸了嗎?」

  名為旭夜的男性,留著長髮,面頰上還有鬍渣,再加上厚重的眼鏡,整體給人一種邋遢的感覺。他穿著簡便的襯衫搭西裝褲,乍看之下就是個普通的公司職員,而且是那種年過五十成就還停留在組長,人生停滯中的大叔。

  「唉,你受傷了?」

  「你說這個?」旭夜瞟了一眼手肘部位的血跡:「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倒是你別岔開話題啊!我在問你指揮的那群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你所見啊。別跟我說你沒預想到這種狀況。」

  倫斯懶洋洋地躺回沙發上。他手邊正進行著清潔手槍的作業。茶几上擺著酒杯和豎立的兩排子彈。

  他是個非常魁武的男性,一頭剃短的灰髮雖然略顯老態,但渾身糾結的筋肉和皮膚上的各種傷痕,用無聲的語言散發出殺氣。

  他用看慣了的無奈眼神望向旭夜,聳了聳肩:

  「不如說,你該不會以為『恐怖攻擊』是事後能夠靠交保解決的犯罪吧?不對不對,這觀念不對喔,你找來的那些傢伙啊,每個都是一心希望死在這裡的狂熱分子呢。唉唉,坐下來說話吧,你一路跑過來這裡?」

  「但是規模誇張到這樣……我有點……」

  旭夜走到窗邊,微微地拉開窗簾縫往外看。

  使用望遠鏡的話,從這裡可以偵查數十個街區外波特車站外的現況,但現在不外乎就是煙霧瀰漫罷了。

  「話說回來政府也真是急性子啊,」倫斯懶懶地說:

  「新聞上說是僵持,其實應變部隊剛露臉就開火囉,遠在我們動手之前吶。訴求或者條件什麼的根本沒機會開口。虧我們還非常有禮貌地讓外圍的普通市民逃離了呢。我說啊旭夜老弟,」

  他將子彈慢慢填進彈莢,一面像是在閒聊般的開口說:

  「我受的教育少所以不曉得。但一個國家隨時隨地布滿了重裝警察、每隔幾個街區就安插特勤部隊的盤查關口,這應該不是正常的事情對吧?從一開始,你打算和這種傢伙談條件就是錯得離譜的預想喔。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全面殲滅戰也是理所當然吧。不過,我認為工人黨裡那些老傢伙會很感謝你喔。比起憋屈地蹲在貧民窟裡仰望圍牆,你可以把他們送到市中心裡大鬧一翻,這真的是死也值得了吧。」

  「那才不是……我想帶給他們的結局!」

  「但那些人所期待的就是如此喔。我走過不少像這樣充滿仇恨的戰場,所以我懂。願意放手讓士兵開槍的長官很受歡迎的,嘿嘿。」

  「嘿個屁啊,你這戰爭狂。」

  旭夜頹喪地在倫斯對面坐了下來,但表情上浮現了複雜皺紋。

  雖然風涼話很不中聽,但倫斯的黑色幽默卻意外地戳到痛處。

  「不過真是驚人啊~沒想到這個國家的自律戰車已經這麼先進了。你也有看到吧?渾身是白色流線型裝甲、四隻腳站得很穩,像陸龜一樣的傢伙。」

  「高盧沒有那種東西嗎?我以為石油時代的戰爭,自律戰車就已經非常普及了。」

  「話是沒錯啦,但高盧的還是那些裝履帶的笨重傢伙。火力和反應能力也比不上那些……嗯叫什麼來著?「克圖格雅」?他們派出來的大男孩完全是不同世代的兵器啊。」

  「一個並不是靠戰爭取勝,而是像盜竊一樣入主政權的政府,短短幾年內就能將軍備擴充到這種程度也相當令人發笑呢。倫斯,就你看來那種東西很難應付嗎?」

  「難對付?威脅性比一整個陸軍排還大啊!就貧民窟目前的勢力,我想連被輾壓的資格都沒有呢。呵呵,這麼說是不是太過份了一點?」

  「非常過分,說得簡直像工人黨的人死得一文不值似的。我還沒有對戰爭冷漠到像你這樣的程度,人死了就是人死了,在我看來還是很嚴重的。」

  「好好好,我懂你的糾結啦。話說回來,」

  倫斯遞了一杯甜酒給他:

  「這邊搞砸是這邊的事,另一邊呢?我家的毛孩子做得還不錯吧?」

  「嗯,依奴已經成功將赫恩帶回老巢了。就如你所說的那樣,依奴雖然年紀還小,但完全是個稱職的傭兵呢。」

  「這樣誇獎我也不會感到高興啦。而且,你現在可是在稱讚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很擅長打仗喔,嗚哇老天這是什麼恐怖的話啊旭夜『老師』。」

  「少損我了。」旭夜啐了一口。

  「唉啊,像這樣讓小孩參加戰爭的例子,歷史上很早就有囉。不曉得你有沒有聽過啊,在能源恐慌時期,有個名詞叫『馴狗人』。」

  「馴狗人?」

  「是啊,負責前線偵查工作和諜報任務。由一名士兵和一條狗當作單位,而且負責的士兵通常都是小孩子喔,方便潛入嘛。」倫斯挑挑眉。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麼不愉快的黑歷史……」

  「啊哈哈哈,我是想安慰你耶。『古今中外幹這麼過分的事情不只有你一個人啦~』這樣,心情不是會舒暢一點嗎?」

  「就跟『因為大家都在抽菸所以我也要』一樣,根本是國中生程度的煩惱不是嗎?總覺得我被小看了啊!」旭夜氣得將甜酒一飲而盡,瞪視著對方。

  「是這樣嗎?」

  倫斯晃晃肩膀,將步槍裝回腳邊的便攜袋。接著替自己斟了一杯:

  「話說回來,那個目標叫做『赫恩』是嗎?名字挺文雅的嘛。完全不像是什麼引發大災害的恐怖魔女喔。」

  「局外人會這樣覺得吧。」

  旭夜的嗓音一沉,眼神變的黯淡不少。

  很明顯的,他這位當事人由『赫恩』這個名字所聯想到的事件規模,絕對不是在閒話家常之中可以輕鬆拿出來討論的題材。

  那是災難的代名詞。

  所以,也是罪孽和悔恨的替換字。

  他搶過倫斯面前的酒杯一口飲乾,沉默了半晌才又再開口:

  「你來到這個國家時,是已經事發完後的狀況了吧。所以你根本不清楚黑色聖夜發生時的那種慘狀。我可以打賭,絕對比你見過的任何戰場還要激烈和絕望。就像是將整個都市都裝進箱子,然後灌入毒氣一樣絕望。」

  「我懂,我懂,不就是『國葬彈』嗎?我看過那種兵器摧殘過後的場面。」

  「不,你才不懂。」

  他將襯衫的領口微微拉開,露出接近心臟部位的皮膚。

  長期蹲在研究所裡造成的蒼白皮膚上,卻覆蓋著一層糾結粗糙的暗褐色皮膚。像燙傷般潰爛、也像結膿般浮腫,醜陋至極的傷瘡疤。

  這是受害者的證明,身陷絕望、直至此刻依然未得到救贖的證據。

  要面對的不是惡魔,而是整座地獄。

  溫度、飲食、疾病、空氣……所有人類能夠面臨的生存危機都發生了。

  「所以赫恩才會被那樣監禁起來。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將災害的罪狀算到她身上,但在那種時間與地點上,赫恩就這樣出現,我認為要勉強不去做聯想反而是更困難的。」

  整座閻融爐的失控與崩潰地數天後,救援部隊幾近絕望地對閻熔爐廢墟區域進行開挖清理,在層層疊疊的瓦礫堆與燒毀的屍骸之下,這個白色的孩子卻沉睡在那深處——將自己蜷縮在廢墟下的小空間裡,彷彿將整座閻融爐死滅後的遺骸當作自己的縛繭,好自死亡中重生般,詭異而美麗的景象。

  乾淨而毫髮無傷、跟周圍的荒蕪毫無瓜葛的純白色存在。

  對受害者來說,她的出現絕對是恐怖到無以復加的事情吧。

  所以才會被冠上HAL這樣醜陋的名字。

  「由於能源局在第一時間接手,知道赫恩真實存在的人其實並不多。這件事主要以口耳流傳的形式在貧民窟之中存在著。你想像一下,『造成黑色聖夜的怪物現在還關在能源局的監牢裡』能對群眾造成多大的壓力?但是,」

  旭夜面色凝重地分析著:

  「規模越大的群眾越容易被不理性的傳言煽動。相對的,如果能夠選擇性的還給他們真相,反轉過來的凝聚力應該也會很強烈吧。」

  「這就是你奪取赫恩的目的?」

  倫斯其實沒有聽的很專注,他像是嘆息般的回問了一句。

  「要慢慢來,我的設想需要時間來推行。」

  「這就是癥結點啦。工人黨那些氣急敗壞地想開槍的狂熱分子都快把板凳坐爛了,他們可不會給你時間慢慢把工人黨和戰後第一代年輕人的民心聚集起來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旭夜頹喪地點了點頭:

  「總之,目前只能用恐怖攻擊的話題性,開始在各媒體宣傳我們的理念,試著為將來的攻陷戰鋪路。」

  「……總覺得,旭夜『老師』有時候很可靠,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卻很軟弱啊。你果然沒辦法當政治家呢。」

  「呿,既然你發現了這個問題,何不幫我找個煽動力夠強的幫手呢?」

  「算了算了,那種傢伙我最不會應付,總覺得剛開口就輸了一半。還是你這種呆頭呆腦的傢伙好相處。」

  「還真是謝謝誇獎了啊。」

  旭夜從倫斯手中搶過酒瓶,仰頭喝了起來。


  與此同時,數哩外的工人黨戰士們,在強烈的火力掃蕩下陷入了沉默。



  【12/25_10:40】


  鋼製的靶板上畫著簡略的人型。

  不過此刻,散亂分布的彈孔已經將靶面扯爛,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了。都模糊成這副德性,就算繼續射擊也沒辦法有效判斷彈著點。但譚雅還是持續將整個彈夾打空,隨著暴鳴的槍響與彈殼彈跳落地的敲擊聲,人形靶變成了不成原型的破碎物體。

  直到手槍的滑套已經向後卡住,露出空蕩的槍膛,繼續按板機也沒有反應時,譚雅才彷彿清醒一般睜大眼睛,積在肺部的濁氣一口氣被吐了出來,火藥的氣息讓他狠狠嗆了口氣。

  她放下手槍,摘除耳罩,推開練習室的門走出來。然後像用盡了力氣般,一屁股坐在休息區的長椅上。

  汗水沿著臉頰滑落,此刻的她表情相當狼狽,並不是因為長時間訓練導致,更確切的原因,或許是來自莫名的精神壓力,產生的鬱悶感吧。

  「妳已經這樣來來回回七次了。」

  奈歐從旁邊遞給他一瓶開水,並且沒好氣地開口:

  「我都快要搞不懂,妳究竟是在自主訓練還是發洩情緒了。」

  「對著沒有臉的人型靶開槍,也算發洩情緒的方式嗎?」

  譚雅仰起脖子,讓冰冷的開水沖刷燥熱的五臟六腑。也顧不得這種危險的飲水發法會傷害氣管了,她只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喂,妳現在這個模樣,恐怕沒辦法通過任務前的情緒測驗吧。」

  「不需要擔心,我剛去測試過了,狀態非常正常。」

  「我並不是真的在問妳情緒測驗的問題……」奈歐苦笑著嘆了口氣:

  「真的沒事嗎?妳除了嘴巴沒說以外,全身上下看起來都很生氣呢。」

  「生氣?啊啊,是啊!外面都已經打成那副德性了,赫恩也因為我的失誤而被擄走了。但我現在卻在這裡悠閒地打靶,所以我很生氣!」

  「喂喂、譚雅……」

  「說到底會發生這種事情到底是誰的責任?是城市的維安系統還是我們?如果錯在我身上的話,現在就讓我出擊啊!帶著小隊到敵人那種破地方把赫恩帶回來,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呃,雖然妳說很簡單,但也不是練練打靶就能應付的任務……」

  「加緊訓練是最基本的吧!」

  譚雅說著,一面下意識地張握著拳頭。但空蕩蕩的掌心什麼也沒抓住。

  「我現在已經是普通隊員了,趕緊惡補射擊能力是應該的。從現在開始必須隨時保持在最佳狀態,好應付接下來的任務,否則

  「什麼任務?」

  隊長突然沉下聲音的質問,讓譚雅愕然地呆愣了半晌。

  但奈毆並沒有就此打住,反而繼續開口:

  「所以,妳現在心裡想著的,是鬥爭與報復嗎?像那些揣著槍急著衝入火線之中的激進派?給我冷靜一點,譚雅少尉。在我看來現在的妳簡直像條嚙咬著鐵柵欄的鬥犬,我不需要這麼不冷靜的軍官。」

  兩人之間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對不起。」

  她雙肩微微顫抖著,她將頭垂得不能再低,一時間無法對奈歐尖銳的指責多做反應。持續了數十秒的失語,她卻只吐得出這句道歉。

  話音裡除了反省外,還帶著一絲迷惘的氛圍。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並沒有失去狀態,我可以……表現得很好。抱歉,奈歐。請你繼續信任我吧,我會做好的。」

  「嗯,我信任妳,從過去到現在,以後也會繼續信任你。我也並不擔心妳失去狀態,妳屬於不會因為安逸而生疏駑鈍的良材,一直是我很優秀的下官。」

  他飲乾了寶特瓶裡的水,輕嘆了一口氣又接著說:

  「沒錯,妳還是以往的妳。能源局的直隸部隊也依舊在服役著。我們並沒有真正失去什麼優勢。所以譚雅,保持現在這樣就好。」

  「……奈歐。」

  「放心吧,我們會把赫恩帶回來的。」奈歐露出了篤定的表情:

  「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這件事情能源局不會善罷干休,再過不久鐵定會由我們主動出擊,到時候的任務可是會辛苦到讓妳叫苦連天吧。既然如此,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命令。」

  我能體會妳的焦急。

  從妳的眼神就能看出來了,妳急著扳回一城。

  這種性格就是妳的特質,所以妳才會是優秀的軍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點,所以我不會懷疑妳的能力。

  「但是現在我得幫妳踩剎車。譚雅,不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繃,別忘了我們都還與妳同在。像個專業的士兵那樣,冷靜地待機吧。」

  「好吧,我明白了。」

  譚雅的雙肩垂了下去,呼吸也漸漸平緩下來。

  「謝謝你,我反應過度了。如果今天被擄走的不是赫恩,我也不會……奈歐?」

  她將視線從地板抬起,看見的卻是奈歐將臉高高仰起,用手掌體著自己的胸口,好像有股氣喘不過來的模樣,表情十分痛苦。

  「奈歐!你沒事吧?怎麼了!」

  「不……等等……沒事……咳咳咳!」他困難地調整呼吸,卻劇烈地咳嗽起來。雖然嘴上說著沒事,看起來卻有點嚇人。

  「是喝水嗆到了嗎?現在還好嗎?我來幫你拍拍!」

  「他沒事的,譚雅准尉。」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插入了現場。

  譚雅猛一回頭,看到的卻是夏克斯站在射擊訓練室的門口。他穿著一貫的白色研究服,蒼老的臉和厚重的眼就都毫無變化,只不過此刻,那雙眼睛中的嚴厲氣息似乎更加沉重了。

  「我有些事情要跟你的隊長談談,麻煩妳先迴避吧。」

  突然間用這麼客氣的語調指示自己,譚雅一瞬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呃,但是奈歐

  「我說了他會沒事的。感謝妳的協助,現在請妳離開這裡。」

  「這是命令嗎?」

  「難不成我會找妳閒聊?別得寸進尺,譚雅少尉。」

  果然還是正常的夏克斯。譚雅莫可奈何地站起身來,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能商量的狀況了。雖然心裡依舊非常擔心,她也只能行個禮退到房間外面去。

  待譚雅離開後,夏克斯這才來到奈歐身邊。奈歐雖然還是用右手緊緊扣著自己的胸口,但神色已經鎮定下來。

  「發作的間隔又縮短了吧。」

  「嗯。」奈歐表情沉重地點點頭。

  「先注射止痛劑吧,正事稍後再談。」

  夏克斯將手上的提箱打開遞給他。奈歐以熟練的動作,替自己注射了一管淡黃色的藥劑。經過了大約三十秒,胸口的灼熱感才逐漸褪去。

  「現在延伸到哪裡了。」

  「並沒有往外擴散,」奈歐掀起衣服,露出鎖骨下方的肌膚,沉褐色佈滿了皺褶和血管的發病區塊:「但是位置感覺更深了。就像隨時被人掐著咽喉。」

  「真是壞消息。」

  夏克斯搖了搖頭,替他將器材收回提箱裡:

  「但最近的壞消息實在是太多了,再加上你這件也不怎麼樣。」

  「我的命真是被你看輕了啊。」

  「無論是誰的命,我都沒有看得很重,這句話也包含了我自己。」

  「呵呵,怎麼完全不感到訝異呢。」奈歐沉下眼神說著:

  「夏克斯,我的侵蝕症狀……什麼時候才會被身體適應?」

  「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十年。怎麼?你感到心急嗎?」

  「我可不想用這種狀態帶軍隊,尤其是像昨天的突發狀況。好在有譚雅和其它副官控制場面。未來要是遇到類似的狀況,我的身體不允許在指揮的過程中突然病發。對了,那個藥劑,劑量就不能再多一點嗎?」

  「別傻了。就算是我開給你的藥,對你的肉體來說也是外來的異種,光靠自信心可沒辦法戰勝藥物的副作用。」

  「……果然沒有那麼好的事情呢。」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

  「就好像當年的怨靈還纏附在身邊一樣。這或許就是他們所說的業障吧。哈哈,我已經到會開始思考這些東西的年紀了呢,真是可笑。」

  「抱歉打擾你的感性,不過恐怕你得再次面對那場噩夢了。」

  夏克斯將一張電子板遞給奈歐。

  上頭顯示著包含文字與地圖在內的大量訊息。奈歐先是看了開頭,接著快速地往後翻了幾頁。他的表情變得相當複雜,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

  「『畢竟是能源局』,五六年前我或許還會說出這種冰冷無情的話,但現在這份指令對我來說,已經沉重到不可思議了。」

  「所有的決策都只是排除問題的手段而已,你作為一介軍人可沒有審判它的權力。兩個小時後在B棟召開作戰會議。」

  「像這樣的作戰計畫,也是經過能源局的議會討論所產生的嗎?」

  「無庸置疑。」

  「看來議會的人全都是像你這樣的個性啊,」

  奈歐悻悻然地將電子板交還給夏克斯,露出非常嫌惡的表情說:

  「難道不擔心我反抗命令嗎?」

  「你不會的,我們都很清楚。這就是你被選為直隸部隊隊長的原因。奈歐,你是個頭腦清楚的人,就跟議會裡的每一位一樣清楚。」

  「繼續跟你說話,原本清楚的腦袋都變成焦黑色了。」

  奈歐取回掛架上的外套,轉身想離開射擊訓練室。

  他正要跨出腳步,夏克斯卻在最後提了一句:

  「恐怖攻擊那天,監視系統裡似乎拍到了旭夜的身影。」

  「所以?」

  「這場作戰我也會到現場。請你好好表現。」

  「還真是承蒙您看重了。」

  奈歐悶悶地回應,反手甩上門後大步離去。



  【12/25_14:02】


  「喂你們兩個,不要坐在那個檯子上啦。」

  「艾瑪利,這裡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不需要你無謂操心。」

  「嗯嗯,這裡的風景比較好。」

  「下面就是電鍍房的廢液池了啦!掉下去的話我怎麼跟旭夜交代啊!」

  艾瑪利拿著扳手,無奈地對坐在窗台邊的依奴和赫恩苦苦勸告。不過她本來就不會哄小孩,眼前的兩位也早就不是可以哄的年紀了。

  「瑪利,幫我把這塊拿去再磨短零點五公分,窄端接合的那個部分。」

  「來了!」

  艾瑪利戴上面罩和厚重的手套,接過材料往車床走去。房間裡同時有五六個男人正在忙碌著,各式各樣的機件發出尖銳的噪音。房裡悶熱異常,完全感覺不到冬日應有的寒冷。也難怪依奴與赫恩會逃到窗邊吹風。

  「瑪利啊,旭夜老師還沒回來嗎?」

  正打磨著骨架的男人隨口問著。艾瑪利用隔著防火面罩的悶音回應:「應該快了吧,他應該正在跟倫斯談話。」

  「那個來自高盧的傭兵頭子也真是不容易呢。」

  機房裡的人們圍繞著倫斯的話題,突然間就嘈雜了起來。

  「是個怎麼樣的人?話說我們這些技師不負責作戰、老是關在整備房裡,所以好像一次也沒有看過他的長相啊。」

  「據說很久以前是國家陸軍,兩年後加入機械化部隊,一路幹到坦克連指揮官,戰後還幫工人黨打過共產黨,最後被內鬥引退,才會逃到法蘭西當傭兵頭兒。」

  「喔喔,是個英雄啊。」

  「就是這樣才願意回來幫貧民窟的忙啊。」

  「我們先擔心自己吧。」

  瑪利掀起面罩,將處理好的零件遞給對方:

  「話說回來,黨內的老人們今天有過來嗎?」

  「他們得知車站被炸後,剛剛似乎在硫磺街那邊開了慶功宴啊。那些壯烈犧牲的傢伙們被當作英雄,旭夜老師的作戰也已經傳遍貧民窟囉。」

  「什麼跟什麼啊。」

  「妳也不喜歡那群只剩下老人的舊議會內的氣氛對吧?很難猜測他們在想些什麼。說句實話,我對旭夜老師這次的計畫不太看好。」

  「哪裡不好?總不能悶不吭聲地繼續這樣下去吧?」

  在門外走廊上烤著野味的男人不滿地出聲:

  「聽著,我不想跟你吵,但是別說旭夜老師的壞話,這是底線。」

  「我才沒打算跟你吵,少在那邊說些有的沒有的,好像我真的閒到想跟你鬥嘴一樣,快點長大吧臭小子。」

  「你說什麼!」

  兩個年近四十的壯漢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起架來。雖然手上的工作依舊繼續著,但這下子工房裡的噪音更混亂了。

  艾瑪利嘆了口氣,脫去沉重的工作服裝,走向窗台坐到依奴與赫恩身邊。

  兩個孩子注視著窗外的街道,沒有回頭多搭理她。

  真冷淡的個性呢,兩個人都是。

  「你們在看什麼呀?貧民窟除了我之外就沒有其他美女了喔~」

  「要這樣說的話,貧民窟不就剩下男人和猩猩了嗎。」

  「依──奴──!我哭給你看喔!」

  「很有活力的街道呢……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赫恩望著雜亂的市街。這裡是貧民窟尚能住人的幾個街區之一,因為是技師交流之處,被取名為破罐街。

  整條街道都響著各種金屬敲擊、削磨、冷卻的聲音,對耳朵造成的負擔非常之大。大嗓門的男人搬運著重物來來往往,小孩也被分配到各種雜物。

  偶爾能看到一兩個女人經過,但也都像艾瑪利這樣,是穿著樸素衣服、手指與臉頰抹著機油痕跡的工房技師。

  說句實話,與中央區或東區那樣的發展區完全無法相比,破罐街的長度也只有約兩百公尺,以一座都市來說非常窄小。

  但是置身其中時,街道給人的熱鬧氛圍非常強烈,到處都是生活的氣息。

  「人群聚集的地方本來就應該這樣啦。」

  艾瑪利伸手往旁邊的貨架翻找,從潤滑油瓶、蒐集鐵釘的罐頭、自釀大豆酒和番茄醬瓶後面撈出了一罐零嘴,打開來將餅乾分給赫恩和依奴。不料身後正組裝著機械的男人突然大叫起來:

  「瑪利!妳怎麼可以偷拿!那可是我的甜點啊!」

  「你欠我的鹽錢就不只這些啦!而且你打算跟小孩搶食物嗎?丟臉耶~」

  工房裡響起一陣訕笑。那名男子不再多說什麼,紅著臉低頭幹活去了。

  對這些似乎習以為常的依奴,默默接過雜麥餅乾啃了起來。赫恩則是遲疑了片刻,明顯是不太能融入這種氣氛。

  「食物、燃料、礦材,貧民窟都不缺乏嗎?」

  「最近幾年還算樂觀喔。」艾瑪利叼著餅乾回答赫恩的疑問:「但是農作物只能很集中地種小麥和馬鈴薯。真想吃多點蔬菜和水果呢。燃料的話,風力啊沼氣啊水流啊什麼雜七雜八的手段全部用上了,才勉強夠用呢,到晚上這附近很黑的喔,因為要省電嘛。」

  「雖然無法擴張城鎮的規模,」依奴說:「維持現況倒是沒什麼問題。」

  「就是這個『維持現況』讓很多人不高興呢。旭夜也是因為工人黨裡要求反抗的聲浪越來越強烈,才會挺而走險做出那種計畫的。」

  艾瑪利邊說著,邊倒了兩杯清水放在窗台上。

  「旭夜是這裡的領導人嗎?」赫恩問。

  「是啊,雖然本人沒這個意思,實質上大家都願意聽他的話呢。」

  從黑色聖夜之後的重建整理、之後的救助和醫療等等,要不是旭夜出面指導,恐怕貧民窟會與現在完全不同吧。之所以會叫他老師也是合情合理呢,總覺得他什麼都會,碰到任何狀況先問他就對了。

  「艾瑪利,似乎很崇拜旭夜呢。」

  「當然囉!我可是旭夜唯一正式的徒弟喔!」艾瑪利挺起胸膛,相當開心地說:

  「該怎麼說呢?不愧是設計閻融爐的男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給了我很多衝擊呢!他的知識量讓我覺得過去五年的技師經驗跟假的一樣。沒辦法,既然機械技術比不過,只能用床上技術扳回尊嚴了!」

  「噗嗚!咳咳咳咳!」依奴被吞到一半的水狠狠嗆了一口。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依奴也真是的~比起那種宅男,我更想把依奴逮進自己的被窩裡喔~過來讓大姊姊捏捏~」

  「妳敢繼續湊過來,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依奴好正經,噗噗──」

  在暫時佔上風的艾瑪利相當積極地朝依奴進攻時,旁邊的技工們喊著「完成囉」一面將架高的工作檯緩緩降了下來。

  安置在台座上的,是一輛重型摩托車。

  從外型來看,是舊時代的產物,包括位於座位前方的油箱,以及充滿個性的車頭燈。唯獨引擎部位被新的甲板蓋起,將複雜的部件保護在下面。

  「改裝辛苦了。這是報酬。」

  依奴將一疊紙鈔交給那名男人,並且走向前去檢查車體。車身被清潔得相當乾淨,打磨的細節也沒有漏掉,讓人感受到技師的敬業。

  赫恩也好奇地站在後頭,對摩托車探頭探腦,不過隔著一層甲板,大概也沒辦法看出機械結構的什麼玄機來。

  「這台摩托車用的是石油時代的技術。能夠復活真是太好了。」

  依奴輕聲說著,露出滿意而平靜的表情。

  對機械沒什麼熱情的赫恩,則困惑地歪了歪頭。

  在這之前,她還未曾見過依奴的表情變得如此親切與單純。

  「雖然還是要吃昂貴的汽油來運轉,不過運轉效率改良過了,」

  一旁的技工用驕傲的表情炫耀著:「要重新打造專屬的零件,可花了我們不少時間啊,有些部件光看設計圖真是看不懂,旭夜老師果然厲害啊。」

  「嗯,能在這麼趕的時間裡完成,真是謝謝你們。」

  「好啦~那麼現在,」艾瑪利舒緩了下肩膀,從窗邊站起身來: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要去找高盧的人談談自律戰車的事情。依奴,你如果沒什麼事就載赫恩回基地吧。」

  「不,有個地方想帶她去。」

  他用不帶多餘情緒的一貫表情,握著龍頭,抬腿踢起摩托車的支架。

  「赫恩,我帶妳四處逛逛,跟上吧。」

  他揚了揚車鑰匙,如此說到。







創作回應

Reineke
旭夜老弟“妳”怎麼還在啊?
我才想問你!到底怎麼回“是”?
→你、事
你打算和這種傢伙談條
→談條「件」
2019-04-29 02:22:19
Reineke
但“彌毆”並沒有就此打住
→奈歐
2019-04-29 02:24:05
毒碳酸
感謝指正,已經修改了
2019-04-29 02:37:38
薩帕克
原來奈歐哥病得不輕啊……嗚嗚
我果然超喜歡依奴的(蹭
2019-04-29 09:08:47
毒碳酸
抓到了,是個正太控喔[e23]
2019-04-29 15:46:58
薩帕克
我不控正太也不控蘿莉,但外高冷內暖男可以讓我在床上狂打滾((
2019-04-29 15:5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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