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最幸福的地方了。
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他最喜歡的那隻大狗狗魯魯。孩子想著。
外面的天空永遠不會黑,只有在他想要變黑的時候才會變黑,所以他就再也不怕黑了。
當夜晚降臨的時候,那通常都是晚上他想睡覺的時候,然後他的媽咪會幫他留住一盞發光的夜燈,接著在床邊唸睡前故事給他聽,再陪他著一起睡,他還記得上次故事講到了魯魯去找牠的好朋友。
魯魯有牠的好朋友,是一隻青蛙、一隻鳥跟一隻貓。牠們感情很好。會一起去冒險,穿過小溪、小森林、與一座大城堡。
孩子偶爾會覺得有點羨慕。因為他的好朋友住在很遠的地方,但是沒有關係,只要他最親愛的家人都在,那一點點沒有玩伴的寂寞也會因為有魯魯陪伴他而消失不見了。
他們的家在離城市很遠的地方,到底有多遠孩子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是靠他雙腳走不到的地方。他們的家被劃分在一個很大很大又很遠很遠的社區,就連這個社區的鄰居也都住得很遠很遠,所以他們家附近只有他們一個房子而已。
不過他們的屋子旁邊有一道牆,一個與他們屋子一樣長的牆,窄窄扁扁的,不知道是為甚麼而蓋在這裡。
他的一天從早上吃甜甜又香香的麵包與牛奶開始,然後早上在客廳的地毯上面玩玩具,中午的時候媽咪會叫他來吃飯,然後下午再自己玩耍一下,或是看個電視,就可以接著吃晚飯了,晚餐之後全家人一起聊天,晚上他又可以躺在床上聽床邊故事。
陷入安寧的睡眠中的社區被黑夜籠罩,只有一棟在社區邊角的屋子亮著燈。
裡面傳出一片歡聲笑語,年老的聲音、年輕的聲音、低沉的、高昂的、還有稚嫩的。
*
今夜又是孩子期盼的晚間故事時間,媽咪走進房間裡,孩子已經坐在床邊等待了,媽咪坐在床邊上拿起了一本故事書。
「今天來說新的故事好不好呀?亞魯。」媽咪用溫柔的聲音說著。
「可是……上次魯魯的故事還沒有說完,我想知道魯魯跟小青蛙小貓小鳥有沒有去那個城堡。」孩子說,睜著眼睛,用不睡覺來抗議想聽別的故事。
「可是因為魯魯還有小青蛙小貓小鳥,還走在路上還沒到達城堡,所以媽咪也沒辦法告訴你發生了什麼。」媽咪溫柔地哄著。
「明天好不好呀,明天就會有新故事了哦。」媽媽摸了摸孩子的頭。
「好哦,那媽媽明天一定要說哦。」孩子點頭。
「太好了,媽咪就知道亞魯是個好孩子。」媽咪露出了笑容,「今天的要講的故事呀,叫做……」
「你躲在哪裡呀?」
*
阿芙拉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是一棟簡單的洋房。
燈火通明的屋子裡光線明亮,聽得出裡面有人走動的腳步聲,從倒影上也看得出黑色的人形影子,然而窗口處卻看不見任何的人,只有鍋碗瓢盆自己在響動的聲音。
除此之外,周遭一片靜謐,簡直靜謐地十分詭異。
「最近又越來越不平靜了啊。」阿芙拉轉動手腕腳踝,活動活動身軀,適應這個並不屬於她的空間,「已經不只陸地天空海洋,現在連夢境都侵入了呀。」
「好了,該開始工作了。」
她向前跨出一步,下一秒如同踩碎了鏡子似地,眼前的景象列出無數細縫,接著崩落,又變成了黑色的空間。
一腳踩空後,向下墜落。
*
「媽咪,這個故事名字好奇怪啊。」亞魯說著。
彷彿有細小的蟲爬在皮膚上一樣,孩子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皮膚冒起了雞皮疙瘩,有一種難以言喻讓他很不舒服的感覺正在慢慢攀爬上他的身軀。
沿著尾椎,爬上脊椎,最後抵達後腦勺,一陣發麻。
「沒有哦,亞魯。就是叫這個名字哦。」媽咪露出溫柔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說著。
「為甚麼要叫這個名字呢?……」亞魯望著母親的笑臉,一瞬間彷彿看見了黑影籠罩在熟悉的面容上。
「因為啊……這個故事要找一個小孩。」媽咪慢慢地把故事書放在了旁邊。
「是小孩子走丟然後被找到再一起回家的故事嗎?」亞魯問,看著母親的眼眸,執著地又再問了一次:「是小孩子走丟然後被找到再一起回家的故事嗎?」
彷彿想從這樣的反覆提問裡面得到肯定的答案。
「是哦……」媽咪微笑。
「那太好了,媽咪來說故事吧?」亞魯鬆了一口氣,露出笑臉看著媽咪。
「是關於一個小孩子不乖,沒有好好地跟著我……躲在房子裡面,所以要找到他的故事……」媽咪的微笑弧度越來越上揚。
「躲在房子裡……?」亞魯有些遲疑。
「是哦,躲在房子裡面……」媽咪微笑著點頭。
「就像是你哦,亞魯。」
*
「麻煩……」碎裂的夢境再次重新拼湊,阿芙拉在不斷墜落之中重新站穩身軀,再次踩踏上夢的實地。
眼前是一棟簡單的洋房,幾乎沒有什麼裝飾。
燈火通明的屋子裡光線明亮,已經聽不見有人在走動的聲音,然而從倒影上還看得出黑色的人形影子,然而窗口處卻看不見任何的人,依然只有鍋碗瓢盆自己在響動的聲音。
除此之外,周遭仍是一片靜謐,靜謐地非常詭異。
她記得聽了研究機構的人說,孩子的夢越是不穩定,身處的空間也會越來越不穩定。像是剛才那樣夢境突然之間碎裂重拼就是孩子遭受噩夢衝擊,而不能夠維持住夢境本身的穩固與平衡。
現在夢境再次恢復穩定,卻已經比方才還要來的灰暗,可以感覺到夢的氛圍已經改變了,少了生氣,多了幾分死寂,以及讓人不安的象徵。
阿芙拉再次邁開步伐,一步一步走上綠色草坪,當踩上鋪在地面的鵝卵石磚石。
「喀。」鞋跟發出了清脆的一聲,下一秒夢境再次碎裂。
*
「媽咪……?」亞魯顫著聲音,連身體也跟著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是哦,亞魯。」媽咪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不聽話的孩子就是你哦……」
「媽咪,妳不要這樣,我會害怕……」亞魯捉緊了被子,雙腳踢蹬著向後退去,撞到了身後的床板。
「不是哦,亞魯。」媽咪的身影站起來之後,卻沒有停住,反而慢慢地越來越高,肩膀越來越寬,直到幾乎要與房間的天花板一樣高,接著慢慢地彎下腰來。
「媽咪?……」亞魯不停地顫抖。
「我不是你的媽咪哦!……」媽咪溫柔的面容慢慢地變得蒼白,直到退成一片死白,眼珠與眼白都成了一片漆黑,如同空洞,嘴角慢慢地裂到耳際,張開了血盆大口,聲音嘶啞難聽。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