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好,首先讓我釐清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很確信自己是一介再平凡不過、即將邁入中年的上班族。每天過著熬夜加班的痛苦生活。昨天也是一如往常,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後,連衣服也不及換洗,便咚地倒在沙發上,不醒人事。
直到約莫十分鐘前,我因為夢到企劃案被駁回而驚醒。朦朧中想要繼續處理昨天帶回來的業務時,卻赫然驚覺自己身處異地。
眼前是一片遼闊綠茵,身後則是茂密的森林。我則正好躺在它們的交界處。身上仍穿著昨天的襯衫與卡其褲,隱隱散發出令人皺眉的汗酸味。環顧四周,只有一把雕有複雜花紋的銅色寶劍落在我手邊。劍身下壓了一張鵝黃色的紙。
我困惑地將其抽起,並且緩緩攤開。忽然,紙張噴發出金色的微光——
「這張應該是8763宇宙線C區,編號404……啊,這樣說他大概也聽不懂……咦?錄音什麼時候開始的?!哇哇哇……咳咳!抱歉,最近轉生的人太多了,老朽有些忙不過來。嗯……你好,我是負責你轉生事務的神明。當你讀到……呃不對,聽到這段錄音時,表示你在原來的世界已經逝世了,還請節哀。現在,你所降生的,是一個充滿劍與魔法的世界。」
什……什麼……?!
紙張的正中央浮現一道圓形的魔法陣。緊接著,一名老者憔悴的嗓音悄悄迴盪在空氣中。
「我看看……死因是過勞死嗎?唉,明明前程不錯的,真是可惜了。」
等等……奇怪?我明明就沒有生病,怎麼可能會過勞死?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還有他究竟是在說什麼?轉生?劍與魔法?難道我還在做夢嗎?
「總之,透過這次重生的機會讓自己活得輕鬆一點吧。我有傳送一把寶劍給你,利用它打倒魔王,成為那個時代的勇者吧!……OVER。」
語畢,那張紙旋即自燃,嚇得我趕緊將其甩開。老者的聲音也趨漸微弱,最終只依稀聽聞他呢喃著「今天還有四位數的人呢……」,便悠悠消散在空中。
呃……好,所以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我還來得及趕完禮拜一的簡報嗎?
*
周圍一切是如此的真實,使我不得不接受自己真的來到異世界的現實。
如果是在二十幾年前,我或許還會因此事而興奮不已;但至今年過四十,體力與精力早已大不如前,若要問我是否還有年輕時那股衝勁與熱忱?答案百分之兩百是否定的。
「而且壓根兒沒經過任何專業訓練的我,是要怎麼擊敗魔王呀……」
拖著估計有五公斤上下的寶劍,我氣喘吁吁地頂著烈日在草原上行走。方圓百里不見一絲人煙。又餓又渴如我,不禁開始咒罵這到底是什麼天殺的下下籤。
「把我丟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野外,卻連個基本的資源都沒有給。這根本就是『放生』,不叫『重獲新生』好嗎!!」
憤而仰天長嘯,最後發現根本只是白白浪費體力。我頹喪地跌坐在地,試圖撫平胸口的躁動與怒氣。
「唉……難不成只能吃土了嗎……哈哈……明明還沒到月底呢……」
自暴自棄地瞥了一眼手中的寶劍。既然是初始裝備,大概也不值幾個錢吧?不過,畢竟是神特別授予的,搞不好還是能賣一個好價錢。反正我也用不著,賣了至少還能抵好幾餐的花費。
「前提是我走的出去這一望無際的草原呢……嗯?」
突然,一道晶瑩剔透的身影闖入我的視野——
是一隻淡紅色的透明史萊姆。
彷彿巨大的果凍一般,牠的身軀隨著風不斷晃動著,同時殘忍地刺激著我的食慾……不、不對!那絕對是不可以吃的吧!
「劍與魔法的世界……我是不懂啦。不過以以前學生時代玩的網遊來看,打敗牠應該能提升經驗值之類的東西吧?搞不好還能掉寶……雖然現實中應該不太可能就是了。」
這麼說起來,現在這個情況已經變成我的「現實」了……總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衝擊與弔詭。
「唉……總之先試著打敗那隻史萊姆吧。移動速度不快,又是最弱的怪物,應該不會太難才對。」
重重嘆了一口氣,我不情願地撐著劍起身,向那隻史萊姆邁出步伐。
重拾年輕的那份心情——這未免太過不切實際。不管身在哪裡,至始至終不變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平穩的生活」。如果想在這個世界找到一隅能安心棲身的場所,我想我至少必須最低限度地了解這個世界。
「而且殺生物什麼的我可從來沒做過啊。如果目標是史萊姆應該是沒關係,但心裡果然還是有些牴觸……」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不知不覺,我已經站在了史萊姆的面前。牠依舊晃動著籃球般大小的身軀,並不逃跑,也不攻擊。
凝視著牠好一會兒,我總算咬緊牙,毅然決然舉起了寶劍——
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歐啦——!!
將史萊姆想像成上司那令人作嘔的嘴臉的策略似乎奏效了。我赫然從骨子裡湧出無窮的力氣,對著史萊姆進行猛烈的揮擊。然而,平時缺乏運動的我,本來拿著五公斤的寶劍就很勉強了,更何況還是持續不斷地胡亂揮舞。肌肉瞬間響起淒厲以極的哀嚎。這時,因為斬擊的緣故,一滴史萊姆的體液噴濺到了我的手背上。我的腦海剎時閃過了一念——
啊,我死了。
然後我就真的死掉了。
*
再次睜開雙眼時,我似乎躺在教堂的長椅上。身上的襯衫與褲子不知為何變成了充滿異國風情的樸素衣服。寶劍斜倚在一旁的牆上。
「啊!你終於醒來啦!」
正當我困惑張望時,一道甜美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轉頭一看,一名修女笑吟吟地朝我走來。身材玲瓏有致,修身的黑色修道服勾勒出她飽滿的胸脯與臀部;柔順的金髮流淌在兩肩,藍寶石般璀璨的眸彷彿釋放著若有似無的魅惑,微微閃爍。
「請等一下哦!我馬上請神父過來,順便幫你準備一些食物和水。」
隨著輕快的腳步,那頭金髮倏然消失在門口,只剩我愣愣地呆在原處。
*
經過神父好心不厭其煩地講解,我總算是釐清了這個世界的情況。
首先,這裡並非低階的新手村,而是中階的冒險者城市。每個冒險者若死於魔物之手,都能回到教堂復活,教方稱其為「聖潔復甦」。這也恰好解釋了為何我才稍微接觸到史萊姆就死了——因為我根本轉生錯地方了啊喂!神明大人你至少讓我降生在新手村附近嘛!哪有讓一級菜鳥去打五十級史萊姆的道理啊!!
另外,經過修女的鑑定,我也得知了隨身的寶劍是低階武器中的最上品,所以祂果然是給我安排錯地方……不行,我的胃又開始痛了……這世界不知道有沒有賣胃藥……
「話說回來,我這身衣服又是?」
「這個嘛,因為你復活的時候是一絲不掛的,讓我們全都嚇一跳呢!好險教會裡有救濟用的舊衣服,就替你穿上了。不過奇怪的是……正常來說,冒險者就算死亡,衣物和裝備都會隨著復活同時再生。但為什麼你復活時卻只帶了一把寶劍呢?」
皺著眉頭,神父不解地搔了搔腦袋。
「啊哈哈……我也不清楚……」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原本的衣服並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才沒有隨著復活再生吧?這應該是最為合理的推論了。思即此,我忽然打了個寒顫。
「抱歉……冒昧請問一下,是誰幫我換上衣服的呢?」
從剛才開始,我便感受到一股令人坐立難安的視線……
「啊,是琪維菈修女哦。第一時間是她發現你復活的,等我過來時,她已經幫你換好衣服了。我們的修女效率真的很好呢!」
「是、是啊……」
原來,那個火熱的視線是來自神父背後的修女。只見她一反方才的清純形象,臉龐泛紅,朦朧的眼神微瞇,狡黠地勾起一抹嫵媚;食指放於雙唇,舌頭輕輕舔過指尖,留下一道細長的銀絲。
「謝謝你們的招待,我想我也必須得走了……」
再不走我感覺會失去很重要的東西啊!!還是說早就已經……神、神父,你們這位修女真的沒問題嗎?!
帶著神父贈予的一點路費,我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這座教堂。
*
一整個上午,我都在街道四處向人打聽回到新手村的管道。遺憾的是,近期內似乎沒有任何要前往低階城市的商團。看來我還得在這地方待上好一段時間。
一邊煩惱著住宿與收入來源的問題,我的肚子也不禁開始頻頻抗議。摸了摸乾癟的口袋,我只能物色商店街裡面最便宜的食物來填飽肚子。
最終,我鎖定了一家烤雞肉串的攤販。
一串十五枚、三串只要四十枚銅幣,跟其他動輒幾百枚銅幣、甚至是銀幣的食物相比,這大概是最划算的了。點了三串並付錢之後,烤肉特有的香氣開始挑動我的食慾。
「如果這時候能順便配一杯冰啤酒就好了呢。」
苦笑之後,我便朝著那多汁的雞肉大口咬下。這時,我的眼前乍現一陣白光,即刻癱瘓了我的視覺。這種不久前才剛體驗過的感覺——
幹,我又死了。
然後我就真的死掉了。
*
猛然從一陣頭痛中驚醒。捏了捏眉心,我環視身邊陌生的環境。這裡是教堂,而且比先前的還要更加地莊嚴、典雅。窗外的天色早已暗了下來,搖曳的燭火與貌似是魔法的光球照明了整個教堂內部。
轉生的一天內就死掉兩次,我大概也是史上第一人了吧。突然體會到某種奇妙的感覺,連死亡似乎也能看淡了。
不久,負責這座教堂的神父與修女便出現在我眼前。這裡的神父身材較為矮胖,灰白的髮絲與皺紋間透露出一股安心的睿智;修女則是一名小女孩,稚氣未脫的臉蛋,以及淡金色的長髮,舉止卻顯得穩重端莊。
經過了解,我這次重生的地點莫名竟來到了一座高階冒險者城市,而且還是對抗魔族的第一戰線。
啊……回到新手村的機會已經渺茫到看不見了……
至於說這次的死因,根據神父的說法,我似乎是被某種能量「淨化」掉的。翻譯成白話,就是那家的烤雞肉串好吃到讓人升天——個屁啦!!為什麼旁邊的人吃都沒事,我才咬一口就被即死了啊?!你們的烤雞肉串到底是用什麼奇葩的食材做的啦!!雖然真的很好吃,但哪有食物會「物理淨化」人的啊!!
種種無奈之下,我索性定居在教堂,藉由打雜與一些佈道活動賺取微薄的收入——就這樣,姑且算是安穩的日子一晃眼也過去了兩年。
這段期間,我戰戰兢兢地吃遍了商店街和所有特產專賣店的食物,卻未再發生過被淨化(即死)的現象。雖然心裡頭仍完全沒有頭緒,但只要不去接觸,這困擾也不會打破我目前的生活,所以我也無暇再深究。大概又是神明大人給我的設定出錯了吧?我只能這樣默默安慰著自己,並認真、充實地渡過每一天。
*
可惜,好景不常,這份安穩在今日魔族的破城突襲裡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魔族對著這座城市發動了總攻擊,市內儼然陷入了人間煉獄。
冒險者、聖職者與貴族們拚命地在四處迎擊那些魔物,而諸如我這樣的平民,只有在街道逃竄的份。而現在,我身後正好有一名宛如電影異形的魔物窮追不捨。
當初留下來的寶劍,在自衛時瞬間損毀,想一想也是裡所當然。肺臟激烈渴求著空氣,我不斷奔馳的雙腿也漸漸麻木、慢了下來。
驚恐地回首,只見那隻魔物正露出一副得逞的壞笑。
「可、可惡……」
我知道自己的體力早已透支,遲早……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為什麼這條街沒有碰到一個冒險者啊!!
就在我跑步的速度與走路無異,而那魔族也刻意放緩速度、伸展著手中的利爪時,一樣物品映入了我的眼中——是烤雞肉串的攤販!
如果要被魔族痛苦的凌遲至死,我還不如在美食的光芒中無痛死去。抱持著這樣一絲希望,我三步併做兩步,迅速衝向幾公尺外的攤販。
「唉呀呀——你這蟲子想做什麼呢?」
萬萬沒想到,一眨眼功夫,魔物便阻攔在我的面前。沙啞難聽的聲音游刃有餘地刮過耳膜,令我整個臉皺成了一團。
「這個是烤雞肉串嗎?哼哼,被逼到絕路之後,還想用竹籤反擊嗎?人類真是可悲的生物呢——」
儘管他自說自話地拿起了一串烤盤上的烤雞肉串,我卻擠不出一絲逃跑的勇氣,只能絕望地跌坐在地上,等待死亡的降臨。
「你們這些蟲子就乖乖地在地上掙扎,別浪費力氣啦!」
神氣地用尖牙扯下雞肉後,那名魔族同時逐步迫近我,並且緩緩舉起了右爪——
就在這時,他的口中與眼睛頓時噴出了潔白而強烈的光束!!
*
我想我當初的死狀也是這樣吧?
錯愕地凝視著那名全身冒著白煙、瞳孔與口腔完全被光溶解的魔物,我很吃驚心情竟沒有多餘的波瀾。
過去,不知道該說幸還是不幸,我曾經看過小修女淨化魔物的場面。當時那魔物的死狀,正如我現在眼前所展示的一般。
但現實並不容許我繼續沉浸在回憶之中。因為那道光束,引來了更多的魔物將我團團包圍。我不禁思考利用這些光傳遞求救訊號的可能性,但旋即又打消了念頭。畢竟這個世界應該不可能有人懂得摩斯密碼。
無奈咳著胸口的躁動,硬著頭皮撐起顫抖的膝蓋,我只好一把抓起了剩下的烤雞肉串,開始我與魔族的第三場殊死戰。
猶豫,就會敗北!既然還有一線生機,那就請讓我活下去吧——!!
*
最後我成功利用僅存的烤雞肉串擋下魔物的攻勢,並順利撐到了冒險者趕來支援。
另外,因為掌握住這神秘的力量,我也搖身變成了「烤雞肉串勇者」,踏上討伐魔王的征途。藉著烤雞肉串衝擊這招必殺技,我也順利地將魔王——個屁,現實哪有這麼順利的劇情,又不是電視劇或小說。
反而是因為這次的事件太過弔詭,全國烤雞肉串的商家往上一直到源頭的供應商,全部遭到帝國騎士團的嚴格稽查,並進而發現了一項驚人的事實——在全國超過五分之一的攤販中,這些雞肉並非來自普通的肉雞,而是瀕臨絕種的「聖光雞」。(而我竟然連吃兩次都中標?!)
經過宮廷魔法師的化驗,發現聖光雞除了偶爾從口中與兩翼射出聖光很煩之外,牠的肉質內竟然隱藏了巨量的破魔元素。為了避免因為這項發現,使好不容易發掘出新價值的聖光雞在野外絕跡,帝國立刻宣布禁止一切有關聖光雞的非法買賣,並且將其收歸為國有,得經過帝國考試才有資格進行販售。
而這個故事真正的結局是,我從數萬名報考者中脫穎而出,成為全帝國唯一一家經過認證的聖光雞復育場與大盤商,並進一步壟斷了整個市場。
這下子我終於真正意義上地坐擁了平穩的生活。在創建事業的第三年,我更是和某名富商的千金結婚,至今已育有三名子女。不過,我的心底其實仍抱有一個缺憾,畢竟……
為何我跟太太想進行雲雨之歡時,總有聖光從奇怪的角度射進來啊?!你們這群該死的雞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氣氛」啊?!我單身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結了婚,為什麼視覺體驗還是停留在從前啊!!就算是跑到外島度蜜月依然是如此,這根本就是詛咒了好嗎!!
——以上,這大概就是我這一介平凡上班族,又一次經歷過的波瀾壯闊的人生。
至於說為什麼我會被烤雞肉串淨化嘛……透過私下給宮廷魔法師檢測的結果來推斷,似乎是神明大人幫我點適性時,將闇屬性設為默認了……不知為何,我心底除了奔騰而過的WTF,也不禁對過勞的神明大人感到幾許的同情……
希望迎接下一次的轉生者時,牠別再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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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君安好,好久不見。
走過一連串的報告、期中與實習,時隔一個月,倉鼠終於更新了!(舉手
這短篇是在期中時壓力爆表下莫名留下的大綱,不知道跟《松花皮蛋》比起來,哪邊的笑果更強?總之,如果大家喜歡就再好不過了。
之後咱應該會盡量先更新祈死,至於艦隊系列……如果時間許可咱一定會更新的,盡量QwQ
最後附上《提問箱》。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大至人生困境、小至作者性癖,沒有限制,持續開放中哦~~
那麼,大致上就是這樣,期待下次的再會
被現實摧殘的倉鼠已然成乾
泫夜 筆
補上:
封面P網ID:7289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