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輔佐官室,打算要回中城區時,看到路邊有二名精靈正在熱烈的討論,其中一人依稀就是先前我初嚐精靈食物時,坐在我對面、被我搞到食不下嚥的那位。正想要低調閃過的時候,他一抬眼與我四目相對,我只好帶著歉意向他一笑。
誰知他居然和他身旁的精靈一齊向我走來,我只好停下腳步。等他們到我面前站定後,他先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門蘇拉(Mensura)』,站在我正左方的這位,他的名字是『諾畢里斯(Nobilis)』,我們先前不知道您的狀況,因此有些禮貌不週到的地方,請您千萬不要介意。」
他身旁的『諾畢里斯』點了點頭,說道:「請見諒。」
我趕緊說道:「哪裏哪裏,是我環境不熟,闖了不少禍,還請大家包
涵。」
寒喧了幾句後,『門蘇拉』說:「話說回來,既然您已經有了導師,想來應該也開始對將來研究的方向進行過深入的思考了吧?等到具備讀寫能力和基礎知識後,將會加入我等的行列,為知識的鑽研和累積盡一份心力吧。不知道您心中對哪些題目比較感興趣呢?」
(啥?我是被召來這做研究、寫論文的嗎?這樣算不算出國深造?)
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時,『諾畢里斯』用手背輕敲了門蘇拉的手臂一下,然後用手指著我手裏的卷軸。
門蘇拉看著卷軸,說:「哦……命能和精靈……真是不錯的選擇,不過……已經有無數前輩在這二個題目付出心血……」
我看他有點遲疑,接過他的話頭,說道:「所以比較基礎和簡單的研究都已經被做完了?」
門蘇拉說:「確實如此,不過真正的難處在於已經累積的知識量太大,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研讀,以一般精靈的閱讀速度估計……大約要四十三年六個月零四天,加減十二.六天。你手中的卷軸算是摘要的摘要。」
(四十三年!)
諾畢里斯說:「命能和精靈相關命題不論在研究者或論文的數量都在前三名,以近一百年來看,則分別是第四和第六名。」
我打趣的問道:「請問最少人研究的題目是什麼?」
諾畢里斯想也不想,立刻就說:「史萊姆,研究者只有一人。」
(……莫非是……)
呆了一下,我又問:「敢問二位研究的主題又是什麼?」
門蘇拉說:「我的興趣是測量。把感知到的事物數量化,是一切研究和溝通的基礎。比方說,你在路上遇到二個人,左邊那個人說前面的路途還很長,右邊那位卻說前面的路途很短,你一定會覺得不知道該聽誰的才準;但是如果你知道距離是二千步,就不會有這種疑惑了。又比方說你在爬山的時候遇到二個人,左邊那個人說這座山很高,右邊那位卻說這座山並不高,你一定會覺得不知道該聽誰的才準。但是如果你知道這座山與月映城等高,就不會有這種疑惑了。又比方說……」
感覺他的例子好像先前讀過的史萊姆論文,可能一時半刻列舉不完,於是我將求救的眼神瞄向諾畢里斯。
諾畢里斯攔過門蘇拉的話頭,舉手向自己胸前一擺,說道:「排序,定出事物的序列。」
這人相比之下真是言簡意賅,但這回答有點籠統,於是我問:「可否請您舉個例子?」
諾畢里斯說:「單一變項的排序非常簡單,例如平均體重最大的生物,測量後就能定出順序。牽涉到多個變項的命題就比較困難,例如說:排列生物的強度。」
他用手指了一下我手中的『命能』卷軸,接著說:「如果只看命能的含量,前三位分別是魔神、龍、生命樹,但是考慮到運用命能的能力和知識,上古精靈遠勝這三者。因此這個問題需要評比十七個主要的項目和二百三十六項次要項目,將各個項目乘上權重後計算總分,再放在十三種情境中分別定出序列……」
魔神『安提瑟厄斯』先前有聽老人提起過,但是……龍?
眼看諾畢里斯似乎也要開始長篇大論,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如果一對一打起來的話,誰會贏?」
諾畢里斯說:「這得要看在什麼條件下對戰,魔神和龍都已絕跡,要進一步研究十分困難。以曾經發生過的事蹟來看,當屬魔神最強,但牠最後還是被誅殺。」
(被誅殺……那殺他的才是最強吧?)
我好奇地問道:「請問他是被誰打敗的?」
諾畢里斯說:「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據信是由『精靈的完美造物』所打敗……」
我正想追問,這時門蘇拉突然輕拍諾畢里斯手臂,諾畢里斯也立刻停嘴,似乎發覺失言,說道:「抱歉,這些知識該由導師佈達,我等不應越俎代庖。」
門蘇拉接著說道:「另外……精靈問學的規則是,導師會負責回答學生的問題,如果學生無法理解導師的答案,代表學識有所不足,應該回頭研讀精進,而不是請求進一步的解答。」
諾畢里斯說:「正是,我等要繼續研究。在此別過。」
說完,與門蘇拉二人一齊點頭致意,然後轉身離去。以精靈們來去如風的迅捷,我竟是連回禮都來不及。
在原地呆站了半晌,我才搖搖頭,漫步走回自己的住處。
回到居處,先去向老人打個招呼,並向老人提及交通車一事,老人聽了之後眉頭深鎖,似乎不甚樂意。
我說:「城主當日既已許下承諾,前輩無須掛懷。」
老人回道:「老夫由這幾百年來學到一件事,精靈向來是事不關己,己不關心,絕對不會多花力氣去做無益之事。城主承諾此事必有深意……」
老人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二十三年前那場大戰,最後雖然在日、月聯軍參戰後勉強獲勝,但實際上敵人都己經打到門口了。戰後人、魔雙方消耗甚鉅,於是都偃旗息鼓,好不容易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和平。先前日輝城精兵擴軍,老夫已經不以為然,現在城主又要代為練兵……恐怕……。」
我問道:「前輩可是認為將會再啟刀兵?」
老人回答:「唉……希望一切只是老夫多慮。」
看老人意興闌珊,我問老人:「可要去醉月亭探一探消息?」
老人說:「你去吧,只要照老夫吩咐,穿上長袍、不出這樹,想來應該不會有事。老夫想閉關數日。」
說完,從長袍裏掏出一個小皮袋交給我,裏面居然是十幾枚精靈銀幣,接著說:「切記,財不露白。」然後皮袋硬塞進我手裏。
我正待推辭,老人擺擺手要我不必多言,然後邊搖頭邊轉身關上門。
我回房間將卷軸和小皮袋放下,只帶了一枚精靈銀幣和一些錢幣就往下城區去,看到並排的那二十輛車,想起老人的神情和話語,一路上心情也開始沉重起來。身處偏安之境,卻不曾真正脫離戰爭陰影的滋味,我並不陌生。
到了下城區,早上原本還想往防具店去探探,現在卻有點興味索然。只慢慢踱步往醉月亭走去。感染到酒肆裏熱鬧的氣氛,再加上酒友們殷切招呼,心情才總算好一點。
等酒過三巡,我私下對著賭棍說:「您那朋友如果不嫌棄,就麻煩兄弟這三、二日內代為引薦一下。但是希望不要離樹太遠。」
賭棍一聽,雙眼立刻亮了起來,問道:「當真?」
我笑了笑說:「這還有假?」
賭棍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撞得一旁的鼠哥差點沒把手裏的酒潑灑出來,他向怒目而視的鼠哥哈腰陪罪,立刻抱頭鼠竄而去。
鼠哥來不及發作,只好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這傢伙又聽了什麼小道消息,趕著去下注嗎?過二天別又輸個精光……」
我靜靜啜飲著美倫恩,聽著眾酒客議論,只偶爾搭一下話。從眾人的言談舉止中,絲毫感覺不到戰爭的跡象,我的憂慮也就漸漸被沖淡了。走出醉月亭時心情已暢快許多,這時看到賭棍三步併作二步、顛顛倒倒地跑過來。
賭棍說:「呼……呼……幸好……趕上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