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深著,月隨意披了件衣服就往外頭走。
拉開門,一陣寒風吹彿,毫無隔絕的吹亂烏黑的長髮。
月毫不在意的走出門後把門關上,打算就這麼靜靜坐在外頭看著月亮。
家裡沒有人會在這時間點醒來,她有足夠的時間一個人獨處。
「……」
過不了三秒她就覺得厭煩了,毫不文雅的向後一躺,一點都不知禮儀的就這麼躺在外廊上。
坐著無聊躺著也無聊,兩者都是無聊她覺得能看到月亮還好一點於是爬起身子換了個方向再度躺下。
身體有些疲憊,即使睡掉整個白天也無法掩蓋已經年過三十的事實,體力早已大不如前。
月亮流瀉下來的魔力帶著會令人想睡的安眠粉,她敗給睡魔闔上眼睛之時,眼前閃過的是剛剛惡夢的片段畫面,嚇得她趕緊睜開眼睛深怕看久了就會被拖進那個世界。
慵懶地在地板上伸展著身子,不禁有想要把房間裡的人叫醒的衝動,但終究還是沒有這麼做,無聊與起身行動兩者間她選擇了前者,不浪費力氣才是她的個性。
反正,她還有個會主動找她的可愛小傢伙。
「媽媽……?」
小瑾從外頭翻過圍牆進入家中,見到的就是自己親生母親毫不端莊的樣子,滿是疑問的歪著小腦袋瓜。
秋梗緊接著翻過圍牆落地,見到夫人的模樣也忍不住瞪大雙眼,但長年來的所見所聞讓她得以立刻靜下心來,很快就做出反映要去幫兩位泡杯茶來。
沒了外人就是母女的談話時間,只見小瑾叩叩叩的踩著輕巧步伐,沒一會功夫已經像隻小動物一般躺在母親身邊仰望著相同的月空。
一躺下來,小瑾扭過頭看著母親的側臉,把問題問出。
「為什麼媽媽會披著爸爸的衣服?」
直覺敏銳的足以讓大人捏把冷汗,可是月只是打了個呵欠不疾不徐的回應。
「因為會冷啊。」
說的理直氣壯但內含許多兒童不宜的資訊。若是稍微受到汙染的人或許不只注意到她披了間男生的外衣就出來還會注意到底下本來就寬鬆單薄的睡衣非常凌亂,無意間露出不少引人遐想的肌膚來。
同為女性,加上純潔如白紙。小瑾毫不懷疑的就接受了這個說詞,身為半妖的她感覺不到冷熱更別提是妖怪的父親了,他的衣服給會怕冷的媽媽再正常不過。
間小瑾乖巧聽話的模樣,月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下對方小巧的鼻子。
「妳找爸爸有甚麼事?」
「有件事想確認──媽媽知道我身上有株妖屍花對吧,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燐──」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
打斷對方的話語,月的語氣說不上生氣但至少有些不快,不激動卻還是制止女兒繼續說下去。
小瑾將不明白全寫在臉上,月也只能稍微感到抱歉的摸摸女兒的長髮表示安慰,用柔和的語氣試圖挽回剛剛的過失。
「不要管她說了甚麼,小瑾,妳連一株妖屍花都控制不好了,如果有兩株在妳身上妳早就死了。」
想想也對,也就沒有繼續追究,但還是悄悄擺在一旁等之後問問看爸爸的意見。
畢竟比起人類,妖怪的事情還是找妖怪商量比較可信。
「媽媽找爸爸有甚麼事嗎?我從來沒看過媽媽找他。」
「因為我已經十四年沒找過他囉。」
輕描淡寫的說著有問題的發言,情竇初開的小瑾似乎很不是很理解。
「媽媽都不會想見爸爸嗎,像我每天都想見到黎。」
「女兒果然長大了,可以跟媽媽聊戀愛話題啦。先別提爸爸媽媽的戀愛了,妳跟黎最近怎麼樣,每天親兩次應該是例行公事吧。」
「媽媽不是都知道了嗎,我比較想知道你們的戀愛故事。」
「呵,想知道什麼?」
女兒與女婿感情融洽是他做母親所樂見的,心情愉悅的笑了下,趁著機會打算跟孩子好好說說一從前沒說過的話題。
「有趣的故事!」
「有趣的故事啊……妳爸爸曾經為了追求我,不惜假扮成我的未婚夫要跟我出去約會,但妖怪在白天幾乎無法動彈,所以他總是一臉猙獰的表情,曾經我們在路上逛街若不是我及時解釋他差點被當成誘拐犯帶走。」
「好像是很有趣的表情。」
小瑾稍微想像下後忍不住掩嘴而笑,若不是深夜她早就捧著肚子哈哈大笑了。能被警察抓走的表情光是想著就很有趣,哪天她也想叫爸爸給她看看。
實際情況當然沒那麼歡樂,明明是自己女朋友卻被當成是誘拐的對象,當時老爹可是欲哭無淚啊。
可是幸災樂禍的人哪會知道當事人的想法?以這個話題作為暖場月也起了興致。
「還想聽什麼?不管是初次見面、約會、結婚還是生小孩都可以,隨便妳問。」
「妳到底想教女兒什麼東西?」
只可惜,有第三者介入。老爹打著赤膊滿是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妻兒,房間內就能清楚聽見兩人說話的聲音,原本沒打算插嘴但眼看話題越走越偏只好稍微為了女兒的情操教育煞點苦心。
「馭夫啊。」
「那個不用教沒關係!」
「又有什麼關係?都快可以嫁人了,該教的還是得教。」
老爹一副吃了黃連的樣子,臉色好看不到哪裡去,顯然他還是沒法接受自己女兒即將出嫁的事實。
月判斷對方應該沒聽見一天至少接吻兩次的資訊,原本想乾脆讓對方早點接受事實,不過終究覺得麻煩懶散的放棄。
「隨便啦,都這樣了乾脆直接把黎叫來,大家一起聊天算了。」
「別!」
老爹表情難看的制止自己妻子的行徑,他對黎只是單純不想把女兒那麼快嫁出去,並不是對他的人格感到不滿,只是不想那麼快接受這個事實。
月原本想開口說什麼,但突然身體宛如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似的,整個人突然彈起並咳了一聲。
這一咳不得了,血紅的溫熱液體向前方四處飛濺,嚇得她的丈夫女兒不知所措。
胸口一緊,如被利刃狠狠沒入了心臟,但從胸口散發出的灼燒感又像是有了在她的心臟放了一把火,在怎麼漂亮美麗的人也無法忍受的表情猙獰。
她使出最後的力氣把要關心她的老爹給推開,並且盡可能低著頭只讓女兒靠近。
就算是她,也不想讓心愛的人看到她的醜態。
小瑾慌張地想知道媽媽的情況,霎那間的慌亂讓她不知所措,最後稍微遲了點但終於想到要去請秋梗把蒼蒲叫來。
月的手緊緊抓住對方的袖子,微微搖搖頭像是要她不要驚擾深夜的寧靜。
她呼出的氣體形成一團黑影的妖氣、手腕上隱約浮現帶著如藤蔓般的血絲。兩人第一時間便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不約而同的驚呼出聲。
「「妖屍花!」」
小瑾瞪大雙眼,不懂為甚麼媽媽身上會有妖屍花寄生。
不對,這似乎並非毫無預兆。結合燐之前所說的話,以及媽媽剛剛的回覆,或許能稍微理清一點頭緒。
兩株妖屍花。但媽媽剛剛卻沒有直截了當的說她身上「只有」一株妖屍花,反而是用其它事情蒙混過去。
如果她本來就中了兩株妖屍花,那麼,剩下一株的下落呢?
沒有其它辦法才做的下下策,小瑾中了燐的暗算那天月的表現並非不擔心自己女兒的安危,而是知道自己還留有一手……或者說她早就有覺悟選擇這條路。
月朦朧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以及女兒,嘴角勾起了淺淡的微笑。
「原本……還以為能陪你們再久一點……可惜,我也只能走到這裡了……」
走馬燈的片段閃過眼前,緩緩閉上雙眼前抬頭看見的是皎潔的月光。
心中掛念的人還有一位,可惜已經見不到了。
最多只能看著同一片月光吧。
閉上眼睛沉浸在黑暗之中讓她感到害怕。可是她卻沒有停下,因為她知道這段路必須她一個人走。
她知道自己深愛的人會難過,也知道自己遺留人世間的寶物終究無法消彌那人內心的寂寞。
或許只是不負責任,但是,她已經任性夠了。
她已經度過十四年來最快樂的時光。
耳邊響起柔和的音樂,輕柔的如母親溫暖的懷抱般令人想睡。
輕哼的歌曲是她小時候時常唱給小瑾聽的安眠曲,是多麼懷念,也是最好的送別歌。
該結束了,這一切,都該畫下休止符。
在月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不遠處靠著一棵樹仰望月亮的女子,也緩緩閉上眼睛。
天野家的僕人,只有主人離世那時壽命才會走到盡頭。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妳不要當我的僕人,而是繼續當我的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