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吧!『低階‧炎狼』!」
掌中的火焰向前噴射,在空中化成狼形,飛躍在樹林間,腳踩空氣,奔出火焰的軌跡,筆直地朝著目標跑去。
目標少女瘦弱的手臂緊緊抓著懷中的麵包不放,外型已經被擠壓到完全走樣。
俐落的推了一把面前的樹隻,讓自己的身體轉換方向,僅差幾秒,炎狼撞在同樣的一棵樹上。
一瞬間,炎狼回歸本質,烈焰如魔豆的爬藤般,瞬間纏繞上樹幹,讓幾乎要遮住天的樹葉立刻變成變成火球。
跑著的少女被樹根絆了一下,眼角瞄到燃燒的大樹,心頭不禁為之一顫。
只要有任何閃失,自己就會變成燃燒的小樹。
喘氣呼出的白煙向後散去,單薄的外衣提供不了太多保暖效果。
「還不肯停下來嗎?」
追在身後的三名男子穿著輕裝甲,雖說可能是因為重量才追不上一個瘦小的女孩,但或許也是對方意外的很會逃跑。
「先擋住他的去路,『低階‧牆矛』。」
手中宣洩而出的火元素逐漸變成長矛狀,用力一握,改踩交叉步,側身用力將長矛擲出。
火焰長矛筆直的飛過少女,刺進前方的土裡,立刻展開成一道高聳的火焰之牆。
少女立刻踩住地板,害怕的退了幾步,再怎麼說也不可能穿過去,方才想要轉身,就撞到了男人。
少女的臉直直撞在男人的胸甲上,向後躊躇了幾步才腿軟坐在地上。
「偷麵包?這麼小就在偷麵包?」
男人裝作沒事地擦去殘留在胸甲上的鼻血,但立刻就向前進了一步,踢向了少女的側臉。
「嗚──!」少女痛苦的呻吟,但沒有說出任何話。
嘴唇被牙齒擦破了皮,停不住的鼻血骯髒地汙了臉。
男子沒有輕視、沒有嘲笑,只有嚴肅與憤怒。
「……」
少女雙眼無神的看著手裡的麵包,依舊緊緊地抓著不放。
「把麵包還來。」
銀髮男子一把抓住少女手中的麵包,搶回的瞬間裂成兩半,墨綠色的餡料撒在地上。
少女眼見如此,趕緊伸出手一絲一絲地撿起來放進嘴裡,但隨即迎面而來的又是一隻腳。
從正面又踢了少女的臉龐,向後倒下的少女噴血四濺,鼻樑有些塌陷,虛弱的噤不成聲。
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抽搐的少女,男子逕自吃起手裡捏爛的麵包。
去思索自己悲哀的現況毫無意義,少女靜靜的在等待死亡。
飢餓到因為胃酸而噁心,麥拉士這塊大地上又逐漸步入冬天,寒冷的空氣吸入氣管,像是要刺穿鼻膜一樣刺痛著神經,每次呼吸鼻咽都瀰漫著一股腥味,不由得刺激想嘔吐的感覺,全身亦無任何一處不感到凍涼,就連臉上的血漬都像要帶走溫度一樣發冷。
「這傢伙到底從哪來的?」從旁靠過來的黑髮男性這樣問道,吃著麵包的男子似乎正因嘴裡的麵包味道難以入口而皺起眉頭。
「誰知道,今天又是什鈴草的內餡嗎?真他媽難吃。」
「要入冬了,你還期待什麼呢?」對方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儘管他還是不悅的把最後一口放進嘴裡。
「這傢伙要怎麼處理?」
「誰知道,又不知道她是哪個元素的役使者,想當成人質也沒辦法,就燒掉吧。」
「好,『低階‧火……』,她在碎念什麼?」
少女口中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這讓男子蹲下身把耳朵靠近,但很快地就又站起來。
「完全聽不懂,難道她在詠唱?」
「不是吧?她身上也沒有暗影之瓶,就這樣讓暗影元素流進身體?」
確實,少女身上的衣服就只是一張全身的麻布衣,沒有稱得上口袋的地方,破洞倒是有不少。
「說不定喔,反正也快死了。」
「還是最近聽說很常出現在這附近的流浪團體?」
「只有一個人的團體?哈哈哈,那我們可以回去跟軍部領取獎勵了呢。」
黑髮男子嘻笑的模樣完全無以進入少女的眼簾。
她沒能思索這一切的發生與結束,原先也就是任憑著飢餓行動,因為害怕疼痛而躲開火焰,然後被看不清楚的人踢倒,想要吃下手中的麵包卻遭受阻止。
肌肉再也無力動起,即便擠盡最後一絲的力氣仍毫無反應,便也就這樣躺著了。
母親的教誨深深印在少女的腦海裡;同樣,母親聯合眾人趕走自己的模樣也宛如昨日。
這樣就好,少女如此想著,就讓自己留下的腳印停留到現在就好。
少女閉上了雙眼,任隨最後的一滴水逐漸消散。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背後的樹林裡突然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三個人同時轉身面對他。
天上佈滿了烏雲,似乎隨時都會下起雪來,這樣的天氣完全照不亮對方的臉。
「火之部族,這裡不屬於你們,快滾。」
「別生氣別生氣,我們馬上走,倒是你是哪位?」
對方從陰影下走了出來,相當壯碩的身材按著樹幹,男性認真的神情與略有年紀的顏面發出了威嚴,讓三個人不敢輕舉妄動。
「我記得這邊是中立的區域,你應該沒有資格驅趕我們吧?」
「但你們燒毀了樹木,難道想要我舉報?」
「不不不,您所言甚是,我們馬上離開。」
才剛踏出第一步,男性又立刻叫住三人。
「那是誰?」
他指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少女,雙眼惡狠狠地盯著。
「啊?喔,我們也不知道,她偷了我們的麵包,給了她懲罰而已。」
「你們殺了她?」
「不不不,才沒有。」
儘管男子這麼說,但對方完全不理,逕自穿過他們身旁,蹲在少女旁邊。
粗獷的他溫柔地用手指靠向了少女幾經摧殘的鼻子,微弱的呼吸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便拿下了帽子輕輕放在少女的肚子上。
「就因為一個麵包?」
名叫馬克的他看了一眼少女手裡遭受蹂躪的麵包,怒火中燒的轉過身去。
「什麼叫做就因為一個麵包?」
直到剛才都安靜不語的銀髮男性出言反駁。
「食物──尤其對我們火族最為重要,那是維持生命的來源,她偷走了麵包,就跟偷走了我們的生命沒兩樣。」
「所以你們奪走了她的性命?」
「對,她沒能還我們一個完整的麵包,而我們也一樣。」
馬克當然知道食物對於火族來說重要的不得了,也知道雖然造成這一切的就是火族自己,但這樣的懲罰太過頭了。
但是,人命終究不能與食物畫上等號。
「『初階‧土盾』。」
馬克伸手把手指插進土裡,用力一拉,便是一面可以阻擋半身的土之盾牌。
「我無法原諒你們。」
「沒想到是土族的人啊。」
『初階‧炎爆』──黑髮男子一喊,手中噴出的火焰化作線條向前飛去,刺進馬克手中的土盾,土盾隨即爆了開來。
「竟然有土族的人敢離開自己的領地出來,真是稀奇,這種盾牌什麼都擋不住吧。」
「……是啊,所以請你們快滾。」
「喔?現在才意識到這點?」
當然,火族的三人知道了對方的來歷,便毫無離開的打算,決定把馬克也跟著收拾掉。
「等死吧你,『初階‧炎手』!」
銀髮男子如此大喊,火焰立刻纏上雙手,為五隻指頭裝上了火焰的利爪,便衝向對方。
馬克退了一步,躲開對方第一次的揮擊,順勢從土中又舉起了另一面盾。
「沒用的!」
對於想用盾牌格擋的馬克,對方將利爪刺進盾裡猛力一轉,土盾立刻就如同沙子般散掉。
右手高舉朝著顏面揮下,馬克立刻舉起手擋在對方的手肘,接著就是對他的臉打了直拳。
對方向後躊躇了幾步,馬克經過訓練的健壯肌肉能揮出有效的打擊。
「這是,還你的。」
對,馬克當然是意旨倒在地上的少女。
「渾蛋!」
「『初階‧炎狼』!」
面對除了再次衝上前的他,遠在後方的人釋放出了躍上高空、從上方俯衝而下的火炎之狼。
馬克又從土裡抓起了盾牌,衝到面前的男性立刻吸取了前次的經驗,在馬克的面前瞬間蹲下,攻擊他的下肢。
先不處理面前的敵人,先把麻煩的處理掉──馬克原地跳了起來,把盾牌扔向上空,擊中炎狼讓其變回火焰,纏著滯空的土盾。
就要落地的同時,馬克一腳踩住了對方的手,猛力踢向他的脖子與下顎。
窒息的痛楚立刻傳遍全身,抽不回的右手讓其無法脫身,而就在馬克要踢下第二腳時──
兩隻炎狼從旁把馬克撞開,火焰立刻包覆住他,炙痛的皮膚讓馬克叫出了聲。
「啊──!」
馬克沒能注意到,應該說一直被遺忘的第三人出手攻擊了。
在地上翻滾試圖讓火焰散掉,但遲遲未能復原,而這正是炎狼棘手的地方。
「走開!」
全身使力一甩,火焰總算熄掉,但無論是衣服還是肉體都受了不少的傷害。
「還想只依賴體術嗎?土人。」
土之部族的人必須處在印有「大地印記」的地方,才能順利地與大地之神連結,受到土神庇護並發揮出應有的力量,但身在中立區域,自然沒有「大地印記」。
馬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同時忍耐著全身的燒傷。
果然沒辦法匹敵,即便是身為前將軍的馬克,沒有大地印記果然連幾個小雜兵都打不贏。
當然,如果是純粹的體術比拚的話,馬克很有自信,但火焰的特性就在於即使元素相互碰觸也不會互相影響,這讓火焰的招式相當多樣且變化莫測。
瞧了一眼後面的少女,自己到底為什麼要淌這渾水呢?
大概是不想再看到戰爭的殘害了吧,即便過了五百年還是依舊歷歷在目。
原本打算自始自終都不再使用這股力量,如今也是逼不得已了。
用手撐住膝蓋站直身體,像是要確認觸感一樣,張合著手掌。
「賜予我力量吧,『大地印記』。」
馬克的身上微微發光,隨即黯淡消散,土神的庇護立刻纏繞全身,拿回應有的力量而全身舒爽。
「見鬼了,這裡可是中立區域!」
還在摸著自己脖子的銀髮男子向後退了幾步,眼見不妙的作勢想離開。
沒關係,這裡沒有其他土族的人們,我不用擔心違反公約!
馬克抓緊拳頭,惡狠狠地瞪向眼前的敵人。
我不想再見到有人死去了!
「『無限鎧甲』!」
馬克用力大喊,接著便從身上的各個角落逐漸冒出土塊,漸漸包覆全身,如同鎧甲般的外觀只露出了眼睛。
「這什麼?我不知道土族有這種技能!自製的嗎?」
面對他的驚慌與質問,馬克當然沒有必要也沒有意思想要回答。
「親身體會五百年的力量吧。」「『低階‧炎狼』!」
站在對面遠處的黑髮男子與另一位男性一同放出了四隻炎狼,銀髮男子也跟著大喊「『低階‧炎爆』」,讓火焰從四面八方襲來。
馬克一動也不動的站著。
火焰的線條刺入馬克的裝甲,隨即爆開,炎狼也全然撞上並化作火焰纏住馬克。
一片煙霧瀰漫散開後,馬克依舊不為所動──但仍穿著裝甲,全身燃著炎狼的火焰。
「結束了嗎?」
踏出了第一步,地板長出了泥土製成的大劍,馬克一把就抓住拔了起來。
面對逐漸靠近的馬克,銀髮男子慌張地喚出盾矛,刺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企圖擋住對方後立刻離開。
然而,這沒有用,才剛轉身,馬克就穿過火牆,一步步朝自己逼來。
「可惡,這是你逼我的!」
銀髮男子向後一跳,舉起雙手對準馬克。
「死吧!『中階‧炎爆』!」
方一聽到「中階」二字,馬克立即蹲下身,用手敲向地板。
「『初階‧土牆』!」「沒用的!」
火焰同樣化成線條,朝馬克直衝而去,刺進了裝甲,土牆並沒有在馬克的面前升起。
一瞬間,火焰瞬間擴散,將四周的樹木全部包進火焰之中,未至幾秒,強烈爆炸震撼大地,狂風吹襲方圓幾百公尺的樹木,乃至於三人組都被吹倒在地。
火焰散去,作用範圍內的大樹燒得只剩焦灰,夷為焦土平地。
重新站起身的銀髮男性輕視一笑,這下又要跟軍部寫不知道幾份報告了。
「遇到強敵,應該不會受懲罰吧。」
當然,他並不清楚這個土族人是誰,只知道他不應該出現在這,還有為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小女孩而戰,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自己仍在分隊長的職位,或許不必使用中階法術,而是與隊友配合攻擊就可以打死,但還是想要盡速並俐落的處理掉。
不過,燒掉了這半徑大概十公尺內的樹木可能算不上俐落吧──「挺不錯的,不是嗎?」
這句話不是自己說的。
人影從灰燼中站起身,黑灰從身上掉落,顯現出屬於大地的土色。
濃厚的煙幕散去,被燒得焦黑的土牆立在少女的前方,而處於爆炸中央的馬克絲毫沒有損傷。
「不過,也就這樣了吧,你能用的中階法術。」
頭盔裡陰暗無比,看不著馬克的表情,但在他前方的銀髮男性卻已是驚恐無比。
「你、你!」「接下來,是我的回合了吧。」
理所當然的,馬克搖一搖手裡的大劍,甩掉灰燼。
「接招!」
舉起比身體還高的大劍,馬克重重劈在銀髮男子的頭上,意識立刻飛離的他的身體。
而從面前撲來的另外兩人,馬克將大劍橫著一擺,用力一揮,很輕易的就把兩人彈飛,撞在樹上後就暈了過去。
即便是現在如此,馬克仍沒有要取他們性命的打算,這是他曾下過的決心,也是與家人的約定。
「就這樣吧。」
放開手中的土劍,任其落在地上碎裂。
轉過身遠離此處,身上的鎧甲也隨之剝落,現出馬克仍是受傷狀態的軀體。
「接下來,就是要處理妳了吧。」
回到了少女身旁,仍殘存的最後一點呼吸,讓馬克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真是,從哪來的小調皮啊?」
啟程返回住處的馬克,並沒有注意到來自後方另一道尖銳的視線,而是一直想著要如何照顧懷中的這名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