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劇烈的痛楚,響猛然從惡夢中嚇醒,同時費力地咳了幾聲;緩緩將摀著嘴巴的手掌放下,她赫然驚見些許玫瑰的紅從掌中綻放,旋即肺臟與腹部又是一陣抽痛,連腦袋也像是說好似地開始嗡嗡作響,令她困惑的表情瞬間扭曲在一塊。
這時,響的餘光瞥見衝到床前的鈴谷。抬起頭,神色焦急的她正不斷開闔著雙唇,激動的淚水懸掛在眼角,搖搖欲墜。響的內心突然漾起了一絲異樣的不安。
為什麼……我聽不見了?
*
烏雲密佈,將月光隔絕於千里之外。平靜而深沉的大海,只有萬金與忠二船上的燈火照耀前方。
黑暗之中,遠處再度傳來爆炸與水柱衝起的巨響。與潛艇部隊的戰鬥依然持續著。
值得慶幸的是,在響的阻擋之下,萬金號免於了被魚雷擊中的命運,忠二受到的損傷也不如想像中的嚴重;再加上空母與驅逐艦的奮力抵抗,硬是在入夜之前將戰局拉成了五五波,擊沉了二十三艘潛艇,艦載機也成功重創了兩名潛水棲姬。
然而,入夜之後,戰況就陷入了僵局。
受限於視野,眾人只能憑水聽掌握潛艇大概的位置,卻完全沒有反擊的手段。透過船隻的燈光與自身的探照燈,她們還能勉強攔截掉來襲的魚雷,但與此同時,也成為了夜裡最醒目的目標。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
瑞鶴煩惱地搔弄著秀髮,束手無策。
「怎麼辦?要突圍嗎?」
深夜並非她們的舞台。隼鷹從容的表情已不再,嚴肅地詢問金剛的意見。但是她並沒有回答。
「那個……如果我們驅逐艦先接近潛艇,然後迅速投完深水炸彈後再撤回來呢?重複幾次……也許可以擊敗對方?」
怯怯地舉起手,吹雪戰戰兢兢地提議道。
「不行!這樣你們太容易成為目標了!」
但立刻就被金剛果斷否決。
「可是這樣拖下去只會對我們更不利呀!船上的燈光和探照燈早就讓我們成為超大的目標了,如果不趕快解決掉,我們只能單方面被攻擊,遲早會……?!」
初霜氣急敗壞地喊道,喉嚨隱隱滲透著哭聲。眼睜睜看著響在自己面前被雷擊重傷,使她的情緒至今仍無法平復。由良趕緊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我……打算等她們把魚雷打光。」
儘管眼神堅定地掃向全員,金剛依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嗓音透露出若有似無的恐懼。
「她們只剩下十九名。只要魚雷見底,她們便失去了所有的攻擊手段,我們剛好可以趁機離開這裡。」
「可是……我們撐得到那個時候嗎?」
千歲一席話,令整個艦隊陷入沉默。嘴唇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金剛攢緊了拳頭,微微顫抖。她們的人有大半其實都已經遍體鱗傷,卻連回船上使用水桶的精力都沒有;深怕一個分神,魚雷就會趁隙而入,將眾人葬送於深淵之中。
正當眾人置身愁雲慘霧時,敵方的魚雷又一次洶洶迫近。在天津風的一聲高呼下,大家旋即散開應戰,再也無暇思考那些複雜的問題……
*
萬金號的船員們頹喪地跌坐在地,彷彿萎黃的葉片,隨時會飄零。他們有些正喝著悶酒,有些則提筆寫著遺書,然後塞進乾涸的酒瓶裡。整艘船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這些,施船長全看在眼裡。自從響捨命擋下魚雷的那一刻起,他就變得異常的沉默,靜靜地在船頭抽著受潮的菸捲,凝視海面。不久,提著酒罐子,阿龍也蹣跚地走向前,並以後仰的姿態靠向船欄,仰望天空。
三年前,他們的船也是沉於深海棲艦的魚雷攻擊。唯一不同之處,只有當時的他們是深夜遇襲。所有的倖存者當中,僅僅阿龍一個人留了下來。因此,這個氛圍,他們是再熟悉不過,也是最為難受。
每過十幾分鐘,海面上便會炸起一道道壯觀的水柱。而他們的心,便隨著爆炸一次又一次的搖晃。久了,似乎也麻木了。
「伊……真正有夠厲害。若是換作大人,也無一定遮爾勇敢。」
許久,阿龍突然出聲。
「當初……唉……希望伊平安無事……」
欲言又止,他最終只吐出一句悠悠的感慨。施船長依舊無言望著海面,只不過摘下了墨鏡,憔悴地揉了揉眼睛。
*
「各位,那個……響恢復意識了。」
不知道攔下多少回攻擊之後,鈴谷捎來的消息總算讓眾人的心情稍微舒緩了些。然而,她接下來的話語,卻又讓大家眨眼間墜落谷底。
響的雙耳喪失了聽覺。
「怎麼會……」
「完全……完全聽不到了……?」
「不是已經用水桶修復了嗎?!」
「咕嗚……」
錯愕地彼此相望,她們一時無法接受這則噩耗。這時,響拖著傷勢,緩緩走到了鈴谷的身邊,並默默地環視眾人;見狀,鈴谷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筆和一本記事簿,在上頭振筆疾書,然後遞到了響的面前。
「抱歉,各位……看來我真的完全聽不到你們的聲音了……」
抬起頭,響苦澀地擠出一絲笑容,卻也同時掉下了幾顆斗大淚珠。眾人頓時靜默無語。
「不過我還是能稍微聽到爆炸的聲音,所以……所以應該還不算完全失聰啦……欸?怎麼……明明不可以哭的……」
意識到頰上滑落的熱淚,響慌忙撇過頭,不斷用手擦拭著。鈴谷溫柔地將其拉到懷裡,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對不起,這都是我的責任。」
終於,金剛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哽咽地說道。但是未等她說下去,隼鷹已經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金剛疑惑地轉向她,她只是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失態了……總之,鈴谷已經告訴了我現在的情況。」
不久,響終於穩定下心中的波瀾,重新轉向眾人,大聲說道。
「我剛好有一個計策,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呢?」
雙眸堅定如初,響慢慢地觀察著大家的表情。最後,目光停留在對面的施船長身上。
*
粼粼海面上,殘存的兩名潛水棲姬浮出半顆腦袋,觀察著遠方獵物的情況。不知為何,那些艦娘熄滅了所有的燈光。此時的大海徹底沉浸於無邊的黑夜,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兩艘船的輪廓。
對視了一眼,潛水棲姬便沉入了水中。
「可以吃點心了嗎?」
剛下沉,在底下等待的潛水新棲姬隨即眨著水靈靈的眼睛,期待地向兩人詢問。
「等把那些傢伙沉掉再說。」
「嘁……竟然把燈關了。老實當我們的靶不是很好嗎……」
但她們只是冷淡地回應道。聞言,潛水新棲艦畏縮地垂下頭,肚子同時傳來一陣咕嚕聲。其餘的ソ級、ヨ級和カ級則漂在一旁靜候著指令。
「她們現在全部回到了軍艦,所以海上只剩下兩個目標。」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不確定哪一艘是軍艦、哪一艘又是漁船。」
細碎的泡沫從她們的嘴角散逸,迅速竄升著。身旁形似抹香鯨的巨大潛艇艦裝,瞳孔正閃爍著青色的靈氣,彷彿在燃燒般。
「要先把軍艦……解決掉嗎?」
一名ソ級悠悠地說道。雪白的渾圓隨波輕搖,絲綢般的漆黑長髮微微遮掩住她白皙的身軀。
「她們最後上去的應該就是軍艦吧?右邊……那一個?」
「雖然熄燈之後看不清楚,但應該沒有錯。」
「不過……為什麼那些傢伙的船剛才停下來這麼久呢?」
「誰知道……總之——」
潛水棲艦的眸中閃過一絲殺意。
「——繼續攻擊吧。」
*
潛艇們率先朝右方的黑影發動攻擊。
然而,她們才剛射出魚雷,左邊的船艦赫然也朝這邊進行了雷擊。心臟猛地一縮,她們只能趕緊下潛迴避。
「該死!!她們不是登上右邊的船嗎?!」
「不可能啊……啊!難道剛剛停船其實是在……?!」
瞪大雙目,憤怒延燒,她們惡狠狠地瞪著左邊的船隻。
上頭,閃避不及的同伴還沒等哀嚎,就隨著迅速膨脹的爆炸支離破碎,緩緩擦過她們身邊,沉落。
看來方才艦娘們趁著夜黑停船時轉移了陣地,至少棲艦們是如此判定的。
「重新上浮!這次絕對要擊中那群傢伙!」
「喂!小丫頭!要是你想吃魚,就給我認真點啊?!」
「咿——?!好、好疼!請不要這樣……棲姬姐姐……」
「呿……滿腦子只知道吃的廢物,真不知道為啥你會比我們強……」
忿忿不平地鬆開新棲姬的頭髮後,兩名潛水棲姬轉而浮出水面。其他潛艇也紛紛上浮。鎖定左邊的軍艦,她們再度發射了魚雷。
黑暗之中,軍艦急速地轉向拉開距離,同時也以魚雷回擊。另一邊的漁船則是緩緩地朝著她們駛來,似乎打算繞過她們的右翼逃跑。
「喂喂……我們被小看了呢。」
「竟然蠢到飛蛾撲火……哼,等一下再來慢慢解決吧。」
「那個,點心……」
「「閉嘴!先給我攻擊左邊的軍艦!」」
「咕呣……」
不約而同地喝斥,讓新棲姬委屈地縮起身子。抱緊手中的兩枚魚雷,她乘坐的小型潛艇也慢慢浮起。兩隻迷你的水滴型棲艦圍繞在她身旁,安慰似地蹭了蹭她蓬鬆的白髮。
下一刻,雷擊再次發動。
軍艦與她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雙方的魚雷交錯,水面因而鼓起、噴發、炸開,然後形成小幅度的落雨。眼見軍艦因爆炸而搖搖欲墜,求功心切的潛艇們進而趁勝追擊,準備包抄軍艦,利用不同角度的魚雷一口氣將其殲滅。然而——
「等一下!漁船朝我們衝過來了!」
「什麼?」
驀然回首,眾人頓時驚異地說不出話。漁船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著她們疾駛而來。
「他們是傻了嗎?」
「不對……那個好像是……」
一名ヨ級忽然發現了不對勁。隨著彼此間的距離縮短,船隻的樣貌也愈漸清晰——
「這邊才是軍艦啊——?!」
等到她們驚覺,早就為時已晚。深水炸彈宛如要遮天閉日般撒下,水中儼然化為烈火煉獄。無情的震盪在她們的身旁連環引爆,直接將其拽入深不見底的漆黑……
*
「情況怎麼樣?成功了嗎?」
探出忠二的欄杆,響憑著船上的探照燈確認海面的情況。
「看起來……應該是沒問題了。」
「太好了!響!我們真的成……啊……」
金剛等人在海上來回確認了好幾次後,終於鬆了一口氣。初霜也興高采烈地告訴響這個好消息,但旋即,便想起了響聽力受損的事實。響則是困惑地歪著頭,直到鈴谷用紙筆告知後,她緊繃的眉心才稍微舒展了些。萬金號那邊也傳來船員們死裡逃生的慶祝聲。
這時,天津風突然發現了一具人影在遠處漂浮著。
「咦?那個是新的艦娘嗎?」
好奇地上前探勘之後,她忽然嚇出一身冷汗——那道人影並非什麼艦娘,而是潛水新棲艦。僅僅受到一點擦傷的她正抱著灰色的救生圈,載浮載沉,同時無辜地望向天津風。
「對不起……大姐姐,我可以吃點心了嗎?」
眨著水汪汪的大眼,新棲姬膽怯地詢問道。察覺事態的其他人也紛紛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尤其是她那毫無惡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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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連更達成!(癱軟
現在腦袋有些昏沉沉的,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索性就不提了
下次更新時程未定,但應該會先更新艦隊以外的文章
那麼就先這樣,倉鼠要去趕報告了……(死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