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很肯定的說，我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大學生，雖然大學生隨處可見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不過在台灣的環境也就這樣了。
為什麼我說我隨處可見？我跟其他學生一樣為了學貸擔憂、為了打工奔波、面對某些共同擁有的問題。
而若真要說什麼問題的話──
「喂？」
手機一響起，我看了一眼大頭貼就接了起來。
『你好。』
「妳怎麼這麼有禮貌啊，妳是被人格重置了嗎。」
『看起來變成仙貝腦的人是你呢。」
「妳會打來本身就很稀奇，怎麼了嗎？」
『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如果我說不方便的話妳會生氣嗎？」
事實上，我確實有點不方便，但並沒有不方便到不能說電話。
照理來說，我正在處理的這件事情是要雙手並用，並沒有拿電話的餘裕。
但就目前而言，我只需要單手就能完成當前的目標才能進入下個階段，那個時候才會需要雙手。
真正麻煩的是，我並不知道何時才能進入下個階段，因此何時要……
算了，我不想掰了，請容我稍微失態一下。
幹！我已經坐在電腦前五分鐘了，選課系統到底能登進去了沒啊！
為了把禮拜三下午空出來我才能化療，必須把必修退掉這件事我已經很賭爛了！結果選課系統還卡在登入畫面到底是三小啦。
好了，抱怨結束。
『你在幹麻？』
「在選課。」
『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不會，反正我還卡在登入畫面。」不要讓我再講一次好不好，這真的很難過。
『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大學部搶課戰爭？』
「妳有沒有看過凱薩大帝寫的『高盧戰記』？」
『……沒有耶。』
「沒關係，我也沒看過，我只是覺得我或許可以寫一篇『選課戰記』之類的，長度只有一頁。」
我的手已經從滑鼠上移開，只剩食指還在左鍵上不斷跳啊跳，一直按頁面上的登入按鈕，然後眼神呆滯地看著載入條一直跑。
『凱薩快氣到從墳墓裡爬起來找你了。』
「好啦，說真的，撇除掉或許是妳太孤單想找我聊天這個理由，有什麼事？」
『想跟你確認後天的行程，在哪邊碰面之類的。因為我明天要打工。』
「修哲也沒有跟我說，不如我晚上再聯絡妳？」
『沒問題，我』『媗鈴妳在跟誰講電話啊？男朋友？』
電話傳出被拿遠的風聲，接著便聽到媗鈴大喊：『才不是！』
「妳在學校？」
『幹麻，不行喔？我還是高中生好嗎？』
我看了一眼時間，中午十二點十五，是高中生午休吃飯的時間。
「一個女高中生要單獨跟三個大學生去唱卡拉ＯＫ，我覺得很不行。」
『……我也是想順便問有關這個的事。我可以找幾個同學一起去嗎？』
「不是啊，既然有人陪妳去，妳也正好周末有時間，那幹麻一定要跟我們去？妳同學也會很尷尬吧。」
對面突然傳來一聲沉重地嘆氣。啊，系統登進去了。
我把手機夾在肩膀與耳朵之間，開始快速打上選課代號，十組究竟可以中幾個呢？
『說到這個，說來話長。』
「請用十個字解釋。」
嗯，不出所料，前三個已經落空了。
『我同學聽到後想要跟你們去，說是想看看大學生的聚會是什麼樣子。』
「她是把我們當成什麼妖魔鬼怪嗎？」
『他們原本也是要約周末一起出去玩，一聽到我跟你們有先約就一直追問，只好……』
嗯，真的很棒，全部落空，看來這個學期也是要很空的過了。
「那妳為何不乾脆放我們鴿子然後跟他們去玩就好？」
『……我不喜歡被放鴿子的感覺。』
說的也是。我腦海中浮現了她被雨淋濕的那一晚。
「修哲應該是沒問題啦，照他那吊兒啷噹的個性。」
如果璃妤不在他旁邊，他大概會說：「哇，可以被好多女高中生包圍真爽。」
如果璃妤站在他旁邊，他可能會說：「來啊，當然可以，人越多越開心啊。」
換言之，我想不到他會拒絕人的模樣，他就是這樣的濫好人。
「妳會帶幾個人來？」
『算上我自己有三個。』
「……姑且問一下，都是女生？」
『我讀的是女校。』
我已目死看著螢幕上標著的「選課失敗；人數已滿」，一邊想著這性別比例會失衡。
雖然這名義上是璃妤的生日派對，但八成會被修哲弄得屋頂要掀起來一樣。
『幹麻？你不要對我的同學有奇怪的想法喔。』
「我只是在考慮那天要找哪個溫暖的角落待著。」
『那什麼？太廢了吧，去ＫＴＶ就好好地給我唱歌啊。』
「我先說喔，修哲在我們系上算是很有人氣，那天會有多少人被他找過去我不知道喔。」
說真的，我不確定修哲會不會這樣做。
對於璃妤來說，人數不要太多比較好，否則璃妤會很不自在，修哲的貼心面很常體會在這。
但他也很有可能會想在生日的這個日子裡稍微整一下自己的女朋友，像是先請一堆朋友躲在門外，然後在唱生日快樂歌時叫他們衝進來一起唱。
『……工學院的人該不會真的都會在晚上被挖出去脫褲子？』
等等，話題也跳太遠。
「那我想修哲八成是用湯匙電別人下體的那個狂人。」
『那難道你的夢想是當攝影師嗎？你的個性跟他很像。』
「哪裡像了？我們可以停止《三個傻瓜》的話題了嗎？」
『我再向同學問問看是不是真的要去，晚上給你回覆。』
「不過沒想到妳這麼期待要唱歌啊。」
『我就說了是我同……』「不然妳不會答應要去的。」
對面突然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周遭有人跑過的聲音。
『是啦對啦我就是很想去啦怎麼樣啦你管得著嗎不然讓你去當他們兩個人的電燈泡嗎你個臭肥宅！』
「嗚嗚嗚，尼豪兇歐嗚嗚嗚哈哈哈！」
我自己裝哭，然後又自己笑了起來，這會不會很智障啊？
「行，反正我沒差，妳開心就好了。」
『是啊我超開心的啊。』
「話說，妳既然人在學校，那婆婆誰照顧啊？」
一講到這個，對方便停頓了一下。
『……姊姊』
「咦，那她」『她不會管我的。』
媗鈴突然打斷了我說的話。
『她很討厭我，我們幾乎不說話的，也不管對方。她大學讀夜校，自己住在外面，所以晚上是由我照顧婆婆，白天則是相反。』
就好像媗鈴已經知道了我會提問一樣，先自己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不和好嗎？」
手機傳來陣陣微小的風聲，我能想像得到她搖頭的樣子。
『那是一種近乎心理疾病的想法，姐姐她把爸媽的死歸咎在我身上。』
雖然之前一直都是推測，也確實從跟她在醫院的對話大概知道了這件事，但實際聽到她說出口，還是會讓人心頭一顫。
『看醫生嗎？她不覺得自己有問題，也從來都沒去過，也就這樣了。』
「那妳……」『沒事的，沒事的，姊姊她沒做出什麼傷害過我的事，不過就是說了一些話而已。』
『不過，我還倒是真的想過，是不是真的是我的錯這樣。』
媗鈴講話的聲音乎斷斷續續，時而變得像是自我低語，時而正常無比，我很清楚這不是網路的問題。
「絕對不是，她會變成那樣也不是妳的錯，妳沒有做錯任何事，沒有人可以把這些事怪到妳頭上。」
『……』
對方沒有說話，很安靜，只有一點點的雜音。
『你偶爾會說出一兩句中聽的話耶。』
「什麼叫偶爾，很常好嗎？」
『謝謝你啦，我很期待唱歌喔。』
「那我也稍稍期待一下吧。」
你不期待的話那對情侶檔會很難過吧！──媗鈴留下了這句話，便掛了電話。
真的是有些混亂的家庭啊。
媗鈴的事讓我不禁這麼想，同時也讓我看了一眼從耳朵旁拿開的手機，桌布還是一樣的那張。
燦爛耀眼的笑容，如今也只停留在螢幕上。
我會試著幫助媗鈴的，就跟當初妳陪在我身邊一樣。
環視了自己的房間內，除了床、書桌、衣櫃之外，就只有一台靜靜運作的冰箱。
很冷清，冷清到讓人想要緊緊地把自己包在被子內，全身都能碰到柔軟的被子，會讓我有被碰觸的感覺，就好像……
她還在我身邊一樣。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