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組一百公尺賽跑開始了!選手各就各位!起跑鳴槍響了!啊──!第八道的選手滑倒啦!」
體育組長在司令台上大吼大叫的實況運動會,試著將的氣氛炒熱。
那個滑倒的人就是無月。
他趕緊撐起身體,咬牙用盡全力衝刺,但已經追不上了。
「媽的!」
通過終點,他生氣的把背號扯下來丟在地上。
校慶第二天的運動會,班上跑最快的無月被選去參加一百公尺賽跑,初賽成績十三秒三三,以壓線的資格進入決賽。
但早上下了一場小雨,跑道濕滑,讓他一起跑就失去抓地力。
「真可惜,那速度沒滑倒說不定能得名。」
回到教室,桌上又多了張歪斜字跡的紙條。
無月習以為常的將它丟進垃圾桶。
「呼……」
他咬著上學途中買的能量凍飲,往地上一躺。
想到接下來還有兩百、四百、八百公尺,以及大隊接力要跑就渾身無力,班導真的把他當超人了。
誰叫他這些成績都是班上第一。
「三十日上午警方破獲的地方販毒集團……」
掛在教室牆上的電視,報導著昨天我們弄出的意外後續。
醒來的小混混變成非常神經質,無論是警察還是醫生問話,都會像看到怪物似的裹起棉被畏縮在床上,醫生認為是毒品引起的戒斷症狀,殊不知那是深邃之眼的後遺症。
無月將視線移回班上,同學們都在打牌和看漫畫,根本沒人在意新聞。
也沒人在意他跑得如何。
最近,無月和班上有些疏遠。
明明就在同一個班級過著同樣的校園生活,卻形同兩的世界。
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自從雲外來到班上後,無月和其他同學的互動漸漸變少了,因為比起同儕,同是異能者的雲外更了解他在想什麼。
久了,同學們就開始傳兩人在交往。
而早已是大人的雲外當然不在乎這幼稚的閒言閒語,依舊只關心監督無月和自己的長髮。
見前輩沒意見,無月也不好意思說什麼,所以造成了現在的窘境。
雖然稱不上被排擠,但這種沒有小圈圈的感覺其實挺孤單的。
等、登、登、登。
學校的擴音器響起。
「請參加兩百公尺比賽的選手到操場集合。」
無月彈起身體,吸乾能量凍飲。
離開教室前,他再次看了一眼各自做自己事情同學,默默嘆了一口氣。
他只希望有人能為他說聲加油。
接下來的個人賽無月都有拿到名次,只是除了一直放紙條在桌上的傢伙外沒人能分享喜悅,讓他感到很鬱悶。
午休,無月溜出學校,打算到側門對面的飲料店買飲料順便散散心。
正準備過馬路時。
嘰──!
「!」
一輛黑色廂型車急剎在幾乎要撞上的距離,後座車門唰的被推開,六隻手迅速將無月封嘴套頭綁手,熟練的只用不到幾秒。
「──!!!???」
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無月就被擄上車。
很明顯的,我們被綁架了。
「無月!」
我立刻交換人格,打算用怪力掙脫。
「不想死就別動。」
耳旁隨即傳來男性的低沉嗓音,冰冷的金屬抵在我的太陽穴上。
「!?」
我只好乖乖順從。
在看不見的狀態對我們很不利,沒辦法用深邃之眼,也不清楚車上的情況如何。
這有可能是為了昨天的事找上門的,也可能是普通的綁架勒索。
但我認為前者的可能遠大於後者。
從他們不在意時間地點的果斷行動來判斷,他們很有可能已經監視我們一段時間,就等這個時機下手而已。
可是,為什麼會被發現?
我很確定沒有漏掉任何雜貨店裡的人,外面也沒有其他目擊者。
……算了。
還是專注在怎麼脫困吧。
「無月,用戒指求救吧。」
我在心裡說。
「……唔……」
無月猶豫的摸著聖譽戒指。
「你在猶豫什麼啊!?」
「我…我不想給阿波絲姐添麻煩……而且有可能會連累雲外姐……」
「事到如今還在意這種事!」
真是服了他了。
不過無月會這樣想也很正常,明明答應過雲外不會惹出麻煩的。
「那這樣只能靠我們自己脫困了。」
「不是還有雲外姐的朋友嗎?」
「……啊。」
對,存在感太低都忘記他了。
那個人一定有看到我們被綁架,即使沒有,他也一定會發現我們不見了。
只是……
車開了很久,少說有二十分鐘,經過很多次我認為能搭救的時機那個人始終都沒有出現。
「下車。」
直到車子熄火,車門被拉開,我的頭被頂了一下。
我們應該進到了某棟建築物裡,這裡沒有戶外的背景噪音,取而代之的是沉悶的電音舞曲聲。
我們被推著走進電梯,大概上升了三、四層樓,出來後一陣讓我迷失方向感的左彎右拐才停下來。
叩叩。
敲門聲。
「大仔!人抓到了!」
身旁帶著台語口音的男子大喊。
「進來。」
門後的另一個男性聲音回應。
一進門,是刺鼻的煙味。
「你們下去吧,我來處理。」
「是。」
我被往後一推,摔在軟中帶硬的物體上。
「你是異能者吧?」
待門被關上,房裡的男子一針見血。
「!?」
我傻住了,完全是出乎意料的開場白。
「看監視器畫面時我就在懷疑了,現在看到你手上的戒指就能確定了。」
原來有監視器!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居然穿著校服辦事,讓我省去很多找你的時間。」
男子不疾不徐的說,我沒辦法從他的語氣判斷心情如何。
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朝著我過來,古龍水味也跟著撲鼻而來。
「本來,按照規矩……」
男子的聲音就在我面前。
唰──。
金屬的摩擦聲。
緊接著冰片一樣的觸感滑過我的頸椎,讓我整個人繃緊神經。
「不斷隻手腳是沒辦法交差的。」
刀尖像在嘲弄我似的在肩膀上游移。
我心跳狂飆,冒出一身冷汗。
真有夠他媽的恐怖!感覺一個不小心手腳就會沒了,我可不想因為這樣領殘障手冊!
我決定跟他拚了。
我已經不期待雲外的朋友會來救我,等男子再繞到面前,就用怪力賞他一腳,管他是異能者還是哪裡的角頭。
「不過……」
男子語調忽然一轉,刀刃也離開我的身體。
「看在同是異能者的份上,還有轉圜的餘地。」
「!?」
聽到這句話,原本蓄力好的腳頓時鬆懈下來。
這什麼意思?
「放輕鬆吧。」
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嚇一大跳。
「我們來聊聊吧,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相對的,你也別對我怎樣,我們都不想開打,對吧?」
我猶豫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
於是他幫我解開了束縛。
眼前,是一個不小的房間,古典歐風裝潢,燈光柔和,幾盞聚光燈打在黃白色大理石牆上的藝術品和一座個人酒吧,正前方擺了一張鑲金鍍銀的浮誇辦公桌,我則坐在兩組中其中一組的絨布沙發上。
感覺像來到迷你版的聖譽界總部。
而那位男子,年約三、四十,一身全黑的合身襯衫和西裝褲,肩膀掛著醒目的紅色吊帶,臉型消瘦留著小鬍子,鷹勾鼻,眉骨微突,頭上戴著壓住毛躁頭髮的髮箍,手裡是一把精美的黑鱷戰刀。
男子將戰刀收進腰間的皮套,走向酒吧,倒了杯威士忌。
「兩個月前,把某間補習班炸掉的應該也是你吧?」
「!」
他居然連這件事都知道。
「呃……正確來說並不是我……」
「但還是跟你有關吧。」
「是的……請問……你是怎麼會知道的?」
「別小看我們組織的情報網。」
男子端著酒杯在我對面坐下,翹起腿。
「我是『二月二九﹝Fub. Twenty-nine﹞』,你是?」
「我是……Blex。」
「Blex?真是奇怪的代號。」
二月二九失笑。
「那個……請問你說的『轉圜』是指什麼?不可能就這麼簡單了事吧?」
「哦?很懂事嘛,年輕人。」
二月二九將酒一飲而盡,呼出一口酒氣。
「就是捨棄你的戒指,加入我們,為我們做事。」
「!?」
等等,我沒聽錯吧?
為他們做事能理解,但這和戒指又有什麼關係?
「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們是幹什麼的。」
他放下酒杯,點了根菸。
「我們表面上是黑道,但那只是副業,確切來說是掩護,實際上我們的幹部都是異能者,我們是異能者組成的組織。」
原來如此。
對於聖譽界以外的異能者組織我不感到意外,就像公會一樣,自然會有人理念不合另起爐灶。
不過他們是幹什麼的?
「能請教一下……你們組織的主要目的是?」
「等你加入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要是……我不接受呢?」
「你從這扇門走出去後,我們就是敵人了。」
二月二九挑眉,一手搭上椅背往天空吐出濁菸。
「給你三分鐘考慮。」
果然,我沒有選擇的權利,什麼轉圜講得好聽,打從一開始就是要拉攏我。
現在麻煩大了。
我只剩三分鐘去思考要怎麼逃走,加入來歷不明的組織根本不用考慮。
可是,這次可沒那麼輕鬆。
首先,我進來時全程被蒙住眼睛,完全不清楚出去的方向。
接著,眼前的二月二九是異能者,而且能看得出來是經驗老道的異能者,我沒有把握能贏他,就算成功用深邃之眼先發制人,他剛才也說了,他們是組織,我不敢保證這裡的其他人不是異能者。
好,假如我超級幸運的打到所有人並逃走,那會如何?
我等於是滅掉他們的據點,向這個組織宣戰。
那還不如直接拒絕他走出房間。
難道只剩下和部長們求救或等雲外的朋友來救援嗎?
或者,打倒二月二九,用零存在感逃走之後再想辦法。
「三分鐘到了。」
二月二九的菸正好抽完,往桌上的水晶煙灰缸捻熄。
「你決定如何,Blex?」
「……我──」
碰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突然從旁邊響起,扭曲的門板和門軸爆開飛進房間。
「Surprise~~!」
煙硝中,走出一道人影。
「幹得不錯啊小鬼!讓我釣到魚啦!」
是一位講著生硬中文,手上轉著左輪手槍的西洋男子。
他臉上掛著墨鏡,有一對金色的八字鬍,脖子圍著紅底花紋領巾,身上牛仔帽、皮革背心、牛仔褲、長馬靴一應俱全,活像蠻荒西部時代的牛仔。
「你是……賞金獵人『槍使﹝Gunslinger﹞』!」
已經在沙發後拿著戰刀的二月二九吃驚。
他在門爆開的瞬間,反應極快的翻過沙發,拔刀,架起防禦架式。
「Bingo!You got it BABY~~!」
代號為槍使的男子嗓門又大又吵,伸出手指對二月二九做出開槍的動作,然後從背心下抽出一疊泛黃的紙開始翻閱。
「我看看……找到了!『二月二九』吳德仁……為什麼你們亞洲人都喜歡取意義不明的代號啊?……懸賞一萬五千美元?切,原來是小角色啊,算了,有總比沒有好,抱歉啦,請乖乖的讓我領賞吧。」
「哼,領賞?說領就領這麼簡單?」
二月二九冷笑,將戰刀從防禦姿態轉為攻擊姿態。
「你知道這裡是誰在罩的嗎!?」
「我當然知道。」
槍使拔下墨鏡,丟到一旁沒辦法插話的我手上。
他的藍色眼珠燃起戰意。
「不就是最接近『災虐』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