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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長篇小說】 黑山-13:額外業務

作者:大理石│2019-01-02 02:05:16│巴幣:76│人氣:493
※新年快樂!
※《黑山》邁入了第13回,劇情總算也是進入衝刺期了!



----------《黑山》-13:額外業務

  厄米特在屋子中央的留下了一枚高溫燒出的黑色手印,那枚手印就像野獸走過泥地時無心挖出的扒痕,隨後他在每個房間的牆角處都留下了同樣的印子,從下而上、由後至前,繞了一圈又回到主屋前廳,厄米特稱這是在築一道厚實的保護牆,能要保證留在屋內的鈞安能完好如初地撐到事件結束的防禦線,被綁在椅子上的班尼楊不禁對這種"佔領行為"感到噁心,同時也莫可奈何。當最後一個位置被填滿前外頭傳來了一道的碰撞聲、屋體猛烈晃了又晃,彷彿懸置在半空中般,麥傑緊張地瞪著東張西望,身子差點沒站穩,他怕是又要碰上什麼超自然災難了,手邊有甚麼扎實的東西就隨手抓著,等最後一個手印完成,一度搖晃的屋子卻連點灰塵都沒抖下,剛才的混亂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清。

  還有最後一道手續。走回前廳的厄米特蹲在最初的印記前喃喃自語,他以右手劍指在手印外圍燒出了一個圓環,畫環的途中他楞了一會兒,身體的重量不自覺地移向抵在地面上的指頭。

  不......還有得走呢。厄米特低聲自勉。那道聲音在別人耳中聽起來不過只是陣混濁的呼吸,疲憊、沉重、病態。

  巨顫的劍尖定地而走,圓環成形,風止雨消——卡亞嶺的班尼楊華廈迎來了片刻的平靜,儘管那只限於這個區域,出了門後依舊是那片狂風暴雨,但這個短暫的小憩已經足夠讓人重拾理智了。

  儘管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麥傑仍執意想搞清楚厄米特的把戲,無論是那隻燃燒的黑手還是那顆愚蠢的牛頭,麥傑篤定卡亞嶺上發生的超常現象肯定都有科學性的解釋,只是在場的人都不願面對,因此他那雙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睛一反常態地追捕著厄米特留下的線索,腦袋旋緊發條、雙耳如帆豎立,過去二十二年來他從來不曾認真過,麥傑自認自己是個失敗主義者,比起怎麼贏,他更在乎要怎麼全身而退,相形之下,這個身子前傾、雙手環胸、一臉謎題即將揭曉卻不知如何陳述答案的哲學家麥傑顯得特別可笑。

  他還知道要避開厄米特的眼神。那隻怪物一抬頭,麥傑就急著假裝自己甚麼都不在乎。縱使此舉徒勞無功,他也想做點樣子。上兵麥傑有他理當維持的小兵尊嚴,玩世不恭、不拘小節,就算大難臨頭也要扯個五四三,把深謀遠慮這個詞掛在臉上的實在有失面子,然而就算厄米特不想對此表示意見,目睹全程的班尼楊也替麥傑下個完美的註腳:蠢蛋。

  「我已經和狗弟談過了,」厄米特挺立身子拍去掌中的碳灰,儘管他不覺得當整隻手都附上一層黑灰時這麼做有甚麼意義,「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可能帶著傷員去執行危險任務,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對方留在安全的地方待命直到任務結束,而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個被妖魔包圍的小屋子,沒人能出去、也沒東西能進來。貓步,我允許你發問。」

  「呃嗯,你說的算,」麥傑搔搔頭,「抱歉,老實說我還在狀況外......」

  「別擔心,我沒期待過你進入狀況。」

  「是的,隊長。」

  「班尼楊,你有什麼意見嗎?」

  班尼楊眼神飄忽了一會兒。「你知道你這麼做會有什麼問題吧?」

  「我唯一的問題就是你他媽的怎麼不說點有用的話。」

  「會有什麼問題?」麥傑問。

  「你能想像墨勒忒的靈魂......」班尼楊才解釋到一半就被厄米特打了岔。

  厄米特沒好氣地說:「這棟屋子等同於我的分身,只要我沒死,誰都不能闖進來。」

  麥傑噘起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不免對那段有聽沒有懂的簡單句子感到沮喪。「你能做到這種事?」

  「理論上不能。」

  「所以我才說——」班尼楊話沒說完,厄米特立刻又出聲壓過。

  「班尼楊,很謝謝你的熱情解說,但有些事我自己會講!......」厄米特用力深呼吸,空氣撐開了胸腔與側腹,結塊的肌理舒平又緊縮,爾後他才接著說,「......麥傑,要對你談這種事,老實說真的很尷尬,原因不再於你,而是在於我,我好歹也是個次文化愛好者,對於......奇幻......算了。總之你知道什麼是魔法,對吧?」

  經厄米特這麼一問,麥傑懸著嘴巴半餉才挑出了自己滿意的字詞回答:「——我——玩過不少遊戲!」

  「喔,真他媽的有夠尷尬,我沒想過有天自己要解釋這種東西......好,有點概念對吧?那我就直說了,現在我就是在用他媽的神奇魔法把整棟房子背在身上,有人想進來就得先過問我的意見,儘管這不是甚麼正規的......手段,假如時間足夠、地點正確,我就能蓋出一道貨真價實的銅牆鐵壁,那玩意兒你真該見識一下,舒馬赫第一次見到時簡直氣瘋了,他問我為什麼不給每個防禦陣地都放一個壁障,要是我能做到,這樣他肯定就會再給一份超大包的特別加給,那份加給的豪華程度誇張到你去買一棟古堡莊園還能找零頭回來喝杯小酒,操你媽的要是我能這麼做我早就做了!就像現在一樣!而之所以不這麼做的原因很單純就是沒有時間、站錯地點,所以為了應急,我只能而求其次選擇使用捷徑,將自己的生命共享給這棟破房子當保護牆......」

  班尼楊把握機會迅速補充:「要是有人把房子毀了,你老大也會完蛋。」

  「你可真會看時間下結論呀!」

  「我不像某人只顧著囉哩八唆發牢騷。」

  「哼,這牢騷你還有得聽呢......嗚嗯......好......麥傑......你現在搞清楚了嗎?」

  麥傑張大嘴巴,腦子努力想接出一句看起來不那麼笨的話。「所——以,等一下,我覺得我好像摸到一些重點了......所以,這是一個靠你的魔力維持的"結界"?」

  「結界?這個異國宗教詞彙對你而言不會太冷僻嗎?」

  「十五年電玩資歷可不是說假的。」

  「呵,可惜我沒有魔法值也沒有一日咒語使用量可以提供參考,魔法......魔法與魔力的定義就是使用者的全部,瘦皮猴抬不起一輛車,就這麼簡單。狗屎事你總算是明白了,大伙接著快辦正事吧。」

  「等等等等,隊長,剛才那老頭說要是這房子出事了你也會跟著出事?」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也許我們該多花點時間準備那個連舒馬赫都覺得超讚的保護罩。」

  「別擔心了。把圖攤開,小貓,行前會議。」

  兩人聚集到長木桌前,厄米特順手也幫班尼楊轉個方向好方便說話,此時麥傑小心翼翼地把散在桌上的老皮紙與文獻紀錄收到一旁,只留下一張卡拉卡亞山區的大型手繪地圖與一張山頂區的細部地圖。三人先聚焦在卡拉卡亞山區地圖,他們用螺絲、石頭與小木塊等物件充當旗幟標示各個重要地點,而位於最北端以玻璃碎片當標記的至高點就是卡拉卡亞主峰,艾賽紐天柱。

  「本次任務的前提目標為:將黑山之主送進卡亞嶺指定地;臨時接獲的終極目標為:摧毀位在艾賽紐天柱底下的王座。」厄米特捻著鉛筆當作教學棒開始統整行動綱要,「總結我們目前得知的訊息,以往人們透過卡亞嶺前往卡拉卡亞山巔的目的是為了讓黑山之主登上王座,因為唯有主人入座才能啟動艾賽紐天柱的特殊功能,『許願』,另一方面,黑山之主本指整個桑祐以西、直到約爾半島中部為止的國境掌管者,但更一步說,這個角色只是個願望獻祭品,不過基於某種原因,歷朝歷代的先驅都會以自己為代價開啟王朝盛事,由於不曉得有沒有人下過其他願望,所以我們姑且假設艾賽紐天柱是個回應權力慾望的改運裝置。

  根據班尼楊提供的想法,艾賽紐天柱的啟動週期並不固定、亦無邏輯可循,我們的老守護者認為這純粹是命運使然,每個王朝都有它的長短不一的整體壽命,時間到了自然會有新的黑山之主取而代之。然而自從四百四十七年前由伊比姆德王朝的無名先驅啟動天柱、直到王朝覆滅七十四年後的今天,新的黑山之主超乎預期的遲到了,這個遲到導致了卡拉卡亞地區的異常現象大幅活躍,若桑祐常規局的說法確實,相信卡拉卡亞地區的人口密集處已經出現了所謂的『心魔』,也就是謠言的集合體。小貓仔你可能還搞不懂這是甚麼意思,所以我換個比較強烈的說法——"這個鬼地方不真實的程度已經到了你想著奶子就會被爛鮑給臭死的地步了"!

  回歸正題。確認完了具體的任務背景後,我們重新回到卡亞嶺的情勢分布。現在共有三組人馬正在爭奪黑山之主的支配權,第一組是狄林蘇叛軍,他們現在正駐紮在由第一門塔樓順時鐘數來的第三座塔樓附近,臨時代號為三號塔,考慮到叛軍的背景身分,他們可能正代表伊比姆德挑戰艾賽紐天柱,然而它們"似乎"沒有推選出一個黑山之主,狄林蘇叛軍只是監視班尼楊的現況並打算在指定時間帶班尼楊進入宮殿,同時由總管那取得的訊息可得知那些人正準備召喚一個被稱作『調停者』的巨人。班尼楊,你對此有任何想法嗎?」

  班尼楊戲謔地笑著。「調停者?真的假的?」

  「願聞其詳。」

  「......已經一千多年了吧,一千五、一千六,我不是記得很清楚了,總之當時調停者唯一一次出現就是為了讓我繼承上一任守門人的職務,爾後我就成了新的守門人,前任守門人則回到了地上當個普通老百姓,普通的生活、普通的死去,盡管那個年代的平民都活得很辛苦,但我看她每次來拜訪我都挺快樂的......」

  「希望回憶片段不會佔太久時間。」厄米特一邊說、一邊把剩餘的巧克力給吃下肚。

  「噌、我在這座山頭輪迴了二十次以上,回憶就是我唯一還留下的東西!」

  在一旁的麥傑確定自己沒得介入的餘地,索性也吃起了口糧打發時間。

  「班尼楊,你知道調停者代表甚麼意義嗎?」厄米特問。

  「祂?我只曉得前任說過的話,她說:調停者,維護秩序的偉大巨人,祂是命運的化身,卻逃不出命運的擺布。」

  「那東西有影響黑山之主的能耐?」

  「我不曉得,我活在封閉的卡亞嶺,存在於此的山原與旱林就是我的一切,這裡頭沒有調停者的足跡。但若是要猜,我猜是的,祂而且可能不只是能影響黑山之主,那東西還左右了卡拉卡亞的存在。」

  「既然提到調停者,那就得談到第二組人馬,幫助狄林蘇叛軍的綠色恐怖組織,『回歸』。回歸在某方面確實小有名氣,以前我到新塔蘭出差的時候聽黃道帶的凱因斯說過,回歸組織的來歷不單純,他們跟新塔蘭的非常規收容局有來往,偶爾還會幫忙幹些骯髒事,如今在獲得鈞安的口述情報後,可以確定『回歸』這個綠色恐怖組織本身的確也是個靠異變與超自然吃飯的神經病集團,現在堵在門外的女鬼與人像就是對方帶過來的小禮物......而且,既然他們會主動跟狄林蘇的卡拉卡亞儀式搭上線,這表示狄林蘇叛軍的舉動或許多少受到了回歸的影響,甚至從一開始就受他們擺佈。」

  「影響甚麼的我不曉得,但那群小惡棍確實背著狄林蘇的人在外圍區溜搭。呵,我能知道的事情有限,倒是山腰的杉樹掉了幾根葉子都能曉得。」

  「本地居民有這種閒工夫?那些東西會說話嗎?」

  「住在這的東西很多,但大多數不會說話,而我把那些比較乖巧的原生妖靈稱作矮怪,那些矮怪大概比狗兒聰明一點,儘管不通人語,好在它們還是有不少傳達想法的手段......嘿,墨勒忒,別把我看得太輕了,就算是區區一名守門人也該擁有它應得的權柄。」

  厄米特捻著鉛筆晃了幾下,看起來有些不耐煩。「最後一組,來自桑祐的常規局與他們的合作夥伴,卡亞嶺的守門人班尼楊。綜觀三方勢力各有所求,今天的狄林蘇方雖然行為難以捉摸,但他們的人曾在二十一年前試探過烏拉許馬,我想那些人是打算要追尋槲鶇留下的線索找到所謂的第三門,可惜失敗了,儘管如此,我們依然能假定狄林蘇是為了復興伊比姆德而有求於卡拉卡亞的艾賽紐,只是不再尋求第三門,反倒試圖靠不知名的『調停者』挽回顏面;『回歸』的意圖也很明確,他們正在搞破壞,引入這兩個異變體顯然就是要將山路完全阻斷,對於極端組織而言,倒也沒甚麼好不合理的。前兩個團體的意圖都有個方向,那麼你們呢,想要摧毀王座的常規局合作人?先說好,厄米特.墨勒忒上士所帶領的團隊百分之百與業主配合,可是有一件事我一定得搞清楚,我要知道,常規局想要拿到艾賽紐裡的甚麼寶貝?」

  「對搭順風車的人問車主要去哪,可真有新意。」

  「......貓步,說明艾賽紐區域的地貌。」

  麥傑急急忙忙把剩下的口糧吞進胃裡,他清清喉嚨掩蓋自己差點被噎死的糗樣,隨後他為自己的長官與山屋老人說道:「咳咳......艾賽紐......咳呼!......這是千分之一比例卡拉卡亞主峰、艾賽紐天柱的地形圖。若班尼楊所言的某種快速通道真的存在,我們未來預計將會從這個地方出發,正南方海拔為四千九百七十八公尺的A塔,接著沿艾賽紐山道前往X山壁尋找進入『宮殿』的入口。按照地圖所示,從A塔出發至終點X山壁的直線距離約三百三十三公尺、實際山道總路徑長達約七百公尺,兩點高差約一百五十公尺,途中將遭遇三個爬升點,爬升點間分別有代號B塔、C塔與D塔等三座小型構造物,若現況與圖面吻合,理論上大夥能在一小時內抵達目的地。但老實說以我們現有的裝備來看,突然要在海拔四五千公尺、溫度低至零下十二度左右的環境活動簡直是找死,更別提我們可搞不好還得濕著登山呢!」

  「我們準備前往的區域是個夾縫,世界的邊境,」厄米特用碳黑的獸爪比向圖上以馬頭棋為標示的X點旁邊的正十字符號,「這個符號代表了固定,圈住山峰的圓環上頭寫的是紅海古語,意為兩界分隔,綜合這兩個特徵,我認為這個區塊可能以X山壁為核心將環境鎖定在某個特定時空中。我這麼說正確嗎,班尼楊?」

  班尼楊發出一陣困惑的長音。「很,精準。」

  麥傑問:「那我們還需要擔心高山症嗎?」

  厄米特回答:「看運氣,也許你一進去腦子就會炸了也說不一定。班尼楊,這段話是甚麼意思?」

  班尼楊瞥了一眼厄米特所指的位置,那段字被引線標註在X山壁上方。「"此為上,直達母親懷抱。"」

  「你作為守門人,也是黑山之主的鏡像,那麼這些年來你肯定已經摸透這段路了吧。」

  「這你就錯了,到最後我只會留在這裡,該死,我的身體被綁住了......唉,媽的!總之就是那裡啦,卡普松(KapiSon),你們口中的A塔,剩下的路只有山主才能過去。」

  「每次儀式結束後山主就直接被困死在宮殿裡頭?」

  「困死、也可能就這麼死了,我不確定,因為山主入座就代表我這一世的任務終結,屆時我會直接消失,等度過一段黑暗的時光後又會在某個地方復活並重回卡亞嶺的老屋子,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山主如何,我一點都不在乎,也沒辦法在乎,畢竟那些都是他們的選擇,守門人只要乖乖按著卡拉卡亞安排好的路走就行了。」

  「換句話說,你不曾進入過『宮殿』?」

  「呵!其實我還真的去過一次,就是接任守門人職務那次,調停者親自帶著我和前任一起進到宮殿裡,但我們只在中庭逗留,沒有真的進入王座大廳。」

  現場突然陷入沉默。

  「是說這些東西,」麥傑受不了這種沉默,他只好隨便找個話繼續說下去,「艾賽紐山道共有兩條,我們走的是南路,北邊這條路又是給誰走的?還有我們的動線附近好像話了一些奇怪的塗鴉......」

  「噢,另外一條路,那是現實世界的路,走到那邊你們才真的要完蛋了,未來搞不好還會有登山客發現你們的屍體也說不定。至於那些塗鴉,前一代稱它們是石獸,她說那些東西是宮殿的守衛,可惜我沒機會看它們活過來就是了。」

  「夾縫的邊界比想像中的還要模糊,」厄米特寬厚的身子蓋住了半個桌面,他以鉛筆在山頭上懸空橫畫了兩回,把A塔至X山壁的半座山頭給圈在一起,「所以說這是個發散型而非隔離型的異空間,空間邊界物理上與現實世界相連,但除了第二門這條路之外其他地方只出不進。甚麼東西維持了艾賽紐天柱的夾縫空間?是宮殿裡的某種器物嗎?或者說是王座本身......」

  「是門,」班尼楊斬釘截鐵地說,「門與牆框出了艾賽紐的存在,同時確立了那棟宮殿的實存邊界。」

  「王座在整個艾賽紐區中又扮演著甚麼角色?」

  「一個處刑台,把黑山之主獻給卡拉卡亞的祭壇......唉......我始終認為......包括伊比姆德先驅與槲鶇之類的所有人,他們只是誤觸陷阱的飛蟲,至於那些當事人得不到的權力與力量,就當是吸引飛蟲的毒蜜吧。」

  「......麥傑,烏拉許馬平面圖。」

  麥傑把一張簡陋的建築平面圖給放回桌上。「按照班尼楊的說法,這張圖與其餘五張大比例的平面圖是八十一年前的產物,繪製者為伊比姆德王朝的研究員,整個烏拉許馬共分三層構造,第一層為大迴廊以及往兩翼延伸的多重廂房,疑似為倉庫與民生設施、第二層是以中庭為散發點的輻射狀結構,第三層則是大殿與六座副屬廂房,殿堂兩旁有側門可通往後屋。」

  「你說槲鶇複製了宮殿的樣貌,這表示他可能去過、或有其他特殊管道能得知艾賽紐宮殿的建築細節。」

  班尼楊沉默不語,厄米特也沒打算追問。

  「我們就以烏拉許馬山道當作艾賽紐宮殿的參考基礎,」他指著第三層配置圖說,「如無意外,王座會乖乖待在大殿內,也就是相對於我們發現狄林蘇研究員的位置,不久之後我和貓步就會抵達此地並想辦法將真正的王座給摧毀,但現在有一個很有趣的小問題,要是按照常規局的想法,我的力量必然會被宮殿中的某種東西誘爆,最終達到摧毀艾賽紐王座與整個宮殿的成果,但真不曉得你們哪來自信我就會被某種天殺的鬼東西搞爆,麻煩請說一下其中的原理,謝謝。」

  班尼楊喃喃了幾句根本不打算讓人聽清楚的話,麥傑不以為意,倒是他感覺到一旁的空氣溫度急遽上升,顯然某人的怒火正以十分物理性的方式呈現,因此麥傑趕緊閃了一步免得遭殃——儘管那隻怪物也確實麥傑所知的那般頭冒青筋、手中的鉛筆已成火柴,但他仍舊強壓自己的憤怒,不讓情緒牽著鼻子走,就好像以前那個詭異的厄米特.墨勒忒隊長。

  「班尼楊,你們下的賭注是我會在宮殿裡爆炸,這股力量會直接破壞掉裏頭的東西,但你們只是在賭,而我,我可以精準而確實地替你們的宮殿下一個句點,比起不可預測的炸彈,你們更需要的是一發能選擇目標的子彈。所以,合作點,讓我們都能活著結束這場災難。」

  老人家挪了挪身子,不曉得這是因為繩子綁的他不舒服還是厄米特的態度終於讓他感到不安了,無論如何,他開口:「......除了黑山之主外,艾賽紐宮殿會將其他的闖入者破壞。說破壞也不太對,它更像是......把他們的肉體與靈魂激化後釋放出能量。如果按照原定計畫,無論是否能完成破壞,一個火焰打造的靈魂肯定都能讓宮殿出現缺口。」

  「然後常規局就能鑽漏洞進去裏頭找東西?可是你又有甚麼好處?」

  「我要的好處很簡單,讓我離開這裡,不再受到卡拉卡亞的約束,反正無論是你的死換取王座與艾賽紐毀滅、或者你的死讓常規局能介入控制艾賽紐宮殿,兩種結局我都能接受。現在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那就麻煩你死的準確一點,要把整個王座連同基台都炸得粉碎,不想活命的話就往回走,這樣對大夥都好。」

  「感謝你的合作,班尼楊。在場的人聽著,稍晚我們會朝正北方的五號塔前進,抵達定點後再經由北北東的山道前往第二門所在地,路長約一公里。第二門,或稱第二門祭壇,那地方是一處正對卡拉卡亞主峰的懸崖開闊地,"門"則如資料照片所示的坐落於在崖邊。根據常規局的情報,第二門節點會在傍晚六點時開啟,距離現在還有五個半小時,雖然時間看起來還夠,但由於卡亞嶺的空間不確定性讓這段短短一公里的路程充滿變數,所以我們必須盡可能趕路,越快抵達越好,免得讓遍布山頭的異變體牽制住了。待會只要一離開屋子我就將保護牆全面封閉,下次進屋就得撤走所有保護,短時間內這裡將會成為無主之地,要是到時山上的異變還沒結束,我們就得帶著狗弟立即從地窖通道離去,並且迅速經由原定計畫中的登山線回到山下。麥傑,把他的繩子鬆開;班尼楊,你這有足夠的雨具跟防寒衣物嗎?」

  「說笑的吧?我沒有你這種怪物尺碼的衣服!」

  「給我一條大一點的防水布就行了,反正多的衣服還不是燒掉。」

  「防水布......你不能解快一點嗎?」

  麥傑回答:「抱歉,我把你當殺人犯綁。」

  「我自殺犯著誰了嗎?」

  「是你自己說你死了我們也要完蛋的呀!」

  一個老麥傑、一個少麥傑,兩人拌起嘴來誰也不饒誰,好在一陣熱風與悶響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倆以為厄米特又被搞毛了,然而兩人回過頭沒看見厄米特瞪著眼,反倒見著他倒在地上抽搐,洩漏的熱能像團篝火將厄米特周遭勳出了一層灰,桌腳燃起點點火光,圖紙的邊緣開始發黑捲曲。

  「快把桌子拉開,紙會燒起來的!」班尼楊大叫,他仍被綁在椅子上的身子像條魚不斷彈跳,試圖讓自己盡快逃熱區。

  麥傑不用等老人家就已經將厄米特周遭的易燃物給清光了,現在他更在意的是要怎麼解決厄米特的自燃危機。「隊長!」麥傑試圖上前,熱氣卻將他逼退至一公尺之外。

  「......退......退遠一點......」厄米特碩大的軀體捲縮成了一塊,「......我要你退遠一點!狗娘養的!不,我不是說你......它們在那邊,小貓,別過去,那裡太多人了、太多、人......」

  他的吼聲化為呢喃,熱焰冷卻成暖流,厄米特掙扎了一會兒後努力爬起身子,這時原本僅限於前臂的黑灰不知不覺已經染過了大半區塊。「它們在攻擊屋子。快點做好出發準備,我必須關閉防護網了。」厄米特的聲音異常虛弱,話一說完,他又跌坐在地,嘴裡還時不時重複著奇怪的低語。

  麥傑悶的不知所措,他受過的訓練不包括要怎麼安置遭受神秘力量侵害的同袍,老實說這次任務從開始到現在麥傑一直都只是個無能為力的局外人,可是比起真正的局外人鈞安,麥傑名義上又背負著引路的工作,說白了就是被牽著鼻子走,給人當工具用,但他也沒無能到只會坐以待斃,畢竟長官交付的指示已經夠清楚了,準備行李、待命出發,那麥傑就只管把這些事都處理好,至於厄米特的病症與他扛下的責任,當事人自有他的解決之道。

  相信他吧,那傢伙沒讓你失望過。麥傑想著,隨即回過頭班尼楊解圍。

  解開班尼楊的繩索後,麥傑要對方帶他去拿一些必需品,班尼楊起先也遲疑了一會兒,他怕的倒不是那頭怪物會死,而是怕他現在就準備要把整間屋子炸成灰,可是想了想,班尼楊畢竟也可能了解像厄米特這種半個靈媒、半個化身魔物的怪胎到底遭遇了甚麼問題,想多了只是自找麻煩,一切交給命運還是實在些,所以躊躇了幾秒後他便順著麥傑的意思帶他重回了地下室一趟拿取必需品。

  地下室依舊是那副悽慘的模樣,班尼楊心疼自己好不容易維持的秩序就這麼毀了——心念一轉,要是以後不必再對著這擺了數十數百年的東西發呆,那麼毀又有甚麼好心疼的?他搖搖頭,沒等麥傑把燈提來就摸黑找出了放置備用雨具與防寒衣物的區塊。

  莫約過了半小時,麥傑將三份整備好了行軍包拿到了前廳,此時厄米特已經恢復神智,他雙手撐在桌前仔細看著卡拉卡亞地區的圖面。

  「準備就緒,隊長。」麥傑說道。

  「很好,麥傑。」厄米特回答

  正當麥傑準備對前廳中的小意外出聲發問時,班尼楊跟在後頭走了進來。

  「嘿,墨勒忒,咱們可以......哈?你把他們的屍體拉過來做甚麼?想搞甚麼死靈邪術嗎?」班尼楊皺著眉頭對著擺在屋角的四具焦屍發牢騷。

  「類似吧,至少讓他們死的有點用處。」厄米特說

  「我不排斥你做為......巫士的那一面,但能不能別老是幹些嚇人的事?」

  「麥傑,你覺得呢?」

  麥傑跟著看了一眼狄林蘇叛軍的屍骸。「報告隊長,我認為自己是時候要習慣這些事情了。」

  「看吧,班尼楊,年輕人就是比較上道。」

  班尼楊嘆了口氣,隨後說:「講得你好像多老似的,在我眼裡,你們都跟小嬰兒差不多!對了,這個,我家只能找到這種東西給你當雨具,這是我去年才換下來的防水布,時間不夠所以我只能隨便幫你做個樣子,總之不要拉倒。」

  「感謝你的協助,班尼楊。麥傑,把重要圖資收進圖袋,我們這就出發。」語畢,身子半黑的牛頭怪物上前大開大門,這時大夥只見門外環繞一片白靄靄的霧水,霧的彼方可聽得出有場風雨徘徊,霧中則有群黑影若隱若現,那些東西微微舞動的手臂彷彿在吆喝屋內的人與它們一起同歡。「別被它們騙了,」厄米特補充,「它們只會回應你的想像。」

  班尼楊緊盯著門外的異象發慌,那裡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卡亞嶺、更不屬於卡拉卡亞的任何角落。「真噁心。」他如此結論。

  麥傑出聲附和:「我有同感。」

  厄米特沒再多說甚麼安撫人的話,他表現的冷靜、甚至是冷漠,麥傑由衷希望這是厄米特復原正常的前兆,但就目前的遭遇來看,情況也只會更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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