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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短篇】月色真美

泫夜 | 2018-12-11 16:18:04 | 巴幣 108 | 人氣 940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妳,笑顏清晰依舊。那是正值十五歲的青澀年華,妳我才剛墜入情網的甜蜜時光。

        緣起是在學校的圖書館,那一方略微冷清的服務台。擔任志工的我,習慣在閒暇時間翻閱剛收錄的新書,泅泳在文字的大海;偶爾抬頭,任目光隨意漂流,觀察稀疏的人群來回走動。

        冥冥之中,我發現了妳的存在。

        妳總會在固定的時段走進圖書館。捧著四五本書歸還,放學前又抱著四五本書離去。我悄悄留意著妳的書單:從《枕草子》、《少爺》、《解憂雜貨店》的日本文學,到《罪與罰》、《偷書賊》、《哈利波特》系列的西方經典,妳涉獵的廣泛程度,不禁引起了我的興趣。

        契機,是一個醉人的午後。

        恰巧在為新書上架的我,和妳探尋的眼神交錯。瞥見妳剛從書架取出的書籍,我不知從哪來的勇氣脫口而出:

        「那本書的續集今天上架哦。妳需要嗎?」

        話甫出口,我立刻就感到了一絲懊悔。然而妳只是一愣,便旋即展露出可人的笑顏。這一刻,也揭開了我倆彼此的交集。

        話題漸漸地從單純的文學討論拓展到生活當中。我們之後甚至交換了聯絡方式。為了妳徹夜未眠,在訊息的閃爍中牽動著揪心的喜悅;我的世界因為有妳參與而發生改變,擁有了不一樣的視野。

        妳最喜歡的作家是東野圭吾和布蘭登.山德森;妳喜歡任何巧克力風味的點心,卻不喜歡黑巧克力的苦澀;妳意外的擅長桌球,而我有幸能夠在觀眾席見證妳奪銀的時刻。

        在夜裡靜靜傾聽妳的訴苦,並適時給與意見;期末考前,與妳相約在圖書館裡衝刺,互相切磋討論;大隊接力結束後,接過妳手中沁涼的飲料,內心掩藏不住雀躍。

        相識三個多月後,我們終於正式開始交往。初次約會,我們決定在鄰近海邊的某家小餐廳。

        「今晚的月色真美呢。」

        用吸管轉動著飲料裡的冰塊,我望向窗外的夜色,並偷偷瞥了妳一眼。

        「是啊……我死也無憾了。」

        目光恰巧對上,妳的臉頰微微泛起緋紅,然後靦腆地笑道。不久,妳的腦袋傾靠在我的肩上,彼此的手指緩緩輕觸、交纏、緊扣;我眷戀著妳淡雅的髮香,溫柔撈起一縷烏絲,最後再任其滑落。

        多希望這奢侈的幸福能化為永恆,就似一場陶然飄然的美夢。我凝視著妳眼裡的月光,彷彿全世界只剩下妳和我——

        *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妳,倦容蒼白虛弱。那本應是歌頌輕狂的十七歲,卻因為忽而來至的意外而破滅。

        一齊努力擠進明星高中後,我們的感情變得日益緊密。就算被課業壓得喘不過氣,但我們仍盡可能珍惜共處的光陰。當初雙方家長們的態度,也從反對逐漸轉為默許,挫折與衝突更堅定了我倆彼此的深情。

        然而,呼嘯的引擎卻徹底摧毀了妳我對於未來的憧憬。

        那一夜飄著綿綿細雨。剛從補習班下課,我們並肩走在前往捷運站的路上。傾聽傘邊雨絲的叨絮,等候著斑馬線彼端的小綠人亮起,我們背負著淡淡的疲憊,牽緊彼此的手,感受掌心傳來的溫存。

        待號誌變換後,我們紛紛踏出了步伐。兩旁鵝黃色的車燈顯得有些刺目。雨勢漸強,我埋頭催促著凍僵了的雙腿,思考著待會兒是否要去買點熱騰騰的宵夜。這時,耳邊隱約傳來陣陣轟鳴聲。

        下一秒,視野天翻地覆。回過神時,妳失去血色的臉龐猛然闖入了我的眼簾。空氣隨之凝結,令我頓時喪失了言語,只能眼睜睜擠出最後一絲力氣,顫抖地勾起一撮妳濡濕的秀髮,然後,凋零在我的手掌心。

        妳走了,在我的眼前,走了。

        離別竟是如此唐突。我悲痛欲絕,撕心裂肺的痛楚佔據了我所剩無幾的思緒。有妳相伴的回憶墜落烈火的深淵,在噩夢中輾轉一次又一次無盡的輪迴。

        妳走了,只留給我一束萎黃的髮絲與記憶,走了。

        我的世界已然荒蕪,消沉的風徘徊在幽幽深谷。殘缺的心好似永遠無法再填補,只能任由寂寞恣意橫生、漫佈。

        妳走了,不再逗留。但,我不想讓我們的誓言也被時間無情地帶走!

        我漸漸掙扎著爬出山谷,試圖證明妳與我的緣份不是一場虛假的夢。我開始奮起苦讀,用一行行的算式與理論將妳的容貌重塑。不管要歷經十年、二十年,至少我手中還握有一縷希望。而一這次,我絕不會再輕易撒開手——

        *

        我從夢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是再熟悉不過的天花板。當我意識到時,枕邊柔軟的體溫早已撫平了我內心的悸動。

        妳依然待在我的身邊。那熟睡的十七歲的容顏,和記憶中熟悉的倩影如出一轍,彷彿那個夜晚只是一場夢。而妳,不曾離我而去。

        我轉而望向牆上的時鐘,已經半夜兩點多。月光輕柔地灑進屋內,照亮了妳烏黑的髮絲。我淺笑著用粗糙的手掌撫摸妳細嫩的臉龐,接著躡足悄悄走下床。

         「啊……抱歉,吵醒妳了嗎?」

        固定左腳義肢的聲響似乎驚擾了妳的睡眠。看著妳惺忪地揉著眼睛、搖搖晃晃地撐起上半身,我歉然地笑道。

        「嗚嗯……沒事……睡不……著?」

        妳寬鬆的粉色睡衣顯得有些凌亂。白皙似玉的肌膚在月色的籠罩下,宛如神秘的妖精一般。

        「稍微起來喝點東西罷了。妳繼續睡吧。」

        「嗚呣……」

        聞言,妳便迷迷糊糊地撲倒在我方才的位置,蜷縮,依偎著我留下來的溫存。

        又貪圖妳的睡顏好一會兒,我這才依依不捨地踱向窗邊的矮桌。將桌上葡萄酒傾注玻璃杯之後,我佐以皎潔的月光,細細品嚐口中的氣息。

        三十餘年,我也將近五十歲了。

        從日夜埋首研究的生活解脫,拋下世人們渴求的名譽與財富,我沒有絲毫的後悔,畢竟——我已經沒有任何的牽掛。

        妳回來,也就足夠了。

        儘管某些生活技巧與常識無法完整寫入記憶之中,但我相信,今後靠著妳我的力量,也能逐步改善。可是——

        我放下了玻璃杯,凝視著夜空中的盈月。依稀猶記我們初次的約會,也是這般光景。

        ——果然,還是不一樣。

        細微的差異總是不時撩撥著我敏感的神經。妳的習慣、興趣,甚至是神韻,都流露出不同於以往的那個「妳」。極其相似,卻又相去甚遠。我偶爾也會懷疑,究竟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但我不能懷疑,因為,這將意味著三十年來的努力終是一場遊戲。

        或許是發現我遲遲未歸,妳踩著迷濛的步履,輕輕繞到了我的身旁。揪住衣袖,妳抬頭望著我,彷彿一隻迷路的小貓。

        「今晚的月色……真美呢。」

        我瞥向妳的臉龐。

        「嗯……是這樣呢。」

        而妳,淺淺地對我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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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說好的輕科幻(?)……啊咧?說好的科幻元素呢?(驚
複製人應該算是科幻元素啦……應該……?(心虛
總之!這次嘗試了不一樣的筆法,甚至整個人都強制文青了起來,希望各位讀者能喜歡囉~>w<

創作回應

掬月
是一種絕望的愛。

其實我本來在想女方的死因是病逝還是車禍,
不過看到後面,男方的左腳義肢讓我推測應該是車禍事故才對。
(會猶豫是因為不確定女方在接受男方告白時說的「死也無憾」是否有其他意思)

……唔,就算做得再怎麼相近,準備到99.999%的情報量,只要有不到0.001%的誤差存在──
大概就沒辦法稱為是同一個人吧。

越是在意、越是在乎、越是熟悉……
那細微的差異就像在提醒那個人早已不在了的事實。

一定、
非常的難受。

明明說出一樣的對白,但對方的回答與反應卻是截然不同。
不是靦腆的笑容,也不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死而無憾」,
而是平淡的微笑。

一定、
非常的諷刺。


唔,不過怎麼說呢……
其實我覺得這種平淡也是種真實吧。
就、我覺得陷入熱戀和老夫老妻模式其實是不太一樣的,
當成老夫老妻的話,我覺得平淡如水的對白比較好。

雖然想到這裡會很可怕,如果思考深一點會覺得很可怕。
一、男方的年紀已經是中老年了,而女方大概還是那個年紀。
二、就算男方可以把他們相愛的經歷輸入複製人的大腦,但只要倫理、常識、價值觀等等的情報別無二致,即使是複製人也不可能不對男方的左腳義肢、衰老的外表無動於衷。

嚴格來說,並不是不能實現、是可能實現的。
但實現這件事情需要付出多少心血與違反人道是非常悲哀的一件事。
那是有點悲哀的一場美夢。

因為啊……
就算最愛的那個人和過去別無二致,那又怎麼樣呢?
男方經歷了三十多年的歲月,現在的他和過去的他又真是同一個人嗎?
男方已成為忒修斯之船,儘管看起來是同一個人,但生理上的細胞早已新陳代謝,就連記憶也不知累計或是遺忘了多少。
無論是男方或是女方,都已經無法回到過去的時光了。

……怎麼說呢,
讓人、覺得非常的……難受。


掬月

2019-05-26 04:11:25
泫夜
「月色真美」跟「死而無憾」在日本都是經典的告白詞哦OwO
感謝掬月豐富的感想~~逝者如斯,錯過的永遠無法在從頭,就算是再次相遇,環境所有的因素也都不再一樣,更不可能稱之為「相同」了吧?
夢境,總會有甦醒之時......
2019-05-26 17:16:21
夜月DD丸
月啊,我特別喜歡的題材,這篇故事有著相當優美的感覺呢~我是很擅長從故事中看見畫面的人,這樣的畫面感覺得莫名舒服……
所以我喜歡月亮啊啊啊啊啊(爆走中
2019-06-05 01:16:40
泫夜
從你的暱稱可見一斑wwww
2019-06-05 11:25:16
黎黎貓
嗚嗚,看完這篇文就像
以為自己正在吃一般的巧克力,
其實是在吃黑咖啡口味的巧克力QQ
2019-06-16 21:38:20
泫夜
這是大人專屬的韻味(#
2019-06-16 22:10:45
月下七光
聽說你在當兵,放個歡樂送 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4479914
2019-08-01 22:27:57
泫夜
為啥誤會會這麼大啦wwww
算了,日後你們就知道了=w=
2019-08-01 22:32:13
九方思想貓
足以觸動內心的情感書寫最棒了,符合「有懸念的美好」,不完全圓滿而能夠延伸的終幕有夠讚的( ´ ▽ ` )
2020-07-13 07:03:39
泫夜
能喜歡真是太好了ˊwˋ
2020-07-13 23: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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