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猛然回頭,朝進來的方向看去。
大片的落地窗外,是和來時一樣的街道及漫步的遊客,也就是說,改變的只有建築物本身,外面也不會察覺到這裡的變化。
「很厲害吧,改造成這樣花了我們不少功夫呢。」
「真的很厲害……等等……芙迪姐姐,妳剛才說的是……?」
「你注意到啦,沒錯,我是用義大利語跟你對話。」
「咦……?為什麼我聽得懂!?」
「這是大教長的能力,只要來到這裡都能暫時精通各國語言,因為異能者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這樣交談起來方便很多。」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大廳的另一邊傳來有氣無力的日語。
一位叼著菸的男子,慵懶的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桌上的菸灰缸塞滿菸蒂。
他頂著一頭凌亂的黑色短髮,微微消瘦的臉上滿是鬍渣,穿著退色的花格襯衫和西裝褲,濃濃的頹廢氣息。
「連『結夏﹝Vassa﹞』姐也來了,看樣子今天會很熱鬧了……」
「哦?這麼說『阿波絲﹝Apostle﹞』和『卡莉法﹝Caliph﹞』也在這?」
芙迪牽著無月往那走去。
「是的……」
「真難得呢,居然沒有約就能遇到她們。」
「所以……拿去吧。」
男子將一小疊摺好的鈔票丟給芙迪。
「押誰?」
「押妳。」
「謝啦,但老實說我有點累呢,說不定會故意輸掉喔。」
「……那我改押卡莉法。」
「收到。」
「然後,那小鬼是?」
「他是無月,是我昨天在美國遇到的異能者喔,我帶他來參觀一下,順便去見大教長。」
「是新人啊,請多指教啦……」
連名字都沒報上的男子敷衍的打招呼後,繼續看他的報紙。
「請多指教……」
「那我帶他上去了。」
「嗯。」
兩人在大廳的盡頭坐進電梯,等到電梯門關上後,芙迪才開口。
「剛剛那個人是『守門者﹝Gatekeeper﹞』,算是這裡的管理員,別看他那樣,人挺不錯的,只是有點孤僻。」
「原來是管理員啊……對了,芙迪姐姐,他剛才是不是叫妳結夏?」
「噢,我忘記跟你說了,從現在開始要叫我結夏,結夏是我的代號,每個異能者都有一個代號,因為之前出現過知道名字就能殺人的異能者,所以在公開場合一定要叫代號,這是異能者間的潛規則,只有在私下、還有和信任的人才能叫名字。」
「知道名字就能殺人嗎……?好可怕……」
「放心吧,他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我們除掉了。」
叮,電梯停在三樓。
門一開,彷彿進到了十九世紀的高級酒吧。
充滿古典氣息的空間放著莫札特的鋼琴協奏曲,胡桃木鋪成的木質地板、鑲著花紋大理石的木造牆面、古典的歐式水晶吊燈,正中央是一座擺滿各種酒類的環形吧檯。
比起冷清的大廳,這裡有不少人坐在附屬的沙發座位。
「結夏姐~~」
吧檯後,身穿調酒師正裝的金髮碧眼男子一看到芙迪就熱情的揮手。
這一喊,在場的所有視線全部集中到芙迪身上,交頭接耳的聲音此起彼落造成不小的騷動。
「哇~~連妳也來了!距離上次妳們三巨頭團聚已經有好幾年了!是和她們約好的嗎?」
男子小跑步來到電梯口迎接芙迪。
「不,純粹是偶然喔。」
「那真是太巧了!」
「結夏姐──!好久不見──!」
一位拿著啤酒杯的女子,幾乎用飛撲的搭住芙迪的肩膀。
她畫著煙燻眼妝,染成金白色的中長捲髮上有紅綠紫色的挑染,略大的棒球外套下穿著露出馬甲線的短版T恤和牛仔短褲。
「啊,卡莉法,好久不見,妳還是一樣有精神。」
芙迪臉上的喜悅就像是見到親人一樣。
「嘿嘿!好開心啊!我們去那邊坐吧!」
卡莉法把芙迪拉到吧檯的座位。
「話說,這位小弟是誰啊?」
「他是無月,是新人喔。」
「欸?好幾年沒見到新人了!你好啊,我是卡莉法!」
「我是『薩莫里爾﹝Sommeliere﹞』喔。」
無月的雙手被兩人一人一隻握住。
「小弟,不用認識他也沒關係,他是怪叔叔。」
「好過份啊,我才不是怪叔叔呢,我可是帥氣的調酒師喔,讓我表演給你看吧。」
薩莫里爾看向芙迪。
「結夏姐要喝點什麼嗎?」
「我剛喝過咖啡,先不用了。」
「那無月呢,有想喝的酒嗎?我是希臘酒神戴歐尼修斯的後裔喔,任何酒我都會調喔,還是要已經絕版的酒呢?我也能變出來喔。」
「我還沒成年……」
「啊……這樣啊……」
薩莫里爾很失落的擦起酒杯。
「到底是哪個白癡規定成年才能喝酒的啊……真想回到過去把那傢伙的奶水全部換成伏特加……」
「你既然這麼想表現,那幫我續杯吧。」
卡莉法將空酒杯推了出去。
「謝謝卡莉法姐的捧場!……啊!」
酒杯被一隻纖細的手攔截。
手的主人,是有著柔順又有光澤的灰色長髮和淺玫瑰紅色雙眼的少女,只比無月高一點的嬌小身材穿著黑白色的哥德洋裝,猶如活生生的人偶。
她拿著一支像是打過蠟、亮到反光的白色保溫瓶,從中倒出冰涼又有綿密氣泡的深褐色液體到酒杯中。
「給妳,Westvleteren 12。」
「哦!是修道院啤酒啊!謝啦!」
「阿波絲姐──!!!」
薩莫里爾崩潰的趴在吧檯上。
「我知道妳的能力很方便!但拜託不要來搶我的工作啦──!」
「哼……因為不想看到你工作的臭屁模樣。」
阿波絲冷冷地說著。
「可…可惡……雖然很不甘心,但嘲諷的阿波絲姐也很可愛……噗喔!」
話還沒說完,薩莫里爾英俊的臉直接被保溫瓶砸中。
「────!!!!????」
看著噴出鼻血倒地的他,無月嚇出一身冷汗。
這…這個人……惹不起啊!
「好久不見了阿波絲,妳也很有精神呢,不過妳嚇到無月了。」
芙迪像早已習慣的忽略薩莫里爾,和阿波絲來了一個擁抱。
「結夏姐妳也看起來很好呢,剛才真是失禮了,這只是大人間的嬉戲而已別太在意。」
她撿起保溫瓶,優雅的用手帕擦著上面的血漬。
完全沒有說服力。
「……是…是的……所以……不用……擔心……我…我只要喝酒……就能復原了……」
薩莫里爾顫抖的豎起拇指,開了一瓶威士忌灌了幾口,歪掉的鼻梁轉眼間就復原了。
「無月,來跟你介紹一下,她們是我的老朋友,阿波絲,耶穌的第十三位門徒,卡莉法,穆罕默德四大徒弟的阿布‧巴克爾的女兒,穆罕默德是她的姊夫。」
「妳們好……」
已經知道芙迪身份的無月,聽到另外兩大宗教的出現也不太感意外了。
只是,她們給人的印象與代表的宗教反差實在有點大。
「咦?小弟,你的反應很普通啊,難道沒有問題想問我們嗎?」
「啊……問題嗎?」
「對呀,什麼都可以問喔!」
「嗯。」
有個問題在芙迪說出身份時無月就想問了,加上現在也知道了阿波絲的身份,正好能一起問。
「那個……伊斯蘭教我不太熟,但在我印象中釋迦牟尼的十大弟子不是都是男生嗎?還有耶穌的門徒也是不是嗎?」
「……」
「……」
兩人的臉上浮出一層陰影。
「噗哈哈哈──!你真的很敢問啊小弟!我欣賞你啊!」
看到卡莉法的反應,無月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很糟糕的問題。
「嘛……會想問也是正常的,畢竟歷史記載我們都是男的嘛。」
芙迪苦笑。
「……我那時候的重男輕女觀念很嚴重,女生是沒辦法拜師的,父母為了讓我入門就強迫我女扮男裝…………和一群男生一起上廁所和洗澡什麼的……根本是小○雞夏令營嘛……呵呵呵……」
芙迪的眼神漸漸死去,發出恐怖的笑聲。
「好啦好啦!停──!算是我的錯!就當小弟沒有問吧!」
卡莉法趕緊出來緩頰。
「結夏姐、阿波絲!我們去久違的運動一下吧!」
「終於要開始了嗎!?」
聽到要運動,薩莫里爾的眼睛都發亮了。
「來喲──!聖譽界的世紀內戰又開始啦!在這裡下注喔!」
薩莫里爾裡抱著下注箱,在人群裡大喊。
這裡是超出原本建築物規格的頂樓。
大約五層樓高,只有一面矮牆沒有任何防護,往上是晴朗的天空,往下能看見羅馬著名的西班牙廣場。
知道被稱為三巨頭的芙迪、阿波絲和卡莉法要開打,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到這裡,甚至比剛才在酒吧的人還多。
「結夏姐姐,在這裡沒問題嗎?」
「Ok的,這裡非常安全,即使是核彈也摧毀不了喔。」
芙迪捲起衣袖,把貼滿術式便條紙的手札交給無月。
「幫我保管一下吧。」
「妳不用術式嗎?」
「只是活動筋骨而已不用太認真,用我身上的固有術式就夠了。」
她微微握拳,雙臂上浮現出一圈圈的魔法陣。
「看來三人都準備好啦!規則和上次一樣!被摘掉聖譽戒指的人就淘汰!那麼……開──始──啦───!!!!!」
在薩莫里爾的嘶吼下,三人同時衝向天台中央爆出一股強勁的波動,波動在波及到人群前被一層隱形的護罩擋了下來。
隨著戰況越來越激烈,無月被興奮的人群擠出第一排,只好靠在牆邊坐下。
看著熱鬧的天台,他有種說不出的落寞感。
因為對於自己在哪裡,又為什麼要來這裡完全沒有頭緒,更別說要主動去融入觀戰的陌生人群。
「你好啊,年輕的異能者,我是『卡瓦司﹝kawas﹞』。」
這時,一位老者出現在他身旁。
他有著梳成油頭的蒼蒼白髮和修整過的有型絡腮鬍,身穿老派西裝與背心,是散發成熟魅力的老紳士。
無月正要起身問好時,被他阻止了。
「不用這麼拘謹,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
卡瓦司和藹地笑著,盤腿坐下。
「怎樣,那三個人很厲害吧。」
「……真的很厲害……跟別人說她們是三大宗教的傳人一定不會相信。」
「是啊,不過有一點要糾正你,她們已經不是三大宗教的傳人了。」
「咦?為什麼?」
「她們見識過太多歷史上的宗教戰爭,又尤其是本是同根的基督教和伊斯蘭教,所以她們早在幾百年前就決定捨棄信仰了。」
「果然是戰爭啊……」
「是的,現在的宗教已經不再是宗教了。」
卡瓦司輕輕的嘆了口氣。
「對了,你不是想知道這裡是哪裡嗎?我順便告訴你吧。」
無月困惑的眨了眨眼,他不記得有和他提過。
「我們分成表裏兩個團體,表面是馬爾他騎士團,是享有實體主權的慈善組織,裏面是聖譽界,是我們異能者構成的組織,兩個團體原本是一體的,創辦人是阿波絲,當年她因為一時的衝動不小心犯下錯誤,為了彌補過錯,她以醫院騎士團的名義召集異能者幫助戰爭的難民和傷者,之後主動加入的普通人越來越多,再加上一些歷史事件的造化,才演變成現在的馬爾他騎士團與聖譽界。」
卡瓦司站了起來,指向天台中央。
「剩下的我們待會再聊吧,她們差不多要結束了。」
「看樣子分出勝負啦──!!!」
薩莫里爾的聲音再次傳來,芙迪、阿波絲和卡莉法的手裡都各拿著一枚戒指。
「結果是平手啊──!!!」
「BOOOOOOOOOOOOOOOOO────!!!」
這樣的結果被大家噓翻了。
「退錢啊混蛋!」「加賽啦!這局不算啦!」「沒有在平手的啦!」
「吵死啦!有意見的上來打啊!」
「我會很仁慈的讓你們毫無痛苦的死掉……」
卡莉法和阿波絲馬上讓場外閉嘴。
「無月,來。」
芙迪向無月招手,把他叫進場中。
「結夏姐姐……這是要……?」
「當然是輪的你了。」
「他是誰啊……?」「是結夏帶來的小鬼……」「噗……上去根本是被秒殺的嘛……」
場外竊竊私語。
「卡莉法就是我說的那位精通幻術的朋友喔,來對她用深邃之眼吧。」
「哦!小弟你也會幻術嗎?」
「會……但對妳用沒關係嗎?」
「沒關係!我的幻術抗性可是聖譽界最強的喔!」
「……好吧。」
我和無月交換身分後,再確認了一次。
「確定嗎?……我要上囉。」
「來吧!放馬過來吧!」
「好。」
看她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我沒有多慮,直接使用深邃之眼。
「……嗚……」
接下深邃之眼的卡莉法,雙腿頓時癱軟差點摔倒。
「卡莉法?妳沒事吧?」
阿波絲上前扶住她。
「……你…你這混帳──!!!」
眼角泛出淚水的卡莉法推開阿波絲,一個箭步,憤怒的拳頭毫不留情的貫進我的臉頰,我立刻失去了意識。
「………卡莉法……妳怎麼可以這麼沒風度……」
芙迪的斥責聲讓我漸漸的恢復意識。
我躺在一張床上,眼前,是眼睛被毛躁的薄藤色瀏海蓋住的陌生少女。
「……唔……」
「對不起對不起!弄痛你了嗎!?」
少女慌張的道歉。
「……妳…妳是?」
「我…我是『杏潔﹝Armeniaca﹞』……是…是醫生……」
我摸了摸自己臉,幸好五官都還健在。
「你…你的傷我幫你治好了……幸好結夏姐即時上了防禦結界……才沒有大礙……」
「這樣啊,謝……」
「醒了嗎!?」
還來不及向她道謝,卡莉法就跑來床邊跪在地上道歉。
「小弟!真的非常對不起!請原諒姐姐吧!」
「沒關係,我沒事啦,卡莉法……姐姐的那拳也厲害,能被打是我的榮幸喔。」
我盡量裝成無月的口吻。
「哇啊~~真是貼心的小鬼!讓我抱一下吧!」
卡莉法撲了上來把我抱進懷裡。
當無月真好啊……能享受各種姐姐的胸懷。
「……沒想到連精通幻術的卡莉法都抵禦不了……那到底是什麼可怕的東西……」
阿波絲說。
「我也很好奇呢,來解析看看吧。」
芙迪從手札抽出一張空白便條紙,用手指在上面畫出散發著光芒的圓圈。
「無月,對著這個圓圈用深邃之眼吧。」
「知道了。」
我對便條紙使用深邃之眼後,光芒朝中心蔓延開來,逐漸構築成一個完整的魔法陣。
突然。
轟。
在魔法陣構築完成的那一刻,便條紙起火自燃燒成灰燼。
「無月……你的能力……難道是需要付出代價嗎?」
芙迪的表情,第一次這麼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