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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萊哲.薩普特正在寫日記。
他已經寫到了天蠍座的第兩百個冬天。
這一週,名為阿貝爾的孩子開始對經書內容有自己的理解,也說過想要當神職人員的話。易萊哲沒有阻止孩子,並且開始為此想辦法。
他這下終於知道自己那榮休的大主教地位到底可以用來幹嘛了。
想當初他還嫌棄當聖職長有夠麻煩……
「早安!教父,你看——」
易萊哲聞聲轉頭。
裹著湧動黑暗漂浮,皮膚卻覆蓋著微弱光暈的男孩一手舉高造型燭台,拖著不知道哪裡逮來的古老邪靈,臉上有興奮的紅暈,眼神閃亮亮地。
「我抓它的時候在那個屋子裡找到的燭台,我可以拿來放在餐桌上面嗎?」
易萊哲努力忽視那個散發恐怖氣息的邪靈,含笑點頭。
「當然可以。阿貝爾,小心別受傷。」
比起那個不知道為什麼被搞得像破布一樣的邪靈,小男孩看起來仍然健康完整,吐出的熱氣融開臉上的冰霜。
他點頭,答應:「好!那我先吃掉這個壞東西!」
然後拖著早餐離開門口,一邊與自己的食物聊天,順便作飯前祈禱:
「雖然我平常不會這樣說,但是你要去找黑帝斯了,所以我告訴你為什麼:因為你做祟還有殺人上癮,把世界下的程序搞得亂七八糟,我才來找你,以上。曉徽神請祝福這頓餐——願你回去父的天國——雖然不會。好了,我要開吃了!」
走廊盡頭很快傳來那個邪靈的慘叫聲,易萊哲冷靜地關上門,隔絕詭異的撕咬聲,繼續把要給阿貝爾十歲生日的禮物完成。
那是一封信。
更正確地來說:是一封推薦函。
以傳承的名義進行內部推薦,只要這封信的可信度真實,效力就會繼續維持下去直到被使用,或曉徽教廷消失或改掉內部推薦的規則。
蒙神庇佑。
我向您極力推薦薩普特家族的最新成員。他天生與神極近,信仰虔誠、為人善良公義,無論執劍或持書,是曉徽教廷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以有所有的名譽與信仰向您保證,持信者是我與神倍予寵信之人。
無論在您此時已何年何月。
榮休曉徽大主教 易萊哲.薩普特
天蠍座200年12月23日
易萊哲把自己所有的印鑑都翻出來,只要能當成印章用或者隨附在信封裡的證明性印記,就算是唯一的正品也不放過。
他要將這封推薦函可信度堆到最高點。
雖然不確定阿貝爾什麼時候會去完成這個夢想,不過這是孩子的小願望,那他就會把這份禮物準備到最好,就算阿貝爾長大以後改變主意。
信封和信紙用了可以長久保存的堅固材質,簽名處蓋滿各種印,易萊哲還壓上自己的指印。
他強烈祈禱希望今後第一位打開這封推薦函的人會願意接納阿貝爾,而不是把信送進歷史博物館或垃圾桶。
男孩回來了,小心地推開門,身上穿著普通的毛衣,那個邪靈不知所蹤。
阿貝爾一邊抹嘴巴,好奇地問道:「教父,你在寫什麼?」
「先不告訴你。要吃早飯了,你洗手了嗎?」
「還沒有。那我去擺盤子?」
「去吧。」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走了,雙腳好好地踩在地面上而不是乘上黑霧。
這個家的餐桌放在原本是陽台的地方,周圍建起彷彿溫室的窗片與白色圓屋頂,白天時餐廳會被花草的搖擺影子覆蓋,晚上則可以看見頭頂上的「海底」。
目前是深冬的永夜時期,今早沒有極光,星空泡在各種顏色的彩雲中,好像魔法師打翻的顏料罐流進深海中的裂谷,在山脈陵線的指間細細閃爍。
阿貝爾今天就要十歲了,雖然他看起來一直都是五歲的狀態。
好像是因為哪個法則神說過,要等到阿貝爾成年再簽「永恆條例」,所以目前就讓他拿著「永生條例」,才會導致阿貝爾一直保持在五歲,卻又能成長。
阿貝爾沒什麼意見,因為他還是看不懂法則這種東西,他連教父唸的童話書也看不懂幾個字,世界算式以後再說。反正等他長大了,永恆了,他可以慢慢學。
今天的盤子挑哪種好呢?
阿貝爾喜歡花草的,也喜歡馴鹿跟猛瑪象的。
有幾個最大的盤子畫著各種龍,在盤底捲曲沉睡或翱翔。
阿貝爾趴在碗櫥邊踮著腳尖,眼珠子轉來轉去,最後選了畫滿小動物的碗盤。上頭不只有破殼的蛋,還有小貓、小兔子、小恐龍玩成一團。
他擺好桌面,還有那個從鬼屋撿來的造型蠟燭,易萊哲則把手上偽裝成經書的日記放到成為積木玩具的書堆上,讓它繼續成為其中一員。
阿貝爾期待地問:「教父,幾歲才是成年呀?」
易萊哲一邊處理水果,回答:「能夠自己一個人活著的時候,就是成年。」
「咦?」阿貝爾好像嚇了一跳,「所以我以前就成年了?因為我可以自己到處跑,自己完成工作?」
湯鍋發出噗嚕噗嚕的聲音,教父也呼嚕呼嚕地笑。
「嗯嗯……我不知道法則神的標準,但是我的標準呢,大概是等你不再需要我以後。」
「我、我不會討厭教父!」阿貝爾誤會了什麼,大聲地保證道:「也不會住別的地方!」
易萊哲微笑說:「如果有一天你不需要我了,那不是你討厭我,是你終於找到想做的事——但如果那個願望是繼續陪伴教父的話,你當然可以留下來。」
阿貝爾雙眼發光地看著蔬果盤,急吼吼地說:「嗯!我覺得我想住在這裡,雖然去吃東西會花比較久的時間,可是我一定每天都會回家。還有、還有——」
他抬頭朝易萊哲大聲說:「我也要跟大家一樣信奉曉徽神!」
易萊哲端上料理,拉開椅子坐下。
「好啦!生日快樂,阿貝爾。」
「嗯,我十歲啦!」
他們一起祈禱完,易萊哲拿出信封。
「這是要給你的。」
「唔?我知道了,這是生日卡片對不對?」
「不不,阿貝爾,這是一封推薦函。如果你以後確定自己真的想當神職人員,你可能會需要用到它,所以我現在為你準備好。」
阿貝爾把信封翻來翻去,很想打開它。
「所以我不能當第一個看的人?」
「很遺憾,你得把它交給能使你進入曉徽教廷大門的人。」
「那樣的話,我就可以進去了嗎?」
「我也不知道,但我用這封信盡力使那個可能性變高。」
「沒關係。」阿貝爾豁達地把信放下,「我有很多的時間,我可以一直試。」
生日早餐是什錦蔬果盤,有許多埃德蒙頓州很難看到的食物,擺盤超完美,色彩繽紛,而且種類完全不重複!每種也只有一點點,口味超級豐富,好多願望一次滿足。
每次吃飯阿貝爾偶爾會困於選擇障礙中,因為食物可以搭配的味道實在太多了。
因此易萊哲的家自從有了阿貝爾之後,各種香料與醬料直線增加,花圃裡也改種了食用植物而不是觀賞植物。
雖然有些搭配很奇怪,但阿貝爾會一直嘗試新口味,易萊哲也不會阻止阿貝爾花時間在享受食物上。
阿貝爾珍惜地拿起一顆葡萄,先咬一小口原味,灑上一點荳蔻粉,再咬一小口,再換上一罐茴香粉……
好多新味道!他好喜歡!
一顆葡萄被盛大地吃完了。
易萊哲收拾自己的碗盤時,門被敲響,所以他放下碗盤先去開門。
門外的訪客像旅行者,穿著黑毛料的斗篷,背負沾滿草汁的行李,面覆黑紗。他的聲音低緩禮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您好,我正在旅行。請問我能在您的草坪上借住一晚……啊不,一個白天嗎?」
易萊哲把門打開了一些,幫旅行者拍掉肩上的雪。
「鎮上有旅館,為什麼要委屈在我的草坪上呢?您的盤纏不夠的話,我可以幫您想辦法,像是短期打工……」
「啊啊,如果只是盤纏不夠就好了……那個,我其實喜歡草坪。對,就是喜歡草坪。」
「隆冬中的草坪?」
「……嗯,隆冬中的草坪。」
易萊哲與旅行者一同沉默。先不管個人喜好,因為旅行者冷得一直抖,實在沒有說服力。
「我樂於助人。」易萊哲突然說。「不過前提是我真的幫對了。如果我因為您錯誤的請求而給了我以為正確的幫助,您不是陷我於不義嗎?」
旅行者終於垂下頭,嘆氣坦白道:「……我是夜人。」
他靜待對方的反應,究竟是會摔上門呢,還是大喊救命……
「噢,那我倒是理解了……您等我一會兒。」易萊哲說著,將門半掩上。
旅行者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沒有被趕走,疑惑地對著無人的門口「啊?」了一聲。
「阿貝爾,門口有一位晚上的客人。」易萊哲對還在吃生日早餐的孩子說。
阿貝爾馬上拋下蘋果切片,跑到能看見門口的窗戶邊,睜開「眼睛」往外偷看。他說出讓易萊哲鬆了一口氣的話:「不是吃的。」
阿貝爾回到桌前,易萊哲也回到門口。
他打開門邀請旅行者說:「請進來吧,樓上還有一間空房。」
「呃、呃……」旅行者開始懷疑這位老人耳背,所以取下面紗跟毛帽,掰開自己的嘴角露出尖牙還有豎瞳眼睛給對方看。
「我是夜人喔?」
眼前的日人老人波瀾不驚。
「看到了。您吃過早——晚飯了嗎?」
到底為什麼敢問夜人這種問題!
旅行者呆呆地說:「沒、沒有?啊,您知道我吃什麼嗎?」
「想必多少有一些,當然啦,餐錢還是要給的。」
「我有帶錢,沒問題!」
旅行者就這麼進了門,被一屋子溫暖的空氣與香氣包圍。
「我是易萊哲.薩普特。您的行李可以先放走廊上,我拿麵包給您好嗎?」
「噢……薩普特先生。我是范暗.派爾。請叫我范暗就好。我的腸胃比較弱,能請您給我肉湯類或骨髓嗎?」
旅行者注意到餐桌的狀況看起來還沒有結束早餐,只有一副老人剛用過的碗盤。
易萊哲翻完櫥櫃,留下交代:「我得去地窖一趟,您先坐下吧,烤烤火什麼的。」然後離開客廳,並在走廊轉角看見抱著蔬果盤的孩子。
「阿貝爾,你為什麼躲著?」
阿貝爾邊吃花椰菜邊說:「他看到我會害怕,我不想要教父被討厭。」
即使只有十歲,但阿貝爾已經很明白什麼叫做觀感牽連。
「但你不會傷害他,對吧?」
「害怕我的東西會做出很多他們自己也會嚇到的事情,我可以下命令讓他冷靜,卻不能讓他明白情況跟他以為的不一樣。」
「你在自己的家裡躲起來,也不會證明情況更好。」
「至少不會變糟。教父,那個是聖飲者,碗盤用過要洗得很乾淨喔,還有不要被咬、被抓、被血噴到眼睛,其他沒關係。」
「別擔心,我會給他油紙,他可以順便多帶一些食物上路。」
易萊哲說著,下地窖去找肉了。
留在客廳的范暗戰戰兢兢地待著,再次檢查厚手套沒有破洞,也注意不要用手套觸碰自己外露的皮膚,彷彿怕污染環境。
檢查完自己沒有任何不妥後,范暗開始打量這幢溫馨又有點奇怪的屋子。各種家具精心挑選過,擺設令人看了很舒服。
但范暗不會說這個家很令人放鬆,他總感覺有點不對勁,寒毛直豎,彷彿站在一幢壟罩在溫暖安詳幻影中的陰森鬼屋中。
話說客廳角落有個奇怪的景象——角落中被插進木地板拿來當成套環目標的,好像是一把禮儀劍……
到底為什麼這東西會被插在那當玩具?
老人開始犯老年癡呆了嗎?
啊,這就是為什麼對方讓自己進門?
因為,傻了?
范暗感覺到自己那顆聖飲者病態的習慣性疑心病漸漸放下。如果這只是個老糊塗的日人,也許自己真的可以平安度過這個白天,直到夜晚時間啟程上路……
范暗放下心來,關切之情湧起,決定替主人安放好那危險的玩具。就算是裝飾用的未開鋒禮儀劍,劍尖就是劍尖。
雖然他不喜歡日人,但也不想要幫助自己的老人日後被這把劍傷到。
輕手輕腳將劍從地板上拔起,范暗欣賞了一下這把做工精緻如藝術品的禮儀劍。劍身細長,劍尖閃著精光,護手製作成旋轉的暴風雪,當中有雪鹿角伸出,優美凌厲。
范暗頓時渾身僵硬——劍柄正中央的銘刻上,有個曉徽十字。
疑心病伴隨恐慌更加劇烈地席捲回來,凍寒他全身。
難道老人是神職人員或信徒?
等等應該不會帶著一票鎮邪手出現什麼的吧……
開始注意到細節以後,相關的狀況也更容易發現。
屋內的小擺飾上有曉徽十字標記,插花的高瓶邊放著乍看是小型花瓶的神像,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曉徽經書們被當成積木疊成房屋,主教權杖(老天,這老人是個前主教?)上有不少敲打的痕跡,而滾在地毯下以為是掃把的東西其實是精緻華美的牧杖……
怎麼看,這裡都是一名(失智的)曉徽前主教的住處。
范暗抓著禮儀劍的雙手抖個沒完。
他就知道,怎麼可能會有日人這麼好心,不但收留夜人過夜,還提供食物?……可是老人的友善很真實,更不可能提前預測自己的拜訪而設置埋伏。
不行!聖飲者過去那麼多的教訓難道都忘了嗎?
——一個對夜人友善的曉徽教廷前主教?
就像錫酒杯變成銀酒杯同樣地不可能!
范暗的手劇烈顫抖,劍從厚手套中滑開,就像一尾滑溜掙扎的魚。他想要抓住它,但裹在厚手套中的手由於束縛還有凍僵而失去靈活,幾番手忙腳亂的拋抓,反而把禮儀劍拍飛——
劍如同插進地板一樣,改插到了牆上,刺穿過去。
范暗好像聽見一聲「咚」,跟自己耳中充斥的加快心跳聲不太一樣。
易萊哲從地窖上來,關好門。范暗聽見老人離去的方向傳來開門與踏梯聲,知道對方回來了。
范暗匆匆走到客廳與走廊的交會處,他必須趕快知道老人帶來的到底是食物還是幫手,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反應要留下還是逃跑……
他看見易萊哲,對方手上拿的是……帶骨凍肉。
彷彿快出哭來般吐了一口氣,范暗的表情放鬆下來,同時,易來哲卻臉色大變,懷裡的食物同時被拋落一地。
「——阿貝爾!」
老人往范暗的方向衝來,范暗下意識轉頭就要逃,卻不得不在回頭的瞬間停下腳步。
通往門口的走廊躺著一個孩子,身旁有翻倒的蔬果盤,上方的牆面刺出一節染血的利器,正是穿透牆面的禮儀劍。
男孩雙手抓著自己的脖子,嘴無聲地開闔,卻說不出話,除了一波又一波往外冒的熱血。
范暗連逃跑都忘了。
他回頭,語不成調:「不、我……我不是……」
易萊哲推開他,撲到男孩身旁,急切地想壓住對方脖子上被刺穿的傷口,不停呼喚著「阿貝爾」。
黑霧歪曲地從男孩身上騰起,像虛弱的爪子要來抓范暗,進屋後更加顫慄的寒冷席捲他。
范暗忽然明白了,就像本能,明白了這個生物是什麼——
易萊哲帶著哭音的聲音慌忙喊:「快!快去撞警鐘,這孩子需要醫生!」並用眼神指向屋中一角的垂鐘。那是鎮上醫生安置在每個家中的緊急求救手段。
范暗緩緩後退,每一步都無比艱難。
——地上躺著的不是真正的男孩。
身為聖飲者,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十年比敵視夜族的日人更可怕的是什麼……他聽過、旁觀過、感同身受過。
夜夜無法遏制的進攻與屠殺,消失在無盡黑霧中的哀鳴,冰冷蔓延的陰影,吞噬所有光芒。沒人知道怎麼阻止它,每次總有人活活消失在黑暗中,更不知道為什麼受難。
見范暗彷彿失了魂,易萊哲哀求似地安撫道:「阿貝爾不是怪物,你不要怕他——」
范暗的喉嚨滾出聲音:「怎麼可能不怕……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什麼吧?那是不知道何處來的狩獵者,經過之處必定有受害者,任何恐懼都不足以形容它,無情也無敵,誰都不放過……」
「他並沒有無情!他已經被你傷害到了,他不是你的敵人,請你也不要成為他的敵人……」
范暗的嘶吼打斷老人:「你了解這東西十年來吃了多少夜族嗎?是我們的共敵、絞肉機!」
「他只是個孩子!」
范暗從腰後抽出清路與防身用的砍刀,咬牙切齒想起連死因與被殺的理由都無法得知的同胞還有其他夜族。
包括一齣在芒草原上的慘劇,那對消失的無辜母子。
他的腳根使勁,強制停下自己的後退,改往前踏出沉重的一步,就像一聲穩定的心跳。
「它是個誰也阻擋不了的食殺者、活瘟疫……你說孩子?相反的,我不希望它長大。你讓開,你根本不了解它有多可怕。」
易萊哲搖頭,不停地搖頭,注視著痛苦失血的孩子,努力替對方挽留更多時間。熱血在袖口邊攀爬,又燙又扎心。
「你錯了、錯了……那是阿貝爾的使命,是為了更大的目標而做的,他不會傷害無辜的夜族,只是個懵懂又孤單的小孩……」
「無辜?」范暗像聽到頑劣的笑話,絕望地露出獰笑,「無緣無故被日人追殺,不得已反擊殺了對方,卻必須被這個怪物食用的母子——我的家人!——就不無辜嗎?」
「那是執法,阿貝爾必須那樣做,為了這個世界……」
「又是為了世界!你們都一樣,敵視夜族、懷抱偏見!各種大義與大道理都在你們口中與身後,就因為難以出現在陽光下,於是我們被趕至黑暗深處,被歸於邪惡!」
「不,那不是我的意思……阿貝爾來自這個世界外,這個世界上少了一位有存在必要的神,阿貝爾必須在解決辦法出現前盡力彌補這點……」
「你只是個失智的老人,我不會和你爭辯那些瘋話。現在,我再說一次:讓開!」
易萊哲堅決清澈的眼神看向范暗。
「我不!我相信你不是敵人,我要請你也相信阿貝爾不是你的敵人——現在我也要再說一次:去響警鐘!」
刀刃砍進老人的肩,不深,警告似地淺。
易萊哲按著阿貝爾傷口的手沒有抖,身體也沒有挪動半點,眼神與范暗繼續交鋒,冷靜而且明徹,范暗越看,越感到悲憤狂躁。
日人真好啊,無論什麼事情,他們都完全像是正義與正確的那一方,甚至不需要做什麼,就理所當然使夜族無地自容。
孩子茫然的雙眼瞪大,看著家人肩頭上的凶器,嘴停下開合,吐出微弱的兩節氣音:「阿、禿。」
廁所傳來可怕的狂吼,范暗驚嚇回頭。
身為聖飲者,他知道這聲音來自什麼——雖然聖飲者被稱為吸血鬼始祖,實際上卻無法控制吸血鬼,它們只是聖飲者無法控制的噁心產物。
巨大卻痀僂的蒼白畸形生物破門而出,長久的年歲使它進化出多數變異特徵,更加迅猛、更加危險。
阿禿彈跳力驚人的弓腿一彎,如飛梭朝范暗高速襲殺過來!
發黑的利爪揮下,范暗往旁邊一滾,原處的地板爆開,灰塵中,阿禿的身影鬼魅地衝出煙霧,渾身的牙與裂口噴張,如鞭刃的尾生滿倒刺,朝范暗當頭劈來。
物品被阿禿掃飛,花瓶全部碎裂,壁爐佈滿爪痕,飛散的書本落至走廊,有幾本滾進孩子的血泊中,包含易萊哲的日記。
身後的追殺在屋內展開,易萊哲低聲安撫阿貝爾並囑咐道:「用力壓好傷口,教父去響警鐘,醫生就會馬上來……好嗎?用力壓住,等我回來。」
扶好孩子的雙手,易萊哲用最快的速度爬起來,忽略自己年老身體的不適,跌跌撞撞地衝向屋角的警鐘。
在客廳與吸血鬼交戰的范暗看見老人衝向對面房間的警鐘,他在一瞬間思考了很多——
首先是不能讓食殺者活下去。
再來是不能讓一整個鎮子的日人暴露在強大吸血鬼的周圍,這裡的人數如果受到感染,掀起的災難不亞於戰爭。
他看著老人奔跑的背影,想起對方打開門時的友善微笑,拍掉自己肩上雪的熱手……
范暗咬牙,拋出了手中的武器。
吸血鬼的巨爪下揮,身上的口器咬來。
范暗狼狽地奔逃,狼狽地滾到走廊上孩子的血泊旁,拿走自己放置的行李,匆忙抓了幾樣散落的東西塞回去,包括那本日記,吸血鬼再度殺來。
范暗最後撞開餐桌旁的溫室窗戶,阿禿緊追而去,兩者消失在極光幕下的樹林陰影中。
屋內重新歸於平靜,只是既不溫暖、也沒有美味的香氣了。
易萊哲動了動,睜開眼睛。
走廊上的孩子已經不再握著自己的脖子,雙手虛軟地滑在一邊。易萊哲感覺自己背負著沉重的巨石,一寸寸地壓迫他的生命與意識。
老朽的意志催動著老朽的身體,老人緩慢但穩定地爬向孩子的方向。
阿貝爾的雙眼茫然地半閉著,易萊哲抱住他,撫摸他的臉龐,但是他的瞳孔已經放大,易萊哲的眼前也開始發黑。
易萊哲緊緊地抱住阿貝爾,他生活還有生命的中心。
「曉徽神……天父,祢能聽到我,而我相信祢會的,幫幫阿貝爾,幫幫他,拜託。他是祢們的一員,祢們不會就這樣讓他死去的。」
易萊哲流下淚,說著睡前禱告,他最後的願望。
「那維亞,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阿貝爾,請不要原諒我,但請你幫幫阿貝爾,幫幫他,不要讓他去口中的冥河,他還沒長大……」
老人抱著孩子躺在熱血中,浸濕的衣袍像一片溫軟的大棉被,乘載著他們入眠的身軀。
視線模糊前,易萊哲在阿貝爾的額頭落下最後一吻。
「我的愛伴隨你永……恆……」
夜風穿過破窗吹過屋中。
老人入眠一樣側躺,但擁抱的懷中空空如也,血泊中有一塊空白。
稍晚漆黑的中午,馬丁先生看見敞開的玄關,以為鄰居忘了關門,他一面輕聲呼喊屋主的名字,一面小心探頭進屋……
這天,馬丁先生的驚叫聲傳遍整條街。
第二季正式結束了
第三季啥時貼不知道,可是我好像搞定副標題了
最近時間真的少,創作的跑條太長,沒有太多能沉浸的時機
第二季的心得是一邊寫一邊整理的,第三季貼之前一定把實驗報告生出來
另外可能會有短篇單元出現,那個因為不算是練習系列,所以會掛達人,訂閱通知死掉就靠首頁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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