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的尾聲,無月的父母被叫來學校和女孩的家長道歉,老師將他的座位換到第一排,無意間接解決了問題的根源。
回家後無月再次被狠狠教訓一頓,徹底用身體體會到私刑正義需要付出多麼大的代價。
但無月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要針對他。
明明自己是被欺負的人,卻因為大家只看到後續的「報復」就認為女孩是受害者,難道所有的是非對錯,一定要經過別人審視才算數嗎?
這份矛盾感和事情的真相,變成一顆不安定的種子埋進他的心底。
隔天。
「黑色閃電。」
無月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的和我搭話。
「……等等,你不怕我?」
「為什麼要怕你?」
「我昨天……嗯哼,你記得昨天發生什麼事嗎?」
「不記得了,但我知道是你把她的頭髮剪掉了。」
無月的回答讓我訝異的差點沒辦法接話下去。
「……對!是『我』剪掉她的頭髮不是你!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人格分裂?」
「沒錯!這一點也不正常!你應該要擔心才對啊!」
「超酷的啊!這表示你是真正存在的人物啊!所以你會飛嗎?能一拳打穿牆壁嗎?會究極X能量波嗎?」
「……」
沒想到無月完全接受了我們交換人格這個事實。
不知道是他分不清楚幻想與現實的界線,還是不明白人格分裂的嚴重性,正常人早就精神崩潰了。
「你冷靜一點,首先,我根本沒有那些能力,再來,我們交換人格完全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是怎樣發生的。」
「是喔……?」
「是的。」
「……那……我們去特訓吧。」
「特訓?」
「看能不能再把你叫出來啊!」
「哈啊──?」
興致勃勃的無月,開始了每節下課去校園的角落嘗試召喚我的方法,在地上畫魔法陣、唸奇怪的自創咒語、學賽亞人變身叫了五分鐘,甚至弄來女生的頭髮當作祭品燒掉。
真不愧是小朋友的想像力。
雖然方法錯得離譜,但我並不打算糾正無月。
因為對各方面都不成熟的無月和不完整的我來說,我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成長。
就這樣一年過去了。
升上五年級的無月,抱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迎接了第一次重新分班。
只是,該說幸運還是倒楣。
十分之一的機率,無月進到了全校公認最嚴苛的五班。
五班班導是出名的教育魔人,她的教育理念是「學生要有競爭力就必須贏在起跑點上」,功課量多到寫到晚上十二點、打學生打到被家長告都是歷屆留下來的傳聞。
很不幸的,無月親身證實了那些傳聞全是真的。
除了學校給的習作外,班導將各家出版社的參考書縮小複印,剪貼成密密麻麻的A3雙面考卷當成功課,光是一面就有兩百題,寫不完的下場就是嚐到那隻長兩尺一五,文公尺落在「順科」的訂製拋光木棍。
為了貫徹教育理念,她還和另外一位老師合開了課後輔導班,教授奧林匹克數學及國中的理化課程,並打算從中培養出十二位學生做為參加全國科學展覽比賽的成員。
好死不死,這些做法完全符合無月父母的胃口。
無月被迫參加了課後輔導班,也被選進科展團隊,開始每天晚上九點才能回家,假日留在學校做科展實驗的生活。
我不得不佩服他,能承受住這種壓力真的很了不起 。
他曾問過母親,為什麼要讓他做這些事情。
「這是為了你將來考國中資優班的準備啊。」
母親如此回答道。
「資優班?那是什麼?」
「你先不用管那個,先專心在科展上之後再說。」
「好。」
被糊弄過去的無月,也不覺得父母幫他規畫的人生藍圖有什麼不好,畢竟他現在可是班級裡頂尖的十二人之一。
轉眼間距離科展比賽只剩半個月。
三組團隊中,無月這組最被看好拿下冠軍。
他們花了最多時間和經費,實驗成果也相當漂亮。
現在只差口頭報告了。
無月和另外兩位組員,利用午休時間在實驗室加緊練習,不過沒有老師監督的他們練著練著就玩了起來,結果其中一位同學坐的椅面突然破掉,整個人卡進椅子裡惹得三人大笑。
「吵死了!」
對面班級的老師氣沖沖的衝進實驗室。
「哪一班的啊!?你們不知道現在是午休時間嗎!?」
「對、對不起……我們在練習科展的報告。」
「科展了不起嗎!?其他人不用睡覺嗎!?」
老師二話不說沒收走他們比賽用的海報。
「叫你們老師來跟我拿!」
三人愣在原地,看著老師離開 。
「……」
「怎…怎麼辦?」
「……我去拿回來!」
機警的無月馬上追了出去。
他知道只要在班導發現前把海報要回來就安全了。
厚著臉皮去向老師道歉的無月被罵了十幾分鐘,但這種程度的訓斥和現任班導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他成功拿回海報,回到實驗室。
「你還有臉回來?」
最不想遇到的事還是遇到了。
班導握著木棍坐在實驗室裡,用冰冷的眼神瞪著無月,兩位組員僵硬的像受到驚嚇的綿羊立正在她面前。
「我的臉都給你丟光了。」
「對不起……我拿回來了……」
無月把海報交給班導,心理已經做好要挨打的準備。
但木棍沒有落在無月身上,而是指向了門口。
「你給我滾。」
「……?」
「我叫你給我滾!我的科展不需要連累組員的人!」
面對不明所以發飆的班導,無月錯愕的看向那兩位同學。
他們不敢對視的眼神裡,只有滿滿的愧疚。
無月這才知道,他們為了避免班導的懲罰將所有責任全推卸給了他。
「不是我!是……」
「還敢狡辯!?他們都說全是因為你笑很大聲!!!」
班導抓起無月的衣領直接把他拖出實驗室。
「你不用回來了!!!反正這個團隊有沒有你也沒差別!!!」
碰──!!!
實驗室的門被無情的甩上。
無月望著大門,腦中一片空白。
他只好跑了起來。
死命的朝著我們熟悉的角落飛奔過去。
「嗚哇────!!!」
一踏進那只屬於我們的空間,無月的委屈瞬間爆發出來,抱頭痛哭。
他無法相信一起同甘共苦半年的同學就這樣輕易把他出賣,而且又被不問是非的老師補刀。
難道問清楚很難嗎?這小五學生都懂的道理大人卻不知道。
被踢出了團隊,這半年付出的時間和心血全都化為泡影,除了浪費一堆青春和睡眠,根本一無所有。
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努力?
為了父母?為了老師?還是為了自己?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拒絕父母的決定當個平凡的小學生,也可以不用承受這些痛苦。
贏在起跑點什麼的,真的太累了。
「…………黑……」
「不用說了。」
我擦掉無月臉上的眼淚,站了起來。
「這次,我一定會幫你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