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Princess Terminator
Part II
（接｜前篇）
峭壁
Cliff
編號A-990鳥型哥雷姆自律機擁有極高的機動性，雖然航速比不上米德加爾特南方國度製造的巡航機，但是機體設計強調鳥類的生物運動力學。它能在不大幅減速的情況下，實現多重障礙的連續迴避，小半徑高效迴轉，以及實時閃避飛行路徑中相對靜止和移動的其他物體，非常適合低空監看複雜地形中移動的物體。阿薩海姆向耶阿特宣戰後，A-990與同一代自律機套用了最新偵蒐戰運算模組，輕量纖維土的採用更是減低30%的不必要重量。
「嘰──」
相較於其他戰鬥人形，鳥型自律機所能蒐集的訊息量是最大的。它們在地圖上航行的軌跡動輒數百公里，以搭載的高清動態攝相盧恩與環境聲波受器為總部提供最新的戰場資訊；每當偵查與監視任務的場合，自律機是完全的必需品。
據傳，某些型號的自律機還會模仿真正鳥類的行為模式，用以降低被監視對象的戒心，不過A-990不需要浪費資源做那種偽裝。因為這裡是實打實的戰場，一旦辨識出敵人信號，便第一時間通報總部與鄰近的戰鬥哥雷姆，迅速合圍攔截敵人並將之排除。現在，就有兩個奇怪的目標信號出現在它的偵搜網內。
那是兩個人形生物，一男一女，行走在清晨的山路間。他們穿著阿薩海姆人民出席社交場合用的服飾，雖說不上華貴，但也簡約乾淨。他們走路的速度不慢，三兩步就踏上山道的梯階，兩人之間偶有交談，乍看沒有異常之處。由於這一帶風頗大，位在高空的A-990難以監聽，於是自律程序驅使它飛低，悄悄地接近。
這條山道所在的山區離最近的城鎮有段距離，但它鄰近有一道山谷，谷裡的植被終年常綠不落葉，每個季節開出不同的花草，是寒冑城年輕人在城外其中一處熱門旅遊景點，亦有不少花農會定期來此，蒐集新品種植物的種子與標本。種種因素皆顯示這裡出地方平民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時間點。
戰爭敏感時期，兩名年輕人在山間快速的行走，時間又是日出不久的早晨，太不尋常了。偵蒐模組告訴A-990徹底執行監控戰時巡邏區內任何未經授權的移動人形物體，若它背後有個操縱者在同步監視，肯定會覺得這對男女要不是傻到不知道國家在打仗、或是膽大到認為戰爭不干己事，認為沃松格絕對能獲勝吧。他們肯定沒聽說昨夜在西北區份，有另一對寒冑年輕男女被發現全身赤裸的昏倒在大河隱密河畔的事件吧。
又或者，這兩個根本不是阿薩海姆人。
A-990降低足夠高度，飛翔在山間，風很大，所以需要不斷地計算軌跡。這兩人從稍微加快速度，而且他們盡挑小路，往高處走，不像是要去山谷觀光的模樣。走著走著，他們來到山道的盡頭，這兒有一座瞭望平台，角落插著一根木柱，柱子刻有許多文字，似乎是過去不同時間、不同人所刻下的，大概是旅遊心得吧。兩人中的男性不對其有任何反應，他轉身拉起嬌小女性的手，跨步上青草的山坡，鑽進山脊上的矮樹堆裡。
自律機提高警戒等級，從空中鎖定並跟隨它的目標，飛越山脊。山脊背面的植被迅速減少，它飛行沒多遠就接近另一座山的山壁，那兒裸露出的岩層面積更大了。它迅速傾斜雙翼往下避開障礙，在兩座山壁的縫隙中垂直轉一圈，恢復飛行的平衡。不過才隔一座峰頭，地形就從剛才的緩坡變成奇岩與絕壁，山與山之間的風更大了，A-990使用更多能量保持平衡，索敵效率略為下降。
它又是幾個翻滾動作，避開從山壁上長出的樹枝，從突起的岩石下方鑽過，懸停在較開闊處演算路線，沿著裂隙的方向彎曲繞行。它終於在山脊線下方找到那兩名可疑人士，後者不知用什麼方法，在兩座山峰裂隙的中間創造一條冰橋，他們從容地走過橋，踏上對面山壁稍微平緩的邊緣。
「啾嘰──」
或許是因為機體微小，功率低落的緣故，A-990在偏僻的此處幾乎無法對外聯繫。自律模組驅使它繼修正航道，像貓頭鷹一樣地跟蹤自己鎖定的獵物。
可是，它真的只是在跟蹤嗎？
好幾次，A-990被吹的險些碰上岩壁。
這一帶山地的峭壁數量之多，程度之密集，所產生的亂流已經多到接近機載自律程序的負荷極限。或許這些山本就自然地形演化而言，並不該在此。
或許萬千年前，阿薩神祇以神力「開山造土」的時代，無視改變地形所產生的下沉氣流對岩體的風化作用，使之侵蝕掉岩壁裡的鹽結晶，持續至今造成大片導航困難、但躲藏容易的風蝕地貌。
神當然不需要為擾亂一具會飛的哥雷姆而負責，可這具哥雷姆執行巡邏任務所遭遇的強大阻礙，或許會對阿薩海姆的未來戰局造成不可預期的影響。A-990再度失去獵物，它已經不是在跟蹤，而是勉強維持著執行任務的現狀，更糟的是轉向困難的問題，因為它飛進風化岩柱密集的區域。在這兒，風將岩石切成薄片，而薄片又將風分成好多道，彼此干擾，渾沌難測。
A-990沒有靈魂，不曾懷疑飛行路徑有何錯誤，更不可能為陷入險境感到後悔。它單純地執行自律模組演算出的路線，不斷調整那個顫抖到對不了焦的攝像盧恩。
「吱──吱機──」
它壓低，接近地面，試圖搜索不見蹤影的可疑二人。一陣大風忽地灌來，把它像拍子前的蒼蠅一樣，一把撞進山壁之中。
| ❉ |
高沼
Moor
神經兮兮的波洛寧費了好大的勁，終於點著一小搓火。他戒慎恐懼地用雙手把更多地乾草和樹枝推過來，生怕它消失。他將燃料圍繞著火苗放成一圈，幫浦一樣的對它連續吹氣。經過幾次險些要熄滅的失誤後，堆火終於穩定地變大。
波洛寧坐倒在堆火邊，疲憊但欣慰的烤火。總算是不用擔心太陽下山後會失溫，乏力的身體這下暖活多了。
這一片濕地位於高原，雖然晴天時景色不錯，但是濕度很重，想要找到合適的乾柴就已經花上半天，更別提有什麼人類的聚落了，除了比較難點火以外，這兒對波洛寧非常理想。
直到昨天早上，他都還蹲在監牢裡，靠著觀察半年多的哥雷姆獄卒巡邏交接的空檔，用某種艱困方式挖了洞逃出來。不知道為什麼，野外巡邏的哥雷姆數量比印象中的多很多，多虧他精於閃躲那些遲鈍的陶土罐，總算是在身上乾麵包吃完之際，找到這片處處長野果的高沼。更妙的是，這兒沒有陶土罐。
「哈……哈哈，哇哈哈哈──」波洛寧放聲大笑，四周除了鼠兔等小動物逃竄的聲音，和不間斷的蟬鳴聲外，別無他物。重獲自由的逃犯心血來潮，拔起旁邊草叢裡的紅色蘑菇，串在架好的樹枝架上。上個月病死的獄友傑夫曾不經意表示這阿薩海姆的土地受到天神的眷顧，長不出害人的東西，就算是野外不明植物，只要用火烤過就準沒有毒。波洛寧迫不及待想要嘗試。
他飢腸轆轆，但是心滿意足，只要這雙腳不戴著鐐銬，他就能走到世界上任何角落並活下去。現在，他只需要飽餐一頓，然後睡上一覺，明天自然醒後，再想辦法通過阿薩海姆偏遠的山區邊境，到加達里基甚至耶阿特去當個自由的冒險者。想到此處，他的自信就像吹氣球一般地膨脹。
啃著不斷滴汁的蘑菇，波洛寧滿足地伸懶腰。他在心中讚美著沃松格不認識的神，深信自己的成功脫逃是命中所注定。監牢中的不堪過往，此刻回想起來不過是場噩夢，他很快就會忘記了，生命已經找到出路。
身體一放鬆，生理需求也出現了。波洛寧決定要把這一泡很慎重地奉獻給大自然，作為重獲自由的第一件供品。他站起身並往外圍走去，脫了褲子，對著潮濕的草叢開始撇尿。
「咻──嘶──」
從未覺得撒尿如此舒服，望著尿液落在濕冷葉子上冒起的小小熱煙，他忍不住哼起小調，肌肉有節奏地擠壓，把膀胱裡的水徹底擠出去。
「哇哈～」
這實在是言語無法表達的快樂呀。
慢條斯理地穿上褲子，他轉頭走回營火處。
劈啪響的營火邊，一名銀髮少女坐在那兒，將纖細的手指伸進火焰裡。
他倒抽一口氣，通體僵硬。他看著那少女面不改色地將手指抽出，皮膚不但沒有燒傷，反倒還「帶」走一朵小火焰，在指間跳耀著。少女抬頭面向他，嘴角微微揚起，碧綠眼瞳盯著他。
波洛寧這下子嚇得魂飛魄散，這少女何時出現的？他一點也沒有聽件。莫非她是來捉拿他的沃爾娃女巫？還是傳說中帶來制裁的女武神？方才短暫的快樂一絲也不剩，他大聲呼號著，轉頭就要跑，不料腳都還沒跨出半步，就被一股莫名強大力道撞上後腦勺。波洛寧發出古怪的喉音，雙腿一軟，倒地昏厥。
－ PLACE －
阿薩海姆
－ IMAGE CREDITS －
Pixabay（title）
－ WORD COUNTS －
3,753
陣地
Camp
迷迷糊糊之間，波洛寧隱約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背景是火焰劈啪燃燒、和許多人走來走去的腳步聲、以及物品互相碰撞的聲音，似乎是身處在某種營地。他納悶著自己怎麼會在這兒。
「……這人原本就在這？」一把低沉的男聲表示。
「沒錯，他還生了火，計畫要在此過夜。」一道輕柔的女聲回答。
「於是我揍暈他，霸佔他的床位，並按照計畫施放乙太傳送陣，把你們接來。」另一道厚實的男聲加入對話。
波洛寧頭疼得要命，他全身乏力，想動一下都難。
「你們確定這傢伙不會洩漏我們乙太傳送陣的位置？這裡的隱密等級可是最高的一級。」低沉男聲道。
「從保守的情資觀點而言，我們當然不能確定。」厚實男聲答道。
「因為這人是逃犯，阿薩海姆人。」女聲接著說。「而他就快要成功了。」
這女聲實在好聽，就像棉花一樣地柔軟、舒服。波洛寧的心跳悄悄地加快，連他自己都感到荒謬。
「何以見得？」低沉男聲問。
厚實男聲噗哧一笑。「這兒離邊境不算遠，我不相信他會往首都方向跑──」
厚實男聲被打斷了，因為醒來的波洛寧不小心發出聲音。
「看來術式失效了。」
有人走近他，帶來一股極淡的香風。來人應該是那女的。他感覺得到對方就在身前，近到只要手往前伸，就可以碰到她身體的程度。可惜的是，他被五花大綁，雙眼蒙著，口裡還塞了布，任人宰割。
完蛋了。
「嗚──嗚──」波洛寧努力地發出聲音抗議。
「逃犯缺乏情報價值，又不方便除掉，為了省麻煩，乾脆將他丟進乙太網，送回我們那邊關起來好了。」女聲說道。
「好主意。」厚實男聲回答。
「不──嚕嚕──」波洛寧悶聲慘叫。這女的聲音好聽歸好聽，心態卻如此冷酷，宛如蛇蠍。想到即將又要被關起來，他深刻地感到絕望，奮力地扭動身體，想往旁邊滾開。
「這樣很難施術，請他別亂動。」
「我來。」
手刀切落，砍上波洛寧後頸。可憐的逃犯乾嘔一聲，雙眼一黑，跌回噩夢與深淵中。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