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在吃飽喝足後已經先回去魔域了，因為里紗要求莉莉絲不能把提爾當作犯人，一定要先調查清楚。
畢竟是魔域的公主，對於他人擁有自己同胞的部分身體這件事，想必很不舒服吧……
而且，在不互相往來的現在，莉莉絲也肩負著將遺留在現世的魔族平安帶回魔域的責任。
魔域的大門，可不是隨便一個人說開就能開的，厲害一點的魔族似乎可以不通過大門出入，但若沒有事先申報，可是會為自己引來大麻煩。
傑克說過的「驅魂隊」，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這群人的頭頭就是莉莉絲，不過她平時公務繁忙，幾乎不親自參與行動的樣子。
倒是，今天終於見識到一件，驅魂隊的工作內容發生在眼前呢，不過老大都已經知情了，我想提爾此後恐怕多災多難……
除了擁有魔族的手臂之外，還能夠使用魔族的古魔法，以及干擾了靈魂的正常輪迴……
這麼想來，說服了莉莉絲的里紗，究竟是如何辦到的呢？！
莉莉絲臨走前，只有在這隻魔族的手臂上刻畫了一道移動用的術式，這和她能夠隨時透過里紗的靈力傳送到我們身邊的方式相同，能夠透過提爾的靈力開啟一道傳送門。
看著纏滿繃帶的纖細魔族手臂，我一邊等待著提爾的解釋，一邊暗自思考著。
「……要講清楚，勢必會提到洛伊斯的事情，因為這跟我們萊德傭兵團有關，所以我真的沒有辦法透露。」
提爾露出一絲苦笑，其實我也不打算勉強他，只是如果沒有個好的理由向莉莉絲交差，大家都會很困擾的。
「說起來，你還沒有向我繳稅呢！」
「嗯……？」提爾滿臉疑惑地愣著。
「依據仁子納稅條款，看見我的內衣可是要上繳你的人頭的，做好覺悟了嗎？」
我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凝視他，驚得他一個冷顫從腳底抖上了頭頂。
「我在找一個人！！！透過這樣子窺探從瑪莎羅那前來此地的旅人們的記憶，找到這隻手臂的主人……」
「我就不對你那扭曲的執行方式多做評論了，那麼，既然還在持續著這種行為，代表還沒找到嗎？」
「嗯……或許，她早就死了吧。」
提爾眼神有些空洞地看向廊道壁上搖曳的燈火，然而他的眼瞳，卻似乎是看向更為遙遠的地方……
「開玩笑的吧？這麼費工就為了找一個死人？況且幹嘛這麼麻煩呢？直接到城裡去不行嗎？」
「我認為，如果大家都還活著的話，那孩子最有可能跟著來到人類的城邦，不過要進入城裡可不容易，如果沒有任何情報及計劃就闖進去的話，可能也會給其他的團員添麻煩。」
「……要入境瑪莎羅那的話，有什麼比較具體可行的方法嗎？」
「一般來說，以商會的名義會比較方便一些……對了，把這個帶上吧！應該對妳們此後的旅行有幫助的！」
提爾一掃剛才的陰霾，現在微笑著拿在手上的，是一個塔型的屋子模型，在長方形的屋體最右側矗立著一座兩倍高的瞭望台一般的塔。
「我們到這裡面說吧，這樣有些話也比較好解釋。」
提爾邊說著邊興奮地將模型塔放置在牆角，然後示意我更靠近些。
看到他突然像小孩子看見新奇事物的轉變，讓我也沒辦法拒絕他：「……不過，這棟玩具屋子究竟該……」
突然，眼前一亮，這和跟著里紗一起傳送時的感覺很相似……
待視力稍微恢復過來，我發現自己處在一個與酒館截然不同的環境中！
「好……好大的地方啊！這是剛才的模型屋裡面嗎？」
我不禁發出驚嘆，這裡粗估足足有剛才休息的房間的五倍大以上！
而且，在大廳的最底處，還有迴旋式的白色石階通往上層，至少是棟有兩層樓以上的建築物，大廳的左右還有兩間沒有門的房間。
這是棟漆著粉紅色與粉藍色牆壁的豪華建物，根據向上的樓梯位於大門的右前方、以及進門後三開間的房間配置比例，可以很合理地看出我們真的進入了那棟側邊有座高塔的模型中。
寬敞的大廳，擺放著為數不少的書櫃及架子，有琳瑯滿目的書籍、鍋碗瓢盆等生活的用具、貼著牆壁的桌子上整齊排列的試管，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大廳正中央的巨大金色鍋釜了。
不過，放眼所及之處，都整潔得不可思議，簡直像是時常打掃卻沒有人生活在這裡一般。
「這也是鍊金術的一種，很厲害吧！」提爾開心地燦笑著，就像孩子興奮地和朋友分享自己的曠世巨作一樣，也讓我感到放鬆了不少。
「你剛才也有提到鍊金術……是指把石頭變成黃金的那種鍊金術嗎？你所使用的『蘑菇』那種轉化魔法，應該也是稱作煉金術囉？」
我對於魔法及術式的種類實在了解甚少，里紗雖然會使用很多術式，卻也從來不記得這些術式的正確名稱是什麼。
看來，以後看到有物質的變化，全部叫鍊金術就對了吧！說不定別人還會認為我很懂呢！
「沒錯！妳有個概念就好說明了，這個固有結界，就像是利用微小的空間，去交換更大的空間，就是妳現在身處的這個地方。不過，『蘑菇』還添加了咒性……剛才的草人，如果使用得當，就是一種生成、強化咒性的詛咒道具，不過用蒟蒻製成可能效果非常有限就是了。」
「咒性……？因為這個詛咒，才有辦法將鍊金術從蘑菇轉移到食用者身上嗎……」
話說，剛才那草人的訴求是什麼去了……
「……啊！你這混蛋快把它吐出來！吐出來！」
莫名的懊悔感從心中噴湧而出，促使我緊抓提爾的雙肩使勁地晃動。
「不…不是說了……沒什麼效果的……嗎！再說，妳也沒有進行……儀式的過…過程，行了行了！快停下……」
他被我晃得眼冒金星、滿臉蒼白，一副快吐出來的樣子。
「雖然是魔法使，本質畢竟還是人類，實在是很脆弱啊。」
我識趣地放開了他，走到一旁貼著牆擺放的書櫃前，掃視著許多我從沒見過的奇異書籍。
除了有各種魔法、術式的標題，還有《噬神狼姬》、《一言主神》之類的神話，更有世界上所有種族的百科全書！
然而，我的目光卻只聚焦在一本，名為《時空的旅人•大魔法師薩哈》的書籍上。
一股深邃的吸引力，驅使我不自覺地伸出手，拿下了那本存在感異常沉重的厚重書本，它嚴肅到我無法抱著隨意的心情去翻開它……
「薩哈是歷史上最偉大的鍊金術士，也是第一個嘗試時空旅行並真的消逝於世界上的法術天才。」
提爾的說明從我背後傳來。
「……所以，他成功了嗎？」
「所有人都相信他成功了，他的意識完全融入時空中，不知道會經歷怎麼樣的旅行。」
「哼……你在研究這個？」
「不，我對於改變過去或未來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只期盼一個不壞的結局。」
「我倒是很想改變過去呢。」
這是實話。
這個叫薩哈的鍊金術士，究竟是為了什麼想要回到過去或改變未來呢？
「不過，還真是謝謝妳提醒了我，這本書必須帶走才行呢。」
說完，提爾將手輕放在我手中的那本書上，然後它就化為了一道藍色的殘影從手裡消失。
「反正我看了也不能用吧？畢竟我可是半點魔力都無法使用。」
「這是真的嗎？！」
提爾突然訝異地高喊出聲，搞得我滿腔疑惑。
「呃……不、不對，可是……」
「……又怎麼了？真的是怪人耶……」
在一陣支支吾吾後，他驀然低頭陷入沉思，在稍長的悶哼後認真地正視著我的雙眼：「我有一個認為是等價交換的提案，跟里紗的性命、以及『血災』的秘密是有關的，但妳得先聽聽我的要求，接受了之後我就告訴妳想知道的一切。」
「你就說吧，反正要講不講都是你決定囉，把這麼個嬌柔的少女騙進屋子共處一室，你還能有什麼更進一步的要求嗎？！」
「妳也是完全認知到現在的情況嘛！」
他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反倒使我心慌了起來……
「啊……？等等等…等一下，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他冷不防地說些什麼啊？！是因為我穿著睡衣嗎太可愛嗎？因為裸著腳太誘人嗎？怎麼好像變得是我的錯一樣？！再…再怎麼說……
「剛才講到鍊金術，其實這隻手，就是以我的左手臂為代價，交換這隻手能夠維持著生命力。」
無視內心一陣小鹿亂撞的少女，他邊說邊半跪了下去，接著用纏滿繃帶的左手輕撫上我的腳背：「而我的要求，就是妳要幫助我復活這隻手的主人。」
短暫的熾熱從纖細精巧的女性手指滑過腳背直擊我的腦袋，異樣的刺激感像電流一樣竄過我的全身，讓我的身體像興奮起來一般不停地從內心深處鼓動著。
「等等等一下！你在做什麼啊！！！」
我無法思考他剛剛說了什麼，雖然很想逃開，但身體似乎享受著這股波動、無法自拔……
「這隻手，自從被妳給咬了一口之後，就一直不正常地放出魔力呢。」
「啊……？你說…流進來的……這些嗎……？」我顫抖著嗓音說出這些話。
「妳果然是個很特別的存在呢。那麼，妳願意幫忙復活這隻手的主人嗎？」
「……！復活？！我要……怎麼做到這種事！又是……鍊金術嗎……？！」
我這次終於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但…但是，這種事情是有可能的嗎？！
「不……鍊金術沒辦法喚回靈魂，我為了找尋喚回靈魂的方法，走遍各地研究了世界上所有的魔法及術式，因為我曾經親眼見過操縱靈魂的術法……」
提爾依然單膝跪在我面前，我看不見他大海般靛藍的瀏海下是什麼表情，雖然身體似乎差不多習慣了這股異樣的魔力湧入，但是他好像還不打算放開……
「……所以，你是要我重建這隻手臂的主人囉？！但如果是這麼大面積的重建，而且又沒有原本的肉體能夠作為材料的話，可能會需要大量的其他肉塊……況且！沒有模板的話，也是根據我自己的喜好，不可能完全重現你認識的那個人……」
「沒錯，但血族的天生的獵手，如果妳同意幫助我湊齊復活的條件的話，我就告訴妳約定的兩件事情。」
血災的秘密姑且不談，他口中關於里紗性命安全的事情讓我非常在意……
「……有時間的限制嗎？」
「不，妳們旅行方便就行了。」提爾爽快地回答道。
「那好吧，我答應你。具體該怎麼行動？還有……如果條件都達成了，我也能夠……？」
「妳想得沒錯，真是雙贏的交易，對吧！」
提爾微笑著站起身，那股令人為之瘋狂的魔力波動終於停了下來，就像觸電後一般，讓我一瞬間站不住身子，像失重般朝地板摔了下去……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提爾很順勢地接住了我，讓我撲倒在他懷裡。
──啊……好刺眼……
又是一陣閃光，讓我的世界陷入一片光亮，接著，我感覺自己躺在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上。
「『血災』，聽說過吧？」
伴隨提爾再次吐出的話語，我的視野漸漸有了模糊的畫面。
「似乎是血族距今百年前在現世引起的恐慌？」
我踢了踢懸著的雙腳，從大腿到後膝稍微下陷的鬆軟觸感、以及雙腳沒有再碰觸到其他物體的感覺來看，這應該是張稍微有些高度的床。
「沒錯，血災的原因，就是因為血族需要大量的肉體去做些什麼，你們的同伴中，有位能操縱亡靈的法師存在。」
「啊……？」
「再來就是，妳一定要看好里紗那孩子。」
不給我詢問的機會，提爾只是逕自地說下去。
「所謂的術式，是改變靈力性質的一種工具，只要是工具，都有不正確使用而傷害到使用者的情況對吧！所以，人們通常將術式刻印在不同的媒介上，以防止機率極低造成的爆炸……當然也可以刻意引爆就是了，這樣妳能明白我要說什麼嗎？」
這番描述，簡直和夢裡的情景一模一樣，不禁使我倒抽口氣。
「……渣男。」
「啊……？」
「把我帶到奇怪的地方，逕自說著奇怪的話，然後還用奇怪的理由亂摸，現在甚至把我丟在床上……」
「妳是少女嗎？！！！」
「你是活膩了嗎？」
「對不起！！！」
──還真是氣人！！！
反正，估計多問也得不到什麼回答，我們之間的對話內容一直是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不過，仔細想來，里紗幾乎是從那件白色的袍子發動術式、偶爾甚至還會看見手背等地方亮起淡藍色的圖騰……
「……好吧，看在你這麼有心的份上，我暫且認可你所謂的善行吧。但是，你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切？」
「妳是指，蘑菇傳說嗎？」提爾背對著我坐在床沿、雙手疊在膝上撐著下巴平淡地說道。
「是啊！還有，為什麼是彩虹色的呢？怪詭異的。」
「蘑菇的顏色，多少反應了持有人的願望或夢想，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彩虹色的。」
「嗯……顏色先放一邊，所以，你是透過這個蘑菇傳說……」
話語未完，提爾彷彿原本就打算說明似的，直接接著說了下去。
「引導旅人至此，這是藉由言靈的力量，也就是話語的力量。」
「言靈……？語言也能有什麼力量嗎？我只知道你說我不是少女讓我很受傷。」
提爾突然笑抽著身體，震得整個床舖微微搖晃，然後他雙手撐在身後，仰著頭繼續說道，海藍的髮絲也因為重力整齊地垂下，露出半邊開心地笑著的側臉。
「血族妹妹乖，聽大哥哥講個故事，普通的話語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歷史上有許多著名的例子，例如僅僅因為一句話而毀了一個人的一生、或是一段謠言散佈而滅了一個國家，運用得當的話，語言也是能夠做到滅國程度的一種可怕的力量。」
提爾繼續解釋著，他臉上的掛著的燦爛笑容依舊久久不褪。
「其實這些就是言靈的力量，萬物皆有其靈性，言靈是由靈性和咒性組成的，而除了本身就有些微靈性之外，言語最容易產生咒性了，一段語言編織後加入一些咒性，只要慢慢傳開讓越多人知道，咒性就會漸漸茁壯，話語中所產生的言靈力量就越強。」
「不過大哥哥，語言的內容也很可能變調吧？提爾哥哥究竟和言靈訂下了什麼契約呢？」
「當然也是有立下一些條件才勉強能做到這種事。不過大致只是藉著旅行者來到這座城鎮後，告訴他們蘑菇傳說的故事，請託他們再將這傳說帶往其他地方……」
說到這，提爾停頓了下，表情逐漸緩和下來後，才繼續說下去：「托馬當時能夠擋住妳的撞擊，也是依靠言靈的力量。」
「你是指，將托馬壓進土裡時，他竟然毫髮無傷……不過這太扯了吧！這麼說來，言靈難道是萬能嗎？！」
「這也只是讓相信這個傳說的人們，在到這裡的路途上能夠讓我分點靈力保護他們罷了，不過，依據信仰的強弱，或許真有言靈之神的信仰也說不定！我想，只要成為了神，蒐集到足夠多的信仰，或許真能辦到任何事情。」
話題讓我越來越難以理解，我不自覺地緊握起平攤在身旁的雙手，不解地追問：「什麼鬼，你的意思是，只要大家都這麼相信，就連幻想都能成為真實嗎？！」
「只要有人堅信著，編造的夢想故事也能成為現實，妳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是…是啦……可是這比較像特例吧……」
「如果打從一開始就心存懷疑，那麼可能真被妳給爆頭囉！」提爾玩笑般地笑道。
他重新坐正，在床沿稍微伸展了一下筋骨，然後從袖口拿出了什麼對我說：「這個，妳拿著吧！我想，在瑪莎羅那應該有機會幫到妳。」
「除了這棟超級豪華的房屋之外，還要給我們什麼嗎？！」
那是一顆海藍色的圓形寶石，仔細看還能發現靛藍的顏色像海流一般在裡面流動著。
我仰望著那顆神秘的寶石，提爾將它遞到了我的胸前讓我接下它，然後又將身子轉回去背向我沉默了一陣子後才以遲疑的口吻說出：「……據我所知，血族應該是可以任意改變自己的外貌。」
「……你想表達什麼？」
「這副模樣，是因妳的喜好……」
「不，這是別人送給我的模樣，有什麼問題嗎？」
「我只是想告訴妳，不論是現在赤紅色的眼瞳，抑或是剛才鮮血般緋紅，真的都很美。」
他又再次轉身面向我，不過這次他從上方專注地俯視我的眼瞳邊繼續說：「……但，眼瞳是唯一不會被改變的地方。」
「我知道。」
我也看著他深邃的海藍色眼瞳，這時，我還不知道他想表達些什麼……
「可以，讓我稍微看一下嗎？」
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來不及做出回應，他的手指已經輕輕碰上了我的眼窩……
瞬間，提爾表情痛苦地趴倒在了我的身邊。
「喂？！你還好……」
……！
我終於意識到提爾想要表達的事情。
現在，眼前的人，已經不是提爾，而是記憶中的「他」……
我突然想起來，剛才要他依據仁子納稅條款向我繳稅的事情。
難道，這就是向我繳稅嗎……？
這還真是貼切的「上繳人頭」呢……
我呆滯地看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面孔，雖然知道他是提爾，但一時間還是做不出任何對應。
「即使面向光明，別忘了自己仍身處於黑暗之中……」
淚水奪眶而出，雖然知道眼前只是虛假的他，但不論口吻、外貌、連這句話都一模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只是一直蜷縮著抱住眼前的他、不停地任由淚水湧出以及不住地嗚咽著。
「長大了呢，妹妹……」
……魔族的事，就先這樣吧。
我現在，只想好好地沉浸在這份溫暖中……即使我、和他們，都知道這只是曇花一現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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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長篇奇幻】《時間迴廊》序章 彩虹蘑菇 第十九話
【連載】時間迴廊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