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我從最上層的抽屜取出了一包菸絲，緩緩倒入煙斗中，並分次用搗棒壓實。直到完全填滿了煙斗，我這才悠然地靠上椅背，劃開火柴，點燃菸草的氣息。
抽煙斗就應該氣定神閒，隨著呼吸的節奏慢慢將午後的時光消磨殆盡。菸草的醇香是輕柔愉悅的，在口腔內不斷地打轉，最後再輕輕一吐，吐去心中縈擾的不快。
無意間，目光在桌面的靈魂髓液上停留。精巧的水晶瓶身正散發出淡淡的藍光。我忍不住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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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客戶是一名負債者。無法償還生前所欠下的累累債務，心力交瘁之下，最終走向了死亡一途。
人類總是愚昧，明知道腳底下是深淵，卻依舊朝著絕境走去，只為了追求某種刺激與反饋；結果越陷越深，最後在撕心裂肺的悲痛中懊悔，卻從未真正思考過當初為何自己要這麼做。
歷史是重複的，悲劇亦然。
然而，當人們尋求解脫的手段——「自殺」時，往往都專注在當下自身的感受，反而遺忘了某些長遠的事物。
誠如這名負債者，儘管獲得了肉體的「解脫」，但並不表示他不需要償還他所虧欠的。
我輕輕搖晃著玻璃瓶，淡藍色的液體比平時的量要多出了許多倍。一般而言，對於上門光顧的尋死者，我只會提取其百分之十的靈魂。但這一次，我提取了三十五個百分比。
並不是說這個人生前罪大惡極，只是對於「得失平衡」的代償罷了。
欠下的東西必定得償還，這是恆古不變的真理。當然，償還的形式各異，有些甚至不會在這一生中償還；因此，無法理解的人們，目光就只能侷限在這短短的百年之間，為各種私欲而奔忙煩憂。
慢慢將煙霧吐向上空，我拿起一旁的搗棒，戳了戳煙斗內的菸絲。
他下輩子或許會有某些身心上的殘缺吧，也有可能影響到誕生的環境。這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人的生命就像是駐波，註定會發生的事件是節點，而過程則是簡諧運動；儘管波形的位置每分每秒都在變化，但節點卻不會移動，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類似的概念莫約就是「世界線的收束」吧。
不過，這都是題外話了，還是暫且在此打住吧。
啜一口銀之花方才泡好的奶茶，我細細品味，同時潤澤那略感乾燥的喉嚨。
無法在這一生還清的罪孽，因慾念而在今生又造下新的業，人們就是在這樣的俗世中掙扎生存——然後，繼續犯同樣的錯。
「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有使你們離別之際暫時緩解痛苦。至於你們背負的罪……」
站起身，我轉向窗外。昏黃的日光已經斜斜映入屋內。三兩隻烏鴉正在樹蔭處停歇。
今晚，做皇家奶油雞吧。
──摘錄自《黑山羊的祈死日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