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幫我們,把這個結界打破。」
聽到薩克的話語後,三人都陷入沉默。
他們打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來村裡踢館的準備,誰會知道現在反而得幫蘭特村破除結界?
薩克用那雙澄澈雙瞳分別對上三人的視線,好似在尋求同意,又好似在觀察勇者等人的神情,「你們離開的時候,也勢必得在結界開個口子。既然如此,我希望勇者大人也能順便替我們打破結界。」
他的雙脣溢出無限感嘆,「我們真的已經受困太久了。」
微風拂過,隨著陽光一同從窗口而入。
米拉達的神色並沒有變得比較友善,畢竟還有太多即使問了也得不到解答的疑點。艾克森看起來若有所思,金色的雙眸閃過許多糾纏的思緒。
然而,此時開口反對的人卻不是疑心強烈的勇者和魔族。
「但我認為這不是個好主意。」特魯特與薩克四目相接。他的神色凝重,「魔族不久前就已經湧到你們這塊區域了,如果現在讓結界消失……」
薩克斂起開朗的表情。畢竟即使特魯特沒把話說完,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意指什麼。
一旦結界消失,蘭特村便勢必得與散布在東陸中段的魔族交戰。雖然敵人規模還不算龐大,但解開結界的結果究竟是脫離束縛或是白白送死,仍然是未知數。
一想到四大部落與魔族交鋒的畫面,特魯特就不禁心裡發寒。他搓了搓發冷的指尖,然後用力將指甲箝入自己的掌心,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的褐色雙瞳正對著薩克,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沉重如墜至深海的巨石,「這個決定會影響到整個村的命運,我覺得你可能要再想清楚一點。」
「多管閒事。」米拉達小聲地咕噥。
特魯特瞪了她一眼,而米拉達則是滿不在乎地撇開頭。
經特魯特一番勸告,薩克的眼底也不再只有涉世未深的天真,那雙淡藍色的眸子在短短幾秒間,似乎已經略過無數思緒。
半晌過去,他才說道:「其實我們村子一直都有為了結界解除一事做武裝訓練,不過,」薩克苦笑,「九年前魔族入侵的時候戰況的確淒烈。」
他的臉上綻放出了真誠的笑容,「我會跟長輩們討論看看的,好險有你的提醒,真是感激不盡!」
特魯特霎時反應不太過來,看他動作僵硬的樣子,就知道他正感到難為情。
米拉達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他們到現在可都還沒在村子正式調查過,這傢伙竟然因為對方的一點善意就中了套,要是薩克突然翻臉不就慘了?
「等決定好後,我會再派人轉告各位的。如果有要破除結界,就勞煩你們相助了。」薩克致意地低頭。再看向特魯特等人時,他的眼中滿是親切,如同和煦的朝陽。
「趁這段時間,不如我找個人帶你們參觀參觀蘭特吧?」他含起笑容,真率的言表宛如鄰家的陽光大男孩,「雖然我們村子封閉快十年,也沒什麼新奇的東西就是了。」
這回米拉達搶到了發話權,她開口婉拒,「還是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一塊兒逛就好了。」
米拉達的微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開什麼玩笑?她才不會一邊調查,一邊還讓蘭特村的人在旁監視。
「那就這樣吧!」不過薩克也沒有對米拉達的表情表示什麼,神色一如既往的陽光,「不過,等等還是會有人去找你們。畢竟蘭特村目前印象中沒有空屋,要讓你們留宿在哪裡都還是問題呢。」
「我們明白了。」
「那麼,反正也不急,我再幫你們幾位倒杯茶吧。」
薩克宛如慈祥的長輩,邊含笑邊將三人的茶杯加滿茶水。這溫馨的場景,甚至讓特魯特產生自己就在赫魯克托的錯覺。
當他要含起笑容要接過茶杯,卻發現米拉達與艾克森都沒有要動作的打算。
「你就喝幾口沒關係,等你被迷昏後我再來考慮要直接走人還是叫艾克森把你扛出去。」
「……」特魯特當下只想把熱茶通通淋到米拉達頭上。
但如果非要說,雖然他不喜歡時時對人設防,但這麼直接相信還不知是敵是友的薩克的確不明智。
於是,特魯特就只意思意思地啜了一小小口。茶很甘甜,但異常低溫。明明直到剛才為止都置於壺中,卻如同已經冷卻許久一樣。
明明剛剛才煮開的呀,還真奇怪。但他倒也沒多想。
他輕呼出一口氣後,便把茶杯放下。於此同時,他也注意到兩人極為熱切的視線。
特魯特一轉頭面向他們,便翻了翻白眼,「還醒著,還活著,還沒死。」
「但我以為你知道我是在叫你別喝!」
「喔。」
米拉達在他耳邊用氣音低吼,但特魯特只是掏了掏耳,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於是,三人在向薩克簡單地道別後,便走出了門外。
目送他們離開的薩克臉上仍堆滿笑容,絲毫沒有因勇者一行人的敵視與設防而讓自己失態。
從窗外溜進的風除了搭載幾絲清涼,也將金燦陽光一同送入屋內,薩克的紅髮隨之微揚的同時,也因日光而透出金白亮光。
他輕輕捧起茶杯,自在悠閒地飲了一口。雖然茶水在勇者到來時才沸騰過,但此時早已冷卻,滾入口中時,沁涼感甚至包覆了整個喉頭。
反正這正常不過,所以他也沒有多去在意。
他輕輕將茶杯放回瓷盤,細微而清脆的聲音在客廳響起。然而,這看來再無其他人的空間中,薩克卻憑空冒出一句話。
「妳能出來囉,放心吧,勇者他們是不可能再折回這裡的。」
這時,那個女孩--安琳,從某個門後將小小腦袋探出,一雙楚楚可憐的大眼就這麼望向薩克。
而薩克也宛如鄰家大哥般對安琳溫柔一笑,自他喉間溜出的嗓音也溫和無比,「其實妳可以不用那麼急,畢竟,妳也看到了,這任勇者大人冷淡到就算我想多談些事情也沒辦法呢。」
「明明就超級久--」
「好了,小安琳,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呢?」
語音一落,兩人都沒有馬上接話。
在薩克看來真誠溫潤的注視下,安琳嬌小的身子慢慢自門板後移出。
她深吸了一口氣,下一秒,安琳藏在心中許久的話在兩人之間響起。
除了薩克家出現了意外的訪客,特魯特一行人也沒有如原先所預期開始正式調查蘭特村。
此時現身於三人面前的,既不是薩克派來導覽--或監視--的手下,也不是想把他們大卸八塊的魔族,而是一名盛情難卻的婦人。
她正是安琳的母親--羅蒂。此時的她雙眼放光,不論是手勢還是激動的語氣都說明她有多麼熱情。
「勇者大人,既然您都救了我的寶貝女兒,那就別客氣了!」羅蒂捧起米拉達的一手,心中盛情無時無刻不從她的一言一行流瀉,「這幾天就來我們家住吧,不管是食衣住行我都會替你們打理好的!」
「不,這只不過是順手幫幫忙而已。」也許是考慮到還不知道安琳是敵是友,米拉達並不打算答允其母親的邀約,「差不多可以放開了吧,我們很忙,可以別打擾我們嗎?」
米拉達想將手抽回,但羅蒂卻又將她的手握得更緊,這讓她的臉色覆上一層陰霾。
「大人呀,不讓我報答這份恩情的話,這輩子我都會過意不去的!」
聽到這句話,她不由得嘴角狠狠一抽,「不用就是不用了!妳到底是耳聾聽不見還是腦殘聽不懂--」
然而,米拉達話都還沒說完,便因為某人掐了她的手臂而不得不因吃痛而中斷。
她瞪向那位某人,視線遠比方才看向羅蒂時凶煞。
而特魯特也不滿地眉線一擰,朝米拉達低聲說道:「人家只不過是想要道謝,妳的態度有必要這麼差嗎?」
米拉達雖也壓低聲音,但音調卻仍因不敢置信而拔高,「在連對方會不會抓你來燉湯的情況下,你還要我對他們好聲好氣?」
「妳確實該委婉一點拒絕!」他用氣音吼道:「在對方也許是真的想答謝的情況下,妳還能用這麼惡毒的話去辱罵人家,我還能說什麼?」
「咦?」
米拉達一愣,在特魯特也開始感到狐疑時,她才刮了刮臉頰,「我以為你要開始扯不該拒絕別人的好意、或是該要相信人家之類的鬼話。」
「我是沒太懷疑她呀,但的確是該小心為上比較好。」
米拉達為此怔了怔,「給我等等,沒太懷疑?」
特魯特的口氣十分理所當然,「是啊,妳難道都不覺得伯母看起來很真誠嗎?」
「停!我到底聽到了什麼?」她伸手打住了還想繼續補充的特魯特,「你該不會就因為她的表情『看起來』很真誠,就想直接相信他?」
「這不是很正常嗎?」特魯特有些不以為然地皺起眉頭,「而且我哪來的理由去懷疑一個差點失去孩子的母親。」
「但那也只是看起來呀,搞不好她還打算抓我們去燉湯耶,知人知面不知--」
若不是ㄧ句不得了的話傳進米拉達耳裡,她幾乎打算繼續爭辯。
「既然伯母如此盛情難卻,就這麼拒絕我們也會過意不去,」艾克森朝羅蒂露出恰到好處地溫雅淡笑,「那這幾天就暫且打擾,還請您多多關照了。」
在特魯特和米拉達都因驚愕而瞠大雙眼時,羅蒂也揚起大大的笑容,「好好好,這幾天阿姨一定會做很多好吃的來款待大人你們。」
「那還真是令人期待不已呢。」儘管兩名伙伴已經暫時失去言語能力,但艾克森仍應答如流。
而羅蒂也轉過身,「你們也很累了吧,我家就在不遠的地方,很快就能走到了哦。」
見她開始帶路,艾克森也不帶任何遲疑地起步跟上。
這幕對話與景象讓特魯特張大了嘴,驚愕地半個字都說不出口,但米拉達則是早已回過神來。
她快步走向艾克森,接著將對方手臂地暴力扯向自己方向,在他右耳被迫貼向自己口邊時,米拉達也拉開嗓門怒吼,「艾克森,你他媽到底是在搞什麼飛機?」
在特魯特的視線中,艾克森的身子因為突然爆發的音量而僵了僵。
「閣下,還請聽我娓娓道來--至少請待我解釋完後再來決定是否要廢了我的右耳。」
於是,米拉達極其嫌惡地甩開他的手臂,而他則是對她露出既是無奈也是感激的笑容。
見狀,特魯特也加緊自己的腳步,不然他可能永遠都無法理解艾克森答允在安琳家借宿的理由。
「其實就個人的看法,我認為蘭特村的村民也許能提供一些不同於領導者的情報。」
「所以,我們就要這樣直直走入虎口?」米拉達的口氣既是傻眼又是不敢置信,「你知道以勇者的身分,就算不討好他們,那些笨蛋也會邊搖尾巴邊把情報雙手奉上來嗎?」
「有些端倪需要更細微且長久的觀察才會顯現而出。」在兩人開口質疑前,艾克森泰然勾起一抹笑,「時間一久,人的演技就越容易出現破綻,同時,我們也有更多機會觀察出連在地村民都沒注意到的細節。」
「畢竟,進入他們的生活圈中遠比刻意疏遠更容易發現其他異狀。」
「那要是她們母女的確想加害我們怎麼辦?」話音剛落下,米拉達便沉著聲開口道:「拜託你別忘了,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先發制人,而不是像待宰羔羊一樣乖乖走上砧板、成為魔族的盤中飧。」
特魯特輕輕抿了抿唇,這就是為什麼他一開始是責怪米拉達的尖酸言詞,而非她對別人過重的猜忌。
「既然蘭特村並無空屋,那我們就算不前往安琳的住處,恐怕也得向其他人家借宿,假若連村民都是敵人,那麼前往何處借宿其實也無太大差別。」
艾克森頓了頓,隨後也繼續從容談道:「若真要說,我認為對人們太過猜忌反而容易忽略更重要的細節。畢竟,先入為主的心態並不利於調查事情。」
聞言米拉達的臉色沉了下來,偏偏對方說的話是中肯之言,她很難反駁。特魯特笑了兩聲,而她則是將一根中指高豎在天。
「--此舉就如預先假設每人都抱持善意一樣愚昧。」
下一秒,米拉達朝特魯特在臉上勾出了嘲諷的弧度。
「我哪有這麼誇張?」見她不信幾分,特魯特也有些無奈地補了一句:「希望和一心堅信分明是不一樣的。」
於是,雖然仍對前往安琳家有所憂慮,但兩人也沒再對艾克森下的決定多做反駁。
在路上艾克森也補充道,之所以希望是安琳家的主因是因為安琳仍是一名孩童,若她真有所隱瞞,想必會比一般村民更容易被他們察覺。
安琳家果真不遠,不過走了一小段時間便已抵達。
羅蒂替三人開門,他們一邊進屋,她也一面說道:「大人呀,我們家有點小,就請您們見諒了。」
這是間木屋,從門外看起來倒不至於太過狹小,不過當四人都進到屋中後,空間就顯得有些狹窄了。
一進門,便能望見被幾張椅子圍繞著的木製圓桌,其右側則是能直接見到煮食用的爐膛,除此之外便是左側通往二樓的樓梯。
然而,雖然空間略微壅擠,但在木質的色調下反而使屋內看來更為溫馨。
羅蒂在望了望一樓後,便走向樓梯朝樓上欣喜地放聲喊道:「安琳呀,勇者大人們來家裡了,妳也趕快下來,都還沒好好跟人家道謝過呢。」
半晌過去,二樓卻沒傳來回音。
「真是奇怪了,這孩子該不會是在樓上睡著了吧?」
羅蒂面露疑惑,於是又拉開嗓門喊了幾聲,到最後甚至爬到二樓找人。
米拉達用氣音極不敢置信地罵了句髒話,「開什麼玩笑?人都已經送回村子了耶。」
「我有不祥的預感。」特魯特吞了吞口水。
過幾秒後,急促而紊亂的腳步聲於天花板踱響,在羅蒂手忙腳亂地衝下樓梯後,三人果然聽到了最有可能出現、卻也最不想聽到的話。
「勇者大人,」晶瑩淚珠在羅蒂眼眶中打轉,她用哭腔開口道:「安琳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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