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得從馮子夏剛升初中時說起。
當年,他老爸依然勇猛,一發衝擊,讓他老媽成為一名預定高齡產婦。
家裡突如其來有個準新成員,讓子夏覺得有些奇特,也不曉得為什麼,怎會有點期待當哥哥的感覺呢?
然而,看著老媽日益膨脹的肚子,子夏雖不知究竟懷著什麼心情,卻都很小心翼翼地幫忙照顧媽媽,他點點頭,心想,總覺得寶寶必須健康地生下來才好。
十個月後,老媽生下妹妹的那天,他真覺得在醫院高興到哭的老爸實在是丟臉到爆炸──
可是就算那樣,看到護士抱著哇哇大哭的妹妹走出產房,那軟呼呼又可愛的臉蛋,那種莫名其妙的感動實在不言而喻。
縱使覺得老爸哭的樣子很蠢,他鼻涕眼淚卻因感動而無法控制地掉落下來。
「子夏,你也因為妹妹來到這個世界……在高興啊!」
子夏的表情狼狽到不行,卻用袖子把臉上的一切尷尬抹去:「……哼!我才不是因為妹妹哭的,只是婦產科的藥味刺激到眼睛!我會哭?笑……笑話!」
「感謝老天,太令人感動了,爸爸就知道子夏一定很愛妹妹。」了解子夏性格彆扭的爸爸,欣慰地笑了。
「才、才不是。要是喜歡妹妹的話,一定會被同學笑,我才不想那樣。」
「是是是,但爸爸相信你會是個好哥哥喔。」
子夏雖然流著淚,卻嘟著嘴,把臉別向走廊盡頭。
媽媽跟妹妹都出院了。
不久,妹妹的名字也決定好了,她的名字在戶政事務所登記為馮子冬,跟哥哥的名字相差兩個季節。
然而,每當妹妹一哭,子夏總是馬上趕去抱她。
換尿布時被妹妹噴到大便,就算滿是抱怨,他依然是好好地照顧他的妹妹。
「真是疼妹妹呢,子夏。」爸爸說。
「要不是因為我剛好身為這傢伙的哥哥,哼,我才不願意這麼做。」子夏抱著妹妹,慣性撇過頭,因為動作過大把妹妹嚇醒,妹妹哭了。
「哦──粗心大意的哥哥弄哭妹妹囉──」很懂子夏的爸爸等著看著他的好戲。
子夏慌了。
「咕嗚!?真是卑鄙的寶寶!竟然用哭泣的方式想讓我對妳好……想、想得美──!!」
寶寶感受到哥哥在鬧彆扭,沒有感受到疼愛,只好繼續任性地大哭。
「可、可惡,看在妳年紀小的份上……我才姑且給妳秀秀的,妳可別誤會了!」
「這不老實的孩子……到底像誰啊?」坐月子中的媽媽看著子夏無奈地苦笑,她很了解這個蠢兒子,不過她並不討厭子夏這種性格。
但子夏也沒那個心思理會老媽吐嘈,抱著妹妹繼續結結巴巴:「好、好啦!可惡,哥哥勉強給妳秀秀啦,給點面子,不要哭,乖,秀秀!!」
一說完『秀秀』兩個字,子夏的臉立刻紅成番茄,害羞得彷彿快從頭頂冒出蒸氣,妹妹馬上安分下來。
「看你這麼疼妹妹,她懂事後一定會非常喜歡哥哥喔──」
「我、我一點也不想讓妹妹喜歡我啦!」
媽媽扶著額頭,嘆了一口氣:「唉,真不老實,那要是以後媽媽叫妹妹討厭你呢?」
「什麼!?」子夏不可置信地退後兩步:「為什麼妳要那麼做!?」
「看吧,你果然很害怕妹妹討厭你。」
「……才不是!」
「是嗎?既然你都如此肯定了,那媽媽就這麼相信了喔,以後就要叫妹妹討厭你了。」
「嗚!?」子夏似乎受到相當嚴重的打擊。
媽媽輕聲細語地對著子夏懷中的寶寶說:「子冬妹妹呀──以後不要跟哥哥好──」
「不、不要!!」子夏更加緊緊抱住妹妹。
「呵呵呵,子夏果然很害怕被妹妹討厭呢。」
「我、我……我討厭媽媽!」子夏原本想一鼓作氣轉身跑走,卻發現懷中還抱著妹妹,他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放到嬰兒床、細心地幫妹妹蓋好被子,繼續擺著一張受委屈的臉,含淚瞪著媽媽──
媽媽看著子夏微笑:「嗯?」
「哼!我討厭媽媽!」他再說了一次後,才終於有氣勢地轉身跑走。
「孩子的媽……」老爸一臉憂心地拍老媽肩膀。
她繼續微笑:「嗯?」
「妳真的是個超級虐待狂……」
縱使馮子夏嘴上說「並、並沒有喜歡」,但身體卻非常老實地照顧著妹妹。
妹妹健健康康地成長,到了會說「吧噗、吧噗」而且還會四處亂跑的年紀。
可是她會到處亂抓東西,要是她拿到鋒利的剪刀、或者細菌多的東西,那真的會非常糟糕,如果有安全的玩具給她玩可能會比較好。
子夏非常替妹妹感到煩惱,但還是只能裝得非常酷:「嘖,妹妹也太可憐,她都到會到處亂抓東西的年紀了,你們都沒買半樣玩具給她,真的是有夠羞恥的家長。」
「這麼說也是,子夏真不愧是哥哥呢,果然最關心妹妹唷。」看著子夏彆扭的樣子,媽媽依然瞇著眼微笑,她最喜歡子夏這個樣子,因為非常有趣。
「哼──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勁辣芥末花生被四處亂抓東西的妹妹抓到罷了,才不是想替她爭取福利或者關心她,要是被她吃掉我的勁辣芥末花生,我會非常生氣。」
「你明明遠遠看到妹妹就會鬆懈到擺出人中拉長的蠢臉,還敢說不關心妹妹。」
「不要亂說,我才不可能那樣,總、總之,為了我的勁辣芥末花生著想,你們必須得買玩具給那個小傢伙!」
「嗯,那假如我真的買玩具給妹妹,這一切的功勞都必須歸功於勁辣芥末花生,而不是來自哥哥的關心囉?」
「嗚……」子夏雖然心有不甘,但為了面子只能咬緊牙根:「對,好好感謝勁辣芥末花生吧。」
「這世界上有勁辣芥末花生──真是太好了呢。」
子夏似乎開始覺得老媽到底是不是故意耍他了。
「……媽,妳再這麼白爛的話,我真的會討厭妳。」
「好、好、好,不鬧了,這些功勞都是哥哥的。」
「哪、哪是!?哪有?別亂說!」他紅著臉別過頭。
「所以你到底想怎樣啦?」
子夏看著小公主廚具組合,覺得這種玩具很適合妹妹,各種蔬菜水果的尺寸都很大,也不可能被那小小的嘴巴誤食,那個粉紅菜刀也設計得非常可愛跟安全。
「你是不是覺得小公主廚具組合很適合妹妹?」
「哪有!?」心思被發現的子夏鬧著彆扭,為了面子只好硬著頭皮說:「我這麼酷的男生,怎麼可能會看上這種很娘砲的東西給妹妹。」
「可是妹妹是女生啊。」
子夏發現自己破綻百出,馬上羞紅了臉,但他才不認輸:「這、這是刻板印象,如果是我,我會嘗試買更屌一點的東西給妹妹,要是她沒興趣,再換就好了。」
說完,他看都沒看隨手拿了一個玩具在手上把玩,那是最流行的恐怖電影《埔里電鋸殺人魔》的殺人魔小丑面具,又醜又嚇人。
「難道你就想買這麼沒品味的東西給你妹妹嗎?」媽媽挑眉。
子夏嚇一大跳,自己怎麼拿到這麼沒品味的東西,但面對那位白爛的母親,他始終是拉不下面子:「哪是!這明明是很棒的玩具,我勸妳不要小看《埔里電鋸殺人魔》喔,這可是道地的本土創作題材,雖然沒有很賣座,但本土電影我們不支持,誰要支持!?」
「好吧,就買這個。」性格隨便又不拘泥常識的媽媽點頭。
「欸?欸欸?」
「你不是說這很有品味嗎?」
「對、對啊……」
「嗯,結帳去。」
「結、結帳去……」
子夏感到無比的羞恥與後悔。
「吧噗。」
「小子冬,妳、妳真的喜歡這種鬼東西?」
「吧噗吧噗。」
小子冬把那頂超醜超恐怖的全罩式小丑面具弄得整個都是口水,子夏鬆了一口氣,看來小子冬並不討厭這個沒品味到爆炸的玩具,甚至還有點喜歡!?
「太好了,看來子冬並不討厭……」
「吧噗。」子冬妹妹拿著小丑面具,對子夏張開雙手,那是討抱抱的動作。
「撒、撒嬌!?咕、咕嗚。」子夏被妹妹萌得差點噴出鼻血,他抱起討抱抱的妹妹,卻撇過頭說:「哼,我只是怕妳吃到細菌還有誤吃勁辣芥末花生,才會勉為其難叫老媽幫妳買玩具,妳根本不必感謝我,可別誤會了,我可一點都不疼妳。」
「吧噗。」子冬把奶嘴吐出來,親了哥哥臉頰一下。
「妳、妳!?妳做、做什麼!?」
子夏一手抱著妹妹,一手撫著臉頰,整個臉紅到爆炸。
「嗚……可惡……臭妹妹,真、真是狡猾……」
「吧噗。」
「妳、妳這傢伙!!」
「吧噗。」妹妹的臉開始在子夏的身上蹭著。
子夏被妹妹撒嬌,看起來明明很開心,卻又很害羞到極點,但為了掩飾尷尬,他還是把妹妹手中的小丑面具拿到手中:「嗚,我還是教妳怎麼玩這種玩具好了。」
然後子夏把那頂又恐怖又醜到爆的面具戴在臉上。
「這種愚蠢的玩具的玩法──就是戴在臉上,然後──」他遲疑了一下,「好像就沒有然後了。」
妹妹看到哥哥戴上那個超醜的玩具,興奮地大叫:「吧噗!吧噗!」
然後小手手把哥哥的面具拔起來,戴到頭上──
「吧噗!」
子夏看著一個頭超大的寶寶小丑向自己撒嬌,心理有非常複雜的滋味。
晚間,媽媽為了張羅日用品而臨時租門,子夏讓妹妹在客廳玩,先去書房做功課。
突然地,他聽到剛回家的父親一聲慘叫。
「幹你娘勒──啊啊啊!!」
他這輩子從沒聽過溫文有禮的老爸爆過粗口,於是趕緊跑出書房,看見爸爸臉色蒼白坐倒在地上。
「爸?發生什麼事了?」
「剛、剛剛……好像有奇怪的東西從廚房跑出來……」
「什麼東西?」
「不曉得那是什麼……說不定是我眼花了……」
「老爸,你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吧。」
「嗯……也許吧。」
「那就快去休息吧,妹妹肚子應該要餓了,我先去泡個牛奶。」
「嗯,好、好哦。」
子夏到廚房的殺菌機裡拿出奶瓶,順便四處探查,什麼東西也沒有,一定是老爸太累了,才會失常,想到老爸工作這麼辛苦,子夏也覺得要好好替老爸分憂一點家裡的事。
他把奶粉放進奶瓶,然後加入熱水──
「幹你娘勒──啊啊啊!!」書房那邊傳出老爸的慘叫。
子夏拿著奶瓶,緊張地衝到書房。
他見到老爸癱坐在地,臉色非常蒼白。
「爸?發生什麼事了?」
「陽、陽台那邊,好、好像有奇怪的東西跑過去……」
「爸,你一定是太累了。」
「咿──幹、幹!!」老爸突然又莫名地慘叫起來,子冬起雞皮疙瘩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爸?爸?」
「家裡,真的有怪東西……我的天。」老爸發抖的很厲害,欲言又止,不太敢說話,然後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著子夏的身後:「那東西……就在你後面……」
子夏轉頭,看見了一張猙獰,恐怖又超醜的臉。
「幹!!」
他被嚇到跳了起來。
但是,子夏就算被嚇個半死,卻馬上發現狀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並沒有像老爸那樣腿軟坐倒在地。
「咿!!吧噗。」那『奇怪的東西』興奮地尖叫一聲後跑走了。
子夏扶著額頭,覺得有點無奈。
老爸口中那個恐怖的東西……是戴著那個沒品味的面具四處亂跑的妹妹。
「爸……這傢伙子冬。」子夏無奈地扶著額頭:「對不起,我跟老媽買了愚蠢的玩具給子冬玩。」
「喔、喔……原來如此。」
「吧噗,咿!!」
因為老爸被嚇個半死,大家開始考慮不讓妹妹玩那個超愚蠢的面具。
可是──
只要從妹妹手中搶走那頂面具,妹妹就會大哭。
「可、可惡,妳這樣會讓我很傷腦筋,不要哭啦!」
「吧噗,吧噗──」
「好啦,面具還妳,乖乖,乖哦。」
妹妹抱著那頂醜到爆的面具,嘟著嘴,可是再也不哭了。
「怎麼辦……老爸可能又要被小子冬嚇到閃尿了……」子夏感到非常頭痛。
老媽忍著笑意,對著子夏說:「看吧,當初買玩具時,你這個彆扭哥哥就是拉不下面子,才會造成這種愚蠢的悲劇。」
「哪、哪有!?我明明……」
「你明明挑了非常有品味的玩具,對吧?」
「嗚,這、這……」被老媽這麼諷刺一下,子夏再也說不出話。
老媽把手叉再胸前,露出一抹非常壞的微笑:「你看看你,害妹妹把老爸嚇成那樣子,哈哈,快把我笑死了。」
「對、對不起……」
老爸苦笑著,搔著頭:「沒關係啦,反、反正子冬很喜歡那個玩具,妥協一下,應該是沒關係的……」
「喂,孩子的爸,你這樣會把寶寶寵壞喔。」雖然這麼挖苦著老爸,老媽卻露出非常幸福的笑容:「總之,這個家因為妹妹的玩具變得越來越有趣了,真是太好了呢。」
「總覺得……老媽很惡趣味。」
「我怎麼會娶到這種老婆……」
「我也無法認可自己身上有老媽的DNA……」
大家無可奈何地微笑後,一致把視線望向那個造成大家困擾的妹妹。
「吧噗,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