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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的阿貝爾》實驗報告,第二版本(結合第一版)

媻極亞的芽豆靈 | 2018-07-26 23:41:25 | 巴幣 10 | 人氣 253




因為是公開練習作品,所以如果只想看故事的
最好別翻實驗報告跟心得比較豪窩


  另外小說第一季在PENANA、二維秀、原創星球、愛創作進行預約發布。



  上一個版本寫心得的時候是去年十二月了(驚恐)

  而我目前第三個版本線下進行到了第六章,非常順利,也感覺比前兩次滿意很多。這個實驗就好像是公開處刑一樣讓我覺得自己在某方面進步神速,話雖如此,歷經兩個版本現在又前進第三個,這個公開處刑處的好像是讀者而不是我啊

  第一版與第二版最大的差異在多了一個不知道為什麼很有意境又充滿了故事目標的序章,本來還有另一個教父版本的,有時候棄片段其實不是注意到寫得很差,而是心裡感受到「這不是我要的」,教父那版的序章就是這種狀況

  我覺得多多認識自己的寫作狀態對於之後應對很有幫助,因為常常發生的時候,你並不會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也許只會感覺到有點不對,但還是選擇繼續撐下去。

  就我的經驗來說,最後一定會因為心裡排斥而自卡(但讀者好像不那樣覺得,這是作者自身狀態),因為我在某個轉角的時候就選錯方向了

  第一版說過想挑戰輕小說,第三版本其實有回頭朝這方向努力,目前看來OK,不過這裡還是先來記錄第二版的實驗結果吧。

  以純粹結果來說,第二版很慘,因為我連結尾都沒做。

  我已經丟去資源回收桶了,不過章節大概是這樣

  

  懶得打,直接截圖XD
  第九跟第十我寫完了沒發而已(第十想不到標題)
  因為我發現事情在第六章開始就不對了。
  但如果要追溯,本體其實OK的第五章卻是導致第六章的源頭
  所以它也有錯(欸

  不過總體來說寫得還是比第一版多,感覺重要的信仰部分似乎也表現得可以,我會緊急剎車純粹是因為我意識到我情節順序擺放得太差了。

  這次捨棄了第一版的

  1)不分章節,一個檔案寫到底
  2)放開自我,一鼓作氣發展下去
  3)克制回頭,一路順風高速飆車
  4)嘗試不要臉的誇張情節

  回歸本我,用章節各自收錄情節,而且利用第一版做增修刪剪。
  先從頭開始記錄吧。

  因為想補足劇情厚度,於是在序章給了阿貝爾一個可見的目標:退休,表明阿貝爾主要意識往這方向發展,幹的事情也會相關,而退休可能是整個故事的終點。
  讀者會在序章發現阿貝爾的特殊,包括怎麼會有人在演習入殮。
  我後來寫完才補足的分節大綱是這樣寫的:

  求生:啟動退休計畫(雖然還不知道怎麼做),一個把死掉當成演習在考慮的男人有著各種不對勁,這是阿貝爾,他想要有「人生」,現在卻想「死」。

  我私底下很開心我開場有一個很棒的場景,一整片都是雪的屋頂群,雪花扮演葬花,而阿貝爾躺在它們構成的棺木裡,屋頂上的曉徽十字群像墓園中的墓碑。然後我終於可以寫到北方的房屋大概的樣子!我超喜歡那種很大然後顏色又很可愛的童話屋型。

  而且讀者可能終於了解到可預見的故事路線打算要幹嘛

  同樣的方式以後可能沒辦法再用一遍,感覺已經豎立出某種標竿了,用了會像偷懶直接抄阿貝爾。

  第一版最嚴重的的部分在方向盤失靈,但基本上會發生的事情就是那樣,情節是對的,但擺放順序還有間隔時間錯了。那時候沒發現,等第二版寫完了我才發現我漏了這個缺點而且並沒有做太多改進。可是沒關係,實驗就是一直重來的東西,我還有第三版!

  第一版的情節起伏大概像這樣

  1211232123253343

  我第一版當初在寫的時候覺得「序~三」其實都沒有問題,問題在後面。

  第四章開始,劇情直接飆升到五,但這還可以,它會是故事前半第一個大高潮,但你們看到了5後面的數字變得有夠多,它並沒有收合,反而延長了,而且留下問題等待被解決。
  5是阿貝爾「被殺的過程」,後面都是聖飲者之間的對話,阿貝爾起屍揍歪所有人是4,而後的後續動作是3。其實問題還小,大高潮後面有連續小高潮也算是收合的準備。
  我之前沒看到的致命點卻出現了:故事舞台已經徹底遠離了曉光城與教廷,大家雖然跟著阿貝爾在走,但他已經不是你一開始看到的聖騎士,有點像是掐滅讀者的樂趣。
  這個轉變沒問題,只是出來得太早太直接,搶佔了第一個大高潮,混淆了我想給讀者的重心,也害我之後怎麼寫就是不像「我要的」。

  第五章開始有收合了

  113333

  但這個收合彷彿就像作者斷氣一樣,某種醫療儀器上發出的刺耳平音。
  雖然裡面有很多情節,但卻又統一地保持在不大不小的起伏中,好像你知道雲霄飛車開動了,可是它就是只往前走不肯給你來個一兩圈,鬧心。
  似乎給了給多線索與設定,但你又覺得好像沒那麼嗨,就連雷洛斯被砸到地上都掀不起你想歡呼的波瀾(嗯?)。
  第五章結束了然後你發現讀者身上的問題更多了,你前面的沒解決又塞了一堆。
  可是我覺得得怪雷洛斯,他每次出來章節就會變成這樣。
  我心中的小惡魔σ`∀´)σ

  第一版的第六章其實有兩個版本
  (資源回收桶中的第六章是第二種,我補第一種的在本文結尾好了)

  12123
  一個是雷洛斯躺床時,阿貝爾的民宿日常,因為看到報紙所以決定回城,而夕雅彷彿敞開了某種認同心扉,給了阿貝爾一個擁抱。

  12235672123
  一個是阿貝爾與夕雅針對阿貝爾身分的大爆吵,然後他們兩個被雷洛斯丟進廁所關起來。
  5是夕雅開始飆,7到2是雷洛斯掐停他們關廁所,結尾3是教皇那段。

  但無論哪個版本,他們都回城了而且阿貝爾開始裝病還拖了巴摩一起下水幫掩飾,而且大家會發現教皇好像在偷幫阿貝爾。
  爭吵的部分會加進去主要是我前思後想,回曉光城對於阿貝爾來說是一個對自己的身分認同,也是一個明面上的身分選擇。結果我把他的糾結寫得太用力搞得像大災難莫名其妙就搞得很嚴重。

  我本來以為第二種比第一種好,但我剛剛回去比對,我想戳瞎用第二種的我。

  第六章已經讓我發現方向盤不聽話了,結果變成我在想辦法塞早已決定好的段落,跟前面說得一樣,情節是對的,時間是錯了,把太多OP放給讀者卻遲遲不給ED,所以我在第八章自我掐斷,用一個日常做為結尾。

  第二版我得到了教訓:不要亂用大綱。
  就像往空布告欄貼便條紙一樣,每張便條紙都是一個關鍵劇情,但你不能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貼得離彼此太近,這樣其他的便條紙根本沒有出來的機會,甚至是會被打亂。


  再貼一次章節回顧。

  

  第二版的開場幾乎與第一版一樣,只是多了一個目標明確的《序章:求生》,以及阿貝爾是在另一種情況下與夕雅見面並互動。

  分叉點從第三章《退休起手式》開始,阿貝爾回到官邸處理公文以及收到那個面膜包裹,到這邊都一樣,不同的是:他處理的文件是「提早退位的交接文件」,來自上一章在餐廳遇到的巴摩,但這一次巴摩不是只有跟阿貝爾純吃飯而已,而是讓阿貝爾想到了一個似乎很完美的「新退休姿勢」。

  帕諾隊長一樣出去送件,但第二次他沒有回來,他代替了第一版那個倒楣的派出所成為了夕雅打人的目標,因為夕雅看到包裹上面有她所持有的書本上的姓氏。阿貝爾率隊出來找帕諾,發現了這個闖禍的主食,將帕諾送回去休息後,阿貝爾決定重拾本業。

  跟第一版不同的是,我加重了許多更多阿貝爾信仰生涯中的部分,從這裡開始,大家知道邪神那維亞曾對阿貝爾說過一句令他一直忘不掉的話,而且持續發揮影響。

  ——「就算你成為神職人員,但你終身都不會是。」

  整體來看第三章到第四章都是沒問題的,因為我前面說過問題是從五與六開始,但不管怎樣,我第三版還是砍到了帕諾送件的地方,因為每一版的劇情轉彎都是從這一晚開始的。

  到了第四章,夕雅的出場比第一版可愛很多,跟阿貝爾的劇情互動也厚了許多,開始有她自己的一點點主場感,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第一版那麼恰了,她在第二版慫得很快。

  第四章最大的增修就是阿貝爾與夕雅都被茜茜看到了。

  這是我後來回頭塞的,因為要沿用第一版的「進入教皇殿被鎮邪手搞一下」,我左思右想讓茜茜來完成這個推動,卻腦殘得沒想到這樣子不就又跟第一版一樣開始爆炸倒數計時。(但沒辦法,這個問題點我到第三版才想到)

  第五章阿貝爾與夕雅這版沒有一起過夜了,我讓阿貝爾直接把她扔進浴室就出來與帕諾隊長說早安,節省時間以便容納上一版本就有的一般劇情:新護衛。

  由於夕雅的情緒關係,這一版她從浴室的喊聲變得超慫,讓我覺得萬分可惜但是我又無法讓她恰回去,可惡。

  蒂凡恩斯直接在第二版神隱了,因為阿貝爾根本沒去找他,第一版阿貝爾面見教皇三次(第二次是去確認護衛貝里的事情沒用錯誤的方式傳入教皇耳中),第二版只有兩次。

  他會在第三版回來的,大概吧?

  剩下的都一樣,巴摩變成新護衛,但是阿貝爾沒有與他們見面,所以雷洛斯與另外兩個魔法師在第二版沒出現。

  第五章真的直衝大結局,開頭把夕雅帶回來,結尾大家就看到鎮邪手當眾桶了阿貝爾一刀。跑了一些鎮邪手的測試程序,最關鍵的剪頭髮被我塞到第六章,由虔誠的茜茜來強制執行。

  然後我收到了教皇罵人很恐怖的評論,太爽了。

  教皇殿的事情分成第五章與第六章,大體上只比第一版多了半章,因為是第一個大高潮,所以它代表的意義還有對於角色的轉變上不想太模糊。教皇的個性與立場變得超鮮明,阿貝爾在第一版第六章中面對的身分碰撞直接在這裡出現,只是媒介是茜茜。

  如今想來這個本意是好的。雖然這個重大的選擇分岔點這麼快就出現,但當時預估的長度只有兩集,每集13章,而我還要跑雷洛斯的月光線,還有夕雅的聖飲者線,最後解決教父線,第五章的重大選擇其實放的位置是對的,只是我後面處理爛掉了幹。

  對了我把珊卓娜線刪了,如果你們有機會看到我放出第二版第九章,她變成了早餐車老闆娘。

  我貼完我其實不甚滿意的第七章與第八章後,我找過一直有關注這個作品的巴友小黑討論我所感受到的問題點。

  我那個時候的第七章重寫了八次,次次版本不同,彷彿平行世界,整個魔征,放空也沒用,反而放了一個月大假(幹),那可能是我潛意識已經在警告我自己你的第五六章有問題了,又得到新經驗

  我那時候已經感覺到教皇殿之後的劇情嚴重跑偏,跟第一版一樣,第二版雖然場景還在曉光城,但我已經感覺不到我和讀者在那裡了。阿貝爾的心思飛到他遙遠的過去還有深沉的身分選擇上,讓我們跟他一起鎖在黑暗裡。

  如果說第一版的雲霄飛車不是無聊直行就是轉出一個彷彿基因序列的高潮,那麼第二版的雲霄飛車就是嚴重脫軌跑偏最後墜機摔進下水道。

  會寫七八次是因為後面有很多發展選擇,但依然不合我心意。以前問過月亮熊相關的大綱問題,神熊的回答是如果兩三次都不行她就會放掉換一個,前進新人生(?)

  但《阿貝爾》是實驗,所以我想我還是得繼續找出我的問題點然後分析它,繼續改進,因為是個重複修改而且持續轉型的小說,所以在每個重複的問題點上面我覺得我可以看出更多的處理方式來,目前為止是不錯啦,不然我也不會寫到第三版了,而且也決定來貼第二版報告。

  我對小黑說:我認為我沒有把故事定位好(即使有了那個序章),前半部跟後半部的風格迴異,我認為差在說教感,前面是日常甚至有點好笑,後面急轉直下讓你開始跟阿貝爾煩惱那個終身大事。

  並不是沒辦法寫成搞笑,而是教皇殿事件造成的陰暗色彩壓制住整個故事,而角色全都沒有能力去解決他,超慘,所有角色都沒那個能力。

  討論到後來,我發現56是變調處,78是墜機處。本來0~6我覺得都算順,但是78換了很多版本都接不上,讓我覺得問題出在56之後的處理我其實駕馭不住。

  主要原因就是56已經是大高潮,後面沒給你休息,直接再給你78一個一樣大的大高潮,別說讀者,我自己都萎了

  其實也不算大高潮接續,中間是有小高潮的,但內部時間感上面真的太快,雙大高潮發生在同一天的下午與晚上,卻用了4個章節,我真該下冥河

  第二版的打算是:雷洛斯的月光線與夕雅的書線打擦邊球,故事主要說阿貝爾的追求退休的行動,教父線之後再一起解決。

  結果這球一打出去,把我滿嘴的牙都打掉了。

  少了這兩個支線,結果阿貝爾的重量全壓在教廷跟鎮邪手搞的事上。

  其實解決方法很多,但是我真的想堅守「不要命運論,而是阿貝爾自願選擇、克服、留下,而不是外在事物逼迫他選擇。」的自我規定,所以才會鬧成這樣。跟前面說的一樣,我給了角色沒能力處理掉又必須處理掉的難題,下場就是一起被處理掉。

  或許處理得掉啦但是需要時間下去稀釋,太拖,駁回。

  針對主線與支線,小黑彷彿未卜先知看了第三版本,那時給出我今天看了才感到很中肯的話來:「可不可以不要打擦邊,兩條支線都刪掉咧?純寫退休就會很精彩了,但是加進支線後好像很容易亂了套。

  報告有夠長,這次就不細寫每集劇情了因為錯處不出在那。


  來自我總結!(一樣,給我自己看的你們看不懂不重要

  1)不要給角色毫無能力處理的問題,不然情節再嗨也會像嫁出去的女兒。
  2)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支線處理得就像衣服上的縫線一樣?(嫌棄臉
  3)劇情便條紙貼之前想一想,這個時間打這聲鼓合適嗎?
  4)你還是拋棄兩集吧,堅持要月光線又要書線還要教父線,吸血鬼都被你搞死了。
  5)說教少一點,傳教......隨便,黑暗沉重不要再放出來了反正你也收不回去ㄏㄏ
  6)對小黑好一點,斷更型作者的讀者都是上輩子折翼的阿貝爾。
  7)標題渣無可救藥,放飛吧。

  另外多補一個第一版與第二版的共同缺點

  1)劇情同樣都在教皇殿後失控
  2)一讓阿貝爾糾結就卡死,大概是曉徽神的意思吧
  3)給出問題給不出解答,坑越挖越多就像寫小說


  好先這樣。


上面提到的第一版本的第六章的第一種版本(?)



六、如芒在背
2017.5.10


  由於雷洛斯徹底昏迷不醒,我只好霧化帶著他連夜遠行。這很冒險,因為地面上可能有學術觀察儀器或者一些專門瞪著天空看的職業會發現我,而且冰雪大陸的夜晚總是搖曳著裂隙似的彩色極光,像一片倒置在天空的發光海底,任何經過天上的東西都會有個黑色剪影。

  我左繞右繞,用最快速度在日出前到達一座曉光城附近的城鎮,等我終於拖著霧痕落在城鎮郊外的黑暗中後,才發現巨精靈半個身體都結霜了。

  我們落腳在果嶺鎮。

  我將飾繩、飾帶、位徽等等的階級裝飾都取下,用遮雪斗篷的兜帽蒙臉(而且這次我記得撤掉聖光面膜了),和夕雅扛著巨精靈敲開一間民宿的大門。

  雷洛斯滿兜帽的血滿嚇了老闆一大跳,夕雅替我們想好了說詞:「這個傢伙只是喝太多了,扶著牆吐完以後不小心一頭撞在上面,就變這樣啦。」

  「但他的身體結冰了耶?」

  「他、他在雪裡睡太久了嘛!」

  老闆懷疑地盯著雷洛斯身上的冰錐,我趕緊向他保證我會看顧這兩人——夕雅和雷洛斯被當成一夥的了,而我則是路過好心幫忙的神職人員。

  夕雅整晚都在燒熱水還有保持爐火旺盛,沒有半點從巨精靈身上蹭血的舉動。在替恢復體溫的巨精靈包紮完頭部後,她覺得我那一下沒有殺掉雷洛斯真是奇蹟。

  巨精靈不只腦震盪、流了一雪地的血、還在滴水成冰的高空中吹了整晚的狂風……他能活下來,也許該歸功於巨精靈的編髮傳統與被動型的護身法術。

  我不禁有種與冥河錯身而過的感覺。

  幸好我的護衛沒有殉職(或是罹難?),如果黑帝斯因為巨精靈掛掉而來找我算帳,我只能下線去找邪神喊救命了。

  (什麼?找曉徽神?——怎麼可能去找祂。我是聖騎士,我不會拿黑暗管理者的事去打擾祂,只會給代理長官苦惱。)

  巨精靈的危機解除後,我第一想到的,是我要把這件事作為教材拿去告訴那群聖騎士菜鳥關於「你編髮以後再戴頭盔的好處」:良好的頭部保護措施可以使受到重擊後的存活率大幅上升,而且編髮以後再戴頭盔的舒適度跟沒編根本不能比。

  ——最近的菜鳥對於編髮制度不是那麼好接受,硬梆梆的湯瑪斯又不擅長整頓這種狀況,害我的騎士團制度評比經常因為菜鳥沒編髮或是沒編好而下滑。

  果嶺鎮離曉光城並不遠,大約半天的龍車程。我在盯著雷洛斯的死活之餘,把自己裹成觀光客去到處收集消息。但通緝名單中沒有我或聖飲者,各類公告也沒有類似的風聲,於是我無功而返。

  雷洛斯昏睡時,我耐不住好奇偷看了他的懷錶。

  這個懷錶的外殼非常普通,就像是路邊常出現的通俗款式,表面的斑駁昭告著它是歷經過長久時光的古董。輕輕打開懷錶,沒有什麼陷阱出現。雷洛斯大概認為能從自己這裡拿走懷錶的人沒道理被陷阱阻止,所以沒有設吧。

  懷錶內部看起來像普通時鐘,上頭有三根指針,材料是破碎的綠水晶、揉碎的蜂窩、和一株乾草莖。我睜開另一雙眼,原來那株乾草莖是死去的月光花。

  錶面雖然像普通的時鐘,但它其實沒有實體——那是數不盡的法術公式,交織成一片宇宙星雲,壓縮在錶內。因為法術公式過於密集,所以看起來像一面發光鐘。這個懷錶只有殼是真正的懷錶。

  我把懷錶好好地收進了雷洛斯的內側口袋。

  他暫時醒不過來,而我也不急著回教廷。

  珊卓娜就像一顆懸在頭上的不定時炸彈,我無法控制自己別胡思亂想——

  也許她已經把風聲洩露給教廷、也許……下一次再見到驅魔師要面對的就不是剪刀了。要是珊卓娜利用這件事在曉光城掀起恐慌,或把情報給有心人士,甚至其他更糟的打算……我不敢再想下去。

  ——真寧願當初在教皇殿就曝光。

  由於思緒一片混亂,我順勢繼續滯留果嶺鎮。雖然我還有很多教廷的工作,但在被傳送走前很多人都看到我受了傷,就算暫時不回去也說得通吧……

  這兩天風平浪靜,曉光城沒有傳來大新聞或傳聞(也有可能是封鎖消息了),有關珊卓娜、騎團事務、教廷內部……等等的煩心事使我整天沉在幾乎淹死自己的情緒裡。

  夕雅自告奮勇說要幫我出去偵查,她保證她的每個問話對象都會非常誠實……我秒拒絕,並深切認為聖飲者必須把動不動就打人的壞習慣改掉,這是病,得治。

  第三天早上,雷洛斯恢復意識。

  他打開懷錶挪動指針,執行某個公式並等它跑完,弄出一份診斷。他沒有要求藥物或治療,只是單純地把診斷看完,也不大關心其它情況。他打量了一下環境,無視了我(但可能瞥了夕雅一眼),喝了一點水,給自己寫上一個保暖的術式,把礙事的暖暖包還有熱水袋從棉被中推掉後又躺回去睡覺了。

  夕雅總是喜歡對雷洛斯探頭探腦的,我想是她在對巨精靈的血感興趣,不過我們都知道她一滴也拿不到,只能繼續吃冰雪食物。

  我放下民宿的自助早餐,看著聖飲者從生理時鐘混亂的半睡半醒中睜眼,艱難地挪到餐盤前對著瘋瘋豬培根還有煎龍蛋瞪視起來。

  她最近安份很多,就算叫她去折棉被和做雜務,也不會再露出當初的反抗情緒或跟我頂嘴……也許是因為艾斯萊瑟等人的關係。原來要讓一個聖飲者乖乖聽話,不需要命令句,只要挾持一群聖飲者就行了嗎?

  這麼乖的聖飲者反而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注意到我困惑的視線,正在撕肉乾的夕雅抬頭給了我一個乖巧的表情。

  我告訴自己食物就算裝可愛也還是食物,繼續保持不呼吸。

  比起已經習慣我的夕雅,雷洛斯自從發現我會定時祈禱以後,也不免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並與若有所思的夕雅一起圍觀我,直到我禱告完畢。

  從進入果嶺鎮開始,我們都是用雷洛斯的錢在應付開支,讓我這個長官的面子有點掛不住,但轉念想到這個巨精靈對我謀殺未遂,我就又花得心安理得了。

  這位銀髮的巨精靈沒有問我為什麼還不回曉光城,他就像個普通的稱職護衛,在能下床走動以後就投入到工作中,這裡藏一個法術公式、那裡也藏一個,或是更新我身上的防禦。

  雖然身上被設滿了防禦公式,但是我一點安全感也沒有……

  入夜後,我找了一個便宜的背包客旅館,帶兩人離開昂貴的民宿。雷洛斯根本不關心為什麼他的錢包會在我身上,相反的,我現在每天最擔心的就是他忽然要搶我的聖光面膜……

  我總覺得他一定能找到辦法拿走,而且那不會是讓人愉快的體驗。為了不要讓雷洛斯把這個過程提前,我放他繼續做日常,接受所有法術公式免得刺激他臨時決定要下手。

  為了多少緩和一點關係,我把錢包還他了。

  至於我的日常,就是每天泡在有關珊卓娜、教廷的煩惱裡,花時間做了許多沒有意義的擔憂與思考,腳既跨不出去也不想後退。結果在我自己得出結論以前,現實先推了我一把——

  被夕雅打了一頓的那群巡守上報紙了,調查結果是還不便公開,並放了一張巡守隊長的畢業畫像好像他已經殉職了似的。報導呼顛民眾如果發現吸血鬼要立刻通報巡守,並且優先注意自身安全。

  一旁在床上補眠的聖飲者打了個哈欠,抓了抓癢。

  我將報紙翻頁,看到有關自己的資訊:報導旁印著一張畫工精良、用色浪漫、彷彿是雜誌封面的男人畫像,還貼心地設計了一個花邊讓姑娘們可以剪下它收藏。

  《聖徽之北第七騎團長重病,巡防將撤換。》——第七騎團長阿貝爾.薩普特罹患重感冒於曉光內城休養,第七騎團原負責的巡防將由第二騎團暫時接手。

  讓給誰都可以,為什麼要把我騎士團的工作交給斯奈克!

  而且斯奈克不放過任何一個能精神攻擊的機會。

  第二騎團長斯奈克.圖拉勒表示他會盡忠職守。

  連在報紙上你都要暗自嘲諷我……

  報導底下有官方人士的發言:

  「已派遣醫護神官專門照護阿貝爾.薩普特,目前將暫停有關第七騎團的事務,直到阿貝爾.薩普特聖長康復。」——教皇殿發言人:蒂凡恩斯.普泰特。

  「願神保佑阿貝爾.薩普特聖長,他如此投入工作,使我們都容易忘了他出身南方,體質懼寒。我們會記住此次教訓,往後時常留心同事的健康。」——全體聖徽之北騎團長不冷不熱的公式發言。

  「天父會護持他平安歸來。」——這是我騎士團的聯合發言,看起來莫名像葬禮禱言。

  一串留言最後面,剩下一個言簡意賅的句子。

  「聖長,馬備好了。」——第七騎團副團長:湯瑪士.巴菲特。

  湯瑪士,你……

  「你在找什麼?」平常從來不對任何事情過問一句(包括我花他的錢、房間中住著聖飲者)的雷洛斯,難得開了口。

  雖然巨精靈是對我謀殺未遂的兇手,但我給他基本的尊重。我用輕柔語氣回答他道:「我在確定我回教廷後能平安無事。」

  「你是聖騎士長。」

  雷洛斯的皺眉表情就像是在說你回去能有什麼事。

  一說到這個,我又開始有被憂慮淹死的感覺了,「在你來之前,我被看到了。」我盡量使語調平緩,但下一秒雷洛斯的視線落在我顫抖的手指上。我把報紙放回桌面,將手優雅地交疊在膝蓋上。

  雷洛斯沒有追問,只是說出難得找我發言的原因:「我的錢要不夠了。」

  「冕下不是給你五倍薪水?」

  「還沒發薪。」

  「……。」

  「不回去講一聲,我辭職。」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不幹聖騎士了,那他也不要幹護衛了,把陰影之光交出來,或者他自己動手拿……

  雷洛斯的話變成最後的推手——如果不回教廷,我永遠也不會知道狀況會如何。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反正我的頭掉下來也不會有事,還有什麼好怕的?

  ……我如此安慰自己。

  「收拾東西。我去租車。」我起身。

  雷洛斯拿出這幾天的帳單備份交給我。

  我替教廷會計收下。

  跟那盤馬鈴薯燉長毛象肉奮戰了一個半小時的夕雅抬頭,無神地看著雷洛斯整理隨身物品。我對她交代快收拾東西後,拿出縫補好的聖騎服進入浴室的更衣間。

  我正要解扣子的時候,更衣室外傳來腳步聲。夕雅敲了敲門,但卻自己走進來,一手放在屏風上對我探出頭,眼睛呆呆地睜著。我正扭著衣扣,同樣直直回瞪她。

  我難得猜不透聖飲者的想法,她這幾日都沒有什麼潑辣勁,我偶爾在想這會不會是她特別沒精神的原因,但我認為她應該沒有在打什麼壞主意……事實上,夕雅確實沒打算搞小把戲,只是做了個很奇怪的動作——

  聖飲者從屏風後出來,盯著我走來。

  「……這又是在幹嘛?」

  「沒事的。」

  聖飲者的雙手穿過我的腰,一手輕輕在我背後拍著。

  我直直站著,體會到什麼叫做精神上的天打雷劈。

  從雪地那時開始,我的主食好像產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變化。

  「沒事?」我僵硬地複誦。

  聖飲者抱著我,下巴墊在我的肩上。

  ……親愛的教父,當食物忽然變得怪怪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珊卓娜沒有幹嘛的話,你就會沒事。如果她幹嘛了,你也不會有事,對嗎?——因為你會吃掉她?」夕雅在我背後的輕拍透過身體發出悶響——我發現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所感受到的、最接近以為自己有心跳聲的體驗。

  聖飲者說出一句很中肯的話:「我覺得你不要再想著跑的事了。你說過你是曉徽神的聖騎士。你能跑去哪裡?」她也看得出來我在逃避。

  「……。」

  我深吸一口氣,原本想惡狠狠地兇這個沒禮貌的聖飲者一頓,可是她特殊的味道卻讓我整個放鬆下來……我屈服在食物美味的香氣中,輕輕彎身,羞恥地把自己塞進食物的懷抱裡。雖然聖飲者說這是詛咒,但我卻覺得這是針對我的安撫作用。

  儘管被關心了,可我還是要兇她一下,畢竟不能讓食物太得寸進尺。

  「你敢犯事,我也會吃掉你。」

  結果聖飲者得寸進尺地把手挪到我後腦杓上,順著我的頭髮滑下來到背後,一次又一次。

  「『聖騎士』才不會吃聖飲者。」
 
 

  我租了一輛蛋龍計程車,並且為了巨精靈身體著想,選擇繞了遠但平穩的路前往曉光城。戴回面具與兜帽的雷洛斯捏著乾癟的錢袋,在聽完我說教廷會付車錢的事情後,肩膀才鬆弛下來。

  嗯,他也還是有習性像巨精靈嘛……

  一路上相安無事,夕雅在徽章裡用彆扭的角度欣賞著沿途風景,而雷洛斯則是在開啟防禦公式後靠到椅背上沉沉睡去,前座的里程表隨著蛋龍的腳步聲一點一點地記著數字……

  計程車進了曉光城,往內城的教廷駛去。

  我衣服下的胸口已經包紮好了——來自雷洛斯腦袋上換下的帶血舊繃帶。

  上車前,我洗掉了助曬霜,藉此讓自己看起來沒有血色。計程車駕駛對我滿是血的衣服還有臉色拋來擔憂的眼神,我回給他一個困倦的笑容,好讓他的一堆話無法說出口……例如要簽名之類的。

  計程車停在曉光內城側門的時候,考慮到消息封鎖,我讓駕駛拿著我的指揮銜戒下車去找衛兵長官。幾分鐘後,駕駛跑回來,趕著蛋龍把車駛進內城。

  還沒進城門,值勤的衛兵長官便策鹿過來與車同行,而且不准衛兵們靠近(這傢伙懂事,我看好他),並從龍車窗口確認了我的長相。雖然他足夠沉穩,但他還是被我胸口的血給唬了一跳。

  衛兵長官帶著心腹讓我們在隱蔽的地方換了車。計程車駕駛離開前虔誠地握著我的手要我好好保重身體,並承諾保密。(正因如此,他沒能替女兒要到我的簽名)

  換的車是大型蛋龍拉的,一共四隻,車型像普通的長廂,裡頭卻是類似救護車的配置。我被衛兵長官小心地扶了進去,躺到軟床上。在我要找藉口制止醫護神官查看我胸口的傷勢前,雷洛斯阻止了他。

  巨精靈就像他說的一樣,他仍然是護衛。

  而且非常負責,並一如往常地盛氣凌人。

  「教皇吩咐聖長的一切醫務將由醫護神官巴摩.渣渣負責。」

  醫護神官氣急敗壞地罵道:「你怎麼能讓我對傷勢這麼嚴重的病患棄之不顧!在你歸納那些迂腐的責任之前,你有想過聖長的傷勢會因拖延而惡化嗎?」

  「你有想過這些迂腐的責任是教皇給的嗎?」

  雷洛斯一句話把對方堵得差點拿止血帶抽人。

  醫護神官想繼續爭取醫治,我趕緊拍拍他的手,說了一些「我很好」之類的安撫,免得他繼續跟雷洛斯吵下去。我輕壓他的肩,讓他跟我一起祈禱。其他醫護人員用苛責的眼神看著雷洛斯。巨精靈軟硬不吃,毫無動搖。

  下車後,我被隱蔽地抬進了「據說是我在養傷」的獨棟小屋。

  教皇應該收到消息了,因為在我剛到沒多久,蒂凡恩斯就騎著鹿跳進前庭,把屬下們甩在遠處。他甚至不等鹿緩下速度就跳下來,看起來非常驚險。

  他衝到窗外停下對著我瞪了好幾眼。

  最後蒂凡恩斯可能發覺破窗不太好,轉身繞路往玄關走……

  在他走開以後,我看到剛進前庭的雪鹿騎士們中,有一名醫護神官很狼狽地從鹿上滾下來。英勇的巴摩.渣渣抱著他的急救箱,用一種連滾帶爬(不知道是在擔心我還是想遠離鹿)的動作飛衝,消失在玄關方向的轉角。

  「阿貝爾!」

  門被轟然打開,走進房間的蒂凡恩斯氣勢如虹,視線插在我衣服的那攤血上,他咬牙的神情有點嚇人,我忍著逃下床的衝動,繼續觀察蒂凡恩斯現在的激動到底是擔心我,還是想砍我一劍替驅魔師完成那天的工作……

  「你胸口的傷……」

  「只、只是看起來很多血而已。」

  「我們會查出那個吸血鬼!」

  「我想他應該已經跑出國了……」

  「該死的黑暗生物!」蒂凡恩斯一拳砸在牆壁上,讓我覺得有點害怕……真希望這個可以打裂牆壁的拳頭不要有機會落在我身上。

  他接下來放到我肩膀上的手小心翼翼的。

  「那天我該堅持旁觀的,這群驅魔師最近實在太任性,竟然要求冕下……」說到這裡,發覺自己說漏口的蒂凡恩斯趕緊抿嘴,轉而道:「沒什麼,阿貝爾,不要在意。」

  巴摩抱著急救箱進來了,看著我的神情像要哭又像要笑。他抖著嘴唇,眼眶泛淚,最後吸了吸鼻子,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您會沒事的,聖長。」

  「我本來就沒事,巴摩。」

  「請不要對醫護神官說這種沒有說服力的話呀……」巴摩說著,就要來解我的衣服,結果雷洛斯一個跨步擋在他面前。

  「嗯?你好像也是新來的護衛……」巴摩有點沒反應過來。

  雷洛斯這次換了個說法:「人太多了。」

  我直到這時候才感覺到,原來有一個知根底的人幫忙掩護身分有多方便……我都不用想藉口了,讓雷洛斯去辦就好,還可以讓他扮黑臉背黑鍋。

  蒂凡恩斯聞言,表情這才鬆懈下來,揮手把那群剛進門的屬下通通帶出去。他出去前用我不明白的眼神看了雷洛斯一眼,巨精靈無動於衷。

  「渣渣神官,如果你需要什麼,隨時告訴我。」蒂凡恩斯對巴摩說。

  「好、好的。」巴摩緊張地回答道,有些手足無措。

  所有人都出去後,室內只剩我們三個,雷洛斯移動腳步從巴摩身前讓開……

  他不擋了嗎?雖然傷口有偽造過,但我不認為巴摩會蠢到看不出來那是假的……

  雷洛斯轉身走到床的另一邊,和巴摩雙雙把我夾在中間,我看看左邊的雷洛斯,再看看右邊一臉糊塗的巴摩,覺得自己也一頭霧水。

  雷洛斯在我和巴摩的茫然中,動手把我的襯衣鈕扣解開,露出裡頭的繃帶。巴摩一看到染血的繃帶就想順從醫護人員的本能,卻再度被雷洛斯阻止。

  雷洛斯一句話也沒說,就仗著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用面具後的視線逼巴摩把手從繃帶上移開——巴摩那十六分之一的披索血統生效了,他本能地屈服在強者的氣勢下。

  ……我忽然覺得做為雷洛斯同事的巴摩好可憐。

  雷洛斯制止巴摩後,動手鬆開一部份繃帶。

  繃帶下頭的東西經過包紮擠壓,已經可以明顯看出來是麵糊與番茄醬的混合物,囂張地宣示著它是個假傷口。巴摩瞪著它,毛髮疑惑地往後方豎去,讓我想到貓科動物。

  雷洛斯指著我的「傷口」,威嚴地對巴摩說道:「薩普特聖長遭吸血鬼襲擊,導致被刺傷,經過醫護神官巴摩的治療,他會一天天地好起來。」

  這樣也行?也對——巴摩沒有親眼見到我當時確實受傷,如此一來,他會成為一道資訊隔離帶,我就能夠在別人眼前保持「負傷」,而處理我傷勢的巴摩也會認為理所當然。

  巴摩詢問的視線放到我身上,我想了想,對他說道:「發生了一些事,我以後再向你解釋好嗎?巴摩。」

  「我是醫護神官,我會治好您。」巴摩沒有遲疑地接受了。

  雷洛斯補充道:「由於傷口位置牽涉個人隱私,請不要假他人之手醫治聖長。」

  「是……」巴摩戰戰兢兢地看著雷洛斯,對他的用語已經從同事之間的平語,不知不覺變成對長官的敬語了。可憐的巴摩。

  「有任何疑惑嗎?」雷洛斯微抬下巴。

  「沒有……」巴摩的聲音漸小。

  接下來巴摩聽從雷洛斯的話,開始「醫治」我。

  他照程序先做了消毒——當然是在把麵粉與番茄醬擦掉後——跳過縫合的步驟,給我上了很厚一層(氣味同時也很「厚」)的藥膏,用全新的繃帶和紗布把胸口包紮好。

  巴摩沒有對我的體溫起疑心,因為雷洛斯事先在我上半身設了一個加溫公式,使我的皮膚不會摸起來像在雪地裡凍了八百年的死人。

  「謝謝你,巴摩。」我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安撫他被雷洛斯恐嚇的受傷心靈。巴摩鬆開緊皺的眉心,笑出一雙遺傳的尖尖犬齒。

  「祝您早日康復,聖長。」巴摩搔搔臉,暗自又遠離雷洛斯兩步。

  巴摩開始整理他的急救箱,雷洛斯則回去靠在牆邊休息,呼吸聽起來很虛弱。我摸摸剛包紮好的胸口,注意到外衣內側口袋傳來的觸感。

  我把手伸進去暗袋,抽出一封手信來。

  翻看了一下,這好像是帕諾隊長在新護衛報到的那天轉交給我的。

  我打開信封,看沒幾行差點叫雷洛斯燒掉它。


  日安。阿貝爾(或是波波?實在太印象深刻)

  先預祝你與新護衛們日後相處愉快,但想必你對於護衛臨時更換人選感到疑惑,這封信是為你解惑而寫的。我懶得發公文也不想發公文,因為我不想跟你一起丟臉,所以你最好別在閱讀之前就把信給扔了。
  你與貝里.艾倫的那點兒事令我刮目相看,考慮到你那所剩無幾的名聲、即將增加人員的護衛隊、還有總是與你一同被擺上道德基準的教廷,我只能忍痛割捨掉其中一名優秀的法術師,讓醫護神官巴摩.渣渣替補為你的新護衛。
  希望你不會傻到以為他真的是來當你護衛的。帕諾隊長的保密沒做好,你和小護衛的那點精彩故事被渣渣神官知道了,你該感謝我將他安插進來,在做到保密之餘,也能幫上點忙。
  例如你與貝里.艾倫的那點兒事(這串字似乎被寫得很用力)
  雖然聖騎士沒有禁欲戒律,但還是請你注意一下。你大概很難想像由於你的關係,我想頒發新戒律的衝動有多麼頻繁。

  最後,記得給巴摩.渣渣一間醫護室。你懂的。


願曉徽神護佑你的形象如同你捍衛祂的權柄  
你的教皇、同期、絕交的好友、絕望的老闆  

史賓賽爾.莫門尼瑟姆



  我想撕了這封信然後立刻下床去找一隻吸血鬼丟進教皇的廁所,但是教皇把他最大的那顆印章蓋在整張信紙背面,而我現在又是個傷患,所以我既不能當場撕信也不能下床抓吸血鬼,只能把我的憤怒化成一個光輝的笑容,將信紙妥善地折回去。

  我把視線從那封該死的信紙上挪開,看見巴摩友善(而且一頭霧水)地用關愛的眼神看著我——考慮到他現在知道的不只「那點兒事」了,也許以後我可以依賴他的身份,把一些別人不該知道的事情都塞給他負責。

  說到這個,教皇的信再度提醒我要對巴摩做點安排。

  「巴摩,你能去幫我問問帕諾隊長什麼時候來嗎?」

  「噢,好的。您還需要什麼嗎?」

  「或許一杯熱巧克力?請幫我放棉花糖,謝謝。」

  「沒問題,聖長。」

  巴摩出去後,外頭也沒有人再進來。雷洛斯仍然靠在牆上。呼吸與心跳狀況介於睡著與清醒之間,可能在假寐。我有點擔心他隨時會倒下。

  「或許你應該一起養傷。」我開口。這種情況下,與我回來的護衛負點傷也是正常的。法術師是個很用腦的工作,我卻把他的頭砸在雪地上。

  雷洛斯回過神來,低啞的聲音回給我一句:「然後任由醫護神官檢查我?」

  我不禁尷尬了一下。我竟然把雷洛斯是巨精靈的事情忘了。

  冰雪人的曉徽教廷並不會太排斥其他民族(在地的除外,例如巴摩,因為教廷與原住民有長年的紛爭),但雷洛斯既然決定遮掩面貌,我也會配合他,就像他掩護我一樣……雖然他的最終目的是取走教父的饋贈。

  「你一定要拿走陰影之光嗎?」我問。

  「我會拿回月光。」雷洛斯的聲音有點虛弱,但非常堅持。

  「雷洛斯……我不能把陰影之光交給你,一旦失去它,我就不能在陽光下行走了。」我不知道陰影之光對雷洛斯來說有什麼用處,但我非常需要,而且這是教父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有其他能替代的東西嗎?」我做好了挪用神權的打算。

  「沒有。」雷洛斯說得斬釘截鐵。

  「你打算什麼時候拿回去?」

  「月光只是暫放在你那裡,你可以照常使用,也不必知道我什麼時候要拿回來。另外如果我們失業,我會將月光作為我的遣散費。」

  巨精靈無情地表達了他的立場,根本不給我商量的空間。

  雖然雷洛斯成為我身邊的一個隱患,但一方面我又鬆了一口氣。因為這樣我就會屈就於外力,繼續當聖騎士,暫時將珊卓娜拋在腦後——

  忽然間,雷洛斯與珊卓娜的事情互相抵銷,壓力離我而去。

  睡著前,我收到留在聖飲者身上的血傳來的震動……
 

  「——這樣他真的聽得到嗎?好吧,那我就直接說了。我們現在住在前聲鎮的格蘭伍德六十四號,就在山腳的那個小鎮,並且獲得了免費治療。我們正在找工作,但白天的精神不濟讓我們的面試一直碰壁。另外這裡所有的餐飲業全部拒絕了我們……」
 
 
 

  床邊的巨精靈轉頭。
 

  雷洛斯察覺阿貝爾的呼吸停止了。

  床上的黑髮聖騎士看起來睡著了,但更像終於斷氣的屍體。雷洛斯的背離開牆面,本能地想抬手做些什麼,卻驀然發現自己對於這個生物的停止呼吸無能為力。

  在果嶺鎮時,雷洛斯注意到阿貝爾很多時候並不呼吸,但偶爾又會有彷彿養成習慣般的吐納。或許目前阿貝爾仍然是好端端的吧?——他想。

  雷洛斯遲疑地靠回牆上。還不到拿回月光的時候,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有人進來探望時,及時把阿貝爾搖醒。

  看來之後除了體溫用的,自己還得再寫一個用於掩護呼吸的法術公式。雷洛斯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到阿貝爾身上——他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扣掉那些小鎮上新買的暖暖包和加溫公式,他似乎也沒有體溫。

  ……他應該能醒過來吧?

  巨精靈略感憂慮。
 




  與此同時,驅魔師們得知了阿貝爾回來的消息。

  儘管他們是被盛傳「二話不說動手就幹」的驅魔師,但在眾目睽睽之下重新查辦一個「重病」的聖騎士團長也不是個好行動,尤其是當教皇反過來對他們施壓時——

  史賓賽爾.莫門尼瑟姆的口氣難得這麼差,即使在驅魔師聯合提出調查要求時,他都沒這麼失態過。這位教皇極年輕就繼位,穩重的舉止向來是他能鞏固地位的原因之一,他的發火讓驅魔師們暫且冷靜下來。

  「我能理解你們急於找出殘害同袍的兇手,但薩普特已經受了傷——他是神的聖騎士,職責是捍衛神。你們如果在這個時候重啟調查,那就是污辱他、污辱曉徽神。」

  曉徽教皇緩步到驅魔師面前,他的冠冕、念珠在窗戶射進來的陽光下閃閃發光。驅魔師航特.切斯因垂著頭,略紅的雙眼看著教皇的袍角,強迫自己數著上頭的十字曉徽來冷靜。

  「上週,前聲鎮的索菲死在郊外……」

  教皇聞言,想到驅魔師們目前的處境,嘆了一口氣,聲調緩下來。

  「我知道你們一直在找那個殺手,我也知道你們查到對方就在教廷中……但是,切斯因——」史賓賽爾說道:「不是現在、也不是阿貝爾.薩普特。」

  「冕下……驅魔事務已經無法正常進行了。殺手或許只有現在專門對驅魔師下手,等到驅魔師死光,或許就要輪到……」

  「我懂你的急迫,正因殉職的驅魔師越來越多,所以我才會答應你們調查阿貝爾……我卻看見你被悲痛還有恨意牽著走。」史賓賽爾接著說道:「——『阿貝爾.薩普特有獠牙,並且在光照下會消融,能憑空跳上高處。』,這個理由滑稽而且沒有證據,但我還是讓你們查了。」

  「但他確實——」航特還想說話。

  「切斯因——」史賓賽爾打斷他。「薩普特由於出眾的外貌,相對的必須要有應對這類狀況的能力。你讀過刑偵,在一片混亂中,人所看到和記憶到的並不見得吻合的。驅魔師被屠殺的事情當然是最優先事項,但不能因此毀滅教廷內部。——切斯因,你還是能查薩普特,但我希望你想想我剛才說的。無論如何,不是現在。」

  「教廷裡有叛徒。無論那是阿貝爾.薩普特,還是其他什麼……」

  史賓賽爾用雙掌輕捧航特的臉龐。

  「沒錯——雖然令人心痛,但你說的是事實。切斯因,抬起頭來——叛徒或許背棄了我們,重要的是你是否也背棄了父?——父說:我將不遺棄你,我將常在你心中,只要你給我一席地……」

  「——我將與你同在。」航特同時說道。

  「別讓叛徒激怒你,也別讓你自己同叛徒一樣失去心中的那畝地。」

  「我不知道我到底該怎麼做。」平時雷厲風行的航特垂下眼,發出哀弱的聲音。

  「慌亂使人迷路、使你失去時機。切斯因,去前聲鎮吧,總是能找到些什麼的。你在與死亡賽跑,不要操之過急,你或許還不能領先它,但是你要跟好它的腳步,才有致勝的機會。」

  航特閉上眼急促地呼吸幾次,他的吐納逐漸緩下來,然後他睜開那雙堅定的眼睛。史賓賽爾放開他,微抬手臂、手掌垂下。航特出聲:

  「我將前往前聲鎮調查安娜的案件,以及搜索傷害薩普特聖長的吸血鬼。」

  「父的手掌安在你頭後。」教皇說。

  航特.切斯因以單膝彎身,在教皇左手食指的權戒上落下虔誠的一吻。

  他帶著屬下離去後,教皇堅定的神情黯淡下來。
 

  「我快要幫不了你了,阿貝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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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

創作回應

Hsin
好用心啊,期待三版~
2018-07-27 00:57:32
媻極亞的芽豆靈
歷經一二版的摧殘,真的會有人想看第三版嗎XDDDDDDDDD
2018-07-27 00:59:52
Hsin
我沒看過第一版(舉手)我會想比較新版舊版差異XD
2018-07-27 01:03:50
媻極亞的芽豆靈
歡迎加入公開處刑(?
2018-07-27 01:11:43
媻極亞的芽豆靈
對了右側資源回收桶資料夾有第一版與第二版可以翻喔
2018-07-27 01:29:36
亞空
人家不知道前因後果

只知道雷洛斯的戲份好多WWW
原來整個手表都是法術公式

超強的啊啊啊!
自動檢查全身還弄一份報告出來給你的法術WWW
2018-07-27 09:36:48
媻極亞的芽豆靈
我記得右邊短篇裡面有個是在寫雷洛斯懷錶的XDDD
戲分多不是你的錯覺,我在姓名彩蛋好像有提過他每次出場就會這樣……
2018-07-27 10: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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