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麼來了？」
那堤一臉疑惑地看著據說是今天難得休假想要休息的人，忽然帶著珞一同跑來世界樹祭壇。
而且還是挑在清晨的時段，怎麼看怎麼都奇怪。
「那堤，西司有來你這裡嗎？」
一旁的珞直衝到那堤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雙臂猛然發問。
「……！」
當下，受到不小驚嚇的那堤眨了眨眼，一時間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那堤，不好意思。他不是有意的，因為西司不見了，所以他才會這樣。」
瞧了眼珞擔憂的臉龐，又看了眼艾利希一臉嚴肅的表情，這讓他知道事情似乎沒有想像中的簡單。
艾利希只有在重大事態時，才會露出那種神態，不然平時都是掛著笑臉面具來迎人。
「發生什麼事了？」
珞咬著牙，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卻感受到有人將手放他的肩膀上，即使不轉頭也知道那個人是誰。
「由我來說吧，可以嗎？珞？」
珞垂下頭緩緩放開抓在那堤雙臂的手，往後退了幾步。
艾利希將珞傳達給他的真相，轉述給自家兄弟，原先木然的表情逐漸染上驚愕。可見震撼力有多大。
那堤不禁擔憂起西司的情況，尤其是聽到真相後，更是如此。
半晌，彷彿恢復言語功能的那堤，慢慢將話吐了出來。
「要找西司的話，他人就在祭壇那裡。」
聞言，珞不禁放下心中的那一塊大石，露出一副近乎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連忙轉身往西司所在的地方跑了過去。
「……西司！」
隨著佇立於前方的黑點逐漸由小放大，當對方聽見他的聲音的時候，似乎能瞧見那個人的身影晃動了一下。
隨著距離越來越接近，他加快步伐直往那人的身上撲過去，承受不住猛然衝擊的西司整個人往後倒在花海裡。
「……珞？」
因為被壓在對方的身軀底下，除了雙手之外，身體幾乎無法動彈，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細微顫抖，西司抬起手想要輕拍對方的頭，但在即將碰觸到之前又將手給收了回去，任由他壓在自己的身上。
「……你在哭嗎？」
珞抬起頭，看著被壓在他身下的人，隨即破口大罵。
「誰在哭啊，我現在氣到想打人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到處亂跑，你知不知道……我、我有多擔心你啊！」
罵到最後整個哽咽，宣告他的偽裝完全破功。
看著珞的一副快哭出來卻還死命地裝出一臉生氣的模樣，讓西司忽然很想笑，卻笑不出來，彷彿被什麼東西阻擋了一般，淚水溢了出來。
「……」
「……你幹嘛哭啊，想哭的應該是我吧！」
「……」
「別不說話……你這個傻瓜！」
「……我……一直以來追求的夢……原來是這麼可笑的東西……嗚嗚……」
西司用手臂擋住自己的臉，任由淚水浸染髮梢。
珞撐起身子，從對方身上離開，然後坐在對方身旁用力地將眼淚抹去，抽了抽鼻子。
良久，祭壇僅剩泣不成聲的細微哭聲迴盪。
望著面前的人，珞抿起唇，一把抄起躺在花海裡哭成淚人兒的自家兄弟。
驀然被人拉起受到一絲驚嚇的西司，猛然瞠大雙眼。黏在髮尾的花瓣隨之飄落。
「既然夢想破碎了那又怎樣，世界那麼大，夢想只要再找不就有了嗎！而且你打算一直消沉下去嗎！西司，你現在最想去爭取的是什麼？」
西司張了張嘴，好一段時間吐不出半個字，只是一愣一愣地看著他。
「你們兩個還好嗎？怎麼都坐在地上？」
擔心他們倆狀況趕來察看情形的艾利希，看到他們都沒什麼大礙後，緊繃的眉頭在那一刻舒展開來。
隨後跟上來的那堤在西司和珞之間掃過一遍，同樣覺得一絲不解。
「呃……剛剛不小心摔倒……」
對剛才撲倒對方一事感到心虛的珞，搔著頭笑了笑，眼睛不知望向何處。
西司用衣袖抹去眼角與臉上的淚水。
有別於他們的反應，那堤抖了下眉毛，有些遲疑地開口。
「摔倒……嗯，這裡的石子挺多的，我有時也會不小心被絆倒。要拉你們一把嗎？不然坐在地上感覺也很奇怪。」
在場其餘三人臉上閃過一絲愕然，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那堤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西司微微張嘴，珞完全瞪大了眼，而身為兄長的艾利希則是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慢慢開了口。
「不錯、真不錯，看來我一向惜字如金的弟弟，終於跨出了名為成長的第一步啊。」
「好吵。」
「那堤，你剛才說什麼，可以再說一次嗎？」
「……」
過了三分鐘，依舊沒有回應。
「……你這個蚌殼。」
「……」
見那對兄弟的話題似乎進行不下去，這時珞對世界樹管理者提出了一個請求。
「那堤，我和西司可以去你們家借住一段時間嗎？」
「……」
那堤只是盯著對方，既沒搖頭也沒點頭，珞不曉得對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他只覺得自己好像問錯人了，索性將目光轉往另外一個人。
然而，回應卻沒有超過他的期待。
「抱歉，珞。雖然我也很想讓你們到我們家作客，但是我們家的人休假都不太穩定，所以可能無法幫上你們的忙……而且你們的背景也比較特殊……」
越聽越讓人感到失落，艾利希話說得委婉，卻也很明確地表示無法接受提供罪人該家屬的收容處。西司一語不發地垂下頭，珞則是撇了撇著嘴，一臉「那我該怎麼辦」的表情。
「……」
他真的很想幫助西司他們，礙於寰守獵人與世界樹管理者的身分，實在幫不上他們這個忙。
讓他們回到南那執事的所在之處，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殘酷的事。
他很明白，一旦向人們坦然公佈此事，他們兄弟倆很有可能會就此失去容身之處。
「啊啊，討厭死啦，不想回去那種地方，乾脆以後都露宿在森林裡好啦！」
珞抱著頭自暴自棄的往後倒，大聲哀叫著。
「……」
西司看向一旁幾乎要自我放棄的人，又與一旁的另外兩個人互望，彷彿這樣就能遠離先前所發生的一切。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尋求的方法。
◇
『你現在最想去爭取的是什麼？』
望向高聳不見頂的世界樹，那堤憶起先前因擔心他們的狀態和兄長一同奔向他們的所在。
雖然他沒有聽清楚珞跟西司前面說了些什麼，但是尾端的話語硬生生地打入他的心頭。
他是世界樹管理者。
比任何人都了解世界樹的環境狀態，擁有感知脈動與細微變化的能力，感受力也比常人纖細。
為了應付各種突發狀態，他必須守在這裡，善盡自己所肩負的職責。
他非常清楚自己應盡的本分。
但，他時常在想，為夢而亡的人，是否會為無法登上頂點而感到遺憾，或是付出的一切所有努力全都付諸流水，為此感到悲痛惋惜，抑或是不畏懼生死仍執意走在自己想要追求的道路上，而感到滿足？
然而，即使有再多的問題，已逝之人皆無法有所回應。
被遺留下來的人，則抱著無限的傷痛度過一生。
不受到傷痛的影響，仍執意攻頂的人們，又是怎麼想的？
◇
回到家後，西司和珞各自沉著思緒回到房內。
聽到關門聲自房門外響起，南那不知道該對他們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應該說，他做了無法挽回的過錯，他沒有臉去見他們。
那些孩子們應該也不想再和他有所接觸了吧……
遙望遠方世界樹，隱約能從樹林間看到螢火閃爍，月光傾洩在他駝背的蒼老身軀，使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的他，更顯淒涼。
一回到寢室，西司望著灑滿房間的紅色花瓣，由於這幾天都沒有好好清理的緣故，讓原本紅白相間的臥房，快被一抹紅給徹底覆蓋。
儘管昨天晚上徹夜未眠，任由自己近乎毫無目的地盲目移動，期間哭累了就小歇一下，醒了便再次重複先前的舉動。
雖然覺得眼睛有點酸澀，理當應該像往常那樣遊蕩回府休息恢復體力，現在卻沒有感到絲毫倦意。
望著窗外光景半晌，西司取出前襟內的項鍊。
沒有把玻璃珠從固定環裡取下來，僅僅是盯著手上的玻璃珠。
「……」
再怎麼刻意不讓自己有任何想法，過去和爺爺的種種回憶彷彿泉水般不受控制地逐一浮現，近乎佔據腦中的所有空間。
他不知道爺爺是否有在他們身上灌注感情。
經過長年累月的相處，不可能不會產生一絲情感。
就像在怎麼堅硬的石塊，長年受風打磨，受水滴灑，仍會在石塊留下不可逆的痕跡。
原諒？
不原諒？
他無法選擇。這兩者在他心中都佔有不小的份量。迴異的意念不斷地相互拉扯，讓他感到無比糾結、痛苦難耐。
是否原諒那個人的過錯，儘管再怎麼悲憤，那個人好歹也養育了他們好多年，雖然他的動機純粹是想要透過扶養他們來彌補自己過去犯下的過錯。
「……哭出來之後，時間會持續不斷向前進，不管路再怎麼難走還是得繼續走下去，就算跌倒了也要堅持地走下去……凡事順其自然，有一天我們想要的自然而然就會出現了。」
西司自我安慰，聲音卻無比微弱，如同蚊子一般。
沉澱的那五天時間，祖孫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對方。
這段期間，西司沒有再看過玻璃珠影像一眼，僅是放任自己隨意放空。
時而無人時段，躲在藏書區偏僻角落閱覽各類書籍，時而悶在房裡扮演被花瓣淹沒的對象。
過去在外四處遊蕩，放空幻想，都只是為了讓自己更沉浸在傳說故事裡。絲毫沒有任何勇闖世界樹的冒險舉動，即使因為幻想太深而搞得滿身傷，仍說服自己受傷對星環來說是家常便飯，同時也是為未來突破天環在外冒險的訓練等理由，然而幻想說到底終究也只是幻想。
看似有在向前，其實只不過是不斷在原地踏步。
揚起虛弱的笑容，西司站起身走向書桌，拉開抽屜，盯著躺在裡頭的內容物一會兒，他動作緩慢地拿出已成殘破不堪的紙頁。
這是之前在藏書區無意間找到的意外之物。
拉開椅子坐下後，他小心隨意地翻閱記載在上頭的內容。
重新覽閱了一次文獻，開頭的敘述還是讓他摸不著頭緒。隨著視線順著文字移動至尾端最後一行詞句。
迷途之人，願謠之聲、黑羽蝶為尋覓者指引道路。
「嗯？」
端看上頭的一字一句，西司忽然感到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有在哪裡看過的樣子。
到底是在哪一本書上讀到的呢？
皺起眉，指尖輕敲桌面。
思索半晌，腦海靈光一現，他終於想起這則文字的來源。
難怪他會覺得熟悉，卻沒留有半點閱覽的印象。
而且，他根本完全搞錯思考的方向了。
因為那是歌謠的歌詞，所以根本不可能會在任何一本書上查到這段文字的紀錄。
隱約記得是在離開那堤那裡的時候聽到的。
話說回來，不只是找文獻那時候，以前這些歌詞似乎都有重複歌唱的跡象，只是自己過於沉浸幻想，所以沒有發現到這一件事。
西司不禁對這種平常就有在發生的事情，怎麼會到現在才發覺到，而感到無言。
「……」
可是為什麼空靈要一直不斷歌唱這首歌曲。
還是歌謠本身具有什麼涵意嗎？
不過，他怎麼忽然對這種事莫名有一股既視感，是不是有在哪遇過類似的事？
算了，想不起來就隨他去吧。
西司接著重複看了幾次文獻，主要是被人刻意隱藏的最後一頁。
天環，又稱為「天之羅環」，漂浮島嶼唯一通往外界的出口。
自能量中孕育而生的空氣精靈，擁有如水般近乎透明的身姿，喜好玩樂與八卦，以及能驅使大氣與風的力量，精靈們由此向人們傳遞訊息，守護生命萬物，亦為「守門人」。
「守門人？」
幾次看下來，西司整個人陷入迷惘。
既然爺爺沒有到過外面的世界，回想前些天的沉痛故事與文獻內容連結起來……感覺好像抓到了什麼，卻又理不清……
歪頭想了半晌，想著想著，不自覺地將思路飄往上學期上過的物理應用課程。
聲音……空氣……聲音……空氣……
「對了，聲音由空氣振動來進行傳遞！」
聲音源自振動，也會透過介質振動來進行傳遞，生命利用耳膜接收空氣的振動，進而在腦中產生解讀進而發展成聲音。
所以……空靈是不是在向人們傳遞什麼訊息？
但是歌謠是詛咒，應該不可能吧？
可是下一段有提到——
第八方位較為特殊為透明色，主要功能為記錄過去至今所發生的事，會以影像的方式進行播映。
所有圓珠體皆作為天之羅環的基石，亦稱為鑰匙。
基石缺一不可，凡是缺少其一，天之羅環的門扉便會因此關閉，直至歸還之時，方能重新開啟。
西司縮起雙腳，一手抓著桌緣，以後椅跟作為支點，前後來回搖擺，抿著唇思索。
如果說，圓珠體指的就是玻璃珠，是開啟天環所必須的鑰匙。
而他身上的玻璃珠，正好就是那個東西。
那麼，過去為什麼能夠透過玻璃珠看見那些影像，原因就在於它本身就是一顆附有鑰匙兼記錄影像功能的紀錄石。
對於解開疑點而感到興奮的西司，身體猛然一震。由於支撐點無法承受他的重量，連人帶椅整個往後傾倒。
「對嘛，這樣……誒、誒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與轟然巨響在房內一同響起，西司所在的地板，散落一地的花瓣猛地被吹飛清出了一小片不怎麼算乾淨的區域。
「痛……痛痛！」
受到與地板親密接觸的強烈衝擊，西司抱著頭蜷縮成蝦狀哀號。
對側房門傳來開門聲，再來是自家房門被來人給敞開。
「西司……你這是在幹嘛？」
一進門就看到對方躺在角落抱著頭縮成一團，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接著他拍了下手，西司八成是為了逃避現實幻想到天邊去，結果就跌了個四腳朝天。
哈，看來他對西司的瞭解還真不是蓋的，真佩服他自己。
「……」
相較於站在門口自我感覺良好的珞，整個後腦杓爆痛到讓西司說不出半個字，也因為痛覺過於強烈，身體不禁有些顫抖。
待自我良好的時間結束，珞無視自摔的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然後，一抬頭桌面上的紙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朝書桌走去，拿起快要解體的歷史殘頁，大略地看過一遍，他心中瞬間閃過「這是啥鬼東西」的想法。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這個人房間裡的東西，來源不用細想都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啊……珞。」
待疼痛逐漸散去，西司緩緩坐起身，便看到珞手上拿著他剛剛在看的文獻。
「那是我從藏書區最偏避的書櫃角落找到的，都破成那樣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放置在那裡。」
「……」
「珞，你看了懂嗎？老實說，它的第一段我一直搞不懂呢。」
「……」
「珞？」
「……喔，你叫我啊？」
西司望著將恍惚視線轉向他的男孩。
「我剛剛在問你話，你怎麼都不回話啊？」
「我對書沒輒，看了就好想要睡覺。」
話一說完，像是為了印證他說的話一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那不是書，是定裝的紙頁……你連這種程度都會想睡？」
西司有些傻眼地盯著珞，然後站起身走去把門關起。
回過身，更傻眼的景象呈現在他的眼前。
完全把這裡當成是自己房間的珞一派舒服地躺在他的床上，文獻被扔在桌上。
「那是我的床，要睡回你的房間睡，珞。」
「你也把房間稍微整理一下，整個房間都是花香味，再這樣下去你會從少年變成少女。」
「……這是什麼奇怪的邏輯。」
「……借我多待一下，我不想待在老頭子的隔壁房間。」
「不是有隔一道牆，也不會看到彼此不是嗎？」
「不要、不要，我就是不要！」
回到書桌，把椅子歸位後，拿起被當成助眠劑的文獻。西司不甩佔用他的床還在那裡甩小孩子脾氣的人。他坐在地上背靠著床緣，繼續看他的東西。
遭到無視的珞，撇了撇嘴，坐起身越過西司的肩膀，看到他還在看那種會讓人想睡的文章。
「爛成那樣的文章有那麼好看嗎？」
「這不是文章，是歷史文獻。」
西司淡淡地回應，珞挑起單邊的眉，一臉滿是不解。
「之前柯莉涅不是說過歷史文獻幾乎都因為不明原因毀去大半了嗎？殘餘文獻的內容也有上過不是嗎？怎麼還會想要複習？」
「你說的課堂文獻是屬於前面那兩頁，最後一面的內容完全不在我們過去所知的範圍內。」
「不在範圍內？」
「嗯，上面記錄著玻璃球可能是開啟天環的鑰匙兼紀錄石、空靈其實是守護伊特諾島嶼上所有生命的空氣精靈，另外還有一句很像歌謠的歌詞。」
「噢噢。」
這勾起珞的興趣了。
「是什麼樣的歌詞？」
雖然對前面的說明感到興趣，不過歌詞反倒吊起他的胃口了。
一碰到感興趣的東西就跑得比任何人都還快。西司沉默了半晌。
「不要不說話啦。」
珞輕輕地推了西司的背幾下。
「我不想講，你自己拿去看。」
「不要，你明知道我一碰到書就會想睡，還叫我自己看。」
西司瞇起眼，小聲咕噥了幾句。身後的珞聽的一清二楚，忽視對方「真不知道你當初到底是怎麼考過年級考」的抱怨。
抱怨歸抱怨。西司深吸一口氣，語調低沉地敘述最後一段的歌詞。
「迷途之人，願謠之聲、黑羽蝶為尋覓者指引道路。」
「那是什麼意思？」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西司略為低吼的回應對方的疑問，嚇得對方愕然一楞。珞緩緩坐直身子，語氣小心地詢問。
「西司？」
猛然回過神，西司為自己剛才的失態微愣了一下，然後帶著歉意的笑容轉向被他嚇到的人。
「啊……對不起，你嚇到了吧？」
「沒事，我沒有被嚇到。」
珞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保持鎮定，一邊把心裡的驚嚇感給強壓下去。
氣氛一瞬間陷入沉寂。
半晌，珞率先打破沉寂。
「不過，歌詞聽起來好耳熟，好像在哪聽過的樣子。」
「只是很像吧，而且我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歌詞。」
頓了頓，西司繼續說了下去。
「我之前剛離開那堤那裡的時候，就有聽到類似的。」
聞言，珞仰天想了半晌，前幾天到處找他的時候，雖然有聽到歌聲，不過光是找西司就根本是事態緊急的情況了，哪來的空閒時間去聽歌詞，而且他很確定前幾天到那堤那裡找人的時候，完全沒有聽見半句歌謠。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你當初昏倒的隔天傍晚……」
一想到那件事，就會聯想起當晚的駭人之夜，然後又會延伸到前些天的……
顯然和他想到同一件事的西司抿起唇，忽然安靜了下來。
「哈哈，不過為什麼最後一句話是用歌詞來做總結啊？」
再次打破凝重的氛圍，珞乾笑幾聲，把話題轉回歌詞的疑點。
西司搖搖頭。
「我重看了好幾遍，都一直搞不懂它到底想傳達什麼？」
「是喔。」
晃了晃頭，視線一轉，珞發現從他進門的那一刻開始抽屜就一直開著。
是忘記關了嗎？
「假如你手上的文獻真的是重要到會遭人焚毀的程度，那為什麼還會有殘頁的存在？話說你之前都把它放在哪裡啊？」
「嗯？喔，我都把它夾在書頁裡。我拿給你看。」
語畢，西司慢慢站起身，再度走向書桌，把抽屜裡的書遞給對方。
「《人生拼圖》？這不是你上次看的書嗎？虧你忍心把那種髒兮兮的東西夾進書頁裡面。」
「沒辦法啊，那個時候累得要死，只能夾進書裡面，而且那也比較安全。不然你要我藏在哪？」
珞立秒回答，結果換來對方一陣白眼。
「衣服裡。」
「……」
「好啦，我開玩笑的，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啦，很嚇人耶。」
看到對方露出白白的眼睛，珞馬上雙手舉投降。
把眼睛翻回來後，西司站在原地，看著幾乎不知該從何研究起的文獻。而珞則是盯著翻開書本沒多久，整個人又往後倒。
「你怎麼又躺回去了啊！珞！」
「……」
躺在床上的珞舉起手比出三根手指頭。
「什麼？」
「……三十。」
「什麼三十？」
「這次我撐了三十秒，破紀錄了。」
西司這次真的徹底傻眼了。
「……那是什麼奇怪的紀錄啊？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聽見他近乎鄙夷的語調，珞猛然坐起來，雙手握拳，語氣興奮地說著。
「當然高興好不好，我直到今天以前都只能撐十秒鐘，今天破了超級紀錄，怎麼能不高興！」
「……」
「哈哈，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進步！」
西司摀著臉，他已經完全不曉得到底該說些什麼了。
◇
「咳，不玩了，這次真的不玩了。」
在對方冷眼看待自己之前，珞識相地停止了自嗨的舉動。雖然他是真的很高興……但是怎麼都沒有人懂他的這份喜悅呢？
正準備擺個比較舒服姿勢時，感覺到手碰到什麼硬質感的東西。
順過去一看，是那本讓他破了超級閱讀紀錄的書籍。
盯著盯著，睡意又開始湧了上來，瞧眼坐在椅子上的一頭鑽進文獻世界的西司，在睡覺被人轟出去和當個自認為的乖寶寶之間斟酌了一下，假認真地拿起助眠劑專用物默默打量。
半晌，他閒著無聊開始把玩床上的花瓣，將相似契合的部分如拼圖般湊合在一起，玩了段時間，睡意也隨著玩心升起而退去不少。
當他把身邊的花瓣拼成星星的圖樣時，他腦海中閃過一道思緒。
「拼圖？」
聽到他略為大聲的聲音，從文字中被喚了回來的西司，一臉困惑地看向他。
「西司，拼圖！」
「什麼？」
目光從對方驀然綻開的笑容，轉往床上的一灘紅。
「我是看到很大一片的花瓣拼圖……」
他是怎麼把花瓣拼成星狀的？
「很厲害吧……啊，不是啦，我剛剛突然想到我們聽到的歌詞不是都很零散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
「那只要把它們拼起來不就好啦！」
說著，珞的眼睛都跟著閃亮了起來。
「嘿，拼圖可是我最擅長的，島嶼上可沒有我拚不出來的東西。」
相較於珞的興奮，西司則是反常地盯著他緩緩吐了句。
「等你拚出來再說吧，而且才一句而已，你是要拚出什麼花樣？」
即使罕見地被潑冷水，珞仍舊開懷地說著，彷彿佛剛剛的冷水是個幻想一般。
「當然拼得出來！你的文獻借我！」
西司是知道他玩拼圖玩得很厲害，聽說他上個月還贏得以最快速度完成一千片拼圖畫像的大賽冠軍。但他還是不覺得拼圖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心裡仍有些存疑地將手中的文獻遞給對方。珞一接過文獻看了上面的文字十秒鐘，然後掛著睏意的乾笑轉向西司。
「……」
「……」
「啊哈哈，我剛剛有一瞬間忘了自己看書會想睡的毛病。不過說起來還真奇怪，書本都可以破到三十秒了，怎麼看個文獻就變回十秒啦？」
「……」
西司努力抑制住想拿坐墊往他臉上砸的衝動，要是砸了，原本已經非常破爛的文獻，真的會在他的手上就此結束它的一生。
嗅到氣氛似乎有點微妙，珞清了幾下喉嚨。開始說他的重點。
「之、之前你那個甜品控的朋友不是有把她當初聽見的歌詞寫給你。」
西司倪了抽屜一眼。
「是有這麼回事，可是感覺應該拚不起來吧？」
「有我在，拼歌詞就跟拼拼圖一樣，根本不是問題。」
珞一臉自信地拍著胸脯掛保證。
「……」
沉默了半晌，西司眼中半絕望挾帶著期盼的目光，望著眼前自信滿滿的珞。
「……要是最後連你也拼不起來怎麼辦？」
珞拍了一下躺在他腿上的書封，語氣堅定地說著。
「那就船到橋頭自然直。時間一到不管那東西想不想出來，都得出現在我們面前。你不是常把這個口頭禪掛在嘴上嗎？」
聽了珞的話，西司不禁啞然失笑，剛剛的不安感似乎都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拼出一整首完整歌詞的期望。
「好了，現在把東西交出來吧。」
珞朝西司伸出手，西司下意識地看著他攤開的手掌。
「……什麼東西？」
「當然是甜品控抄給你的歌詞。不然還能是什麼？」
西司好不容易升起的開心感，在這一刻徹底蕩然無存。
為什麼要說這種像是在搶劫一樣的話……就沒有其他比較好聽的話可以講了嗎？
心裡雖然有些不太高興，但他還是順從地將藏在抽屜深處角落的點餐紙，拿給看似某個死要錢職業的少年。
接過紙張，看了眼上頭寫的歌詞後，珞勾起一抹讓人感到一種真的很適合去做那一類行業的笑容。
「那麼，馬上開始吧。」
◇
醫療所空中花園，平時總是在環繞建築周邊的悅耳鳴啼，今天不知怎麼地沒有過往的的熱鬧，整座花園陷入一片寧寂。
像是有人刻意把音響的開關關閉了一樣，只剩下藍天白雲一如既往地在天上飄然而過。
老男人把玩著長及於胸的鬍子，他在涼亭長椅上挪了下身子，讓自己有個比較好睡的姿勢。
隨著腳步聲逐漸靠近，一道影子先從座景延伸出來，再來是那個人的身影。
「你會來這裡就表示那件事情已經暴露了，對吧？」
翻了一下身子，抓了抓躺太久而開始發癢的臀部。
話語剛落的那一刻，離自己僅有一張圓桌的距離的腳步聲停了下來。再來是那個人發出一聲「唉呦，我的腰」的淡淡哀號聲，在灰髮老男人的斜對面一手吃力地扶著支柱，一手按著他的腰以慢動作的速度坐了下來。
「……那兩個孩子現在大概恨不得我趕緊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南那冒著冷汗，輕輕摸了把又酸又痛的腰際。
「看來你也老了不少。腰既然痛成那樣，就去找醫療師看他吃飽了沒。門診在右轉樓梯口直通一樓左手邊。慢走不送。」
不理會對方朝他投來的關愛，南那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你，那些過往又怎麼會從我口中洩了出去。」
「我只是將我看到的傳達給你。說與不說，決定權在於你。」
然後，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痛上加痛。不管再怎麼隱瞞，那些痛都是你咎由自取，不過倒也把一大票人的美麗人生全都給賠進去了。」
接著，他摸著鬍子，一邊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話。
「話說，你家的孩子們，這幾天應該沒有什麼奇怪的動作吧？」
南那頓了頓，隨後搖搖頭。
他現在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更何況是對他們投以目的性的關懷。
凝視著南那的一舉一動半晌，老男人移開視線不知望向何處。
在南那看不到地方，他的臉上掛著一抹戲謔的笑容。
那兩個孩子，是嗎？
看來，接下來有不少好戲可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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