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說明企劃告一段落,三人正愉快地閒話家常中,張清茂突然面帶神秘地提出了「想不想看阿澍工作的地方」這句話。
身為家主的阿澍是爽快的答應了,而簡雨柔也不是沒有對這間各處都充滿藝術氣息的地方感到興趣,於是就在阿澍莫名高昂的情緒下,她們順著阿澍剛才下來的那座龍捲風樓梯,蜿蜒而上走到了二樓。
「這間是?」
阿澍才一打開第一間房的房門,簡雨柔望著其中同樣是以白色為基調,但房間裡卻幾乎是空無一物的房間,面露難色地不解的問道了。
「這間是我平常畫畫的地方──雖然是這麼說,我怕顏料會弄髒房間的關係,所以要畫畫的時候都會先鋪上塑膠布。」
那為什麼牆壁又要漆成白色的啊?──簡雨柔不禁在心裡這麼地問了句。
邊解說著,阿澍走到了房間裡堆放在一旁的東西中裡拿出了一頂貝雷帽,就這麼戴在頭頂上,臉上露出了得意笑容的同時,還擺了個名畫《吶喊》的姿勢。
察覺到簡雨柔臉上的錯愕,張清茂輕笑了下後,才小聲地湊在簡雨柔耳旁解釋關於阿澍的事情。
「這小子不只是在作品裡有自己一套的風格,在美術方面的造詣也是普普通通的有所成就。不曉得該不該說是反作用力的關係,阿澍腦袋裡面好像有一些地方,弄丟了普通人應該要有的東西。所以小青姊對他也感到很頭痛,不敢確定這次的企劃請阿澍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段乍聽之下看似頗不以為然的話語,但直到剛剛為止這段跟阿澍的相處,簡雨柔心裡面好像多少能夠理解張清茂這番話裡,真正想要傳達給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天才!──雖然不曉得這麼說正不正確,但簡雨柔的確能夠從阿澍身上感受到某種,普通人所無法擁有,也無法透過單純的努力而得到的東西存在。
就在兩人竊談時,阿澍卻先走一步,打開另一個房間,吆喝著他們趕緊前往參觀。
才一來到了另一個房間,伴隨著彷彿會讓人耳鳴的低沉嗡嗡聲響,簡雨柔對於這房間內不時閃爍的各種光源不自覺地闔上雙眼,減輕那來自各色光源的不適感。
「這裡是我平常用電腦作畫、寫作,還有製作建築物立體模型圖的地方。本來只是想要追求作品有著更高的完成度,還有電腦運作立體模型的處理速度,不知不覺間這邊就變成這樣了,哈哈哈──!」
阿澍彷彿是個正在炫耀著新玩具的孩子般,他的笑聲究竟該解讀為身為專業者的驕傲,還是更為單純的炫耀,卻沒有人能夠給簡雨柔一個正確的答案。
等到簡雨柔好不容易覺得眼睛已經開始適應了這個房間的迷幻燈光,內心卻是訝異於這間已經不能算是電腦室,而是用「機房」來稱呼也不為過的房間,阿澍到底是打算追求到什麼程度,才會演變成現在這種環境。
看著阿澍操作著房間裡好幾台的電腦,一一展示出至今的各種創作成果,這又是讓簡雨柔眼花撩亂的,只得傻愣愣的聽張清茂代替阿澍解釋起每台電腦需要負責的工作項目。
至於第三間,也是最後一間房,果不其然地就是阿澍的臥房。
「嗚哇──!」
簡雨柔剛踏入這間屋子,不自覺發出的讚嘆聲,象徵著又這間臥房裡,又具有著與前幾間房不同意義的驚嘆。
往窗外望去時,那巨大的落地窗外所映照出的景色,正可說是這個地區之所以成為別墅區的理由之一。
遠處那一覽無遺的城市風光,以及包圍在四周的綠茵與寧靜,就讓簡雨柔想起家裡那間小公寓,簡直像極了螞蟻窩中的一個小房間似地。
「平常睡覺的時候從這裡往外面看出去,晚上的景色可是很棒的哦!」
雖說現在還是大白天,對於阿澍所說的夜景倒也有那麼點難以想像,但簡雨柔望著窗外那就算用一覽無遺來形容也不為過的景色,如果再加上都市夜晚那不夜城的螢光點點,的確是項足以拿來向客人炫耀的事情。
「還說勒!阿澍你樓上就這個房間最少使用吧?平常如果不是直接睡在滿地油墨的塑膠布上,要不然就是趴在電腦桌前面就這樣睡著了。」
「嘿嘿!」
聽著張清茂跟阿澍這兩個人的談笑內容,簡雨柔臉上不自覺地泛起了淡淡苦澀的笑容。
當阿澍平常生活起居的房間都看過一遍之後,三人又再度回到那偌大的客廳裡,這次的話題,則是圍繞在關於阿澍的小說作品上。
「說起來,我好像沒看到這裡有資料室這種地方喔?」
正當話題聊到阿澍前一部作品的場景設定,是座位處南國島嶼的海灘時,簡雨柔想起幾個小時前才在子嶺那看過一套設備齊全的潛水設備,不禁才想起剛才的房間巡迴之旅,並沒有像是子嶺家中那種放滿了各種參考資料的地方。
「這就是這傢伙厲害的地方啊!」
本以為會是阿澍會跳出來回答,但簡雨柔卻沒想到帶著憤恨語氣的人,會是坐在身旁的張清茂。
「就像妳看到的,這傢伙寫作根本就不需要參考資料還是道具,光憑想像跟照片就可以寫出好幾部的暢銷作。」
「不、不會吧?」
「是真的。」
她可不是毫無寫作經驗的人,簡雨柔相當清楚對於寫作來說,關於考察資料的重要性。
所以她一聽到阿澍寫作的時候不需要什麼參考資料,臉上那愕訝的表情,可說是把心裡的想法毫無掩飾的表露在外。
就在簡雨柔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阿澍時,張清茂又繼續說了下去。
「就像妳很在意的那顆腦袋一樣,這傢伙會隨著當天的心情亂染一堆顏色,如果是搬到寫作這件事情的話,這傢伙的情況說白話點,就是所謂的心血來潮。只要靈感來的時候,就會待在電腦前面劈哩啪啦的霸凌鍵盤,好幾天不睡不吃之後,就會用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把剛寫好的資料寄到編輯手上。」
「這、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看似這情況已經不是初犯,張清茂向簡雨柔使了個「就是這樣」的眼色,讓簡雨柔不禁擔心起他所說的情況,會不會就這樣實現在自己這個「下一個受害者」身上。
「死不了的啦,啊哈哈哈!」
「……老師,這個不是笑笑就好的情況吧?」
仔細想想,記得一開始張清茂介紹阿澍的時候,好像也有提到藍晨雪對這個作家也覺得很頭疼。
看樣子這個應該命名為「阿澍頭痛」的新型態局部人士限定傳染病,下一個被感染的對象不是別人,就是簡雨柔這個作家編輯了。
倏然,簡雨柔注意到剛才張清茂所說的話裡,有一小段話牽動了她的神經。
「剛才,好像有提到靈感來的時候……」
「恭喜妳,華生。這句話可是突破盲點了。」
張清茂吐出了一道深深的嘆息後,接下來所說的話,總算是讓簡雨柔注意到心中那份不安感受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靈感,還是不想寫作的時候,這傢伙如果不是在樓上畫畫的話,就是不曉得會跑到哪裡散心去。我記得還有一次,找不到人的小青姊激動地想要通報警方,打算把這個有流浪癖的傢伙給關在看守所裡,順便再塞一台筆電進去,只要阿澍沒寫完作品,就不能把這傢伙放出來這樣。」
「欸……欸──!這、這樣,不是很糟糕嗎?」
「也不至於到糟糕的程度啦。雖然偶爾會找不到人,也有好幾次收稿的情況是真的很危險,不過到目前為止,這傢伙還沒有發生已經過了截稿日,但是稿子還沒交上來的情況──就某種程度上來說,阿澍還算是所謂的『優良物件』。」
「嗯?等一下,該不會?」
這時候,簡雨柔突然想起某件事情,恰巧與張清茂現在所說的這番話,彷彿最後一塊尚未放上的拼圖,兩者巧妙地嵌合了起來。
「所以,要我記得提醒截稿日,就是因為阿澍老師根本忘了是哪一天要交稿?」
「正確答案。」
「欸嘿嘿嘿!」
「所以說!阿澍老師,這個不是笑笑就好的的情況啦!」
總覺得張清茂似乎還隱藏的很多,像這種會讓簡雨柔這段編輯生活中不時提心吊膽,或者是煩惱不已的事情沒有說出口。
光是想到這裡,她不免就對接下來到截稿日為止的這幾個月,既感到無奈,又擔憂不已的複雜心情。
「反正,以後如果妳要到這傢伙家裡的時候,別忘了準備幾罐營養補給飲料放到冰箱裡面。如果順手再帶一些像披薩、漢堡這些微波食品的話,我想阿澍他一定會感動得不得了,過兩天就能從半死狀態的這傢伙手上,拿到熱騰騰的新作了。嗯──這個雙關語有點爛。」
「啊哈哈哈哈──!」
雖然簡雨柔也覺得張清茂這次的雙關語有點難理解,但阿澍卻還是很捧場地抱著肚子從那張蛋型椅子笑到臥在地板上。
「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還沒發生問題,就叫做沒問題!」
「張先生!」
記得藍晨雪曾經提醒過,身為作家編輯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讓作家把作品在期限之內交出來,其他的事情都只是建立在這個原則之下的附帶行為──但是簡雨柔可沒想到像這種幾乎接近是保母的事情,也算是在這個「附加行為」的範圍之內。
「啊,對了對了,我差點就忘了。」
好不容易終於笑完了的阿澍,突然在自己的口袋裡摸索一陣,不久後便拿出了一串銀白色,頗具實用性的小東西,交給了簡雨柔──現在的簡雨柔,對這玩意可是相當的眼熟。
「我是有打了一份備用鑰匙啦,可是我不知道茂茂之前在電話裡面的新編輯是女生,所以……柔柔,妳願意收下嗎?」
簡雨柔手中的包包裡面,現在也有著另一串同樣是才剛見面,很多事情都還搞不清楚的情況下,就從子嶺那收到的備用鑰匙。
她還不知道從子嶺那收下備用鑰匙這件事情,對於編輯這份工作來說到底算不算是一件正確的事情,然而現在又得面臨收下另外一份單身男性獨居的房門鑰匙,令簡雨柔不自覺地用著無助的眼神,望向了一旁的張清茂。
「又沒關係,反正以後還會很常來啊。再說,總不能每次來阿澍家裡的時候,妳都要站在門外等阿澍下樓來開門吧?」
「是這麼說沒錯……」
「而且,如果妳運氣夠好,阿澍沒有跑到哪裡去搞失蹤的時候,就像剛剛提到的,這傢伙常常會把自己關在畫畫房還是電腦房裡面,然後好幾天不會從那邊離開。所以,如果妳真的很不幸,在『那個時間』到這裡來的話,就算是把電鈴給按壞了,這傢伙還是不會下樓來開門的。」
「這、這麼說也是!」
看樣子,進門後順利見到阿澍從樓上走下,今天還算是個頗為幸運的日子呢。
總覺得問題好像不斷變多,卻不曉得該怎麼去處理的簡雨柔,看向坐在對面的阿澍,不知道為什麼,她所看到的彷彿不再是那名個性樂天,好像總是在笑著的青年,而是一隻做錯了什麼事情,深怕受到主人責備的狗狗。
彷彿為了掩飾什麼,簡雨柔端起眼前那只馬克杯,一口氣將張清茂準備好的某種飲料給喝到了見底。
「既、既然這樣,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囉,阿澍。」
「嗯!多多指教,指教多多哦!柔柔。」
「嗚!」
這一瞬間,她總算理解了。
心中那個名為「母性」的部分,正受到了名為阿澍強烈的衝擊,總覺得就快要把持不住的簡雨柔連忙要求張清茂,在阿澍嚷嚷著「有這麼渴嗎?」的背景聲中,請他替自己續杯。
To Be Continued…
為了接受到更多來自電風扇的風,姿勢就會變得很奇怪,搞得自己渾身痠痛。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