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中,那雙湛藍的眼眸失去了光彩,倒臥在地。
「哥哥……」她低喃著,緩緩閉上了雙眼。
再次睜開眼睛,她的身邊坐著一位女性,淡棕色的髮辮垂在左肩,翠綠的瞳與她相視。
「妳醒了嗎?」女性溫和的問著,替她倒了一杯溫水,「昨晚妳倒在我們育幼院的門口喔,全身溼透、還發燒了呢。」
她接過水杯,腦中一片模糊。
「我叫做結城愛麗絲,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愛麗絲柔柔的笑著,宛如暖陽般渲染了她被冰雨淋濕的心。
「詩音,我叫做……詩音。」
一片空白的腦海中,只有名字清晰得像是被烙印一樣。
「那、今天開始,詩音就是這個家的一員了唷。」
結城愛麗絲的母親是奇蹟育幼院的院長,她收留了失去一切的詩音,給予了她安身之處。
「詩音──快來吹蠟燭吧!」愛麗絲捧著手中的奶油蛋糕,興奮的看著詩音,「只要這麼做,詩音就會有自己的生日了喔。我們一起創造新的回憶吧!」
蠟燭的火光輕輕晃動著,在詩音的眼中映出暖光。
「謝謝……」
一起重新創造新的回憶──她們如此約定。
待在奇蹟育幼院,詩音並沒有年紀相仿的朋友。
這天,愛麗絲帶著她來到淺野神社,她面前的人身穿巫女服,清新脫俗的空靈氣息吸引了她的注意。
「詩音,他就是淺野紫苑,是神社神主的兒子哦。」愛麗絲介紹著。
「兒、兒子?而且……紫苑?」詩音混亂的來回看著對方和愛麗絲。
「嗯、是男孩子唷。」愛麗絲輕點頭,「而且詩音和紫苑的名字念法一樣呢,不覺得這就是命運的相遇嗎?」
命運……嗎?
她呆愣的看著那雙寶石般的眼眸,對方輕輕彎起雙眼。
「叫我紫苑就好,請多指教、詩音!」
「吶、深月,我的能力會不會又影響到別人呢?」少年坐在鳥居下,對著空氣輕道。
語落,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名男子,微風帶起那頭亞麻色長髮。
「你還在害怕嗎?」他伸手牽起少年的髮絲,憐愛的在頰旁摩娑著。
「害怕……或許吧。」他有些痛苦的閉上眼,想逃避這個世界。
他不討厭自己所擁有的力量,但他總是無法好好使用這股力量,而傷害到他人,家族也從未讓他踏出神社方圓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只要反抗,就會受到責罵。
「紫苑──」少女蹦蹦跳跳的跑上神社的階梯,看見他的瞬間、雙眼亮起光芒。
紫苑身邊的男人隨風消失,他起身看向少女。
「早安、詩音。今天學校放假嗎?」
「嗯、所以就過來陪你了喔。」詩音掛上微笑,向他示意手上所拿的書本,拉起紫苑的手。
他輕輕的微笑,看了眼躲在樹下的深月,忍不住笑出聲。
「嗯?怎麼了嗎?」詩音轉頭看向帶著笑容的友人。
「沒有唷。」紫苑含著淡笑,輕輕搖頭。
詩音疑惑的偏頭,隨後視線轉向茂密的老樹。
「吶、紫苑,那裡是不是有什麼?」
少年僵住嘴角的笑容,抓住詩音的肩膀,臉色蒼白。
「詩音,妳再說一次,老實說妳看到了什麼?」他的聲音顫抖著,害怕自己的能力再次影響到他人。
「沒、沒有,只是有個感覺而已……」詩音遲疑的回答著,不解好友突然的情緒轉變。
「呼──幸好,我還以為我的能力又失去控制了。」紫苑放心的吐了一口氣,重新綻放笑容。
「剛才在那裡的是深月,神社鳥居的付喪神,也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應該是對詩音有點好奇才會、啊……」他說著,原本雀躍的語氣卻突然止住,怯怯的看著詩音。
「對不起,把我剛才說的忘掉吧。讓妳感到害怕了吧。」
他又得意忘形了。
明知道他人看不見,卻自顧自的說得那麼開心,肯定、又要被討厭了吧。
「咦?為什麼會害怕?他們是真實存在的事物吧,而且紫苑也露出了很開心的表情了喔?」詩音輕皺起眉。
「難道你覺得我會因為這樣而和你保持距離嗎?」
她其實多少感覺得出來,明明和自己的年齡相仿,卻從未踏入校園的紫苑和常人不同,但她沒想到,總是面帶笑容的紫苑也因此將自己囚禁在牢籠之中、害怕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就和自己一樣。
「紫苑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沒有理由離開你啊。」詩音伸手握住他微微發抖的手指。
「詩音……!」他感動的看著與自己相似的眼瞳,淚水逐漸模糊他的視線,「謝謝!我們要一直當朋友喔──」
有如雙子的兩人在人生的道路上相遇、交織,但他們從未想像,未來將是荊棘遍佈。
「詩音,妳知道嗎?愛麗絲夢遊仙境所描述的『仙境』是真的存在的哦!」
愛麗絲翠綠的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淡棕色的髮辮也隨之擺動。
「真實存在的?」詩音睜著雙眼,手中的繪本還停留在下午三點半的茶會。
「詩音聽了不要笑我唷……我的曾祖母曾經到過仙境呢!」她有些沒自信搔搔臉頰,但眼中卻帶著新奇的氣息。
「我的曾祖母是英國的貴族小姐,她在日記中寫到有關仙境的事,母親也有聽過曾祖母的故事。她去了仙境,回來後告訴別人,他們卻都不相信。」愛麗絲垂著雙眼輕道,語氣像是在說著童話故事般,想起了曾祖母日記中的人物,心中出現微微的悸動。
「那、之後呢?」詩音被她所說的故事吸引,放下了繪本,腦中開始描繪故事的輪廓。
「在我出生前,曾祖母就過世了,所以我也沒能聽她親口說說這些故事。」愛麗絲有些遺憾的說著,隨後揚起笑容,「但是曾祖母留下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給我,就像是要我傳承這個故事一樣!」
「是什麼東西?」詩音好奇的眨眨眼。
「我的名字唷。」她溫柔的瞇起雙眼,「曾祖母將她的名字留給我。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我對於仙境的事情很好奇,一直都想去看看……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愛麗絲輕撫著詩音的頭頂,感慨的揮去心中所留戀的事物。
「詩音,名字是很重要的事物,是代表著妳的生命、妳的回憶的事物。所以要好好珍惜唷──」
這些歡笑、這些時光,也將成為過去,那抹溫暖的笑容,也難以抵抗殘酷的命運。
在詩音的十二歲生日當天,奇蹟育幼院為了慶生,特地趁著她外出的時候準備,而這時的詩音,一如往常的在放學後來到淺野神社拜訪。
「啊、詩音!生日快樂。」
「謝謝,紫苑。」她開心的笑著,接受好友的擁抱。
紫苑拿出一個紙袋,遞給詩音,「是生日禮物喔。」
她伸手接過,心裡微微的泛起漣漪。
「你特別為我準備的嗎……」詩音打開紙袋,裡面放著一支綴著藍色水晶的雛菊髮簪和一張小卡片。
「因為妳是重要的朋友嘛。」紫苑勾起柔柔的笑容,「生日快樂,詩音。」
詩音深吸一口氣,將眼淚吞回去,伸手拉起紫苑的雙手,認真的直視他的雙眼。
「紫苑,等你生日的時候我一定會送你一個大禮,在那之前你可不能亂跑哦!」
「那、那麼認真做什麼啦……?」他先是錯愕,接著輕笑,「我哪也跑不了的,這妳放心好了。」
「嗯!約好了哦!」
「愛麗絲小姐為了替妳慶祝生日,準備了很久哦,快回去吧。」他溫柔的笑著,眼底藏著詩音沒能發現的悲傷。
「那、明天見!」
目送著詩音離開的背影,紫苑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
「詩音她……會沒事的吧。」
深月隨即出現在他身後,雙手攬住他的肩。
「祈禱吧,如果是你的話,她會沒事的。」
愛麗絲迫不及待的站在育幼院門口,等待著今日主角的出現。
「愛麗絲,進來等吧。詩音很快就會回來了。」院長從門口探出頭,沒轍的笑著。
「沒關係啦,我想和詩音一起進去!」愛麗絲甜甜的笑著,不管自己已經凍紅的手指,一轉頭就看見對街的詩音,舉起手大力的揮動著。
「愛麗絲姊姊──」詩音開心的回應著愛麗絲。
她示意詩音待在原地,而自己看見綠燈亮起後,快步的走向詩音。
「詩音,生日……!」
那只是一瞬間。
她覺得世界似乎在那一秒鐘放慢了腳步。
地上的剎車痕、尖銳的撞擊聲、鮮紅的血跡,所有事物鮮明得像是畫作。
急駛而來的汽車撞上愛麗絲,她的身軀像是斷了線的人偶,被拋起後再落下。
像是要確認真偽一般,詩音的眼球跟著她移動,那一幕幕被狠狠的刻在她的腦海中。
她忘了放下和愛麗絲打招呼的手臂,她也忘了傷心時會流淚。
她只是站在原地。
「愛麗絲!」院長近乎崩潰的飛奔到愛麗絲身邊,抱著那失去氣息的軀體痛哭。
但,詩音什麼都做不到。
她宛如忘了上發條的人偶,只是呆站在原地。
她的世界從這一秒,被「命運」扭轉,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