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突然有太多的謎團，彌秧有些吃不消。
「爸爸如果知道了，一定很高興的。」她回著這一句，內心沒有太大的起伏。可是看見非凡的笑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哪怕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句。
「我很高興。」非凡拍拍她的肩膀，像是想說什麼但吐不出來，沉默片刻後笑著：「好！不浪費時間了，先來解決妳的需求——來，妳進來第一眼就看出這是我校的武器間了吧？這裡擺放了上百種不同兵器，後面那扇門裡也有，再後面、後後後面的門也有。孩子，妳跟我說自己習慣哪種武器？」
「劍。」
「長劍還短劍？刀劍還騎士劍？」
彌秧頓時沉默，原來劍的總類分很多嗎？
非凡立刻注意到她的難題，唉呀呀搔頭：「看來妳不清楚呢，那我來分類一下——來，右手握拳伸出來，讓老頭摸一下手臂筋肉。」
彌秧喔的一聲將斗篷揮開，露出自己的右手臂。
非凡捏捏她的手，表情略為古怪皺著，邊捏邊讓她放開拳頭，彌秧感受到對方粗糙的手掌皮膚與颯猊恩纖細的手指不同。她不禁去想，如果颯猊恩沒有隱藏真實，她的手是不是也跟非凡一樣？
「妳的手指很有力，像艾洛帝亞。」非凡碎碎念著：「可是手臂沒有筋肉，使用重劍容易造成手腕扭傷。妳不適合騎士劍、鐵劍、石劍、刀劍跟雙手劍……倒是挺適合匕首那類型，孩子，妳的武器是要輔助魔法多還是能打的？」
他問著同時已經放開手，彌秧想一想。
「至少能跟長槍硬拼的。」
「基本上，每種武器都可以。」非凡說著，拿起一把插在桶子裡的木劍交給彌秧：「但妳並非受練過的戰士，我想要求用匕首對付長槍實在強人所難，妳揮揮看這把實木劍，學徒練習常用的。」
「好的。」
彌秧伸手接過，意外拿起來的手感沉重，險些敲到腳趾，還好非凡反應極快奪走，將實木劍插回桶子裡。
「看來這種不行。」
「意外的重。」彌秧不想被看低：「但是拿久就習慣了，沒事，請將它給我。」
「我的任務是找出妳適合的武器，不是鍛鍊妳的筋肉呀。」非凡哈哈一笑，拍拍彌秧的肩膀：「孩子別不服氣！覺得重正常。我說了那是實木劍，為了鍛鍊學徒的力氣，這種劍會打的特別結實，有些重量甚至會壓過短鐵劍，像剛才那把如果妳一下握得起，我就不會說妳不適合鐵劍了。」
「所以剛剛是測試嗎？」
「沒錯，接著是這一把！」
彌秧接過第二把劍，輕了不少，但是也一樣重。
「沒關係，再換再換！還有很多把！」
然後她終於發現到……插在桶子裡的木劍總共有五把，然後有十桶。
彌秧真心覺得，他們應該從一開始就在試劍。
日沉。
彌秧有猜到自己會在這過一晚，但是沒料到能去食堂用餐。
她強忍住筋肉痠痛，面不改色跟著非凡隨便佔位子後去夾菜，這裡跟她的學校一樣，都是自助式的，但是菜色沒那麼多樣化，都是簡單的炒青菜、烤肉片，全都是隨便用用就能炒好的料理，一盤盤重複菜色放在夾菜區，高的像座小山，不到三分鐘被清乾淨，又補上新菜。
食堂很吵也很熱鬧，就好像什麼慶典。
彌秧想起學校裡的食堂，高高的天花板、永遠坐不滿的位置，多樣的菜色跟若隱若現的距離感——這裡感受不到那種氣氛，低矮的天花板多了人情味，即使菜色再怎麼單純也覺得美味，而且每位老師都是跟小戰士學徒們擠擠坐，不像她們還分餐廳與食堂。
如果艾瑞克還在，一定很適合這裡吧。
如果他哥哥沒有出事……
彌秧發現有些肉片是生的，趁沒人注意時全部夾走，肚子得到久違的滿足感，接著她發現自己不說話，就被過來打招呼的學徒誤認成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彌秧順利嚇到第十九個好奇跑來問的學徒後，非凡哈哈大笑了，因為食堂內的聲音吵雜，所以他這朗爽的笑聲倒是沒吸引目光，彌秧黑著臉，重重放下奶油啤酒。
現在不是意外喝酒不會反胃的時候。
「我像男的嗎？」
「不像，不是妳的問題！」非凡很沒良心笑著：「只是——哈哈哈哈！另有原因的，孩子，等等我帶妳走一趟就知道了！」
彌秧十分無奈。
其實她不介意自己的發育問題，也滿意胸部的大小，跑跳起來前方的重量不會太晃；但是也沒有到會被認成男人的地步，是因為這裡都男性，所以看誰都先猜男的嗎？
「他們誤會很正常。」
等到非凡笑夠了，才開始繼續解釋：「這地方太臭了！別說是女人，連外面的男人都不敢進來，就只有習慣苦力氣味的男人敢靠近，說真的，妳能待這麼久還不嫌臭實在很厲害呀！」
「訓練過。」
她在深淵可不是待假的，這裡的空氣至少會流通到外頭；深淵的空氣是所有混合物都悶著、鎖著、混雜在一起，下去住個十五年，任何臭味都能忍。
「你們魔法師現在會做這麼奇怪的訓練啊？」非凡咦了聲，彌秧用嗯哼敷衍過去。
用完餐彌秧以為會繼續測試，結果非凡卻帶她去另個地方。
「來這來這，吃完飯就休息了，不然明天雙手廢了！」
「嗯？」
她乖乖跟過去，懷疑是不是有地方得晚上才可以逛，但是非凡卻帶她往大廳走去，夜晚的大廳比早晨來時還要氣派，冰冷的石柱、石牆像是安靜的守護者，凝視大廳正中央上方吊起的火爐，烈火搖晃帶著狂野美感，石牆上一根根的火把照亮整個大廳……就只有這樣，十足的簡潔有力。
也是。彌秧想著，這裡沒有魔法師，不會用照光咒，一堆學徒都是在走廊上橫衝直撞，大廳裡空蕩點好。
「走這條。」非凡招手，彌秧跟過去。
他們走大廳的左內廊，彌秧注意到這裡比其它地方安靜且乾淨，甚至牆上都好好掛著壁燭而不是火把，經過的學徒也不大聲喧嘩。
再走幾步，看見掛了一排的肖像畫，下方寫著名字與年分，彌秧立刻明白了。
「我覺得吃飽後聽些故事能提升生活的趣味性，所以現在為妳介紹，這幅肖像畫的主人翁是米格爾‧唐吉訶德，學院創立者。當時的學院還只是簡單的小破屋，也只有一位學徒而已，因此第二任校長理所當然的由這唯一一位學徒當任，第二位校長為了紀念自己的導師，將家族名字改成米格爾，之後的歷任校長也將這習俗傳承下去，直到現任校長，也依舊用米格爾當作自己的家族名。」
非凡慢慢說起歷任校長的故事，彌秧跟著他一步步欣賞肖像畫。
因為這些故事主角與自己毫無相關，所以遭遇了什麼壞事，彌秧都沒有太多想法，只專心聽非凡講古，對這些沒有血緣關係卻用米格爾之名串起情誼的校長們覺得有趣。
這條走廊很長，長得不可思議；畫像也很多，多的一看就知道這所學校的歷史悠久。
然後她注意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歷代的校長越來越有……陰柔之氣，甚至到了近三百年，各個校長的肖像畫都是看起來瘦弱的美男子，與其說是戰士，還不如說是貴族穿上輕鎧甲的模樣，那些俊臉與身上的鐵片完全不搭！非常不搭！
「我能問……」
「是想問為什麼校長看起來越來越像女人嗎？」非凡理解般的點頭：「是故意的，因為現在相似的學院越來越多，只靠單純的力量與名聲不夠吸引學徒。妳想想，看起來柔弱的校長能夠徒手扳倒鐵甲犀牛，不覺得很有衝擊嗎？依靠外表跟力量的反差，能加深他人對我們學院的印象，讓外面的家長知道，我們學院有辦法讓瘦巴巴長不出肌肉的小孩變成小猛獸！如何？很不錯吧！」
「很不錯。」她頓了頓：「很聰明。」
「所以妳被問是不是男生不要生氣了，哈哈！因為校長們的關係，現在學徒除非是去到外面，不然進來學院裡的人，他們都自動分類到男人去，哪怕前面吊了再大的奶，都覺得那是胸肌！」
「噗。」彌秧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了：「你們好有趣。」
「哈哈！日子總要有樂子。」非凡看著現任校長的肖像畫，彌秧也看著。
那是一位非常好看的男人，金髮碧眼，從畫裡無法得知真正的瞳色，但至少看的出顏值頗高，對他人而言絕對是讓人小鹿亂跳的俊美男人；但是對彌秧而言只是好看，她每天看著某位白袍在身邊晃來晃去，早已看的麻木。
「我不清楚你們校長怎麼選的，是只要好看就行了嗎？」彌秧下意識問這句話，非凡啊了一聲。
「當然不可能呀！別看校長這樣，他的力氣可比我大！我挺佩服這傢伙，他們吃的苦可比我多，要維持美貌又要鍛鍊又不能有太多肌肉，而且還要搞一堆我們不懂的東西，光是跟在他身邊一天，我寧願窩回大太陽下的訓練場。」
「喔……」彌秧頓時覺得掃興，她以為會有什麼羨慕忌妒恨之類的。
「走吧走吧——」
非凡又再次說走，彌秧想像爸爸被他拖來拖去的樣子，下意識勾起嘴角。
她的客房位在偏遠角落，算是額外隔出來的地方。
非凡只能送她走到門口，拍拍門框說著：「放心休息吧！我這的小鬼可不敢亂來，房間也設有性別限制跟結界，住在這遠比外頭那些貴昂昂的旅店還安全啦，好好休息啊！妳睡到自然醒就好，明早我還要帶操，先走一步了啊！」
「謝謝你整天陪著我。」
「不用那麼客氣。」
非凡搖手道別，彌秧這才關上門，看看客房裡面的環境，全是硬梆梆的石牆石地，跟學校裡的小學徒房間差不了多少。
她躺上床發出喀喀的木頭聲，身下的床很硬，像是躺在「憤怒」的骨頭上睡覺。彌秧沉默摸著硬床，手指摸不到粗糙的硬體表面，兩眼無神看著前方。
十五年。
在這裡她聽見了關於自己爸爸的事情，但是照顧自己最久的卻是「憤怒」，它陪著她、將腳接回、跟她玩耍、讓她睡在自己的骨頭上，帶著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裡移動，派遣惡魔去尋找她可以吃的東西。
它教了許多事情，甚至扭斷身上的刺骨，只為了差使惡魔打造一把劍、又給了用羌仔製成的斗篷，讓她能安全度過深淵裡寒冷的氣壓。
「憤怒」很喜歡碎碎念，就跟艾瑞克一樣；但是艾瑞克唸十句有一句藏著重點，「憤怒」是唸了一百句會有一百句都不是重點，貫徹噪音精神，卻是安靜的深淵裡讓她放心的雜音。
彌秧相信如果優柔寡斷也是宗罪，她絕對可以成為代言人。
就算當初跟惡魔說的有多狠，彌秧覺得自己也有權利私下哀傷，然後在見到惡魔時，繼續堅持不配合的立場，這不衝突她的選擇與過去。
她爸爸是怎麼惹上布登崁丁爾？這件事情跟颯猊恩有無關係？她現在是替他還債嗎？彌秧心裡有很多疑惑，唯一能確定的三點，颯猊恩過去不是孤單一個人，布登崁丁爾死了，「憤怒」害她成為孤兒。
真棒的人生，對自己好都是有目的的。
點起一盞油燈，彌秧關上窗戶的木板，平躺在床上發呆，沒有練習魔法沒有做任何事，只是發呆而已。
當燭火滅熄時一陣白光閃過，彌秧看著眼前的白鳥，將一瓶裝有鮮紅液體的小玻璃瓶放在她腿上，然後蹬蹬蹬的跳過來，用頭磨蹭她的臉，就像颯猊恩都會跑進她房間，不管有沒有發生關係，都很喜歡用頭蹭她的頸肩。
彌秧拍拍兩下，白鳥才化成光點消失。
她轉開玻璃瓶盯著三秒，嘆口氣，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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