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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海賊同人】藍海少年(全文)

作者:鯤島囝│航海王 ONE PIECE 系列(原:海賊王)│2018-04-01 16:07:24│巴幣:18│人氣: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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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母親死了。

        昨晚為母親帶回來的麵包和奶油,放在桌上沒動。還特地把烤焦的部分撕掉,哄著羅西南迪吃下去。自己則只是胡亂喝了點有些味道的水。

        父親只能蒼白著臉呆呆坐在床畔,連安慰哭得死去活來的羅西南迪也做不到。

        還住在上面的時候,很少聽見有人死了。死的都是鬚髮盡白的、脫落的、枯槁乾癟至極的老人,或者是偶爾瞄到、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奴隸。還有他養的那些地上進貢來的昆蟲動物。

        像母親這樣年輕、美麗的,他以為母親永遠不會死的。

        死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原本會動會笑、會說話的人突然之間什麼也不會了?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也不想弄明白,更不要說能夠怎麼回答羅西南迪,含混不清喃喃哭問「媽媽怎麼了」「為什麼不摸我的頭」這些問題。

        「父親,」多佛朗明哥麻木地說,「母親死了。」

        他應該要悲傷,要嚎啕大哭,跟羅西南迪一樣。他希望父親能夠否定自己觀察所得的結論,他還希望……希望怎麼樣?

        「是的,你們的母親過世了。」霍名古垂淚道,「她用她的生命,再度證明了一個真實:我們脆弱得和人類沒有不同。抹去天龍人的身分,我們也不過是血肉凡胎而已……」

        「不對,她本來不用死的。是你把她變成人類,所以她才會死!」

        「多佛,我們本來就是人類。凡人必有一死……」

        「不是!」多佛朗明哥從來沒有這麼痛恨父親哲學家一樣的口吻,他在乎的真實根本救不了他們的處境。他抓狂得咆哮,彷彿極端的憤怒才能發洩失去母親的巨大悲痛,「她會死都是你的錯!你的錯!為什麼不是你去死!你自己去當人類、你自己去死就好了啊!!──」

        「拜託不要吵架,不要吵架了嗚嗚嗚……咳咳,」羅西南迪抽咽的連話也說不清楚,還被自己的鼻涕嗆到,「咳,媽媽不喜歡、不喜歡你們吵架,嗚嗚嗚……咳咳,我不要爸爸死掉,嗚嗚嗚……」

        多佛朗明哥指著霍名古大罵,「就是他害死母親的,你這個小蠢蛋!」

        羅西南迪只是淚眼婆娑望著哥哥抽咽,霍名古柔聲喚來小兒子摟在懷裡安慰,「對不起,羅西。讓這麼年幼的你,就要承受這樣的事情……」霍名古垂淚道,「多佛說的沒錯,是我害了你們母親。如果我不是那麼天真……」

        多佛朗明哥看著眼前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父弟,拳頭都硬了。羅西南迪沒有冷落哥哥,旋後也跑過來抱住多佛朗明哥,沾了他滿襟鼻涕淚水。

        父子三人決定要埋葬摯愛的妻子和母親,儘管他們沒有棺木和得體的壽衣,只有一抔黃土,一把淚的哀悼。霍名古是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多佛朗明哥是身子還沒長全的十歲小兒,再加上二人多日不曾飽餐,父子倆氣喘吁吁的用簡陋的工具在後院挖地。

        說是後院,其實也不過是一家暫時容身的廢棄農舍,後門一塊小雜草地而已。

        羅西南迪太瘦小幫不了什麼忙,蹲在草叢中摘野花,就連雜草都比他高。

        霍名古說,藍海人有一支種族叫做香迪亞人,他們會將死去的親人葬在居住的屋中,稱作室內屈肢葬,是祈願祖先庇佑後世子孫的意思(註一)。多佛朗明哥叫他閉嘴。與其讓母親守護,不如讓她好好活著,保有原本的天龍人身分來得更加安穩無憂。

        他們挖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挖出一個深一尺、長二尺的地穴,足可容納削瘦如柴的母親。霍名古將妻子溫柔地抱下去平放,多佛朗明哥則下去接弟弟。兩兄弟在母親身邊擺滿說不清名目的野花。

        霍名古深情又愧疚不捨地看了最後一眼,終於開始填土。

        羅西南迪用小小的手掬土下去,又啜泣起來。

        母親的蒼白臉孔漸漸消失在土色之下,耳邊聽弟弟啼哭,多佛朗明哥心煩氣躁,「不要再浪費水分了!你再哭!……」

        臉上的汗水摻了別的東西,一樣是又鹹又澀,又熱又燙。多佛朗明哥不再管嚶嚶哭泣的弟弟,和默默流淚的父親一起,發了狠似的咬牙飛快回填。

        又是飢腸轆轆的一天。多佛朗明哥要羅西南迪把母親遺下的麵包奶油吃了,羅西南迪說父兄比較辛苦不願自己吃。霍名古說要去河邊抓魚,但這麼暗的天色和霍名古嬌生慣養的身手,多佛朗明哥還不如自己捕青蛙,果然抓了數來隻。霍名古兩手空空的回返、多佛朗明哥烤青蛙的時候,羅西南迪已經又餓又累得睡著了。

        一如所料的沒有半點收穫,多佛朗明哥默默的把一串烤好的青蛙給霍名古,心想這個沒用的男人怎麼不在河裡溺死算了,聽到聲響的羅西南迪便睡眼惺忪的爬起來。

        這個夏夜,格外淒冷。多佛朗明哥從羅西南迪惶惶無依的神情,就知道他還沒習慣失去母親的夜晚。母親在的時候,羅西南迪一定是哪裡都黏著母親。多佛朗明哥有點好奇他會改黏誰。結果他乖巧的給霍名古麵包和開水,縮在父親身邊一會,又跑來靠在哥哥身邊吃青蛙。

        「我明天會去找工作。」霍名古輕聲道,「農莊,工地,廢棄物處理場,總是有缺少工人的地方……為了你們兩個,我會振作──」

        「隨便你。」因為這個男人比幼兒還不如的無知已經飽受災難,多佛朗明哥不信任的攬住弟弟,「你別管我們。反正一直都是我在照顧羅西。」

        面對暴民的群毆只能抱著自己和弟弟無力求饒的父親,多佛朗明哥早就不抱任何指望。

        那天沒了母親的羅西南迪跑去跟父親一起睡。多佛朗明哥一個人縮在角落,加倍的孤單。

                        

        很多街童會守在鎮上的餐館、麵包坊後門,等著丟棄的廚餘或烤壞的麵包。門口免不了一陣搶奪。

        多佛朗明哥身材已比一般十歲小孩高大許多,算得上很有優勢,但他不會冒險到那裏露臉。就算同是天涯淪落人,多佛朗明哥很清楚街童也不會待見天龍人。

        他早就盯上幾個身手特別俐落的。已經一連好幾天,堵在他們的去路搶走到手的食物。

        今天不一樣,非得要搞到好一點的東西不可,因為羅西南迪那傢伙發燒生病了。他特別容易吃壞肚子,明明自己也很餓,老是固執的要等霍名古或自己也吃了才要吃,就算他早已餓得看到眼前有什麼就往嘴裡塞的程度。多佛朗明哥覺得弟弟這一點很可愛但也讓他很生氣。

        現在他尾行的是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雖然瘦但也頗結實的小鬼。他竟然有本事搶了整鍋摻了其他剩菜的燉牛肉湯,還有一大塊硬乳酪。這個很有用。多佛朗明哥一直沿著矮房屋頂緊跟,直到看準時機,對著他從上方踹了下去。

        出奇不易的天降奇兵奏效,多佛朗明哥搶了硬乳酪就跑。往常多佛朗明哥的飛毛腿誰也追不上,今次卻有點不尋常。那個小鬼腳步迅捷,快到家門的河岸,竟然憑著天生速度追上自己的步幅。

        「要吃自己去搶!」那小鬼很生氣。

        「我是搶啦。」

        十歲小孩一言不和有什麼話好說,自然是扭打起來。多佛朗明哥固然是性情兇悍,流落藍海之後的一番遭遇也造就他耐打的身骨,但自己高人半個頭的優勢這次竟然佔不到半點便宜。

        他朝他面門一記鉤拳揮空,反倒被拐了一腳撲倒。他滾到旁邊要彈起來,卻被肘壓頸脖,破壞了再起的架式。他還從來沒有被比自己矮小的傢伙打倒,這情況令多佛朗明哥既驚訝又憤怒。

        「別坐在我上面!你個混蛋!!」多佛朗明哥被膝蓋壓住的雙臂亂抓卻徒勞,接著連吃了好幾拳直往臉上的胖揍,把已經搖搖欲墜的幾枚乳牙給打脫了,嘴裡血腥衝上腦門。

        「我叫你自己搶!我叫你自己搶!」那小鬼直揍得多佛朗明哥眼冒金星,突然壓在頸脖關節的壓制一鬆,另一個孩子的哭喊傳來。

        「不要打我哥哥,不要打我哥哥,嗚嗚嗚──」竟然是羅西南迪,像猴子掛在樹上,從後面抱住那小鬼的脖子。

        那小鬼憤怒地左右亂甩,多佛朗明哥以為鑽到空隙,要掙脫出來,卻又胸口被狠狠一記膝擊,眼前一黑,差點沒昏死過去。

        是羅西南迪被摔到地上的慘嚎讓他神智清明,「不准你動我弟弟!」多佛朗明哥和那小鬼扭打成一團,羅西南迪厲聲哭號,四肢都擦破皮,跪在地上哀求不要再打了。

        「哥哥,我吃螞蚱,咳咳,螞蚱青蛙也是可以的,咳咳咳。我不要、不要吃你咳咳,搶的東西了,對不起。嗚嗚嗚……咳咳咳──」

        那小鬼本來抓著多佛朗明哥的頭髮又要一拳,聽到羅西南迪說話,錯愕了一下,旋即被多佛朗明哥踢到旁邊。多佛朗明哥狼狽跑到羅西南迪面前背過身去護著,把一直死命懷揣著的硬乳酪推給弟弟。

        「吃下去就對了。」多佛朗明哥怒道,「不要再哭了!我叫你別哭了聽懂嗎!別在這裡礙事!」

        羅西南迪只是一個勁兒地拉住多佛朗明哥衣角,怕他又衝上去打架,那小鬼看了看滿臉血的多佛朗明哥,又看了看哭花臉的羅西南迪。「他是你弟弟?」他神情震撼,「他吃螞蚱和青蛙?」

        多佛朗明哥恨恨地瞪著他。一路從市中心逃離到這個荒郊野外,除了野菜還能有什麼吃食。自然不比鎮上的街童,還有廚餘剩食能撿,每回進到鎮上,對多佛朗明哥來說都是一次賭命。

        兩人對峙僵持,許久沒有說話。忽然他們避居的農舍方向,升起濃濃黑煙。那男孩一楞,羅西南迪則是一呆,多佛朗明哥察覺人聲腳步雜沓,往河邊尋來。他顧不得其他,拉了弟弟就往溪邊的大石縫隙處躲進去。

        「天龍人混蛋,竟然還沒死絕」「我見到那個男的從這裡過來,絕對藏在這裡錯不了」「這次要狠狠打死他們」「可惜大的跑了,女的也沒見到,否則──」

        多佛朗明哥心中大罵,父親!你又害了我們!他心知必定又是不善說謊作假的父親,在工作中被人看出來歷。人聲漸近,大概有數十人眾,多佛朗明哥暗暗叫苦,方才就不該和那混蛋糾纏,也不會沒有發覺竟然被人找到棲身之地。

        懷抱中的弟弟因為害怕和發燒瑟瑟發抖,體溫高得跟火炭一樣,難為他聽見騷動跑出來,否則恐怕就要被燒死在屋裡。這是多佛朗明哥唯一慶幸,他此刻無暇去管霍名古的生死下落。

        草叢間,他不經意的對上那男孩的目光,心中猛然一沉。這一帶他熟悉得很,躲在這裡只要蔽好行跡,肯定不會被搜到。但是那個人知道他們躲在這裡。現在要再逃跑,一來是背著羅西南迪這身子快不過大人兩隻腳,二來眼下只要一動,立刻會暴露行蹤。

        多佛朗明哥後悔萬分,早知道拚命也要打死那個混蛋。



(二)

        尋來的人已經向那男孩問起話。多佛朗明哥緊張的抱緊弟弟,心想無路可退的話,大不了抱著弟弟跳進河裡。能活就活,大不了兄弟一起死了。

        那男孩沉默地聽著大人連珠炮似的問話。

        我手上還有他的硬乳酪。他肯定要為了拿回那個把我們給賣了。多佛朗明哥冷汗直流,如果可以的話,他多希望瞪視人的目光能夠噴出火來活活燒死那個人。

「好像有見到吧。」那男孩指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已經過去很久了。我一直在這裡抓魚呢。」

        他領著大人們尋去了。多佛朗明哥錯愕的看著他們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直到聲息沒了大半天,才悄悄牽著弟弟出來。

        那鍋肉湯還在,不過湯汁早已撒了大半,並且香味引來好多螞蟻,直爬滿了鍋緣。這次多佛朗明哥揹著弟弟,小心的另尋到一處無人會來到的河岸森林處,終於在那裏安頓昏睡過去的羅西南迪,撿了柴火煮起肉湯。熱騰騰的肉湯又香又濃,真是落魄這麼久以來難得吃到的像樣食物,即便裡面浮了一堆跟著煮了的死螞蟻。

        他叫醒羅西南迪。羅西南迪迷迷糊糊地問爸爸呢,多佛朗明哥撒謊哄他說明天會合,其實並不在意父親是死是活。

        羅西南迪雖然沒什麼食慾,還是勉強自己吃了。多佛朗明哥把羅西南迪吃剩的全部狼吞下肚,鍋子拿去燒了熱水,給羅西南迪擦澡。

        吃了熟食和擦了熱水,逼出些汗來,燒好像也退了幾分。就算是夏天的晚上也夜露濃重,他找了附近的樹根板鋪上落葉,抱著弟弟雙雙睡著了。好幾次因為羅西南迪升高的體溫,讓他拿沾滿露水的葉子給弟弟敷額頭,就這樣睡睡醒醒,直到天亮。

        飽餐一頓是最好的良藥,陽光穿入葉縫時,羅西南迪的體溫已經回到正常,只是人還有點犯睏,還在問爸爸在哪兒。多佛朗明哥好說歹說的讓他把早上去溪裡刺來的魚給吃了,答應吃完早餐就去找霍名古。

        霍名古回返後驚見棲身的農舍被燒毀,一夜尋無二子,精神瀕臨崩潰,乍見兩個孩子歸來,與孩子們抱作一團喜極而泣,多佛朗明哥掙脫開去,兇惡的細細質問霍名古見了哪些人,又說了那些話。然後警告他以後那些話不能多嘴。

        剛來到藍海那年,多佛朗明哥在街上逢人怒斥何不下跪頂禮,暴露了一家人的身分。雖然霍名古為與人結交到處自報家門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多佛朗明哥始終痛恨自己的愚蠢。不過顯然學到教訓並戒之慎之的只有自己。

        這一帶不能再留,父子三人告別了埋葬母親的、令人悲傷的農舍,沿著河岸走到下游,在港口附近的大排水岸邊,找了一個直徑足有一公尺半的大水泥管安身。

        這處鄰近港口,有幾個私人的船塢碼頭,倉庫工廠林立,還有每天好幾班次通往市中心的貨櫃火車。更要緊的是這裡有大片的貧民窟和港口城市接壤,私娼寮、小酒館、私設賭場、仲介所、黑市交易處、高利貸各種蓬勃。出入往來的人形形色色,除了船員車夫、工人商人,三教九流更是少不了。

        在這個龍蛇雜處之地,非常適合藏匿在人群之中,要緊的是謀生方便。霍名古很快就找到碼頭工人的活兒,做的只是搬卸貨物,連車也不會開,還被酸了幾句,但無人過問身分,工資低廉卻比從前日無寸進好多了。

        多佛朗明哥帶著羅西南迪在廢棄物處理場找些好東西。這裡有不少像他們一樣,年紀還不到幹得了粗活的孩子。他們大多是粗分了金屬和非金屬,集中了再拿去賣給專門的回收商,或是挑了看起來堪用不錯的物品,到貧民窟的市集去擺地攤賣。

        這裡的市中心聚集不少北海知名的豪門望族,每日進口的舶來品中有不少是高價值的貨物,從城裡每日清運出來的垃圾也有不少還極好的奢侈品。就這點來說多佛朗明哥的眼光厲害多了,他自小在馬利喬亞,最沒少見的就是世界上各種窮奢極華的事物。他揀選出來的東西,再加上他比起其他目不識丁的貧童腹中更有材料,更能說善道,信口胡謅,把一支普通藤椅說成是寶樹亞當造的頂級家具,某個平凡無奇的木匣子說成是世界政府封裝惡魔果實的官方盒箱。

        多佛朗明哥憑著他的頭腦和本事,總算不再三餐不繼。只是他仍然苦惱鬱悶。難道一輩子就要在這裡撿破爛嗎。

        別說總要提心吊膽一個不注意,羅西南迪就不知道被埋到垃圾堆哪裡去了。儘管在他腰上綁一條繩子自己牽在手上也就完事了,但羅西南迪三步一小跌五步一大摔也挺干擾工作的,又不能把他放著不管。

        更不要說,垃圾場什麼東西沒有。情色刊物、動物屍體那還算小事,有時候翻出一隻斷掌幾根指頭的事都有。不管是在垃圾場還是到市集上兜賣,還要小心躲開臨檢的白道警察或動輒來收保護費的地頭蛇。多佛朗明哥有了前車之鑑,行事低調小心,不敢聲張。

        最好的是撿了好東西回去布置水泥管,添了燈座,地毯,鍋碗瓢盆,小桌子,過冬的被枕衣物。偶爾會得到幾本有趣的書報和地圖,能讓他們看得津津有味。加上霍名古賺回來的微薄薪水,雖不能飽食,總算不會挨餓。

        多佛朗明哥也還是孩子,在太陽底下揮汗撿破爛的時候,遠方傳來鳴鐘進出港的聲響、抬起頭來看那一望無際的藍天藍海,上面遠遠近近數百艘的大船小船,心頭都會一暢,和羅西南迪一起呆呆看了大半天,任想像力無限制的飛翔馳騁。

        他們自小生活在天上,從來沒有見過藍海。大海的神祕和遼闊,恐怕是下來人間唯一值得玩味稱道的事了。牽著弟弟的手去看港口貨街上的舊書攤,聽人說大海南北的奇聞軼事,聽哪個失蹤了二十年回來的船員,看到兩個巨人在某個島上沒日沒夜的打架(註一);哪個海域又有船隻憑空消失(註二),或是哪裡從天而降幾百年前的商船(註三);哪個海上的大人物,僅憑一人之力便將數十艘海軍軍艦沉入海裡(註四);海軍中將英雄卡普,又在哪裡把黃金羅傑打得落花流水,似乎跑回東海了。

        直到發生了一件事,讓多佛朗明哥決定採取更極端更有攻擊性的生存方式。

        每年的夏天,這裡因為面迎季節風的緣故,入港的船隻會暴增,也就是海上貿易的旺季。各地船員水手一窩蜂的湧近來,港口的酒館、食堂、旅店生意特別好,就是路邊小吃也生意興隆。討海人是體力活,肉品是不可或缺。這時候內陸的畜牧業者好幾車箱的送來雞、鴨、羊、牛、豬來宰,但僧多粥少,供不應求,這些往往是有牌有照的餐館都不夠用了,更何況鐵路也不能只送牲畜。於是有不少業者腦筋動得快,在上游直接扔牲畜進水,一路沖流到海口,自己派人到下游攔著打撈上岸,再批到等級較低的肉品市場。

        每年都有人對這些「無主」的牲畜打壞主意。業者自也會沿岸設置哨點防人白白取走,若抓到現行,輕則就地買下,重則賠償,還要吃牢飯。

        多佛朗明哥已十一歲,正是食慾旺盛的年紀。他節用度日,已經許久沒有吃到生鮮的肉食,這一年來摸熟了這裡的種種日常眉角,早就在盤算怎麼樣好幹走一豬半牛,讓打點好門路的廚房幫忙做成臘肉,讓自己和羅西好一陣子餐餐有肉得吃。

        然後一個不注意,羅西南迪竟蛀得滿口爛牙。所幸只是乳齒,壞不了根本。要動手的這天,他沒去廢棄場和市集,而是把弟弟打理一番,看起來就像尋常人家小孩,帶到鎮上的牙醫,好生叮囑他絕對不能亂跑,也不能給診所的醫生護士添麻煩。他還特意的拜託醫生護士幫忙照看了。

        「拔完牙可以帶我去舊書攤嗎?」羅西南迪十分期盼,他最近特別喜歡那裏一本兒童繪本「水獺爸爸的新家」,每次經過總要可憐兮兮的央求去看個幾頁。

        「可以。但你要聽我的話。」多佛朗明哥雖然只年長兩歲,卻已經頗有長兄如父的風範了。

        送弟弟到牙醫診所後,他隨即動身,到自己布置隱密的一處小船上,解了繩便逆流往上游划。船上早已備好家私,包括一把特意磨過的殺豬刀,從河裡撈上來的死豬從半夜到早上六小時的時間,還算是溫體肉,得趕緊放血取出內臟扔回河裡,以免腐敗。還有一個大油布袋和大把的摘好乾燥的香草,是要壓過肉腥味的。再加上一捆麻繩和小刀,準備充分。

        多佛朗明哥自己靠著積攢買了條別的漁家不要的小船,魚場豐富的時候,偶爾也會帶上羅西南迪在海口牽罟捕魚。他的泅泳水性和驅船的本領自有大幅的長進,體格更是堅實強健許多。不管是小船還是這趟要去偷流水豬,都是霍名古不知道的。

        雖然面目仍然是個孩子,個頭卻有十三四歲少年高,心智神態更不像小孩。

        一個多小時後,便讓他划到一個多月來踩好的點。他先讓小船靠岸,繫在自己釘好的柱繩頭。然後找到自己動過手腳的、某棵離岸邊極近的樹,攔腰猛然就是一記重踢,數十尺高的樹身竟頹然傾倒,摔到河裡,立時改變了水流。

        多佛朗明哥時間算得極準,不過數分鐘後,遠遠的便見到好幾頭牲畜在水面流過來,不枉他在這裡做足一個月的觀察準備。果然橫過河面,馬上攔住了一隻四腳朝天的豬,他在樹上繫好繩子,留了兩頭,一端綁在自己腰帶上,一端纏在手臂上,他提一口氣,就這樣踩著樹幹快速過去,抓了一條豬腿綁得牢靠了,退回岸邊時果斷踢開,那樹幹就這樣往下游流去,不留任何痕跡。多佛朗明哥好整以暇的拉豬上岸。

        就在他扛著重達百斤的小公豬來到樹邊,繩子甩過樹梢準備吊起來放血剖腹,赫然見到樹梢頂端,不知何時蹲伏著一個人影。

        多佛朗明哥又驚又怒,「你小子什麼人!?」

        「我才要問你幹什麼來的。」那少年跳下來,打量多佛朗明哥行頭。「看來是不用了。」

        多佛朗明哥一向警覺,但這人何時靠近卻一無所知。若他有心加害,方才只要割斷繩子,把自己連著樹幹推入河中,自己縱然識得水性不至於溺斃,總是一個月佈置偷盜流水豬的打算,都要盡付東流了。

        多佛朗明哥冷笑一聲,自顧自的繫好繩結,割了豬脖子一刀。「你打算怎麼樣?分一杯羹嗎?」

        那少年沉默半晌。「你弟弟這次沒跟來啊。」

        多佛朗明哥一楞,心想這人怎麼知道他還有個弟弟,忍不住仔細打量,才驚覺依稀有些面熟。

        多佛朗明哥失笑,「王八蛋,你他媽的竟然是熟人。」這少年正是當初打敗自己,又給了羅西南迪燉肉湯和硬乳酪的少年。當時本以為會被他賣了,沒想到竟然幫忙幾乎絕路無生的自己兄弟引開了追擊。

        少年笑道,「我以為你沒準死了。很多孩子沒大人跟著,活不了多久。」

        「咈咈,那你怎麼一副混得不錯的模樣啊?」

        「我算有大人指點的吧。」

        「教你那幾手很俊的功夫嗎。」

        「還有介紹這份工作。」

        「什麼工作?」

        「商品監督人。」

        多佛朗明哥心裡一沉,這豈不是被抓個現行。「現下你打算怎麼辦?嘿,我可不打算照價買單啊。」要是有錢,何必辛苦一個月在這裡大費周章。

        少年聳聳肩,「也有別的法子清算。」

        「要現在來打一架嗎?我可不會再輸給你。」多佛朗明哥為了應付來騷擾的小混混,現在可也不是好惹的人物。

        「那也不必。我許久沒吃到一條豬蹄膀了,你分我一條腿,我就當沒看見。」

        多佛朗明哥很意外,「你還真不貪心。」

        「能不用拚命就有得吃,夠划算了。」

        多佛朗明哥覺得這人說話挺有意思。「我是多佛。你叫什麼名字?」

        「威爾可。」

        「咈咈咈,威爾可,你這監守自盜的混蛋,不知道是哪個冤枉鬼攤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

        威爾可笑道,「掉了一兩隻流水豬也是常有的事,回去說被熊撈走也就是了。」

        多佛朗明哥笑著轉了轉刀,「喂,你要豬蹄膀是嗎,還不來搭把手。」

        威爾可捲起袖子幫忙開膛剖肚,撿了內臟到河邊洗,能用的自己收在油布包裡留著,多佛朗明哥也沒管他。

        多佛朗明哥問起做監督人多久了,他答第一年做。並說其他人都是大陣仗的來捕撈,被他輕輕鬆鬆的抓了現行勒索,只有多佛朗明哥的佈置十分隱密,他還是幾天前巡視的時候,才注意到岸邊釘了不自然的木樁,卻被刻意的隱蔽住。然後是那棵推入河中的樹,一個月前便被剝了一環樹皮,樹徑足一公尺寬的樹幹,卻一個月來每天被鋸得深了幾公分,直到今天只剩樹心連著,才能一踢即倒。

        威爾可去提了水沖散血跡,以免引來林中猛獸。「我第一次見到這樣漂亮的手法。誰又想得到能用樹幹改變水流,攔住那些豬?推到河裡什麼痕跡也不留下,一個人也做得來。」

        多佛朗明哥卻想,這個人好厲害的眼睛,這長達數十公里的河岸,他竟然能注意到自己動了手腳的小小細節。

        多佛朗明哥連著兩條腿,切了要三分之一的肉體給威爾可。「這是謝你救了我和弟弟。去孝敬你家裡兩個大人吧。」

        威爾可也不客氣的收下了,「他們倒也不是我的家人。」

        兩人收拾一番,時間已經過午,不會再有流水豬隻。同樣都要到鎮上去找廚房,多佛朗明哥順道載他一程,說但是得先去接他在牙醫診所等著的弟弟。一路順流直下,好暢快。

        多佛朗明哥拉了板車,裝做是平時兜賣廢棄場撿到的垃圾一樣進了鎮上。

        但羅西南迪卻不在診所裡。


(三)

        那牙醫師說,「他一定要去舊書攤逛一逛,我也勸不住他。」

        多佛朗明哥大怒,「我給診金沒有短少,你怎能答應了事卻沒做到?」

        牙醫師冷冷的道,「你認為吃虧,我退還給你便是,也不差這一點錢。若是人人像你這樣,我這診所是做牙醫呢還是保母?」

        多佛朗明哥氣急敗壞,又到舊書攤去尋,老闆卻一臉茫然,沒有見過他所描述的羅西南迪的模樣。

        「那頭冒冒失失的小蠢驢……」天色漸暗,多佛朗明哥對於羅西南迪可能的行蹤卻毫無頭緒。羅西是連走在平地上都會掉進水溝的笨蛋啊!若是放他一個人出門,根本無法以常理邏輯追蹤!

        威爾可一直沉默觀察,此時默默的道,「你弟聽你的話嗎?」

        「是啊,他就這點好處……」

        「既然這樣,他還會自己離開診所嗎?」威爾可冷靜的道,「你可是跟他說,完事後要帶他去舊書攤喔?他有必要自己偷偷去嗎?」

        威爾可這樣一講,多佛朗明哥也冷靜下來。人說心亂則欠慮一點也不假,他現在可只剩下這個讓他操心的家人了。

        「你是說牙醫騙我?他為何要騙我?」

        「拐賣人口一直是很好的生意。我聽說定期到貧民窟巡診的某個醫生,其實背後是人蛇集團撐腰,目的是挑選不錯的小鬼,再通風報信給人拐帶走。」威爾可嚴肅道,「你弟弟白白淨淨,又是金髮,一看就是能賣極好的價錢。」

        多佛朗明哥真是如墮冰窖,更是怒得目眥欲裂。他們回頭去診所,趕走病患、關上門窗,在拔掉醫生一枚指甲後,那名牙醫全部都招了,鉅細靡遺的交代是如何拐走羅西南迪。護士是無辜且不知情的,於是多佛朗明哥把護士趕出門,連同牙醫把整個診所給燒了。

        多佛朗明哥衝到碼頭的時候,最後一艘船還未離港,霍名古還納悶大兒子怎麼會跑來這裡,就被粗魯的推開。多佛朗明哥根據刑求了人肉販子說出的話,找到做了記號的貨箱,起了釘子打開,裡面果然是睡得人事不知的羅西南迪。這情景離奇詭異,就連霍名古也瞠目結舌。

        一個水手掏出手槍對準多佛朗明哥。但是另一個槍聲響起,那名水手臂上中彈,旋即被一擁而上的港警逮捕。

        「港務警察局接獲線報,海龍號有走私人肉商品的不法情事。所有的人員停止動作,本局要求全體人員配合全面臨檢。」

        威爾可悄悄拉了抱著弟弟的多佛朗明哥,示意他們父子跟他走。

        「那個人是誰?」多佛朗明哥低聲問站在局長身旁的男子,他身材矮瘦,帶著圓形眼鏡,面上無鬚,蓄著中長髮,打扮看起來不是官家。

        「是梅花船舶公司的社長,也是我的工作中介人,」多佛朗明哥沒有漏看,打了水手一槍的正是那個男人。在港警面前開槍,竟然還沒有半點被追究的跡象,和局長有說有笑,他已經知道這個男人絕非簡單的人物,「我們都叫他托雷波爾。」

        多佛朗明哥很快就明白。梅花船舶公司和海龍運航是競爭對手,這次雖說是多虧了威爾可通風報信,但對梅花船舶公司來說,也是趁機剷除一個商業敵人,吃下海龍運航的航線和據點。而作為海龍運航的黑工,霍名古自然是失業了。

        這場虛驚讓多佛朗明哥紮紮實實的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惡意不只是衝著受難落魄的天龍人。弱小的、貧困的、無勢的人,更會是任人宰割的對象。他對力量有了新的體悟:天龍人的權力是因為暴力和財富,所以可以控制全世界,被尊奉為神。

        有力量就有安全。多佛朗明哥從此知道財富和勢力的重要。

        不過在此之前要是連不餓死也辦不到,什麼安全財富都是空談。

        「威爾可,」流水豬和綁架事件平息一陣子後,多佛朗明哥和威爾可在海邊釣魚,羅西南迪在旁邊沙灘自己玩。「你跟我混吧。」

        「可以啊。」威爾可上了餌,甩桿出去。

        「這麼容易啊?」

        「沒什麼啊,」威爾可調整釣線,「反正我還要過幾年,才會在鎮上開自己的漢堡屋。」

        「......你才沒有能耐開什麼漢堡屋,白痴。」

        「對耶,鎮上的地段我應該不吃不喝五十年也買不起吧。」

        「你小子喜歡漢堡?」

        「啊,最喜歡的。」

        「明明三餐不繼到都要搶廚餘了......真是囂張的願望。」

        「那你打算怎樣?」威爾可坐了下來,「我只要能有的吃活下去就行。」

        威爾可是街童。因為不管到哪裡都拿著一支竹棒防身,所以被人稱「Vergo」。多佛朗明哥聽他說,本來是為了趕跑把他當成屍體啃食的野狗,後來不管是偷搶打架都越來來越順手,也就當做兵器隨身帶著了。

        威爾可無師自通的本事有多厲害,多佛朗明哥已經領教過。他正需要這樣手腳矯健靈活,又耳目靈敏的幫手。而且不管是在天上的時候還是到了藍海,他都沒有年齡相近的朋友。

        兩個人的肚子都傳來咕嚕咕嚕的抗議。

        他們在這裡釣了一個早上,還一無所獲。本來這個入秋的時節魚種是最豐富,但是他們原先在的那個好位子被幾個海邊遊蕩的混混看中,看他們不過是三個小鬼,要他們滾蛋。

        一言不合當然動手,混亂中,摔進海裡的不只是那些混混,還有他們把花了兩三天捕來的蝦子螃蟹做好的死餌桶子,也全翻到海浪底下。幾個跑走的小混混揚言要帶人再來,他們也不能留在原地,但新揀的這處位置,漁獲就差多了。

        燒死鎮上牙醫的風波未息,那些護士認得多佛朗明哥和威爾可的臉,不只是警察,連人蛇集團背後的暴力團夥也在找他們。多佛朗明哥把霍名古丟著,帶著羅西南迪就和威爾可躲在岸邊避風頭,連垃圾廢棄場都沒去。聽說有些臉色不善的人到那裏,逢人就打聽他們的下落。

        費了那麼大力氣搞到的流水豬,就算作成臘肉省著吃,也一個月就吃完了。這麼窩囊的逃躲,這麼癟屈的生存──多佛朗明哥恨恨的咬緊牙關,打架受傷的口腔傷口又痛起來。

        羅西南迪跑過來。「哥哥,你看,我找到好多漂亮的小蛇。」他攤開小手,裡面小心翼翼捧著的是好幾條蠕動的肥大紅蟲。

        「笨蛋,這才不是蛇。」多佛朗明哥一臉噁心的抓起一條在眼前看。「而且哪裡漂亮?」

        威爾可湊過來,「啊,這個是很好的活餌。這是紅沙蠶。」

        「是這樣嗎?」

        「因為這邊沿岸不是垃圾場就是船塢,沙灘的土質越來越差,已經很難得看到這麼肥的紅沙蠶了。」

        羅西南迪還在錯愕中,多佛朗明哥就把裝餌的小桶子拉到羅西南迪手下,把他小手裡的紅沙蠶全倒下來。

        「謝啦,羅西。活的餌比較好釣。」多佛朗明哥用力的揉了揉羅西南迪,對他忽然愣愣的倒抽一口氣嗚咽起來莫名奇妙,「你是怎麼啦,又在哪裡跌倒撞傷了嗎?」

        眼看威爾可掐斷一條紅沙蠶的尾部穿進餌勾,那紅沙蠶帶著點螢光的頭和身軀瘋狂扭動。羅西南迪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帶著新奇的心情和哥哥分享可愛的動物,結果下一秒就被殘忍的殺死是什麼感覺。

        這時候的羅西南迪還太小,不能理解他本質中和多佛朗明哥巨大的差異。但他已經初次認識到,那麼喜愛的強悍的哥哥,有著他陌生的可怕的一面。

        多佛朗明哥拉拉袖子翻翻褲管,找不到受傷的地方,抱抱拍拍弟弟的背當作安慰,「別哭,你是男孩子吧?」他重重的在弟弟頭頂咂嘴,「馬上就釣魚烤給你吃。」

        他完全誤以為弟弟是餓壞肚子。羅西南迪抹著臉惶惶然偎著哥哥蹲下,再沒心情去沙灘玩,眼睜睜看哥哥又掐了一隻蟲上鉤,拋餌入海,心裡複雜。然後滑了一跤,褲子屁股的地方黏滿沙。

        「真是可愛的弟弟。」威爾可在多佛郎明哥氣惱的罵笨蛋並拉起人時笑說。

        「可愛到讓我操碎心的傢伙。」多佛朗明哥罵道。他不敢讓羅西南迪抓釣竿,只讓他坐旁邊看。

        「威爾可,」多佛朗明哥執竿沉默一陣後忽道,「只是有得吃,根本無法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綁在釣繩上的羽毛顫動,一股蠻力往海裡扯。多佛朗明哥蓄勢沉竿,猛然一抽,一條肥美的魚身躍出海面。

        威爾可叫道,「喔喔喔,是鱸魚!」

        「就像這些笨蟲吃沙子,魚吃這些蟲,我們又把魚給吃了一樣。」多佛朗明哥把今日第一尾扔進桶子裡,上餌後又下一鉤,「我們得更有力量。我們要是不更強的話,會有更強的人把我們給吃了。」

        「我們要有得吃,還要吃飽,吃山珍海味,吃到不只是嘴裡在吃,嘴上還黏滿食物。」多佛朗明哥拋餌入海。「我們得爬到食物鏈的頂端!」

        「如果是食物鏈的頂端,還要怕挨餓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的食物!!」

        多年以後,羅西南迪還是會夢到這個場景。嚴格來說這不能算是惡夢,但是多佛朗明哥彷彿要吞吃世界的一切,那樣瘋狂暴虐的神情,成為他記憶中初次對最喜歡的哥哥,感到恐怖的起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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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6 篇留言

Hsin
很喜歡這篇!能整理成獨立一篇真是太好了。以下一點小建議與心得:

1.
先說敘事人稱的問題,這點鯤島應該已經有所察覺了,但還是講一下我讀起來的感受。故事開篇很明顯是從明哥視角出發,但是卻結束在羅西視角,切換的節點大概是從這段開始:「這時候的羅西南迪還太小⋯⋯(略)⋯⋯那麼喜愛的強悍的哥哥,有著他陌生的可怕的一面。」

有意義的視角切換其實是好的,能營造閱讀上的層次變化。至少我覺得就這個短篇來說,從兄弟各自的視角出發,能夠讓角色的形象和情感都更為豐富。但我會建議製造一個更明顯的分界點,比方說從第三小節開始就切成羅西的視角,應該可以降低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切換的困難。

另外有個方式就是通篇以全知視角來寫。其實我覺得鯤島應該很能駕馭這種方式,但如果是這樣的話,第一小節的:「母親死了。⋯⋯(略)⋯⋯自己則只是胡亂喝了點有些味道的水。」這種呈現明哥的內心方式就會顯得不恰當。但我個人非常喜歡這一段的表現。

2.
威爾可聽見羅西吃螞蚱跟青蛙的那邊,好揪心啊!還因此替他們兄弟倆留了肉湯跟乳酪,我喜歡這孩紙!這故事雖然只有三小節,但卻能完整勾勒出明哥跟羅西的兄弟之情,還有明哥如何捕獲威爾可(咦),總的來說是很優秀的短篇!

整個故事裡,我最喜歡最後羅西看到威爾可把紅沙蠶的尾部穿進餌勾的一幕,衝擊力道超強的我都不忍看下去了(掩面)。羅西太小,「不能理解他本質中和多佛朗明哥巨大的差異」這句,很簡潔地對比出了細膩的弟弟與憤世嫉俗的哥哥之間的不同。這也是我為什麼覺得在最後這邊,是很適合從羅西視角出發的原因,只是在呈現的方式上大概還可以再多做思考。

椰絲我終於可以用筆記來淹沒鯤島了!欸嘿~(不要提醒我為什麼我還不去分析數據noooo)

04-01 17:18

鯤島囝
謝謝你的喜歡!我也很開心收到筆記哈哈哈XDD好啦我不要提醒你為什麼還不去分析數據(((((壞

謝謝你又仔細的幫我看敘事視角問題,而且竟然還很體諒的用兄弟視角切換可以營造閱讀層次來善解我,這樣會讓我太安逸!雖然在你幫我看《熄燈》、Chazel幫我看這篇以前,我真的沒有發現自己人稱會亂跳、也還沒有分析清楚為什麼我之前會這麼不重視沒感覺這個問題,這篇也還沒有想到更合適的敘事方式,但我真的很高興你喜歡那種表現內心的手法,因為1.幫我做這個觀察,也讓我發現我過去可能把第三人稱全知觀點誤解為可以在不同角色的內心切換,我再來琢磨琢磨。

得到2的感想我覺得超級榮幸,如果尾田老師現在出現在我面前,我有種完全可以抬頭挺胸的感覺!我一直認為明哥的愛恨很極端也很深沈,原作兄弟會是那種結局,也是因為明哥是真的很疼他這個弟弟,失望的時候也才會那麼極端吧。然後捕獲威爾可完全正解喔哈哈哈哈

紅沙蠶衝擊力這麼強嗎!對不起!但我好感動~雖然紅沙蠶跟壞牙醫都領便當,但燒牙醫只是表淺的表現明哥的極端手段是沒有餘地的,紅沙蠶則是通過「漂亮的小蛇->活餌」的變身凸顯兄弟幾乎是各種衝突的差異性,喔喔喔我真的很感動~~~~04-02 14:07
Hsin
啊對了補充:我很尬意那段明哥跟威爾可釣魚閒聊到漢堡屋那邊,當下想法「蛤????why漢堡????」明哥那句「明明三餐不繼到都要搶廚餘了......真是囂張的願望。」有種笑看人生的黑色幽默感,讀起來卻會心一笑。這邊刻畫朋友之間聊屁話見真情,寫得真是好。

04-01 17:25

鯤島囝
威爾可愛吃漢堡是原作彩蛋XDDD初登場就跟明哥兩個41歲的大叔熱線說超無聊屁話,能夠用我的原創段子重現這種交情我好得意!謝謝Hsin尬意XDDDDDDD04-02 14:10
維特夏
他早就盯上幾個身手特別俐落的。已經一連好幾天堵在他們去路搶走到手的食物。

這段有點拗口哦
讀過去的時候
我感覺卡卡的

04-10 16:09

鯤島囝
謝啦!我來修好^^04-10 16:24
維特夏

鯤姐對於劇情的掌握度算是很不錯,人物的情緒也掌握的很好,這對於讀者的我來說,算是個很享受的短文了!

加油!我覺得這個很不錯!(讚

04-10 17:18

鯤島囝
謝謝喜歡XDDDDDD那我可以請小夏分享烤青蛙的感想嗎XDDDDDD04-10 17:23
維特夏
烤青蛙喔
這要提到我最近在寫的題材,裡頭碰巧其中一個人設,就是青蛙XD
看著看著的我,不免在一瞬間,讓兩者出現在了腦中。

火刑那個青蛙好像也是不錯的喔 於是這樣子的想法就出現了。

04-10 18:07

鯤島囝
果然有小夏的ㄎㄧㄤ感XDDD突然反省自己怎麼對動物這麼殘忍
光這篇就青蛙螞蟻紅砂蠶各種慘死了 結果又害了你的青蛙 真是罪過啊!04-10 18:14
麻雀啄食
來寫心得了,比我想像的難寫…

設定
文章出現蠻多…方言,像是很俊、胖揍,看起文章來有點突兀。比較明顯的像是臘肉,光是想像多佛為什麼懂中國菜的理由,就覺得很莫名其妙。用警察,而不用海軍,也蠻奇特的。
食物(?)方面設定很細膩,我蠻喜歡的,明明是奇幻世界卻有現實感,除了臘肉外。

劇情
單就原創劇情而言,我覺得還不錯,有感受到人物的情緒和互動。
但是劇情張力明顯不足,像是殺死看起來就是反派的牙醫,卻沒有殺死無辜可憐的護士,就常理來說沒有什麼不對,但是要營造「殘暴」這個概念,就缺少了爆點。
還有明明有船,為什麼還要放水流,用船運不就好了嗎?丟到水裡還可能會被野獸吃。

人設
同上,多佛太溫柔了。弟弟很可愛。

總結,這個多佛朗明哥實在太溫柔了,我倒是對於動物的死沒什麼感覺,小男生虐殺小動物不是很正常嗎?像是拿立可白玩死半殘的蚊子、把小蟲子丟到水裡活活溺死。
天龍人的背景幾乎也沒有提到呢!沒看過海賊,不容易理解。

06-29 20:31

鯤島囝
是吃雞肉飯!我還以為你的信的意思是放棄這兩篇投稿,會去寫《蜜與血》那篇!不管怎樣,看到你來留這篇我超驚喜!

好的我來跟你解釋XDDD

1.那個不是方言,而是比較不白話的文字,我自己是因為海賊王的中世紀背景而刻意選擇半文半白的武俠筆法,這一點也有讀者反應接近古風、民初語感,不習慣的原因是和他們想像的海賊王原作調性不同。

2.臘肉是加工處理過的醃漬肉品,古今中外都有歷史紀錄,歐洲中世紀貴族和城市經濟能力好的商人市民也有這樣的飲食選擇,並非中國菜喔。我很開心你喜歡食物的設定XD

3.沒有殺死護士是因為沒必要,他們什麼都不知道,而明哥急著要找出他弟,他沒時間去管不相干的人。他的殘暴就是體現在對生命的不尊重,虐殺小動物絕對不正常啊同學,我們會習以為常是因為過去台灣不重視生命教育,但是處處可見甚至就是我們自己的生命經驗,也不能代表那就是符合教育的行為。我自己也是殺蟲殺蝴蝶蛾殺蚯蚓殺青蛙蟾蜍殺蠶寶寶殺到國中才停啊,我以前也不覺得怎樣,但是這些行為當然需要反省檢討:殺這些小動物的目的是什麼?有什麼意義?有價值嗎?沒有思考這些基本問題,只會讓一個人的心學習到麻木無感。因此,這段小情節其實是要寫兄弟心性的對比,哥哥不把蟲當一回事,弟弟則心慈。

4.流水豬是台灣四五十年代中西南部都曾經有過的業者作法,養豬業者在半夜將豬丟到水裡,下游業者在沿岸打撈,趕上清晨早市販賣溫體肉,要行船走河還要考慮到河寬河深勘不堪得起這種運載量、有無接駁點,這些都是公共工程也都是運輸成本。流水豬就是在一個欠缺優良或到位的運輸、公設條件下,業者也沒有能力或不想負擔額外的運輸成本,而選擇的一種比較方便的方式,會有問題的是流水豬的衛生問題,但是這個成本是消費者吸收,不是業者。

5.我很開心得到你的兄弟評價!!!我就是想寫出一個殘暴的人可能會有的溫柔的一面,還有弟弟真的夭壽可愛!

6.非常感謝你特別提到天龍人的背景,我這則短篇最猶豫的就是天龍人背景需要交代到什麼程度,後來決定以這個版本呈現,是在想說,有沒有可能這個程度的情報量,就足以讓讀者可以在閱讀過程中體會到「明哥以前的身分很尊貴過得不錯,但現在失去身分後超級慘」這個訊息?

總之,非常謝謝你的回饋!超級滿足!!!06-29 20:55
鯤島囝
忘記回應到「港務警察局」為何不用「海軍」取代的問題!
我自己對海賊王世界觀的制度研究如下:
世界政府有指揮海軍的權力,海軍的職責是海上秩序(所以常看到卡普菸鬼他們追海賊),並對加盟國提供軍事和治安協助(阿拉巴斯坦就有協助逮捕國內海賊、德蕾絲羅薩篇藤虎「表面上」也是協助明哥抓魯羅聯盟)。
但是,各國仍有自己的軍隊或警察組織。例如,羅的老家白色城鎮就有軍隊,和周邊國家因為國境難民問題衝突;那美的老家不是也有警察大叔嗎,專門在丁他們不要一直當慣竊。因此,我的推論是各國或地方政府當然會有自己的治安管理單位,港務警察機構的職責是檢驗出入關商品和防止偷渡走私,這個管理尺度太小,性質也不適合給海軍來做。以上只是說明我的設計理由,供參囉~06-29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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