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入了秋,日照的時間越來越短,天空常常烏雲密佈,沈重的水氣會在一瞬間從陰暗的天空落下,並伴隨著照亮陰影的閃電以及緊接而來轟鳴的雷聲。
萊卡特抽動著鼻子,下雨前夕特有的潮濕味提醒了他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大雨。
「得快點回去⋯⋯」萊卡特剛從城中心的水源提供處把水提回來,最近那裡的三姑六婆們終於對他的興趣降低了,話題也不再圍繞在他身上,所以他總算可以不用再忍著頭皮發麻的難受取水。
今天蘿蓮不用上班,所以萊卡特一回家就可以聞到非常棒的食物香味;映入他眼簾的是用黃土磚堆砌成的方形爐灶,上面用鐵蓋蓋住的地方正冒著徐徐的白煙,味道是他平時也很熟悉的麵包。
「你回來了嗎?」蘿蓮穿著圍裙,手拿湯匙攪拌著放在另一個灶口的圓形燉鍋,裡面濃稠的白色濃湯點綴著綠色的花椰菜及紅色的胡蘿卜,大塊的馬鈴薯跟燕麥散發出非常美味的香氣。
「今天⋯⋯吃得不錯耶!」萊卡特有點意外地說。
「今天亞當跟林肯哥哥還有洛伊拿要跟我們一起吃飯呢。」蘿蓮開心的說,她因為站在爐灶前好一陣子了,所以臉被烤得通紅。
擺在桌子上的已經有上面撒著丁香跟香菜的燉羊肉,一碗醃洋蔥以及被有著番茄塊狀的醬汁覆蓋著的魚,甚至旁邊還有一大塊的乳酪、一碗的剝殼水煮蛋跟一條臘腸,萊卡特開始懷疑這些東西應該是不便宜的。
「我們來啦!」林肯爽朗的聲音響徹了小屋內。
「不好意思,我也一起來了。」洛伊拿跟在林肯的身後踏了進來,「打擾你們家人一起用餐。」
「你在胡說什麼?」亞當接著進來,並關起了門。
「你能一起來我們都很高興啊!」蘿蓮溫和的笑容就跟母親一樣。
「呀!萊卡特!你最近過得如何?」亞當一把抱住萊卡特的肩膀問。
「一般啊。」萊卡特想了想,不過看到林肯,他就想到該跟他討論的事,跟鬥人相關的事。
「對了,等等還有人要來喔。」林肯脫下披風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誰啊?」萊卡特懷疑的問,總感覺有點不太妙。
「那這樣的話我得多準備一點。」蘿蓮完全不在乎即將到來的人是誰。
薄薄的木門被敲響三聲後,來客不等主人開門就自動把門打開了。
「咕嗚⋯⋯是你們⋯⋯」萊卡特忍不住低聲呻吟。
「呀呀!雪莉亞!美路!」蘿蓮好高興的抬起頭,她的手上沾滿麵粉,剛把烤成金褐色的麵包從鐵爐裡拿出來。
「我剛剛在酒店門口被林肯先生邀請過來,想說乾脆來嚐嚐蘿蓮姊姊的手藝。」美路嘻嘻笑著,把原本穿在身上的斗篷脫下也同樣掛在衣架上。
「喔~~妳怎麼會來?」洛伊拿問著雪莉亞。
「林肯先生邀我來的。」她回答,洛伊拿猜想是在跟他與亞當在外面見面之前邀的,所以他才不知道。
「雪莉亞說她也很喜歡蘿蓮的菜呢。」美路接著說。
蘿蓮馬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看向因為害羞,眼神移往別處的金髮少女。
「哎呀,今天你沒有吵架呢,了不起!」亞當笑著拍萊卡特的頭。
「我又沒有什麼事要跟她吵。」萊卡特不滿的說,其實是對方也沒有做什麼。
雪莉亞沒事也不會跟萊卡特說話,所以今天沒有特別的事的兩人完全就沒有任何的交集,所以也不會有爭吵。
家裡的桌子不大,椅子也不夠,所以萊卡特奉蘿蓮的指示去外面尋找合適東西回來充當椅子,他硬著頭皮跟隔壁家見過好幾次面的鄰居開口,對方非常的友善,借了他三張圓凳,大概這也是第一次萊卡特主動跟他們開口,所以大家的態度都非常的驚訝。
「哇!你真的成長了呢!萊卡特大哥。」偷偷跟著萊卡特出去的美路回來感動的對大家說。
「多多少少啦。」萊卡特不太愉快,這種事情被當成娛樂的話題,雖然仔細想想是蠻好笑的,但他就是會不受控制的排斥。
「好啦好啦,別取笑他了。」蘿蓮招呼大家一起來吃飯,小小的房子一次擠進了七個人顯得非常的擁擠。
大家對於蘿蓮的好手藝讚不絕口,尤其是燉羊肉,肉質鮮嫩、香料也很好的融進肉裡,也不會太乾,所以這道菜是最快被吃完的。吃完後大家又開始閒話家常了起來;萊卡特趁這個時候跑去找林肯。
「是嗎?」聽完萊卡特的描述,林肯皺起了眉頭,兩人藉口說要散步走了出去,「烏廷這個國家一直對我們國家虎視眈眈的呢。」
萊卡特對這種國際上的局面並不了解,烏廷這個名字只有偶爾才從商會裡的人口中溜出;但對於尋找以前是鬥人的人這種行為肯定不尋常。
「不過你應該不用太擔心啦,誰能認得出鬥人呢?」林肯安撫著說。
「如果被發現了⋯⋯」他摸著膠布下的印記,「我們又要再度成為工具了嗎⋯⋯」
「沒問題的,你的那群夥伴們可是很強的啊!」林肯用力的搔著萊卡特的頭髮。
「夥伴?」
「難道不是嗎?」林肯笑著說,「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大家一起經歷過這些事不是嗎?」
也是⋯⋯萊卡特在心中默默認同,當初除了隔壁的艾洛族老師外,其實也是有著好幾個不同的聲音傳來,不管是閒聊還是抱怨跟發洩。
「我會派人注意的。」林肯保證的說,「話說回來,你們最近存錢存的如何了啊?」
萊卡特瞬間低落,濃濃的黑氣壓籠罩在他的頭上。
「哎呀,有這麼慘嗎?」林肯露出同情的表情,「雖然我想你應該是不會同意的⋯⋯」
「什麼?」
「國王陛下很看好你喔。」林肯突兀地說。
萊卡特的臉垮了下來:「難道要我去從軍嗎?我不要!我要回去!」他還沒聽到林肯的下一句就用力地拒絕了。
看著眼前極力抗拒跟自己的弟弟一樣親的傢伙,林肯露出溫和的微笑:「不是,我只是要你多一點自信,鬥人只是你生命中的一段⋯⋯不好的回憶,這不影響你未來的人生。」
「⋯⋯我知道⋯⋯我一直在持續的努力。」萊卡特嘆了口氣,「林肯哥為什麼想來這裡呢?」他發現自己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我想見見新的世界啊。」林肯的微笑就算在黑夜中,還是像閃耀著光芒一般觸動萊卡特的心弦。
「你不想見識新的世界嗎?用新世界取代你的舊世界。」林肯抬頭望向將近滿月的月亮,月亮散發出的朦朧光暈營造出很神秘的氛圍。
「我現在還不知道。」萊卡特誠實的說,「但我想我是會去尋找那位先生的⋯⋯就是艾洛族的那位。」
「難不成是指到加斯頓家接受軍隊訓練職務的那個男人?」林肯挑起了眉毛。
「咦!你認識嗎?」萊卡特驚訝的說。
「我認識啊,我以前就是在加斯頓家接受訓練⋯⋯」林肯回想著,「他在被放出來後就到加斯頓家工作了⋯⋯然後⋯⋯犯了殺人罪逃走了。」
「什麼?」萊卡特吃了一驚,這跟他從加斯頓家的那傢伙聽到的描述怎麼有點不一樣;那個傢伙完全沒有提過這件事。
「當時事情鬧得很大呢。」林肯接著說,「死者是⋯⋯我記得是好幾個貴族家的兒子吧⋯⋯當時還掀起了一片撻伐聲浪,反對有著前鬥人身份的人進入王都⋯⋯」林肯注意到萊卡特的表情越來越糟。
「而且當時發生的事情跟雪莉亞小姐也很有關係。」林肯輕聲的說,「她的雙胞胎兄弟也在那個事件中喪命。」
「我不認為他會隨便殺人。」萊卡特打斷了林肯的話,「他不是這種人。」萊卡特的心跳跳得很快,這一點都不合邏輯,若是連那傢伙的家人都被殺了,為什麼她的態度會這麼奇怪?她明明說了要找到他,明明態度就是很敬仰他,但是林肯說的卻是跟她理應產生的態度完全不同。
林肯沒有反駁,看著陷入了沈默的萊卡特,他知道這個人對當時還年幼的他是多麼的重要,甚至可以說是他在地獄般生活中的精神支柱。
「所以大部分的鬥人⋯⋯都在哪裡?」萊卡特垂著頭換個話題問。
「跟你一樣或大一點的青少年鬥人們都被詢問過意見後送往城外,但大多數都同意前往邊境駐軍⋯⋯因為他們說自己除了戰鬥什麼都不會。」林肯聲音低落的說。
「所以⋯⋯只有我一個人⋯⋯獨自享受著自由與陽光嗎?」他的聲音有點顫抖,再度受到了打擊。
「當初解放的鬥人都有做身份登陸,當然你也有。」林肯解釋,「如果沒有異動的話,基本上就都還是在當初登記的位置上。雖然大部分的人都失聯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邊境看看,或許還有些人在那裡。」
萊卡特沒有回話,剛剛這段談話徹底的打擊了他,也就此改變了他內心的想法,卻也增加了更多的疑問。
「你幹嘛?」雪莉亞・加斯頓冷冷的看著從回來後就一直盯著自己看的萊卡特。
萊卡特的臉色很糟糕,她只看到對方搖搖頭,並把視線挪開,她看了他這樣的態度,總感覺對方似乎是知道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