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白雪公主的墮落

作者：花梨．奇跡の狭間│2018-03-09 17:13:41│巴幣：132│人氣：2896

前情提要：為了宣傳週末的公演，肥宅與琉璃打算利用手邊的資源，拍攝一部宣傳片……

一段時間後，肥宅喘著氣，奮力將他蒐集的成果逐一搬上舞台，計有一張木桌、兩張板凳、一把竹製掃把、一個從禮堂外找到的木製水桶，以及一個枯萎的盆景。肥宅意外找到一個巨型軟墊，這個軟墊似乎是體操課的器材，像是特大號的枕頭。這個軟墊散發強烈的臭霉味，表面有好幾塊髒兮兮的水漬，肥宅可不想把自己的頭枕在這玩意上。

「讓你久等了。」

沒過多久，一位女孩從後台走了出來。肥宅必須假設這位女孩就是琉璃，因為他根本認不出對方是誰。這位應該是琉璃的女孩一副中古時代的農婦模樣，她沒戴眼鏡，打著赤腳，身穿褐色麻布裙裝，頭上綁著灰色頭巾，手腳沾滿灰塵，黃色長髮雜亂得像是乾燥的稻草。

「呃，妳是琉璃嗎？」肥宅小心地問道。

「注意你的口氣，僕役。」女孩的面容帶有某種高貴氣質，與其簡陋的裝扮形成強烈對比，「在你面前的人是白雪公主，國王的女兒，王國未來的繼承人。」

「是的，尊貴的公主。」肥宅低下頭說，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我把妳需要的東西拿過來了。不好意思，我一時只能找到這些東西。」

肥宅抬頭望著白雪公主，白雪公主冷淡地回望肥宅，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我剛剛還是爸爸，現在卻是僕役，落差太大了吧。」肥宅笑著說。

「這樣比較有趣啊！」琉璃對肥宅擠眉弄眼，「你覺得我這身裝扮如何？」

「我差點認不出妳是誰。」肥宅讚嘆地說，「妳的頭髮怎麼變成那種顏色？」

「這是假髮。」琉璃用手指搓弄著蓬亂的頭髮，「我花了不少功夫，才讓假髮帶有現在的頹廢感。」

「妳連眉毛都變色了。」

「我用了金黃色的眉筆。拜託，我總不能用黑眉毛搭配黃假髮吧。」

「沒有眼鏡，妳看得清楚嗎？」

「沒問題，我的近視度數很淺。」

「妳手腳上的髒汙是怎麼弄的？」

「把鞋子脫掉，在後台走一圈，到處摸個幾下就行了。你們的後台大概有半年沒有打掃，環境的灰塵就跟毯子一樣厚。」

「妳有潔癖，這樣做不要緊嗎？」

「當然。」琉璃對這個問題感到很驚訝，「我好歹是一位演員啊。」

兩人接下來開始布置場地，將桌椅等道具集中在燈光所及範圍內，並調整燈光與簾幕的位置，使其符合入鏡的需要。肥宅替桌子蓋上一張染有水漬的舊桌布，再將盆景放在桌布上，營造出簡陋的氣氛。琉璃噁心地用手指捏著軟墊，將其扔到鏡頭外，正好緊鄰簾幕的地上。肥宅本來想提醒琉璃不要把頭，或是身體的任何部份放在那個軟墊上，然而從琉璃的嫌惡模樣來看，應該沒有那個必要。

肥宅手邊沒有手機專用腳架，便拿了幾個紙箱疊至胸部高，充當臨時腳架。他用手機替琉璃試拍幾部影片，再根據結果微調光圈與麥克風敏感度。琉璃湊到肥宅身旁，專注地觀察影片的拍攝效果。

「現在的手機居然這麼先進，可以調整鏡頭，畫質也不輸專業攝影機。」沒戴眼鏡的琉璃為了看清楚手機畫面，將整張臉擠進肥宅懷中。

「這是花生特別強化攝影功能的旗艦款式。」肥宅緊張地說，對琉璃這麼靠近自己有些不自在。

「這想必得花不少錢。」

「我和花生的關係還不錯，所以他們給我半價優待。不過就算是半價，也足以買兩台中階機種。」

「你捨得買這種高檔產品嗎？」琉璃好奇地問道。

「我有那個需要，所以值得。」肥宅說，「先別管手機了。琉璃，告訴我妳的拍片計畫吧。」

「好的。我等一下會拿著掃把掃地，接著來一段自白，最後以戲劇性的方式收尾，整個過程大約半分鐘。」琉璃說，「肥宅，你的任務很單純：用鏡頭捕捉整個場景，接著由遠拉近到我身上，然後保持鏡頭穩定即可。」

「就這樣？」肥宅納悶地說，「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

「那妳要怎麼替影片收尾？」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很快。」琉璃詭異地笑了笑。

交代完拍攝細節後，琉璃走到舞台中央，拾起掃把，機械性地重複打掃腳邊的區域。肥宅將手機置於成堆的箱子上，靜候琉璃的指示。根據琉璃的說法，她在開拍前習慣進行一小段時間的冥想，將精神轉換為扮演的角色，肥宅無法理解這麼做的必要，只能猜想這是琉璃的個人原則。

過了大約一分鐘左右，琉璃朝地板用力跺了一腳，這是準備開拍的訊號。肥宅隨即開啟手機的攝影模式，想像自己變成電影導演，開始發號施令。

「準備拍攝！」肥宅大聲喊道，「三、二、一、開始！」

**

如同琉璃所言，整部影片一鏡到底，沒有NG場面，然而琉璃在拍攝過程中突然做出驚人之舉，讓肥宅又驚又怒。

琉璃突然搶走肥宅的手機，然後將其拋向簾幕，最後落在軟墊上。

拍攝過程很快就結束了。琉璃拾起毫髮無傷的手機交還肥宅，好像剛剛沒發生過任何事情。肥宅沒有開口，不過表情相當難看。

「影片最後可以加上碎裂聲，以及畫面碎裂的效果。」琉璃盯著手機螢幕，「這兩件事你辦得到嗎？」

「可以。」肥宅說，口氣很不高興。

「影片長度比預期多了幾秒，應該沒有特別的問題。由於片尾必須加上公演資訊，片長可能會多個五秒，甚至十秒。」

「我知道妳的意思，我會控制片長。」

「抱歉，肥宅，我玩得太過火了。」眼見肥宅怒意未消，琉璃雙手合十，低頭向肥宅道歉，「我為了營造戲劇性，擅自從你手中搶過手機，還把手機扔出去。」

「妳的確應該向我道歉。」肥宅冷冷地說。

「不過我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琉璃趕緊說道，「我先讓手機撞向簾幕減低衝勁，再讓手機落在軟墊上，沒有傷到手機，所以……」

琉璃還想替自己辯白，然而當她看見肥宅臉上的表情，實在無法繼續狡辯下去。

「對不起，是我不對。」琉璃低下頭，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

「琉璃，妳為什麼要這麼做？」肥宅嚴肅地問道。

「我想讓宣傳片有個戲劇性的收尾。」琉璃小聲地說。

「那妳為什麼事先不告訴我？」

琉璃捏著髒兮兮的手指，「我擔心你會拒絕。」

「我當然會拒絕。」肥宅語氣凝重地說，「如果手機被妳摔壞，我們就無法拍攝宣傳片，也無法替公演宣傳。琉璃，我知道妳喜歡營造所謂的戲劇性，也相信妳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但是妳不該拿宣傳的機會，甚至是我的信任來冒險。」

琉璃被肥宅說得啞口無言。她的肩膀垂了下來，顯得非常沮喪。

「對不起。」琉璃低聲地說。

肥宅起初懷疑琉璃的道歉也是另一場演技，不過他立刻就否決這個想法，他選擇相信琉璃。眼見琉璃誠心認錯，肥宅決定不再追究下去。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肥宅的表情放鬆下來，「我們得趕在天黑前返回校園才行，禮堂這一帶路燈很少，趁早回去比較安全。」

隨後，琉璃回到後台換裝，再利用後台的盥洗室將手腳洗乾淨。肥宅利用這段空檔，吃力地將舞台上的道具逐一拖回原位。琉璃走出來時已經換回原本的白色短袖連身裙，然而她的面色消沉，明顯尚未走出剛才的陰影。肥宅告訴琉璃不用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不過琉璃只是苦笑著，沒有振作起來的跡象。

兩人走出禮堂，踏著夕陽的餘暉返回校園，沿途聊著宣傳片的後續事宜。肥宅在校園的便利商店買了兩罐冰麥茶，將一罐麥茶送給琉璃，慶祝宣傳片順利殺青。琉璃接過麥茶後沒有立刻開罐，而是先用手帕擦拭罐口，確定乾淨後才把罐口按開，然後慢慢啜飲。肥宅沒有顧慮太多，以一貫的方式將麥茶瞬殺，再流利地把空罐拋進垃圾桶，整個過程不過區區幾秒，豪邁的喝法差點沒把琉璃嚇傻。

「我會在今天午夜前把編輯好的宣傳片傳給妳，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肥宅對琉璃說，還打了一個嗝，顯得頗為滑稽。

「麻煩你了。」琉璃認真地說，不敢再開肥宅的玩笑。「對了，把手機拿出來吧，我得把我的號碼告訴你才行。」

肥宅愣了幾秒鐘，才笑著掏出手機。

「你怎麼了？」琉璃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有些受寵若驚。」肥宅點開手機通訊錄，裡面只有零星幾組號碼，「居然有女孩子願意主動將號碼告訴我。」

肥宅心想，命運還真奇妙，以前的他拿不到女孩子的電話，這個星期的他卻拿到兩位女孩子的電話。

「拿到女孩子的號碼，有這麼值得高興嗎？」琉璃笑了出來，自從拍完宣傳片後，這是她首次露出笑容。

「對我來說的確如此。」

「那是她們沒有眼光。」琉璃很快地說，「不知道你有多麼優秀。」

「我可不這麼認為。」肥宅打了一個哈欠。

「這代表你也沒有眼光。」琉璃微笑著說。

肥宅笑了笑，對此不置可否。

肥宅打開手機，將琉璃的號碼加進通訊錄，琉璃跟著拿出自己的手機，新增肥宅的號碼。肥宅見到琉璃的手機不覺一驚，琉璃的手機是銀髮族愛用的復古手機，採用傳統的按鍵款式，螢幕字體霹靂大，肥宅從來沒看過年輕人用這種手機。

「妳怎麼不用智慧型手機呢？」肥宅不解地問道。

「我的手機只用來打電話。」琉璃聳聳肩，將手機塞回背包。

「如果妳需要上網查資料或地圖呢？」

「問人就行了。」琉璃將剩下的麥茶一飲而盡，然後把空罐放入垃圾桶，「這樣比較有趣。」

肥宅無法贊同琉璃的觀點，他寧可倚賴網路資訊，也不願意詢問陌生人。不過肥宅又覺得自己的觀點很矛盾，網路資訊同樣來自陌生人的自主分享，這樣和詢問陌生人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

當晚接近午夜，肥宅順利將宣傳片編輯完畢。他重複檢視這部宣傳片好幾遍，對琉璃的演技讚嘆不已。肥宅回想拍攝影片的時候，他必須鼓足勇氣，才有辦法忍住逃跑的衝動。事實上，當琉璃搶走他手機的那一刻，他嚇得腿都軟掉了，幸好他沒有慘叫出來，否則就得重拍了。

此外，肥宅不得不承認，琉璃搶走手機是整部影片的轉捩點，將劇情推向高潮的關鍵。肥宅自忖，憑他拙劣的剪接技術，絕對無法達到相同的效果。肥宅嘆了一口氣，其實他當時發脾氣的原因並非手機，而是沒有獲得琉璃的信任，如果能夠事先知情，他絕對會讓琉璃放手一搏，就算摔壞手機也在所不惜。

某種莫名的焦慮感佔據了肥宅的思緒。肥宅心知肚明，一部宣傳片的宣傳能量有限，很難扭轉低迷的人氣。或許琉璃也知道這個事實，只是不願意讓他失望，才會樂觀地接受他的提議，合作拍攝這部影片。肥宅開始後悔提議拍攝宣傳片，他感到一陣恐懼：如果宣傳片根本沒人看呢？琉璃不會責怪他，但是他不會輕易原諒自己。

肥宅深吸一口氣，壓制紊亂的情緒，厲聲告訴自己無需杞人憂天。他必須堅強起來，堅持做正確的事情。肥宅嘆了口氣，如果他以前能夠有這種想法就好了。

肥宅撇開疑慮，又花了一點時間檢查宣傳片，確定每一個細節都妥善完成後，便將影片傳給琉璃，祈禱他們的努力可以獲得成功，不然只能獲得失敗的教訓，就像琉璃說的那樣。

肥宅寧可成功，他失敗的教訓已經太多、太多了。

**

在一個空虛的場景裡，一位農婦模樣的年輕女孩正在掃地，她赤腳踏在地板上，掃把揚起滿天塵埃。

「我是一位公主。」女孩凝視著虛空，不帶任何表情，「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

女孩低下頭，看著骯髒的腳趾頭，神色凝重地訴說著自己的故事。「我曾經是一位天之嬌子，集寵愛於一身。我曾經擁有美麗的秀髮，沉魚落雁的笑容。我曾經是國王的掌上明珠，是王國未來的希望。我曾經以為，幸福是與生俱來的權利，將伴隨我直至永遠。」

「可是我錯了。」女孩咬著牙，語氣帶有難以言喻的悲憤，「我的母親忌妒我的美貌，將我趕出王宮，派獵人追殺我。我的母親奪走了我的秀髮，奪走我的幸福，甚至奪走我的希望。」

女孩的身體因激動而顫抖，握住掃把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有這麼一瞬間，女孩似乎要哭了出來，但是她用力深吸一口氣，硬是將負面情緒壓了下去。

「我的母親啊，我不會讓妳得逞，絕對不會。」女孩露出冷笑，「妳以為將我除掉就可以高枕無憂，卻不知道自己開啟了地獄的大門。總有一天妳將發現，妳的野心將讓妳墜入地獄。而我，將親眼見證妳的毀滅。」

女孩美麗的臉龐因仇恨而扭曲，猙獰的模樣令人不寒而慄。她握著掃把緩緩走向前，然後猛然伸出手，抓住正在觀察她的鏡頭。

「好久不見了，我的母親！」女孩將布滿血絲的眼睛貼近鏡頭，對著鏡頭咆嘯，「妳一直用魔鏡監視我，妳以為我不知道嗎？」

女孩稍微將鏡頭拉遠，讓鏡頭可以清楚看見她恐怖的臉，「我現在就告訴妳，白雪公主，也就是妳的女兒，還活在人世！她將重返妳的面前，討回妳奪走的一切！」

白雪公主將鏡頭奮力擲出去，畫面一陣天旋地轉，最後停了下來，呈現仰視的景觀。緊接著，白雪公主出現了，她高舉掃把，殺氣騰騰地俯瞰著畫面，病態的笑容從臉上裂開。

「妳走著瞧吧，母親。」

語畢，白雪公主用掃柄狠狠朝鏡頭撞去，畫面頓時扭曲消失，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

一切又回復死寂的寧靜。

～幽夢劇團《白雪公主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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