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與彥之歌》
章二:我想知道,關於那個人的所有事情。
晴朗的午後,我拎著隨身包包,悠閒愜意地漫步在人行道上,微風輕柔地摩挲著我的肩,帶走了尚未褪盡的暑氣,讓這悶熱的深秋時節顯得格外寧靜舒適。
說起來我的心情也沒那麼放鬆,畢竟等一下又要置身無法破解的尷尬氛圍,這讓我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今天,是我與彥大第二次見面的日子。
我們約在上次聚會的茶館碰頭,一起簡單用個午飯後,再回到我的學校聽他演唱自創曲。
由於已經事先跟吉他社社辦預約了時間,我不用像上次一樣的扛著笨重的吉他到處跑,果然,想高歌一曲還是得找個沒人打擾的僻靜之所啊。雖然我因為課業繁忙在上學期退出了吉他社,但是憑借著當時籌辦期末成果發表所建立出的豐厚人脈,包場這點小事依然輕鬆搞定。
巫子穆學長似乎很開心自己做了一回成功的仲介,所以熱情地幫我們在他親戚開的茶館訂了位——本來怕把氣氛弄僵的我一直想婉拒,直接跳下一個行程......話說回來,其實我目前還沒打算與彥大合作,一來不確定他是否有意願,二來不知道他的作曲功力如何,三來,也是最重要的,我必須了解他寫下這些作品的動機與過程。
自從對彥大許下諾言以後,我把他的小說和歌詞從頭到尾仔細閱讀了一遍,不過,在尋找作品的過程中卻遭遇了重重阻礙,我跑到學校和縣立圖書館借閱彥大已出版的書,發現前者根本沒有,後者只收藏了一本。
接下來求助同學,ok,pass!這條路完全行不通,沒有任何中文系學生聽過他的名字或作品,雖然在日益衰退的實體文學產業裡,這樣的情形履見不鮮,我還是忍不住對學長介紹詞中「知名」那兩個字打了個問號。
下一步我把希望寄託網路書店上,並且在那裡找到了三部小說,每一部都分成上中下三集,嗚嗚,荷包大失血啊!要不是因為事先答應了人家,再加上自己不習慣用電腦追長篇連載,我才不做這種麻煩事呢!
最後,未出版的小說、文集和歌詞——大多是他最早期的文章,只能透過線上平臺觀看了,好在彥大沒有把這些作品隱藏,我還能一邊揉著痠澀疲勞的眼,一面欣賞著優美的文學作品。
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第一部小說《沒有光的驅魔師》,這是一部規模浩大的宏偉巨著,也是他的作品中連載時間最長的,於2010年9月開始連載,2017年1月完結。
我點開第一卷第一章,看了幾行字便立刻明白,為什麼這部作品的知名度這麼低,點閱率少得可憐。譬喻排比擬人的過度加工、辭彙典故成語的刻意雕琢,斧鑿的痕跡太重,形成一只輪廓精緻而靈魂空洞的藝術品,讀者們難以理解,自然不會想繼續追下去啊!
不過我倒是有個嶄新的發現,那就是——在每篇小說後面,彥大都會附上簡短的作者後記,他還幫後記取了個詩情畫意的名字,叫做「葉之呢喃」。
聽起來很正常,可是這些後記的內容都足以讓我捧著肚子笑上半天!像是「我覺得男主角的和他的豬隊友組團去打副本一定能稱霸全服」,還有這一句「大家覺得圓圓X沁兒這對CP可不可逆?」,明明劇情和對話正經八百的,後記竟然寫得這麼平易近人!
就這樣,我靠著這些歡樂逗趣的「後記」,撐過了幾十章冗長又沉悶的劇情,就在作品連載到2016年初的時候......
——沒有了?
已經是文章的最底端,再下去就是留言區了,我卻遍尋不著讓我一心牽掛的後記。
——怎麼回事?
我點開後面的作品,沒有,全部沒有!那個日期以後的所有文章,包括小說、歌詞、新詩、散文,全都不再有後記。
——究竟是什麼原因?
說是巧合太過牽強,單純忘記的機率也不高,我想,當時一定出了什麼緊急狀況,而且是嚴重到足以讓他放棄寫後記的大事。
我把頁面往上拉,將小說重新閱讀了一遍,內容豐富詳實,筆法也無可挑剔,用字依然維持著以往的高水準,代表這篇文章絕非於倉促之下拼湊出來的半成品,可是為什麼...彥大竟然會捨棄那麼重要的後記不寫呢?
然而,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後頭!
他的創作日期出現了一個很大的斷層,2016年4月到9月整整半年的時間,彥大沒有發表任何一篇創作。
太反常了吧?
對創作者而言,無論在報章雜誌或網站上,不間斷地穩定連載絕對是累積人氣、吸引讀者的最佳途徑。崛起於網路而在實體書市場取得亮眼成績的彥大,不可能不明白「停更」這項舉措背後的潛在損失,然而,他卻毅然做出了讓自己寫作生涯陷入危機的大膽決定。
不,這不是事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小說停更也就罷了,連新詩、歌詞和散文都不寫了,其中必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感覺自己那不安分的好奇心又開始蠢蠢欲動,醞釀著一場精彩刺激的偵探遊戲,在那不寫文章的六個月裡,彥大究竟身在何方,又做了些什麼事情?
沒人知道,但是我想知道。
我迫切地想揭開,那段像謎一般被封印的歲月裡,籠罩在那個人身上的神秘面紗。
***
因為上午教授提早下課的緣故,我比約定時間提早了半小時抵達。
現在正值用餐尖峰時段,我沒辦法提早入場,乾脆坐在茶館斜對面人行道的公共座椅上等待,百無聊賴地觀察著對面熙來攘往的熱鬧景象。
我把彎曲的手臂放在椅背上,托著被知識轟炸一整個早晨的沉重腦袋,正午的烈日粗魯地摩擦面頰,讓原本就不甚清醒的神智跟著模糊起來。
「真相...到底...是...如何...呢?」我喃喃自語著,一面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胡思亂想,我平常真的有這麼愛管閒事嗎?
「喲,這不是季湘嗎?」
清脆爽朗的招呼聲自前方不遠處響起,驅散了我腦中糾結成團的混沌,我皺眉,望向迎面走來的男子,「崔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位西裝筆挺的先生名叫崔志豪,在我學校附近的電腦公司上班,他是我透過寫作認識的文友,也是少數跟我從網友變成現實朋友的人,我們和其他三位熟識的女網友偶爾會約出來聚餐,分享生活趣事、旅遊見聞或互吐苦水等等,五個人見面的時光總是特別美好、特別愉快。
崔大哥的創作類型與我相似,小說、歌詞都寫,大致以小說為主,文風走的是彥大的精緻濃艷路線,不過我私心以為他的文筆比彥大好,至少在同一部作品中沒有那麼劇烈的波動起伏。
「我今天下午休假,等會兒要和朋友去看電影放鬆一下,妳呢?」
「我和一個初識的朋友約在附近見面,要洽談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妳被MKM錄取啦?恭喜妳!我就知道以妳的實力一定能夠順利甄選上。」他臉現喜色,朝我獻上遲來的祝福。
「崔大哥過獎啦,我目前還處於試用期...事實上,我送出去的兩首歌曲尚未進入錄製demo的階段就被打回票了。」我有些羞赧地低下頭。
「所以妳才打算尋求專家的協助?」崔大哥問,敏銳的目光在對街來回掃視,「嘛,那傢伙的確頗有才啦!」
「誰?」
「妳的新朋友,」他的目光停留在斜對角的某處,「是葉旻彥對吧?」
「欸?」我順著崔大哥的眼神望去,發現本來空無一人的餐廳門口不知何時多出了三個清晰的身影。
背對我的是一位魁梧壯碩的男子,身穿鐵灰色西裝外套,腦後凌亂地繫著稀疏的髮絲,他右手邊是個年輕女孩,約莫比我小兩三歲,陽光從她的側臉灑落,映照出天真爛漫的青春氣息,她穿著一件純白櫻桃小洋裝搭配朱紅滾邊涼鞋,及腰秀髮隨意地披垂在身後,宛若一縷優雅浪漫的黑色緞帶。
最後,面向我的是彥大,他的裝扮與上次見面時大致相同,還不忘隨身攜帶那副難以親近的招牌撲克臉,硬要形容的話...就是個存在感薄弱的路人,即使出現在視野正中間還是很容易被忽略。
「原來崔大哥認識彥大啊?」我還真是後知後覺。
「那當然,」他微笑回答:「我們是老朋友了。」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在他連載第二部小說的時候,我們就相識了。是他主動來找我搭話的,因為他很喜歡我寫的小說,於是我也慢慢接觸他的作品,發現人物設定很對我的胃口,一篇五六千字的份量又很充足,閱讀起來非常過癮!後來我們開始會互相切磋討論,指出對方哪裡需要改善,所以我們兩個的寫作技巧進步神速——雖然他給我的回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正面的啦!」
崔大哥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在我身旁坐下,「說吧,看你好像有什麼問題想問的樣子。」
被看穿了心中的想法,我臉上微微一紅,垂下頭去,輕聲問道:「崔大哥覺得彥大是個怎樣的人?」
「嗯,他是個活潑開朗幽默風趣的人,看似痴傻瘋癲,實際上卻頗有原則,特別是在寫作這方面。」
等等,有沒有搞錯?活潑開朗幽默風趣?這八個字哪有可能跟那個木訥悶騷男扯上邊?拿來形容我還差不多!
正當我滿腹狐疑,準備開口反駁時,崔大哥接著說:「此外,與外顯氣質相符合,他擁有一顆率性任真的赤子心,同時也是個樂於稱讚別人的天使。他的文字蘊藏著一股溫暖療癒的正能量,往往只須寥寥數語,就能讓我從絕望的深淵中再度奮起。」
崔大哥的語調平板地敘述著與事實相互牴觸的詭譎言語,不帶一絲慷慨激昂的煙銷味,唯有那股潛藏於喉間的惆悵孤寂,在潮濕悶熱的空氣中悄悄蔓延。
「可是,你所用的形容詞,跟現在的彥大好像沒有半點關係呢。」沉默良久,我緩緩開口。
「沒錯,這就是最讓我困惑不解的地方。」
「你知道彥大的部落格曾經暫停經營半年這件事嗎?」
「我知道。」
「是什麼原因呢?」我焦急追問。
「確切的原因我不清楚。」他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那半年的時間,他不只沒有更新任何文章,還跟所有的朋友都斷了聯繫。」
「不會吧?」這怎麼可能?我實在不敢相信!
「我是旻彥回來以後和他碰面的第一個好友,不過,那次見面時,他差不多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純淨的雙眼變得混濁暗沉,失去了往日的風采。」
「拋下朋友不告而別,讓身邊的人為他傷心難過,未免太自私了吧!」我為崔大哥抱不平。
「不,依我的推測,當時旻彥應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險境,無暇抽身聯絡我們,否則我們不會用盡各種方法、找遍四周各地還是一無所獲。」崔大哥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
「他回來以後,什麼都沒有對你們說嗎?」
「是啊,他絕口不提這件事,被問起也都是避重就輕地轉移話題。」崔大哥將背部斜靠在椅背上,輕輕敲打著鐵製扶手,譜出零落散亂的旋律,「但是我敢篤定,那段時間他所經歷的絕對是刻骨銘心的煎熬與痛楚。」
「嘖嘖,你還跟我說你們很熟...」我納悶地嘀咕著。
「旻彥和我確實是彼此佩服、互相敬重的文友,我為他的歌詞深深動容,他本人則表示我寫的小說讓他感觸良多。」崔大哥解釋:「雖然我們也是現實中的朋友,卻沒有干涉對方私領域的習慣,所以發生狀況時才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我低頭望著馬路上凹凸不平的人孔蓋,心中彷彿有什麼發光體正在緩緩下墜,墜入看不到盡頭的深淵中,直到完全被黑暗包圍。
「或許黎小姐有掌握到更詳細的資訊吧!」崔大哥忽然沒頭沒尾地冒出這句。
「黎小姐是誰?」
「就是現在站在旻彥身旁的女孩,全名黎詩恬。」
我順著崔大哥的目光望去,看見那女孩正把那雙玲瓏玉手搭在彥大枯瘦鬆軟的肩上,格格嬌笑著,高大男子的眼神始終繞著她打轉,臉上寫滿了萬分寵溺的愛憐。
而彥大依舊板著那張讀不出心思的俊秀臉龐,連嘴角的肌肉都沒被牽扯撼動,不知怎地,一對上他的眼,我的心跳便不受控制地加速起來。
「這名字好耳熟啊......」我挪開視線,試圖用自言自語來遮掩紅得像蘋果的雙頰。
「正常,她可是今年夏天被蔚晴網路書店評選為文壇明日之星的暢銷書作家呢!」崔大哥回答。
「真的假的?她看起來只是個高中生耶!」
「她今年高三,前不久才剛滿18歲,卻已經出版過兩本小說集,而且無論在實體或線上書店都占據暢銷榜上屹立不搖。」
「名氣與聲望之類的,不是你自詡最不屑一顧的嗎?」我忍不住調侃他。
「是這樣沒錯啦。」崔大哥不好意思地抓抓頭,「不過她確實是個才華洋溢的孩子,不只文筆優美,情感的表達也很流暢熟練,能夠輕易打入讀者心坎裡,據說16歲就有出版社主動找上她,真的很厲害。」
「比彥大還厲害嗎?」蠢問題脫口而出。
「哈哈,這無法比較吧!畢竟兩個人的創作題材大相逕庭。再說,他們是好朋友,在寫作上大概也沒有互相競爭的念頭。」
「好朋友?」
「對啊,他們不僅文風相近,連興趣和嗜好都很合拍。」崔大哥凝視著兩人纖細的身影說道:「他們愛吃同一種食物,愛看同一部動漫,愛玩同一款遊戲,還經常相約一起連線對戰呢!」
「不過,單用人氣來推斷,黎詩恬確實遠比葉旻彥更受歡迎。」他補充說明。
「這樣啊...」我隨口應了一聲,將注意力集中於前方歡樂和諧的景象,黎詩恬玩鬧似地拍打著高大男子的背,俏麗的臉龐漾著笑意,忽然,她冷不防地勾住彥大的左臂,嬌柔的身軀就這樣直接倒在彥大懷中,像被巨石壓住一般,一陣強烈的刺痛感撞擊著我的心扉。
「她跟彥大...究竟是什麼關係?」我抿緊下唇,試圖遮掩因思緒混亂而微微發顫的嗓音。
「只是朋友罷了。」崔大哥舉起手,指向三人組裡頭沒讓我們正面瞧過的高大男子,「那一位,就是黎詩恬的男友。」
「啥?」我頓時愣住,這對情侶的違和感超級重啊,唯一的萌點大概只有身高差。
「叮咚!」Line的通知鈴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我匆忙滑開手機螢幕,卻沒看見任何新訊息。
「我先走了,改天再找妳聊。」崔大哥將視線自手機上移開,起身走到旁邊的公共垃圾桶,將用過的咖啡杯投入,「祝你們合作愉快。」
看看時間,我也差不多該去赴約了,我移動腳步,往目的地走去,三人組很有默契地於此刻解散,詩恬攜著男友的手離去,只剩彥大一人留在原地。
「抱歉,等很久嗎?」我說著,迎向那道飄渺深邃的秋波。
「不會,倒是讓言小姐在附近繞了很久,真不好意思。」
這傢伙...早就發現我在對街偷窺了嗎?我雙頰飛紅,耳根子微微發燙。
「那個...叫我小湘就可以了,突然改回去有點怪。」唉,非得逼我講出這種害羞的話嗎?
「嗯嗯,我們進去吧。」
唉,餐點還沒送來的這段時間感覺好漫長......我們安靜地對坐,沒人主動開啟話題,空氣沉悶地令人窒息,縱使手機放在桌上,卻誰也沒有勇氣拿起來滑。
真是的,明明就憋了一肚子疑問,卻在關鍵時刻動搖了,退縮了,用沉默來拒絕接受那些沉重的事實,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在猶豫什麼?我不解地搖頭,在邂逅這個怪胎之前,臨陣脫逃從來不是我的作風。
可惡,不知如何啟齒。
總之先隨便閒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來挽救低迷的氣氛吧!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
「彥大,請問剛才跟你聊天的女生是誰?」
「她是我的朋友,名叫黎詩恬,黎明的黎,新詩的詩,恬靜的恬。」
「好美的名字啊!她是詩人嗎?」
「不是哦,雖然她的名字當中有個『詩』字,卻不寫詩,反而致力於創作短篇愛情小說。」彥大回答:「她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作家,出道僅僅3年就出了兩本書,聽說第三本小說集的校稿已經完成,預計明年年初可以出版。」
「依我看,你的作品不會比她遜色啊!」
「咦?妳看過我的作品?」
「我上次不是說過要當你的讀者,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彥大?」
「哈哈,抱歉,我記得這件事,只是沒想到小湘效率這麼高已經全部看完了,謝謝妳。」他向我眨了眨眼,嘴角微微揚起。
「呿,彥大好過分。」
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玩笑緩和了不少,我的僵硬的表情也跟著放鬆起來。
不過,他笑了?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此刻近距離端詳才發現,他笑起來意外地迷人,冷漠孤傲的疏離感蕩然無存。
「這麼說,妳也看過詩恬的文章囉?」
「豈止看過?我可是她的頭號粉絲呢!」情緒一放鬆,大腦的運轉也上了軌道,許多先前竭盡心力卻想不起來的回憶瞬間湧現,「黎小姐是不是把『穗凡網』當成更新小說的主站?她在那邊的暱稱叫做『黎詩』對吧?」
「對啊,妳怎麼知道?」彥大難掩驚訝。
穗凡網在創建初期只是一個專屬的動漫討論平臺,與文學沒有任何關係,在總公司開始發展多角化經營後,才開發出類似個人部落格的功能,不過到現在這裡的文學類型仍舊以ACGN二創為主,讀者群也比較廣泛,相較之下,彥大這樣專門寫原創小說的作家吃虧許多。
「什麼叫『我怎麼知道』,我也有在那邊註冊會員好嗎?」
彥大的臉上寫滿了的驚嘆號。
「黎詩大大是我在穗凡網追蹤的第一個創作者,她不僅很會寫小說,個性也非常親切熱情,她偶爾會來我的小說底下留言,給出一些修改的建議。」
「等、等一下,妳的意思是...妳也曾經在穗凡網發表過小說?」彥大似乎還沒從驚嚇中恢復,連說話都結巴了。
「對啊,不過我的文筆很爛就是了。」
「那我怎麼沒有注意到呢......」彥大喃喃自語,用手背輕輕敲打著額頭,神情有些沮喪。
「蛤?」我完全在狀況外。
「沒事,我去個廁所。」彥大緩緩起身。
我隨口應了一聲,伸了個懶腰,將身體靠上椅背,尷尬的局面終於解除了,可以愉快地享受片刻清閒。
然而,剛才的畫面莫名給人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喂!彥大你走錯了,男廁在另外一邊——」當我猛然醒悟,他已經離我三公尺之遙,我來不及出聲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繼續朝著錯誤的方向行進。
「叮咚!」彥大的Line聊天室跳出訊息通知。
我瞥了一眼手機螢幕,傳訊者叫傅城濬,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無疑地,想要徹底了解彥大,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瞄一眼應該沒有關係吧?我像個蟄伏於暗處伺機而動的偵探,小心翼翼環顧四周後迅速抓起手機,掃視著上面的文字:
「哥,最近還好嗎?對不起,之前你拜託我的事情沒有辦成,我和溫姊把筱瑀姊的朋友圈都問過了一遍,沒人知道她的蹤跡,在哥離開不久後她的穗凡帳號就停止更新直到現在,我們原先以為她跟你一樣會自動回來......真的非常對不起。」
又是一則令人心痛的消息。
到此為止吧,我告誡自己,別再浪費時間理會他人的私事了。正當我打算物歸原處時,卻收到了第二條訊息。
「由於筱瑀姊從未告訴任何網友自己的真實身分,我們不敢貿然求助警方協尋,但願她只是工作忙碌沒有上線而已......說真的,我最擔心的還是旻彥哥,你一直不肯透露在消失的那半年裡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連近況都不再發佈,哥,你一定要保重,千萬別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別忘了還有讀者朋友們在背後為你加油打氣,我們都支持你。」
「哥?」我茫然複誦著,轉過頭,恰巧目送彥大的背影踱入那個印有高跟鞋圖標的狹小空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捂住胸口,四肢癱軟,大腦如當機般定格在執行指令的瞬間,於屏幕上化作一望無際的慘白,今天所接收到的每一則訊息都挾帶著足以摧毀自尊的龐大力量,運算與分析讓我的身心疲憊不堪,此刻我已無力分辨什麼是假象,什麼是事實。
黑暗一絲絲滲入,慫恿著紛亂繁雜的情感吞噬整座心城,那是驚恐、是懷疑、是憤怒、也是絕望,我無助地任憑自己的身體被黑色的藤蔓纏繞,越是掙扎橫在頸部的枝條束縛地越緊,緊到我難以呼吸,耳畔清楚傳來碎裂崩解的心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好冷,凜冽的寒風無情地侵蝕著我脆弱的肌膚,在上面刻出一道道殷紅怵目的血痕。
這是殘酷的謊言,抑或只是美麗的錯誤?
沒有什麼比這一刻更讓我焦急,更讓我憂慮,這已不再是偶然興起的妄想,而是必須用盡全力去達成的使命,只要能夠找到通往那扇緊掩心扉的途徑,或許不只那「消失的半年」,而是關於那個人的所有事情,全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我想知道。
我必須要知道。
小說的時間軸是2017年秋末哦~~
本作之人物與情節皆為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因應劇情需要,部分文句不符合自然科學原理,請勿過度認真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