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顧及人質?』
隱藏在鈴的耳垂下的通訊的另一頭——諾伊茲也問了相似的問題,極其嚴厲地質問,幾乎與明美的「剛剛不開槍是因為顧慮到我嗎?」同時做出提問。
鈴沒有回答明美的問題,也一併拒絕回應諾伊茲的提問。
回想主動參與黑幫發布的懸賞任務,只是因為在諾伊茲拿到關於參與槍殺毒販的便衣警察們的照片,其中一個便是明美,單看照片只憑眼熟的外貌,立刻激起鈴的情感。
在任務過程,鈴不斷挨近明美身邊觀察,即使外貌因為年紀與歷練顯得滄桑許多,鈴還是立刻認出——明美是她的姐姐,那個為了維持家計賣春的姐姐。
鈴突然想到,諾伊茲肯定不清楚自己原本還有一個姐姐的事情吧?如果他清楚的話,早就拒絕承攬這次的懸賞。
『獵犬,回來。』諾伊茲再一次下令,可以聽出他的心浮氣躁。
鈴沒有返回諾伊茲身邊的打算,視線依舊落在明美身上,不斷盤算該如何開口?又或者乾脆別開口,直接離去就此永別呢?或者是自作多情,也許明美早就忘記鈴的存在也不一定。
『妳在違抗我嗎?!』諾伊茲幾乎暴跳如雷的朝麥克風大吼。
他透過望遠鏡觀察鈴的反應,不對勁!不對勁!平時執行完任務她會立刻從現場消失,立刻回到他身邊才對,這次卻異常留在現場甚至擅自接觸別人。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現在做……之後馬上回到你身邊,拜託。」鈴緩緩開口,用真實的聲音回覆,而不是偽裝男性的聲音。
明美聽到鈴說話,露出疑惑的表情,畢竟以明美的角度根本不清楚諾伊茲的存在,只是單純認為鈴在自言自語,另方面也訝異蒙面刺客居然是女性?!
諾伊茲沉默以對,這是他頭一次在任務中聽見鈴的請求,帶著破釜沉舟的心意,於是他決定收聲觀望。
悄悄迅速架好狙擊槍瞄準明美的頭部,食指壓在板機,以防女警對鈴做出任何不測的舉動。
待幾分鐘,鈴朝明美開口,以真實的聲音清亮地喊:「姐姐。」
諾伊茲聽見鈴親口對明美喊出「姐姐」兩個字,他僵直身體愣在原地。
被喊「姐姐」的明美正一頭霧水。
然而鈴像篤定什麼似的,聲音聽得出隱藏在面目下怯生生的模樣,「……姐姐,我是艾咪。」
「欸……」明美掛在嘴邊的疑問剛要出口,瞬間,腦海閃過無數個塵封已久的畫面——有個小小髒髒的瘦弱女孩,總是眨著藍眼睛,仰望明美吃吃笑。
「怎麼可能……妳是刺客耶……艾咪她早就失蹤!」明美慌亂了腦子,講話也語無倫次,失蹤多年毫無音訊,哪可能突然好端端蒙著面站在自己面前。怎麼樣都無法立刻相信啊!
「姐姐被買走沒多久我也被賣掉……雖然提不出證明,但我確實是艾咪。」鈴低聲強調,無法拿下面罩與明美相認成了最大的遺憾。
「把妳的面罩拿下來!」明美提高音量要求,任誰都聽得出她的迫切。
鈴搖頭,迅速向後退一步。她清楚自己露臉後的後果,她開始警覺一直沒有出聲的諾伊茲,抬頭張望諾伊茲隱藏的高處,一邊向後撤退準備離開現場,離開明美。
「姊姊別再找我了,好好過自己的人生吧。」鈴回憶起在貧民窟的生活,明美自願去賣春、只為了給鈴溫飽,那些總總犧牲。
鈴要徹底切斷明美對於自己的執著和愛,於是她告知自己的存在,目的很簡單,她希望明美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去幸福。
「別走!」明美不甘示弱追著鈴,哭喪著臉哀求,彷彿在黑暗中渴求曙光,「拜託,讓我看看妳的臉!」
鈴緩了腳步,頭沒有回,但面罩下早已淚流滿面。
「艾咪?艾咪?」明美哭了,明白自己一直以來苦尋無果的妹妹終於有了好的解答,她含淚笑出聲,伸出纖細卻佈滿傷疤與繭的手搭住鈴的肩膀,「我要看妳的臉,讓我看看。」
觸碰的瞬間,鈴回過頭,滿是水氣的藍瞳孔對上明美。
她們兩人之間流動的時間靜止、並光速倒轉回到重疊的童年,回到瀰漫酸臭味的貧民窟、推著鏽蝕輪胎奔跑暢笑,明美牽起鈴的小手唱歌,鈴被明美親暱地抱在懷裡,那令人懷念、尚未被滿嘴甜話的大人背叛的鮮明歲月。
隱藏於面罩下的臉型與童真的笑靨重疊在一起,燦爛耀眼的幻象在明美的瞳光輝映,明美驚呼大哭重複笑著說:「艾咪!是艾咪!!妳活著太好了!」
話未說完,情感還意猶未盡,明美全身震動一下,一個指頭大小的黑色窟窿突然出現在眉間。
掛著微笑與淚的明美,後腦杓濺出大片血霧碎肉,揮灑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