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00：曼德拉蟲
海港偵探事務所合夥人約翰‧史密斯，或是比較廣為人知的綽號翁肥，現在正盯著事務所過於寬敞的洗手間牆上一個褐色軟膠面具發楞。
「我一直很好奇這是什麼玩意。」他對窩在窗邊抽菸的吉米說。
「不就萬聖節面具嗎？」吉米頭也不回地繼續抽菸。
「為什麼要把萬聖節面具掛洗手間牆上？」他伸手把面具拿下來，攤開後驚呼一聲。「曼德拉？！誰萬聖節會戴這出門啦！」
「我有說萬聖節才戴嗎？」
「你剛才不就說是萬聖節面具！」他揮舞髒兮兮又破洞的曼德拉面具。
「那只是泛稱，泛稱而已。」吉米把煙灰彈進馬桶，張開鳥喙打了個呵欠走出洗手間。「那東西是十幾年前一件案子的證物。」
「然後你把證物掛洗手間？」
「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東西也不難看。」
「我要是每次大號都被曼德拉盯著看鐵定會便秘。」他忍不住吐槽。「那是什麼樣的案子？」
「S市居民首次認可我能力的案子。」吉米接過黏液觸手遞來的鋁罐。「要啤酒嗎？」
「雖然我知道你就是黏液怪物屁普的本尊，但這樣未免也太懶，小心變肥。」翁肥搖了搖頭，他非常不想摸到那堆黏液。
「別擔心，我只有在事務所裡才這麼懶。」
「回到正題，那個曼德拉面具的案子是怎麼回事？」
「怪物、謀殺與桃色糾紛，好萊塢最愛的腥羶色大雜燴加上動作片必備的爆炸場面，當然也免不了峽灣來的難纏殺手。」吉米啜飲啤酒說道。「那起案子把S市搞得天翻地覆，不過人類記性很不牢靠，現在大概沒幾人記得。」
「峽灣來的殺手？該不會是理查和帖木兒吧？」翁肥猶豫幾秒後決定從他手上拿走鋁罐喝了幾口。
「是啊，我們還真有緣，那案子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們兩人聯手，之前只跟帖木兒有過各種無聊衝突而已。」
「原來如此。」說得真輕鬆，我們上次幫人找女兒找到差點被那兩個瘋子搞死。翁肥在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還好最近不用跟他們正面交鋒，理查也失蹤好一陣子了。」
「但願他還活著，不然帖木兒那條瘋狗可能會變得更瘋。」吉米幸災樂禍地笑著。
「但那件案子又有什麼樣的怪物？」
「這要從洗手間裡的曼德拉面具開始說起……」
~*~
(旋轉奶子舞酒吧，S市，十多年前)
「胡說！曼德拉早就掛了！」醉醺醺的愛爾蘭佬差點把酒瓶扔到酒保頭上。
「屁啦！我明明才在電視上看到他！」另一個也沒清醒到哪的挪威人反駁道。
「早就死在監獄裡了！妳說是不是？蛤？是不是啊小親親？」愛爾蘭佬摟住脫衣舞孃，搖搖晃晃地在酒吧裡到處亂撞。
「醉鬼說醉話。」酒保一邊擦拭玻璃杯一邊抱怨。「我都要開始懷疑我賣的是酒還是迷幻藥了。」
「最難喝的酒和效果最差的迷幻藥。」吉米伸出舌頭舔掉鳥喙上的啤酒泡沫。
「沒付錢還嫌？」酒保的視線飄往舞台上的辣妹。
「說的也是，繼續沒案子接就要露宿街頭了。」吉米自嘲道，粉紅色大門打開的聲音讓他回頭看了一下但又馬上轉回來面對酒保。
「S市一堆人外遇不怕沒生意啦。」酒保對他挑眉，隨即也瞄了新客人一眼。
新客人並無任何驚豔之處，跟峽灣居民看起來差不多，簡單來說就是看起也不像什麼好東西而且還有點猥瑣，他看了吉米一眼便靠上吧檯。
如果吉米有讀心術，他肯定能聽見「怪胎」這個字。
「剛來峽灣？」酒保隨口問了一句。
「找樂子。」新客人貪婪地盯著女服務生的屁股。
「我們的服務生不提供額外服務。」
「舞女呢？」
「端看你的搭訕技術如何。」酒保不置可否地回應。
「聽起來不錯。」新客人拉拉褲頭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豬。」酒保對吉米耳語。
「你大概要把酒吧名字改一改，要不會繼續被人誤認是妓院。」吉米輕拍他的手臂。
「妓院招牌那麼大一個，我不懂為何總是有人搞錯。」
「峽灣文盲不少，認得奶子就該偷笑了。」吉米跳下吧檯椅。「感謝招待。」
「希望你快點接到案子，不然我會找人跟你討酒錢喔。」酒保沒好氣地笑著，他愛死王吉米這落魄偵探，那副拙樣簡直像《粉紅豹》(The Pink Panther)裡的克盧索探長(Inspector Clouseau)在世但多了顆鳥頭，他的出現總能讓酒吧充滿朝氣，反正沒人相信來路不明的小夥子能闖出什麼大事業。
新客人坐在台前欣賞脫衣舞，當舞孃坐上大腿扭動時掏出紙鈔犒賞令人垂涎的肉彈，絲毫沒感覺有雙眼睛正在暗處窺伺。
吉米走出粉紅色大門時差點撞上一個渾身散發酒氣的彪形大漢，對方大聲啐了一口便推開他走進門，但馬上又倒退幾步回來死瞪著他。
「……你？」彪形大漢皺起眉頭。
「喔嗨，帖木兒，最近工作順利嗎？」
「滾！」帖木兒揮拳揍向他。「別讓我再看到你！」
「掰囉！」吉米俐落閃過拳頭，一溜煙消失在街上。
「到處惹麻煩的鳥頭怪胎。」帖木兒碎念著坐進吧檯椅。
「你該不會在說王吉米吧？他剛才坐過同一張椅子。」酒保遞給他一杯廉價威士忌。
「噁！」
「你看起來快醉死了。」酒保暗自猜測這次要用幾杯劣質酒精讓這位聲名不佳的職業殺手跟地板來個法式接吻，從模糊不清的口音來看應該不需太多杯，反正他付得起樓上客房的費用，不像某位姓王的菜「鳥」偵探。
「你認為呢？」帖木兒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我聽過工作中不喝酒這句話，但顯然不適用於鼎鼎大名的帖木兒身上。」
「兩個。」帖木兒伸出手指。
「什麼兩個？」
「我今天的工作。」
「哇喔真厲害，殺完了？」
「才剛開始。」
「然後就喝成這樣？」
「隨便啦。」帖木兒掃視四周，其中一個目標正是坐在舞台前跟舞女嬉鬧的新客人，另一個是在角落圓桌與手下交談的光頭黑幫大哥。
他決定先從舞台前的色鬼下手。
舞台前的色鬼(暫且就稱呼他為色鬼吧)攬著一位紅髮脫衣舞孃的腰往樓上走，在舞孃開門時用力將她推進黑暗的房間。
「猴急。」紅髮辣妹嬌聲嘀咕著，當刀鋒出現眼前時張大嘴巴但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最髒最髒的就是妳，我挑了好久才決定。」色鬼伸出舌頭左右擺動。
在紅髮辣妹絕望顫抖時，子彈上膛的聲音讓色鬼頓時僵住。
「忘記鎖門嗎？」走廊燈光使入侵者的面貌隱藏在陰影之中。
色鬼怒吼著想破窗而出，隨即被一槍打倒。
「當自己是開膛手傑克？」入侵者低頭欣賞色鬼因疼痛而扭曲的五官。
「搞什麼？！」色鬼痛苦地看著脫衣舞孃逃出房間。「……你是什麼人？」
「你在D市姦殺一名叫萊娜的妓女，我猜你已經忘了。」入侵者在他身旁踱步。
「你是來……復仇的嗎？」色鬼感到頭暈目眩。
「我是她兒子。」入侵者再度舉槍，但武器立即被另一位入侵者開槍打飛。
「媽的，最近也太多搶工作的垃圾。」帖木兒咒罵著踏進房間。「滾！」
「他是我的。」入侵者的雙眼充滿殺意。
「我說快滾！」帖木兒只想快點處裡地上的傢伙好讓他把麻煩通通解決，但從目前情況來看，樓下的目標差不多也逃之夭夭了。
「我是來找這人報仇的。」
「死小鬼別擋人財路！」他瞇起眼打量入侵者，發現對方只是個可能還未成年的金髮少年。
但他已經很久沒在同行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掠食者的表情。
「這人渣殺了我母親！」
「所以呢？」在他想繼續嘲諷對方前，色鬼不知從哪找回力氣爬向掉落在地的手槍對入侵者扣下扳機，他立即打穿色鬼的雙手讓色鬼倒回地上哀號。
金髮少年慘叫著撞上牆壁，雙腿不聽使喚地癱軟。
「你對這小鬼的老媽幹了什麼好事讓他氣成這樣？」他踩住色鬼的跨下。
「那女人不過是個婊子！」色鬼尖聲怪叫起來。
「這渾球搞死你媽對吧？」帖木兒質問道，金髮少年只能虛弱地點頭。「他前幾天對市立芭蕾舞團的首席舞者幹了相同事情，更早之前是其他城市的倒楣女人，舞者的情人付一大筆錢要我把兇手像屠宰場的豬給宰掉，所以抱歉囉。」
「讓我殺了他……」金髮少年奮力撐起身體但徒勞無功。「拜託……」
帖木兒瞧了他片刻便扣下扳機。
「不。」
淚水從金髮少年的眼角流下。
過了幾小時，帖木兒坐上床沿看著昏睡中的金髮少年，忍不住掏出手帕擦拭從少年眼角流出的淚水。
「明天的報紙頭條會非常精采。」潘蜜拉穿上外套準備走出職業殺手的破公寓。「但你還有一個目標沒做掉。」
「要不是妳『改邪歸正』我也不用在這裡枯坐，老狐狸。」帖木兒不滿地瞪著她。
「身兼報社編輯和殺手仲介太累了，況且我還有感情生活要經營。」
「妳那種感情生活還需要經營？不就只是當報社老闆小三嗎？」
「誰說當小三不用花心力經營？」潘蜜拉對他吐吐舌頭。「我願意在你把目標大卸八塊時盯著密醫替這小鬼動手術已經仁至義盡，總之別再找我了，再見。」
帖木兒無奈地看著關上的大門。
早知道別跟那隻老狐狸分手，這種報復方式有夠惡質。他嘆了口氣。
金髮少年呻吟著睜開眼睛，隨即憤怒地起身揪住職業殺手的衣領。
「你殺了他！」蒼白的手指劇烈顫抖。
「我幫了你一個大忙。」帖木兒把他扔回床上。「沒跟你收錢就不錯了，你害我的賞金通通變成醫藥費你知道嗎？」
「我為了殺死那個人渣而活，你竟然……」
「噢我的天啊我第一次聽見這種超芭樂的台詞！難不成你殺了那人渣以後就甭活了？」
「沒錯！」
帖木兒立即賞他一巴掌。
「這麼愛當戲劇女王(drama queen)只好跟你一起演。」職業殺手看著金髮少年吃驚的表情不禁笑了出來。「你叫什麼名字？」
金髮少年不信任地瞪著他。
「理查。」
「沒騙我嗎？」
「沒。」
「成年了嗎？」
「十七歲。」
「別再說那種話了，理查。」他搓揉理查的頭髮。
「我已經一無所有，我沒有……繼續活著的意義。」理查低下頭。
「那人渣死了，你還活著。」
「我不知道要怎麼繼續……」
「D市前幾天了掛了一批毒販，那群人和殺死你媽的敗類是同夥，他們的死該不會是你的傑作？」帖木兒直視理查的雙眼想確認那道懾人的掠食者光芒是否僅是錯覺。
「我必須揪出兇手。」理查終於露出笑容。
「很好！非常俐落，我很欣賞。」他鬆了口氣。那道光芒的確存在，他沒看走眼。「你是天生的殺手。」
「……感謝稱讚。」
「但你能幹得更好。」他只希望這時捧住對方臉頰不會被當成變態。「我能教你，你很有潛力。」
「你想把我教成更可怕的殺人犯？」理查皺起眉頭。
「職業殺手。」
「意思差不多。」
「看你怎麼定義，職業殺手殺人至少還有薪水可領。」帖木兒放開他。「想加入嗎？」
理查猶豫一陣後虛弱地點頭。
他實在不想承認帖木兒剛才的讚美讓他動搖了。
「但我還是很討厭你。」他抿起下唇。
「沒差。」
爭論曼德拉是否已經掛點的愛爾蘭佬和挪威人在街上五音不全地哼歌，當他們經過一處暗巷時，黑暗中的騷動吸引了兩人注意。
還有一股不自然的花香。
「那什麼鬼？」愛爾蘭佬醉醺醺地走過去並發出小女孩般的尖叫。
「搞啥？」挪威人也跟了過去然後一起尖叫。
「曼曼曼曼曼德拉……」愛爾蘭佬的褲襠濕成一片。「他還活著……」
挪威人努力移動身軀想拔腿逃跑，但眼前影像讓他無法動彈。
暗巷中倒臥數人，其中包括帖木兒應該在今晚處理掉的光頭黑幫大哥，他們全被開膛剖肚，內臟散落滿地。
南非總統納爾遜‧曼德拉，或更確切來說，長了曼德拉臉的「物體」，嘴裡叼著一截腸子，轉瞬間消失在暗巷之中。
~待續~
創作內容
《紐約驅魔師》三部曲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