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過去看看,看媽媽手裡抱了什麼呢?」
「小猴子!」
「不對,不是猴子,是妹妹喔。」
「妹妹?」
「對,是你的妹妹。」
「可是,可是,妹妹不是在媽媽肚子裡面嗎?」
「現在已經跑出來囉。」
「妹妹好小耶,比阿姨家的汪汪還小。」
「是啊,以後會長大的,你們兩個都是,然後我告訴你喔......雖然現在你大概還聽不懂。」
「什麼呀?」
「妹妹她啊,將是你今後要守護好的人。」
欲哭無淚的日常11 【最初】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伴隨列車微幅左右搖晃,來自整座車廂的響動統御了這看似無限延展的空間中。
夏日驕陽透過髒汙車窗直射入內,將日光潑灑在墨綠色的地板上,空氣裡瀰漫的些許塵埃使得光線不由自主地留下軌跡,並默默切開了一個固執的角度。車座寂寞地在窗下橫臥,躺成兩排被銬錮住的冰川,皮墊上呈現出的褶皺,暗示這條荒寥的支線還是偶爾有人乘坐。
正如倚靠在角落的那兩個孩子。
冷氣嗡嗡作響,宛若魔咒般令人費解。
那個小小的女孩,穿了大上一號的潔白連身洋裙,她兩條腿在座位前晃來晃去,褐色的涼鞋頻頻相互碰撞。
「玲玲。」
坐在女孩旁邊的男孩看似比她大上許多,卻也還只是個幼童。
「玲玲,不要一直吃手啦,妳看,都是口水。」他語氣厭惡地責備那幼小的女孩,並嘗試拉開女孩的手臂。
「吧唔......」
「好噁心,等下我不牽妳的手喔。」
「哥哥,幫我擦擦。」
叫作玲玲的小女孩,把溼答答的右手伸到男孩面前。
「擦擦。」
「我幫妳擦,但是再弄髒我就不管了喔。」男孩邊說,邊拉起玲玲的裙角,用她自己的洋裝,把她的手給擦乾淨。
「我不牽妳這隻手了,等下換把左手給我牽。」
「哥哥,牽手。」
「下車再牽。」
不經意地,男孩望向對面的車窗。
外頭是一片往下延伸的斜坡,直到彼端的山頭,中間點綴了數棟平房,其中有些窗戶殘破,一看就知道沒有人住。
再過去,是間巨大的水泥工廠。
想要快點回家,至少,先找到媽媽,這是男孩此刻腦海中一心一意的念頭。
妹妹看上去似乎並沒有那麼憂心,看在作為哥哥的男孩眼裡,總覺得有些不快,畢竟事情都是妹妹惹出來的,他這麼認為。
工廠過後是一大片的樹林,儘管男孩認得這條路,他還是為逐漸偏僻的景象感到不安,畢竟,沒有大人陪伴還是第一次。而且還是場意外,一場妹妹惹出來的意外,如果妹妹當初好好坐在座位上,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們現在理應已經回到家了。
「哥哥,你看!」
玲玲指著遠方某個校園裡的溜滑梯喊著。
「是大象,大象耶。」
「唉......是啊。」男孩無力地回答她:「是大象。」
列車遇到一個拐彎,以慢得出奇的速度前進。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嘶......喀嚓。
車停了下來,旁邊是一個從未聽聞過的小車站。
即便沒有任何人上下車,列車還是停了相當的一段時間,大概是前面有其他班次耽誤了吧?女人心想。
她帶著兩個小孩,一個六歲的男孩,還有一個三歲的小女孩。
車門唰地一下敞開,蟬鳴湧進,車廂外的空氣如此燠熱,彷彿能將冰山徹底融化,隨著車門開啟的時間加長,熱氣也逐漸往車內侵蝕。除了令人感覺到溫差外,屬於夏季山林裡的氣味,更不知不覺溢進車廂之中。
「聽好了。」女人摸了摸男孩的頭,囑咐著他。
「媽媽要去一下廁所,你要顧好玲玲,別讓她亂跑,知道嗎?」
「我知道了......」
男孩的臉看似昏昏欲睡,因方才車廂的搖動令他陷入沉鈍。
女人臨走之前,回頭望了一眼這對兄妹,妹妹跪在座位上望向窗外,哥哥雖然睡眼惺忪,卻也始終拉著妹妹的一隻手。
她帶著少許安穩的心情離開了他們。
空曠的車廂內,此時只剩那兩個孩子。
蟬聲由一開始的全體鳴唱,漸漸變得稀落起來,一隻蜻蜓偶然飛進車內,旋即又振翅離開。這偏僻的鄉下,是屬於蟲子們的世界,列車偶然停留於此,隨即便被淹沒在夏日荒野的氛圍裡。
然而風卻沉寂了,她的源頭在山林間短暫休憩,乃至於氣流硬生生被忽然截斷。
接連由外向車內侵蝕的熱氣,也稍稍收斂了些。
喀咚。
一隻不識路的金龜子撞上車窗,使原本淺眠的男孩驚醒過來,他揉了揉雙眼,反射性地摸摸身旁的座位。
結果除了皮墊外,沒摸到任何東西。
這下子男孩真的醒了。
「......玲玲?」
他左右張望,映入眼簾的卻只有空蕩蕩的車廂。
「玲玲!」
沒有人回答,冷氣依舊吟喃著魔咒,炙熱日照被冰凍起來,原本逐一逼近的暖風宛如也退回車門外。對向另一班電聯車緩慢進站,喀噌一聲煞停,面前車窗的景物被遮擋住,驟暗的窗戶反映出男孩自己的臉孔。
與他背後,妹妹站在窗外的身形。
男孩猛然回頭。
「玲玲?」
「......」
「玲玲,快點回來!」他邊拍打車窗邊喊。
「聽到沒有?快回來,玲玲!」
妹妹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正說著什麼話,手指也指往不明所以的方向,無論男孩怎麼呼喚,都沒有想要回到車內的跡象。
焦急的男孩只能轉身衝向車門,一腳踏進車外夏日的炙熱氛氳裡。
「玲玲!」
他叫喊著,跑到妹妹身旁,一把拉住她的手。
「怎麼搞的?不可以自己亂走啦!」
「哥哥,蜻蜓。」妹妹用另一隻手指向天穹。
「是蜻蜓,有好多蜻蜓在飛喔。」
「別看了,快跟我回去。」
「不要!」
妹妹甩掉男孩的手,往後退了兩步。
「我要看蜻蜓。」
「喂!」
車門闔上前的鈴聲蓋過了蟬鳴。
正當男孩準備上前再次抓緊她時,鈴聲響起了,妹妹固執地將雙手藏在身後,彷彿這樣就能將自己從世界中雪藏起來一般。
男孩試圖抓住她的手臂,卻屢次被靈活地躲避開來,導致鈴聲結束時,他們依然在車廂外頭。
於是車門便關上了。
喀咚。
列車毅然決然繼續旅程,即便剛開始的速度極為緩慢,也猶如對男孩宣判了死刑,他拼命試圖辯護卻導致說不出更想不出任何言語。
甚至連追逐的想法都無法驅動他的雙腿。
「火車開了。」
方才注意力還聚焦在蜻蜓上的妹妹,此時又天真指向逐漸遠去的電聯車。
「哥哥你看,火車在跑耶。」
「......」
「火車走掉了。」
「......」
電力運轉的聲音正在遠離,將他們拋棄在杳無人煙的車站。
只有知了鳴唱仍不停歇,反倒忽然擁簇起來,在一隻一隻不斷加入下,使得這個場所終於無法容納,因而向人的心思意念滿溢進去。臾頃間,原本早已平息的山風又開始邁進步伐,帶著樹林氣息,朝山坡下奔馳而去。
吹在耳朵裡,只有呼噗呼噗的嘲弄。
該哭嗎?
男孩心中忽然冒出這個疑問。
或是說,能哭給誰看呢?除了妹妹以外,還有其他對象嗎?男孩看看四周,空曠的景色令他絕望。
答案是沒有。
母親已隨著列車離去,而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的兩個小孩被留在這個車站。
所以痴痴等待也是毫無用處的。
男孩低頭用手背擦擦稍微濕潤的眼眶,抽了下鼻子,接著抬起頭來,直視面前那個對現況一無所知的妹妹。
「飛高高,飛高高。」
她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那些漫天飛舞的蜻蜓身上。
「哥哥你看,蜻蜓飛高高,啪唰、啪唰!」妹妹小腳在地上蹬了幾下,雙手往兩旁撐開,來回舞動,彷彿也置身於蜻蜓飛行的行列之中。
憤怒與怨懟衝上男孩心頭。
可以的話,他想好好教訓那懵懂無知的妹妹。
「......」
「哥哥?怎麼了?」
男孩站到妹妹面前,咬牙看著妹妹。
他舉起右手,遲遲沒有放下,也沒有揮出,只是單單舉著而已。妹妹察覺他的怒氣,身體縮起來,不打算逃跑,繼續站在原地。
空氣幾乎凝結起來。
「......唉,算了。」經過半晌,男孩嘆了一口氣,總算放下高舉的右手,取而代之,升起的則更多是滿滿的無奈。
「等吧。」他說。
「等什麼?」
「下一班車。」
「?」
妹妹歪著脖子,滿臉疑問。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她的注意力,馬上又被鄰近枝頭上的鳥兒吸引過去,啁啾的鳴啼聲,再次使她陷入興奮。
「哥哥,鸚鵡!看,是鸚鵡。」
「它不是鸚鵡。」
「那是什麼呢?」
「就,一般的鳥吧?」
「鸚鵡......」
妹妹看似相當執著於自己的判定,一旦這麼認為了,便不易改正。
「鸚鵡、鸚鵡。」
事到如今,男孩並不想針對鳥的種類去與自己三歲的妹妹進行爭辯,他轉身在長椅上坐下,望向下一班車將要駛來的方向。
即便他知道還要好陣子才能看得到蹤跡。
「哥哥,好熱熱喔。」
原先手舞足蹈的妹妹一下就膩了,她跳坐到男孩身旁,汗水浸濕了她的長髮,與那身潔白的連身裙。
幸虧氣流沒斷了連結,依舊接續不絕。
噗呼的聲響,也已然不是嘲弄。
一滴,兩滴,三滴......
烏雲不知不覺由遙遠天陲集結至彼端。
雨珠一點一滴跌落在車頂鐵皮上,敲出的聲音有如一架老舊發動機正在垂死運轉,光線不再嘗試切開車內空間,反而柔和撫慰著地板與座位。窗外景色朦朧迷離,並染上一層細緻的灰,起先艷麗的色彩,都在雨的密布下失去原貌。
正如男孩疲憊不堪的內心。
玲玲側頭靠在他肩膀上,不時發出細微的呼吸聲,齊肩的頭髮,也伴隨列車搖動而不停來回搓磨男孩衣袖。
大概還要過三到四個站吧,男孩心裡暗自估算。
這條路他早已相當熟稔。
雖然他自知沒辦法帶著妹妹獨自從車站返回家裡,但他認識該下車的車站是哪一座,也知道車站對面就是一間派出所,可以在那邊尋求協助。
他記得母親的手機號碼。
所以在那之前,想暫時好好休息一下。
等到這班車並不容易,他們在艷陽底下不知逗留了多久,不僅妹妹中途大哭起來,連男孩都忍不住暗自啜泣。
受夠了。
列車進站的時候,他幾乎想拋下妹妹自己離去。
然而玲玲緊抓著男孩衣角的手使他暫且打消了這樣的企圖,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湧上心頭,他可以想出十幾個拋棄妹妹的理由,卻仍抵不過妹妹緊握自己的那隻輕盈且柔弱的小手。
最終,男孩還是帶著玲玲進入車內。
並不單單是出於責任。
雨花四濺,稍稍減弱了車輪撞擊在鐵軌上的聲響,就連電聯車啟動時獨特的電子音,也在密布的水滴間逐漸融入空氣裡。
終點彷彿還在前方遙遠之處。
背景是個五光十色卻又無比黑暗的場所。
男孩感覺認識這樣的地方,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醒了嗎?」
這時出現在他眼前的,正是自己母親的臉孔。
列車還在行進,雨卻不知不覺止住了,車窗上也沒掛上任何水珠,只有濕潤的氣味殘留下來,成為唯一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男孩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他知道讓他躺臥在大腿上的人並不是自己母親。
「快看。」那人邊說,邊用手指向窗外。
「看那邊。」
起身後,男孩並沒有馬上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而是看著那貌似母親的女人,冷靜質問著她。
「妳是誰?」
「你知道的。」
「......」
「看哪,是北極星。」
他認得北極星,那是爸爸教會他第二顆如何辨識的星星,至於第一顆,則是天邊最為閃亮的金星。
強光透過窗戶直射進車廂內,男孩並不感到刺眼,只是愣頭愣腦地往那明亮的發光體望去,窗框造成的明暗差深深映在他們兩人身上。那顆天體周遭被不計其數的碎岩圍繞,列車行駛在碎岩圈外側,降低速度,徐徐拐了個彎。
「看起來好像太陽,只有太陽才會這麼亮。」他說。
「但你也知道那不是太陽,對吧?」
「我知道。」
這就是北極星?
男孩膝蓋跪在椅墊上,雙手扶住車窗,暗自讚嘆眼前的景致,光彩過於炫目使他難以移開視線。許許多多的巨岩相互比鄰,卻又不會彼此碰撞,它們以同樣速度運行,直射的光線使遠端的岩圈成為一條銀色光環。
「這不是北極星,而是方向。」女人忽然冒出這句話。
「聽起來像是哪個偉人說的。」男孩回答,依舊沒有偏移目光。
「我不清楚,或許也只是個不知名的旅行者。」
「就像我們一樣嗎?」
「嗯。」
原先向內傾斜的車廂此時逐漸擺正,軌道最終趨於筆直。
列車正在開往前方,朝著彼方加速邁進,離開光環,也離開了明亮的北極星。男孩依依不捨地凝望著它,甚至想將車窗打開,好在離去之前讓彼此間達到最近的距離,然而窗戶是密封的,無法開啟。
「比起本身,光亮才是你應該追逐的。」女人這麼告訴他。
「所以你已經觸摸到了,它的炫目,它的溫度。」
「......」
男孩沉默不語,靜靜坐回到座位上。
他直視對面的車窗,那是漫佈碎星的暗,然而即便相較於車內,窗外如此黝黑,他的臉孔,與車內景象仍然沒被窗戶映出。
宛如車內與車外中間,完全喪失隔閡一般。
但男孩並未注意到這詭譎的現象,他只觀察到似乎有什麼正從對面車窗的左側緩慢顯現出來。
一開始,只是團掉落在窗角的薄霧。
而隨著電聯車行進,原先躲藏著的星群悄悄擴大,一片廣闊的螺旋狀星系,逐漸在他眼前呈現半邊面貌。
「仙女座星系?」
也是沒有原因,男孩知道那就是它沒錯。
「沒錯喔,是仙女座星系。」女人摸了摸他的頭。
「你果然認識呢。」
眼神溫柔得像朵含苞未放的花蕾。
相較於先前強烈對比的景致,這次在窗上所展現出來的,有更多的壯闊、神秘、深邃與浪漫。星系旋臂環繞中央光體,深烙在遙遙星空裡,它完全靜止的模樣,彷彿億萬年前就始終如一。
「為什麼你沒有錯認成銀河?」
「我知道不是。」
「你為什麼知道?」
「......」
「直覺嗎?我想應該不是那樣的吧?」
她莞爾,右手掌心放到男孩的左手背上。
「與其說是直覺,我想你應該是打從第一眼,心裡面就有了明確的答案,如同看見我那時一樣。」
「嗯。」
「所以,你為何那時還要這麼問呢?」
男孩暫時回答不出來。
或者說,他以靜默作為回答。
藍中帶紫的圓盤因列車前進而顯得緩緩倒退。
然而其中散發出的微光仍靜靜映染整片背景,猶如從宇宙起源就始終不變,在她掠過車窗同時,一股寧謐的影子瀰漫在不斷輕搖的車廂內。
男孩仔細一看,才發現這片發光螺旋遠比他想像的還遼闊許多,憑著狹窄的車窗根本容納不了她的全部樣貌,正如車廂無法裝填整個宇宙的夜。倘若聲音傳播是筆直向前的,想必整列電聯車將充滿陰影,即使星辰遍佈也無法消去,永遠默默懸掛車頂。
「要離開了。」
女性輕擾了男孩的思緒。
「仙女座星系只是我們的中途路過的場所,我們不會駐留於此。」
「可是我還沒看完。」男孩語氣中稍稍帶了彆扭,他雙手撐著窗戶,隱藏不了像是要用眼眸收容整座星系般的雀躍。
「呵呵......」女性溫柔地笑了笑,拍拍男孩的肩膀:「如果再待下去,可能就回不了家囉。」
「哎?」
「坐好來吧,火車要轉彎了。」
正如她的預告,列車不久後開始傾斜,速度逐漸放慢,以一個從容的角度向深不見底的遠方行駛而去。
「眼前的絢麗經常是個陷阱,令人無法察覺更珍貴的事物。」
電聯車繼續喀噔喀噔地往前行進。
偶爾接近的幾顆星星,微微點亮了陰暗且狹小的車廂。
男孩靜靜坐在位子上,左手不知不覺與身旁神似母親的女性相牽起來,他眼神顯得疲憊,嘴中卻依然哼著輕快旋律,繼續隨著列車前往不知名的地點。
他感覺他手中牽著的,是不能容許其消失的存在。
所以他深深緊握。
「大姊姊。」男孩開了口。
「妳到底是誰呢?」
「你知道的。」始終如一的那句話。
「......不,我不曉得。」
他微微察覺到答案,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他遲疑了,自己是否真的不清楚,還是僅僅單純在猶豫自己的思想。
對男孩而言,他幾乎能在這名女性身上看出星星的影子。
「還沒到嗎?」他問。
「快到了。」
女性銀鈴般的聲音,為沉寂星空畫上一抹色彩。
變慢。
星辰的轉移,時間的運行,火車的速度,不知不覺都慢了下來。
直到停止。
這裡就是終點站了,男孩心裡曉得。
可是他沒發現任何特殊的景物。
沒有奪目的恆星,也沒有絢麗的銀河,有的,只是少數幾顆稍微耀眼的星星,在遙遠彼端持續釋放光輝。
他不明白為何這裡會成為列車的終點。
「大姊姊,到了嗎?」
男孩轉而向身旁那名女性求助。
然而,只有淡淡的笑容掛在她的嘴邊。
沒有應聲,沒有答覆。
男孩向身後以及對面的車窗來回張望,始終沒有發現任何值得留意的地方,這使得他感到納悶與不解,乃至於不安。
然而他還是發覺了。
「那裡的洞是......」
他指向一塊沒有任何光跡的區域。
「這樣啊,被你看出來了呢。」女性依然擺著和藹的笑容,望向男孩手指所指的地方。
「煤袋星雲,那是它的名字。」
在眾星之間,藏著這樣的一片荒野,它遮擋了一切來自後方的光,因而成為可以目測的存在。
正如森林經歷野火燒灼而形成出來的曠地。
「但希望你察覺的並不是那塊汙班。」
她繼續說下去:「看向你的身後吧,就是煤袋星雲的反方向。」
男孩視線原先朝著對面車窗,聽到她這麼說,隨即跪坐在塑膠車椅上,手扶在靠座上方的窗子向外觀察。
「猜猜看那裡有什麼?」
「嗯......」
除了遍佈的碎星外,男孩沒看到其他東西,他瞇起雙眼,仔細審視每一顆格外明亮的恆星。
他忽然發現,正中央的幾顆明星,串聯出一個他分外熟稔的身影。
那是......
男孩心裡想起,不知不覺地想起,反射性地想起,那個令他產生反感的身形。
「......玲玲?」
他轉頭望向那酷似母親的女性,然而她已經不在了。
空蕩蕩的座位,空無一人的車廂。
彷彿從最初之時除了男孩就沒有任何人存在過。
星光透入車窗,感覺並不是要照亮這空曠的車廂,而是要藉由陰影突顯此處的寂寥,好讓男孩更加孤獨。
一滴徬徨點在男孩膝蓋跪著的塑膠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