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死亡的本身並非目的，而是最終的一種手段。
撈起遺落在抽屜角落的一只手錶，端詳，輕柔撫拭那陳舊卻不失光澤的表面，細碎的刮痕在反光中緩緩傾訴著歷經的風霜。閉目沉思，我的記憶逐漸飄向遠方。
那個午後依舊令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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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先生，我想我已經活得夠久了。」
辦公桌對面，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含笑對我說道。歲月在她臉上鑿出深深淺淺的刻痕，皴皺削瘦的雙手相互交扣，米色大衣下的孱弱身軀彷彿殘燭在風中搖曳著。
但我在她眼中卻看不見將死之人的絕望。
「我們有許多方案提供給您選擇。」
「感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已經有一個想法了。」
「這當然沒問題。」
將目錄放到一邊，我稍微前傾身子，專注聆聽她的訴求。她的眼神開始產生變化。
「……我知道了。不過，這部份因為有追加支出，所以我們可能需要向您收取額外的費用，可以嗎？」
「這……可是我並沒有帶多餘的錢……」
「這一點您不需要擔心，我們不會向您收取任何的金錢。」
我莞爾一笑。
「目前您身上有任何充滿回憶的老東西嗎？只要給我們那個就足夠了。」
「老東西嗎……」
老太太先是一愣，接著趕忙拉開大衣，手伸進懷中摸索了好一會兒，然後又拿出淑女包，開啟，使勁往裡頭翻找；最後，她終於從包裡掏出了一只銀色的金屬手錶，並推到我的面前。
「這……可以嗎……？這是我老伴的遺物，我一直把它當做護身符帶在身上……」
她的呼吸略顯急促。我拿起那只錶，微瞇，手指摩挲著風防與錶帶的部份，仔細打量。
「嗯，這樣就可以了。請跟我來吧。」
將錶收進抽屜，我感到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現在我們立刻為您——實現願望。」
＊
強勁的風壓灌進了機艙內。
「喝下藥水後應該就不會不舒服了吧？」
「太棒了！山羊先生！我的心臟病好像完全沒事了一樣！」
全副武裝的老太太此刻笑的似孩童般開懷，興奮之情躍然於臉上。
「您確定可以自己來嗎？」
「當然！為了今天我可是做足了功課啊！」
開心的咧嘴笑道，老太太向我揮手道別後，便縱身一跳，從三千多公尺的高空直直墜下。探頭俯瞰，她的身影是急遽縮小。瞥向手中的懷錶，我默默推估著時間。
——Time's up！
順手將錶塞進口袋，我迅速拿出事先預備好的網子；下方，鼓起的傘衣間嗖地竄出了一絲半透明的靈魂，直衝天際而來。
為了收取靈魂，我也躍下了飛機。
＊
「哈哈，那一次真的好辛苦啊！」
苦澀地看著手中的錶，我不禁嗤地笑出聲。
為了完成夢想，不惜以死留下剎那的美好回憶嗎？
那老太太深刻的笑顏仍然烙印在腦海，令人記憶猶新。這也是做這行的樂趣之一，望著逝者最後的遺物，回味那個人在臨死前的種種神態與光景。
「為了夢想而死，倒也頗為浪漫——」
結束追憶，我將手錶放回了抽屜深處，闔上。緩緩起身，時候已經不早，得去赴下午茶的約了。
──摘錄自《黑山羊的祈死日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