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損毀嚴重、已經部分傾斜的吊橋上傳來一聲轟然巨響，時千河從揚起的煙霧與沙塵中被彈出，他拖曳出短短的一道灰白色軌跡，摔在了地上，做了一個受身後立刻爬了起來，跳躍至最近的掩體後方。
下一秒，飽和式的槍林彈雨噴射而來，沖刷著本來就已經很脆弱的掩體，時千河只能艱難地幫身上僅存的手槍換上新彈匣，並將小型的廣角攝影機放在掩體上方，透過行動裝置捕捉敵方的數量。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嘖」
知道了敵方的人數之後，時千河趁著對方火力稍歇的同時，探出頭將手槍指向其中一敵人的方向開了兩槍，對方應聲倒地。
見夥伴被殺，敵人立刻開火還擊，本來就擁有火力優勢的他們根本不需要顧慮時千河手槍的威脅性，用毫無道理的暴力對時千河壓制了過去。
時千河判定了原本躲藏的掩體已經太過破敗不堪使用，於是往鄰近的裝甲車跑了過去，雖然數次差點被擊中，但還是僥倖讓他毫髮無傷地抵達了車子後方，暫時撿回一命。
喘著氣爬上了裝甲車的駕駛座上，但很快地他就發現了這台車已經徹底報廢，無法發動，暗暗咒罵了聲，將手剎車給放了開來，並跳下了車。
「磅磅磅！」
才剛下車馬上就遭到敵人的襲擊，所幸子彈被車門彈開，但時千河也不得不小心自己的動作。
敵方趁著這個空檔迅速接近，並逐漸呈現包圍隊形，打算給與時千河最後一擊。
「要是還有幫手的話……」
時千河想起了幾分鐘前，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那個黑影，將時千河指揮的小隊隊形打散，並且造成了重大死傷。
雖然如此，但還是有些人僥倖逃離，至少現在時千河不是完全沒有幫手的狀況，但在找不到隊友也無法透過行動裝置聯絡的情況下，時千河只能孤軍奮戰，想辦法活下去並找到隊友。
總覺得，這種難受的感覺跟記憶中的某處重疊在了一起。
忽然，打在裝甲車上的子彈減少了，時千河探出頭來看，遠遠發現遠處的岸邊有兩名自己的隊友，正在對著包圍時千河的敵人開火，並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好機會！時千河心想，右手重重地推了裝甲車一下，沒有了煞車的裝甲車就這樣朝隊友為自己開出的缺口撞了過去。
然而敵方也不是笨蛋，注意到了時千河的行為後，他們散開了隊形，為裝甲車讓出一條路，並重新架起槍枝準備朝時千河開火。
但他們瞄準的、時千河原本站立的地方卻空無一人。
正在困惑時，吊橋的鋼架卻傳來一陣不自然的聲音。
本來就已經非常危險的吊橋，此時僅靠著兩根鋼纜勉強支持著，因為承受不了橋面的重量已經明顯變形。
時千河舉起右拳，對準已經幾乎頻臨斷裂的其中一條鋼纜。
但在他正準備揮下去的那一瞬間，遲疑了一下。
質疑與恐懼忽然充斥了腦海。
這一拳，能確實破壞鋼纜嗎？
破壞鋼纜的話，會不會波及到自己隊友？
破壞鋼纜後，又要怎麼做，才能贏得這場戰鬥的勝利？
自己會死嗎？
會因為這個決定而失去性命嗎？
這個決斷……是正確的嗎？
但在他得到答案之前，眼角餘光看到了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下意識向後仰躺，勉強躲過那瞄準他脖頸的致命一擊。
純黑的身影、純黑的日本刀，剛才襲擊他們的死神──篠原羽月的戰鬥數據。
對方一擊未得手，讓身體順著刀勢旋轉，並伸出腿朝正在因過大的迴避動作而呈現僵直狀態的時千河踢了過去。
毫無保留的力道紮實地刺進腹部，時千河感到呼吸一滯，隨後火燒般的劇痛便從身體內部蔓延開來，一股熱流沿著食道往上竄，伴隨著暈眩的噁心感吐了出來。
瞬間，整個口腔被鐵鏽味給占領了。
眼前一攤深紅色的東西……鮮血？
但還沒反應過來，左側忽然聽到了開槍的聲響。
已經來不及張開護盾了，在這種距離下，子彈會比聲音還早抵達目標。
時千河的身側被一股巨力推動，失去了平衡，撞倒在地上。
左手臂感受到了溫暖的液體噴濺出，時千河已經不再有力氣做出任何動作了。
行動裝置傳來的生命跡象虛弱警報因也漸漸糊成一團，眼前則是像調錯了光圈的攝影機一般，捕捉到越來越雪白的畫面。
意識就此中斷。
白光一瞬間轉成黑幕，3D建模的網格影像以時千河所在之處為中心展開，映出剛才交戰地場景，以及時千河死亡那一瞬間，敵人與隊友的動作。
綠色的視窗與字體與按鍵在時千河眼前躍動著。
任務失敗 您今日的挑戰次數已達上限
為了您的精神健康，24小時內不允許任何形式的模擬訓練
時千河伸出手，點選了「退出」。
隨後，意識浮上了表面，時千河開始能清楚聽到機器運轉那穩定噪音而微小的噪音。
張開眼睛之後，室內的光源與陳設映入眼簾。
「沒事吧？」
立華咲奈從旁遞來了水瓶與毛巾。
「嗯，不是第一次體驗了，雖然這種感覺無論幾次都無法習慣。」
死亡的感覺，很討厭。
逃脫不了、無能為力，只能靜靜等待那早就已經知道的結果的感覺，很討厭。
比起生理上的痛楚，心理上更加難受，再多來個幾次或許就是足以讓人徹底崩潰的程度，這就是死亡。
不知不覺，幾個熟悉的面孔浮現在腦海裡。
波娜、曾坤振、張乾純、阿萊亞斯、約翰、阿布賈伊、洪教官。
時千河搖搖頭，拿下意識連結頭盔，從特殊的椅子上起身。
位於二樓的觀察台中，有兩個人正在默默看著時千河。
「情況如何？」
「總覺得……之前的事情或許影響很大吧……」
「嗯，他的身體素質與能力呢？」
「這方面的話，請稍等一下，團長！」
白髮的少年滑動虛擬螢幕，調取數據報表，呈現在了眼前。
「身體狀況倒是很好，水準以上，或許這是因為從小的鍛鍊吧！」
「嗯，義肢跟護盾方面呢？」
「義肢的極限功率也清楚了，並且了解到時千河在這方面的能力開發上已經接近極限，雖然性能上還有餘裕，但因為內建程式有限制其威力輸出的情況，畢竟也是為了保護使用者的身體。」
哈蒙有條不紊地報告道。
「力量發揮已經是極限，接下來就看使用者本人怎麼發揮……嗎？」
「這個嘛……同樣的在護盾方面，雖然不能理解的部分還很多，但基本上已經能採集到一些數據了。」
「比方說？」
「比方說目前時千河能夠持續護盾的時間、瞬間最大承受能力以及長時間最大承受能力，並且團長您看這個。」
哈蒙開啟了一段影像，內容是時千河展開護盾，承受實彈攻擊的紀錄。
「錄影？」
「是的，團長。我先快轉到二十一秒的地方。」
哈蒙拖動了下方的進度條，讓其停在了二十一秒處。
「這個是……」
豪摩頗富興趣地瞇起了本來就只是兩條線的眼睛，露出了微笑。
「在二十一秒前後，我們瞬間調動了射擊火力數次，護盾的應對也與射擊火力相應做出調整，在這個變數量巨大的時間點被捕捉到的，很少量的魔法集束光光子。」
「所以本質上是……」
「是魔法，正如團長所預料的那樣。」
哈蒙兩眼放光，彷彿發現了新天地一般。
「所以腦部活動紀錄呢？」
「紀錄在這裡。」
哈蒙調出了另一個影片，說道：
「在展開護盾的同時，腦部並沒有捕捉到特別劇烈的活動，與直接透過運算使用的魔法不同。」
「果然嗎？」
「團長，這有什麼意義嗎？對我來說這個結果有些矛盾，集束光代表他是魔法的一種，但腦部又沒有產生魔法運算行為……等等，難道……」
「嗯，那是一種魔具，生體魔法迴路，跟絕對皇權一樣，內建在生物體內，所以雖然是魔法，卻不需要腦部運算魔法式的啟動；同時因為是迴路的關係，幾乎沒有魔力散逸問題，所以才很難捕捉到魔法集束光的發生。」
「原來如此……那這個迴路恐怕有A，不……甚至S級的位階嗎？」
「還不能太早下定論，到底那是什麼東西都還無法真正確定，而且至今為止，它的『絕對性』還沒被發現出來，少了『絕對性』就無法被稱為S級魔具。」
「那那那……那個做為護盾的薄膜是什麼？」
「我也不清楚，但作為純粹魔力的可能性很大。」
「純粹魔力！？」
哈蒙動作僵了一下，豪摩的這個回答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魔力這種東西具有絕對惰性，除了魔法式以外，不會與任何已知的物質或能量起任何反應，簡直就像另一個世界的產物，同時也是它在人類數千年文明歷史以來，從未被正式發現並訂立學說的原因。
當然，目前也很少看過魔力單獨顯現的情況，他們作為魔法的媒介，或甚至能量來源，往往都是透過各種魔法陣、符文、迴路與咒文進行另一種型態的顯現。
當然偶爾也有魔力單獨顯現的情況，這通常在一個極度危險的情況中發生。
魔災。
當同一魔法陣、符文、迴路與咒文中，存在一個以上的不同體系魔法，且兩個魔法的干涉力相等時，兩種魔法式就會互相對抗，造成啟動他們的魔力爆走，進而引發魔力爆炸。
具有絕對惰性的魔力爆炸時，那可是完完全全的暴力，在最外側的那一層魔力壁將會推開、輾壓或是粉碎它所觸碰到的任何物體，由於不受反作用力影響，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抵擋這種爆炸的衝擊。
在大規模的魔災中，除了爆炸當下的破壞，爆炸後的魔力不確定性也會影響周遭的一切，導致隨機的象現發生。
哈蒙整理了自己的思緒，冷靜下來之後，像團長問道：
「那麼團長，接下來的測試方針是什麼？請您指示。」
「暫時先讓時千河休息一兩天吧！之後開始讓他練習魔法式運算的部分。」
「魔法式運算？他的魔法迴路比正常人低很多喔！就算學了，可能也沒辦法成為優秀的魔法師。」
「不，讓他成為魔法師並不是我的目的，而是我必須確認一下，到底那個護盾是不是一種魔具，以及是不是尚有開發空間。」
「團長，您的意思是？」
「依照剛才的推論，他的護盾是一種魔具的話，那麼就可以經由本人的魔力控制得到駕馭；簡單的說，如果學習魔法式運算能夠讓他對自己的護盾取得控制，那麼一來就至少能確定那玩意兒的正體，二來依照不同需求，護盾的應用範圍也會變廣，有利於戰術制定。」
哈蒙思考了一下，點點頭表示理解。
「是，我了解了。」
哈蒙點點頭。
「辛苦了，加油吧！」
「嗯，好。」
豪摩轉過身離開了觀察室。
◎
熱浪襲來，平坦的機場因為沒有任何遮蔽物，完全吸收了豔陽的熱量，鄰近地面的空氣因為加熱而跳躍舞動，模糊了遠處飛行器的外型。
還真是不管幾次來到這個機場都無法習慣，第一次抵達的時候也是，現在也是。
「到這裡就可以了，接下來這一屆新兵報到者應該會很快到來吧！」
立華咲奈說道，從時千河手上拿過自己的行李。
「嗯……是嗎？」
時千河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還在想早上模擬訓練的情況嗎？」
立華咲奈過於敏銳的推測讓時千河心臟猛然一跳。
不過時千河還是不希望立華咲奈擔心，趕忙搖頭。
「那在想什麼？心不在焉的。」
「呃……想說我們都來神遺島兩個禮拜了，不知道姊姊他們過的怎樣啊……之類的。」
時千河本來想要隨便敷衍回應，但說出來之後才發現這也是個重大的問題。
立華咲奈像是被提醒了一般也忽然想起了這件事，點了點頭：
「說的也是，來到神遺島之後也沒怎麼跟母親大人聯絡了，不知道她過得怎樣……」
「趁著還能使用行動裝置的時候，快點跟她說說話吧！接下來四個月你可是要與世隔絕喔！」
時千河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
新兵訓練就是這種東西，把一群形形色色、不同背景的人關在一起，讓他們與世隔絕，用各種辦法破壞他們原有的部分自尊或思考模式，培養身為士兵所必要的素質、精神與能力。
對於立華咲奈的身體能力與精神能力，時千河倒是不擔心，但卻意外地有些憂慮她到底能不能跟同袍相處好。
畢竟這陣子以來，兩人也算是很熟絡了，但卻從來沒聽過立華咲奈談論過她社交圈的事情，而且比起「朋友」，她更喜歡用「同學」、「師長」、「前後輩」等等似乎沒有那麼親暱的名詞還稱呼他人。
總覺得她似乎有些下意識在遠離她人，但她的態度永遠是那麼恭謙有禮、進退得宜，很懂得適時拿捏與人相處時的力道，但卻從來不會全心全意投入其中，也不會對他們有必要以上的關心。
雖然對許多人來說，立華咲奈是很討喜的，但某種意義上她卻是那種最難接近的人，她與周遭旁人的情感永遠都存在著那一條線，不允許任何人踏入。
不過想了這麼多，時千河最後還是將這份擔憂拋諸腦後。
「我會這麼做的，對了，這段時間能通話的時候，我也能找你談談嗎？」
立華咲奈突然說道。
「談？談什麼？」
立華咲奈沒有回答時千河的問題，只是微笑著，兩人沉默了一下。
「沒什麼……一些平常的事情而已，如果連絡上姐姐也會跟你說一聲。」
「哦！那真是幫大忙了，謝謝。」
「嗯，那我走了。」
「離開前還是不免那句……」
「「別出風頭、別吊車尾、安分守己、平安退訓」」
立華咲奈與時千河同時說道，兩人會心一笑。
「你這不是都會背了嗎？」
「誰叫那天聽到我要被派到沖繩作新兵訓練之後就一直講，你過度擔心了啦！」
「是嗎？那麼這就是最後一次了，加油吧！」
「你也是。」
立華咲奈說道，提起了自己的行李。
「那麼，我出發了。」
「保重。」
立華咲奈轉身朝著集合點走去。
那些問題是本人沒注意到呢？還是只是單純顧慮我，而逞強沒有說出來而已？立華咲奈思忖著。
看過一次又一次模擬訓練失敗的她，早就已經了解時千河在經歷上海那場慘烈的戰鬥後，到底怎麼了。
是不是該直接一點當面問他呢？立華咲奈不知道，因為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這種「過度關心」在她的認知裡不僅可能幫不上忙，還會激怒對方。
但不知道為什麼，不希望看到時千河再繼續這樣下去；但到底該用什麼手段，自己又沒個定案，立華咲奈心理矛盾著。
儘管知道時千河很努力不想讓她擔心自己的事情，但立華咲奈出發前，心裡還是留了些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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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又是一周過去了
這次試著調段落或每行之間的間隔，大家覺得怎樣，如果效果不好的話我再看看有什麼辦法能改善
接下來的整個章節應該是第三四卷兩卷最沉重的章節了
然後目前寫稿的進度正在第三卷最後的一場大戰鬥中
寫起來超級刺激的，手感很好wwwww 日後一定會更新給大家
閱讀完文章後別忘了隨手給個GP或在下方回應留言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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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就這樣，我們下周再見
創作內容
布蕾思之城 (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