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遲疑地停下品茗的手，我和銀之花對視了一眼。她的眸裡也流露出淡淡的疑惑。起身，我徐徐前去應門。
「先生！先生！有人在嗎！」
門外的聲響似乎顯得不耐，嗓音渾厚而略帶沙啞，敲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許。我從簾縫間望去，是一名金髮男子。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還有半小時才——」
「現在！我要現在！你不能現在就開門嗎！」
「好的，先生。我馬上為您開門。」
他說話又急又快，語氣隱含了些怒意。將門打開時，我赫然發現他還牽著一個孩子——莫約五歲的女孩。
「我們想死。」
衝進門後，男子劈頭就是一句，截鐵斬釘。
「好的，請跟我——」
「方案隨你的便，只要能讓我們死就行！」
打斷了我的話，他暴躁地幾近大吼，雙眼直勾勾瞪視著我。
但我並沒有理睬他，而是瞥向他的女兒。畏縮低著頭的她看不見任何的表情。
「恕我冒昧，在此之前，能否讓我先看看貴千金的臉呢？」
「哈？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冷靜一點，先生。這裡是我的事務所，請遵守我們的規矩。」
毫不避諱地注視著他的瞳孔，深邃中我覺察到隱隱鼓譟的藍色風暴。
「……哼。」
他的神情終於是緩和了一些。我抽動了鼻翼，空氣中飄來一股清香。大概是銀之花點了薰香瓶吧。
「感謝您的配合。」
對男子微微一笑後，我蹲下身，視線和女孩齊高，輕柔地抬起了下巴，端詳她的臉龐。
女孩的身體哆嗦地一縮。
眼角有好幾處瘀青，嘴唇附近的舊痕又綻出新傷，淚尚未乾涸。我於她的眼瞳凝神了許久。
「這樣吧，先生。我們會為您安排明日最早的時段，屆時恭候——」
「我剛剛不是說要『現在』了嗎！！你這是在耍我是不是？！」
猛然咆哮，男子音量提高了好幾分貝，拳頭誇張的揮動著，彷彿隨時會動武。
「先生，請您明天再來，感謝您的配合。」
但我依然沉著地凝視著他的靈魂深處。
「……」
最後，男子總算選擇退讓，頹喪地抓起了他孩子的手掌，緩緩離去；看著門有氣無力的闔上，我不禁嘆了口氣。
莫約過了幾秒，銀之花這才緊張地從牆邊探出了腦袋，澄澈而溫潤的眸子裡盡是擔憂；苦澀一笑，柔聲安撫她後，我瞇起眼沉思了片刻，最後默默走向電話筒。
＊
「請進。我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清晨尚早，男子便已迫不及待地前來赴約。他的孩子似乎仍未睡飽，困倦地揉著惺忪的雙眼。
我引領著他們到達一扇白色的門前。
「只要進去就能死了，對吧？」
在我正欲說明時，男子他便激動地搶先開口。眼底的暗波似乎更加洶湧了。
「是的。祝您幸運。」
為他們打開門後，男子便粗魯地拽著女孩的手走進室內——
＊
掏出懷錶確認時間後，我慢慢推開了門；不一會兒，那個小傢伙便怯怯地走了出來。
「妳叫什麼名字？」
蹲下，我溫柔地看著女孩的臉龐。她不由自主地別開了視線。
「……翠……絲特……」
猶豫許久，她才用細蚊般的聲音說道。
「妳剛剛在房間裡有看到什麼東西嗎？」
「……」
她搖了搖頭。
「妳知道妳父親在哪裡嗎？」
提到她父親時，她的身體頓時微微一震，但之後仍是緘默地搖了搖頭。
「這樣啊……」
輕撫她淡金色的頭髮，我在她的眼中尚看不見任何東西。
「……妳想在我這裡打工嗎？作為一名『引路人』，幫我指引墓園裡的死者？至於妳往後的生活，我已經拜託了我的朋友，他也很樂意來協助妳。妳可以白天時去上學，傍晚再去引渡靈魂。而後續的瑣事，我會幫妳打點好的。」
當她聽聞「上學」這兩個字時，眼底瞬間閃過了一絲光。
「意下如何呢？」
「……」
最終，她點頭允諾。
──摘錄自《黑山羊的祈死日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