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地堡其中一間個人房內,綁著短馬尾的白髮少年全神貫注地畫著圖,連有人進入房間內都沒注意到。
「13S?」半張臉蒙著面罩的女性輕聲呼喚,但彷彿不是在與自己對話一樣,被稱作13S的少年持續作畫著。女性長嘆一聲,伸手直戳少年的頭頂。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被戳的13S嚇到把整個畫筆跟繪本往女性的方向甩了出去,所幸下一秒她及時接住,避開了臉被砸傷的危機。
「你啊,」女性沒好氣的用繪本輕敲少年的頭,「老是關在房間裡,會不健康的啦。」晃晃另隻手拿著的筆,女性開始翻閱繪本。
「5O……你不要嚇我啦……而且我們人造人又不會生病,沒有健康不健康的問題。」少年撇撇嘴,伸手打算拿回自己的繪本,卻被5O一個扭身閃過。
「當然不是指生病。9S也是、你也是,S型機種老是這樣專注到連時間過多久都沒注意到,才會容易搞壞零件。」5O端詳著尚未完成的畫作,面罩底下露出淺淺的微笑,「老實說我蠻喜歡你的作品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好想下去地球看看啊--」
闔上繪本交還給13S,5O羨慕地盯著對方看。
「不、不要這樣看我啦……」13S害羞的別過頭,「先不說這個了,5O特別來找我是有新任務嗎?」他試圖轉移話題。
「差點就忘了!還好你提醒我,是要調查關於寄葉部隊失聯的原因哦。」5O拍拍13S的肩膀道。
「欸~調查任務啊,會有人跟我去嗎!」13S的眼神閃閃發亮,似乎很期待的樣子。
「當然還是獨自調查囉~」
「怎麼又這樣--!」
少年失望的聲音迴盪於房間之中。
**********
我的名字是13S,是隸屬於寄葉部隊的掃描型機體。
我們S型機種雖然戰鬥方面比起B型機種弱很多,但精通駭入、探查等技能,所以通常負責進行該區域的事前調查。
雖然很想跟9S前輩一起搭檔,但是像這種類型的任務,果然人越少越保險呢……因為比較不容易驚動敵人,作為偵察型也能事先發現敵人的位置,方便避開不必要的戰鬥。所以S型機種才會像這樣,總是獨自執行任務。
這次的任務是前往某個區域,調查被派去的隊員失聯的原因。
花費不少時間,終於來到任務的目標地點,從入口處可以看見聳立的巨大建築物,及其周邊盛開的絢爛煙火。
好美。
這是我第一眼看到的印象。
沒記錯的話,這個地方在人類的記錄中似乎叫做遊樂園?閱讀文獻時偶爾會見到,但親自來還是第一次,好想趕快記錄起來。壓抑著想畫下這幅美景的慾望,我往園內邁開腳步。
才走進去便遇上為數不少的機械生物,我本能地拿起武器警戒他們,卻發現他們根本沒有打算對我發起攻擊。
「好快樂!好快樂!」
「分享喜悅!」
臉上塗著妝、戴著奇異帽子的機械生物們一邊喊著意義不明的詞彙一邊跳著舞,一路上把彩色碎紙撒了個滿天都是,部分手上還拿著奇怪的飛行球體,甚至想將之遞給我。
是什麼爆破武器嗎?我緊張地後退好幾步與他們拉開距離,握緊短刀並仔細觀察他們的動向。
「輔助機、他們在做什麼?」盯著看好一段時間、確定沒有危險後,我轉頭詢問漂浮在我身旁的四角型機器人。
「回答:遊行,將人數聚集起來一起往某個目的地前進的……」
「不是啦,我是說把那個球拿給別人的行為。」
「回答:該物體名為氣球,人類通常用於聚會等慶祝的場合。剛才的動作是被稱作贈禮的行為。」
贈禮……又在模仿人類嗎?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機械生物這樣做,但每次看到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尤其這陣子有變多的傾向。為什麼要模仿人類呢,明明是敵人……。
用兩手拍拍臉頰不讓自己繼續思考下去,現在可是有重要任務在身呢。
透過眼罩搜尋黑盒訊號,我越過整個遊行隊伍,朝著訊號的源頭前進。
「嗚……」
「……嗚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
這麼慘烈的聲音是怎麼回事,好奇地偷偷往旁邊瞄了一眼,正好跟哭得淅瀝嘩啦的小型機械生物四目相對。
「………」
「………」
有種不妙的預感,還是趕快走好了……我開始加速移動。
「嗚……大哥哥幫我……!」
「呃啊!」
走沒幾步就被剛才的小機械生物以非常猛烈的氣勢高速衝撞背部,導致兩個人都摔得四腳朝天。我說、沒有手可以拉住我也不要這樣撞人啊!你身體是硬的撞起來很痛啊啊啊啊!
「那個……我還有事情要忙……」我掙扎著想爬起來,但是壓在身上的小機械生物卻死賴著不走。我使勁扭過頭瞪他,下一秒想起戴著眼罩的關係,他根本就看不到我的表情……我是笨蛋嗎……
「大哥哥不要走--!幫我……幫我找媽媽……!」
機械生物明明沒有眼淚可是我好像從這傢伙身上看到淚眼汪汪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晚、晚一點再陪你找好嗎?大哥哥現在有點忙……」我盡可能地露出和善的微笑,總之先隨便編個理由甚麼的打發掉他再說。
「嗚嗚……我想要找媽媽……」耍賴的小機械生物開始扭動。
聽我說話啊!我也有人要找啊啊啊!而且你這樣滾超痛的啊啊啊啊啊啊!你的身體超硬的拜託不要滾啊啊啊啊!
「好啦,我幫你找就是了。」
聽到我同意,小機械生物馬上停止滾動,站在旁邊等我起來。
真是的……拿他沒辦法,只能趕快先找到他的母親了。我揉了揉背後的痛處,站起身並輕摸小機械生物的頭,兩人開始了尋母之旅。
「吶,你母親長什麼樣子啊?」
「跟我一樣,比我的體型大一點。」
等等,這特徵的機械生物到處都是啊?
「有沒有其他……更顯眼的特徵?」我試著提問。
小機械生物歪著頭思考了一會,「這邊有花,」他指著自己桶狀身體的下半部。「我畫給媽媽的花,白色的。」
白花嗎……這樣目標應該夠明顯了,總之先問問看附近的機械生物吧。
「呃那個、不好意思,」我向正在跳舞的機械生物搭話,他轉了過來歪著頭看我,「請問你有看到……」話還沒說完,兩顆氣球就被硬塞了過來。
「想要這個對吧!那麼就送給你和你的孩子,祝你們愉快~」丟下這句話和呆愣住的我,機械生物跳著舞離開了。
我是人造人!誰跟你孩子是機械生物!我們是不一樣的!我才不要這個東西!
莫名的不快感竄升,我握緊拿著氣球的手,有種想立刻破壞掉的衝動。
「警告:情感表現太過明顯。」
輔助機死板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是。」明明被9S前輩提醒過這些事情的,雖然情感方面他唸起來超沒有說服力就是了。大概是自己一個人太孤單吧,所以遇到能夠對話的對象,總是忍不住放開忍耐許久的情感。
我無奈地把氣球遞給用閃亮眼神看著我的小機械生物,才想起他根本沒手可以拿,只好幫他綁在腳上。雖然看起來有點奇怪,不過他似乎挺開心的。
好,不能再拖了,得快點處理完這件事情,然後繼續被賦予的任務才行。
「我們走吧。」
我們向不少機械生物詢問之後,來到巨大建築物虛掩著的門前。
感覺有點奇怪,我站在原地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小機械生物的母親最後的目擊地點,與黑盒的訊號發出源是同一個地方,由於訊號源多而密集,導致沒辦法清楚地探查出裡面是否藏了甚麼,不會是陷阱吧?
就算是陷阱也得進去,暗暗在心中做好決定。我推開門往裡面走,經過滿地碎石、爬上破損的階梯,來到一個稍微有些寬敞的地方。『劇場』,腦內一秒跳出這個詞,人類用來表演各種戲劇或是歌唱、演奏等等的地方。
稍微巡視周遭,重點的"母親"與發出訊號的人造人卻是一個都沒有。這太奇怪了,再三確認訊號源確實是在這個劇場裡面沒有錯,怎麼會……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發出移動的聲響,「不妙!」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反應是先把站在後方的小機械生物用力往門的方向一撞,伴隨著輕呼的,是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可惡!」我試圖將門打開,但門意外地非常牢固,不管我怎麼拉都沒有反應。
「報告:此門無法使用外力開啟。」
「建議:駭入門的控制裝置。」
控制裝置?我記得剛剛好像沒看到……嗯?
舞台上突然打開的布簾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那後面出現的是比起常見的類型大上許多的機械生物,造型看起來宛如穿著晚禮服的貴婦人一般,只是用來點綴的是--各種拼裝零件以及人造人的屍體。不對、仔細探查後才注意到黑盒反應都還在,他們都還活著……以屍體般的姿態,連自主思考、移動都辦不到,僅僅是活著而已。
我們寄葉機體有著近乎不死的特性,就算義體被破壞,只要在地堡將儲存的自我情報再次輸入進新的義體,便可以再次行動。但是為了不要讓自我資料產生混亂,在確定黑盒被徹底破壞之前,都不會重新輸入資料。所以若是黑盒訊號還在,即使義體變得如何,也只能以那樣的姿態繼續活著……
必須救他們……但是我一個人做不到,必須呼叫支援才行……
「輔助機、立刻聯絡地……呃啊!」
隨著詭異的歌聲而來的,是敵方的駭入攻擊。
破解駭入攻擊對我來說不是難事,但是要一邊破解一邊進行閃避動作就有些困難了。在化解掉第一波駭入攻擊之後,身旁不知道甚麼時候多了好幾個十字架,每個十字架上頭都釘著一個人造人,而敵方正在操控他們進行多方位攻擊。
這種情況下沒辦法進行聯絡……
驚險地閃掉幾次攻擊之後,巨大的女性機器生物從舞台下來,裙子的部分伸出許多刀具邊轉邊往我這衝。驚險的躲掉幾次後,我看見舞台的布簾後面有個操作台。
「輔助機、掩護我!」
「了解:開始進行遠距離火力支援。」
趁著輔助機破壞人造人、擋住攻勢的同時,我跳上舞台來到操作台的前面,集中精神開始進行駭入攻擊。
也許是設備老舊的關係,防火牆沒有想像中的難處理。破壞掉最後的防線之後,門的方向發出清脆的聲響,我立刻退出駭客介面往門的方向衝。
從女性機械生物身旁奔過去的瞬間,白色從眼角一閃而過。
「我畫給媽媽的花,白色的。」
畫有白花圖案的外殼,被粗糙地安裝在女性機械生物的裙邊,「這個不會是那傢伙的母親吧--」這樣的想法僅僅閃過,記憶中的話語又浮出。
「跟我一樣,比我的體型大一點。」
所以造型上應該是相同的機體,而不是這樣由各種殘片組合起來的,那麼他的母親已經……
不能再想下去了,至少先把這個給……
就這麼瞬間的遲疑,我被強制拉進駭客介面,還沒反應過來就狠狠中了一記攻擊。
「嗚……!」被駭入成功的身體失去力氣並倒下,女性機械生物彎下腰抓住我的雙手把我整個人提了起來。
「變得……美麗……」
「我要變得更美麗……才行……」
女性機械生物盯著我喃喃自語,我再一次的被駭入攻擊。
視野開始變得殘破,不行、還不能在這裡結束……還有事情……沒做完……
「輔助機……!破壞……他的手……!」狼狽的擋下攻擊後,我用盡全力的大吼,輔助機的雷射攻擊馬上轟了過來,順利讓我從女性機械生物的束縛中逃脫。利用落下的速度與自身的體重,我拔出短刀用力往有著圖案的地方刺下,在女性機械生物淒厲的尖叫中扯下帶著白花圖案的殘片,然後重摔在地上。
「咳呃……!」
「…告……遭……壞……」
好像聽到輔助機又在喊甚麼警告的,已經聽得不太清楚了。
必須要將這個帶出去才行,我握緊手中的物體,硬撐著身體想爬起來,但是卻沒辦法如願。正困擾時,身體突然輕盈了起來,吃力地看了很久才看清楚是輔助機抓著我,用我從來沒看過的速度往門飛去。
女性機械生物的尖叫越來越遠,在我們出去以後,隨著門的再次關閉徹底消失。
在門外等很久的小機械生物跳來跳去,似乎在說些甚麼,但是我的義體損壞得太嚴重了根本聽不見。我虛弱的伸出手將花圖案的碎片遞給小機械生物,彷彿時間凝固了一樣,直到我徹底失去意識前,他就只是安靜地看著那個碎片,一直、一直。
會是怎麼樣的反應呢,怨恨我的無能?詛咒拆了他母親的機械生物?不管我再怎麼好奇都得不到答案了。
**********
「早安,13S~」
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有些困惑地睜開眼看著對我打招呼的人。
「……9S前輩?」
「不是說了叫奈茲就好了嗎~」9S彎起手指朝著我的臉用力彈了一下,「前輩甚麼的,你叫起來很奇怪耶。」一如往常的笑容綻放著。
「好啦好啦。」我從床上坐起身,順便伸了個懶腰。「所以9S前……奈茲,我怎麼在這裡?」沒記錯的話我應該是準備要去調查失聯的部隊才對啊?
9S沉默了一會,接著回答:「任務失敗了。」
「咦?」
「你的黑盒訊號在任務開始後幾小時就消失了,還有幾個在失聯名單上的比你早一些時間消失。」
「完全沒有印象啊……」我扶著頭,努力從記憶中挖出任何相關的資料。可是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我根本沒有這段記憶。
「所以就叫你要常常進行資料備份啦!你從以前開始就不太喜歡備份,這樣不太好。」
9S嘆了口氣,他站起身走向門邊。
「你的義體我已經幫你確認過沒問題了。那麼我跟2B還有任務要執行,就先這樣啦~」
向9S揮手道別,我有些喪氣的坐在床邊,而輔助機不知道甚麼時候飄了過來。
「早安,13S。」
「早安……你手上那個是甚麼?」
注意到輔助機手上拿著的飛行球體,我好奇的問著。
「回答:此物體名為氣球,人類通常用於聚會等慶祝的場合。」
「推測:用來讓心情變愉快的道具。」
「所以你是要拿這個讓我心情變好嗎?」
「肯定:愉悅的心情有助於任務執行。」
聽到這邊我差點笑出來,輔助機有點笨拙的感覺有夠可愛的,我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報告:滿足。」
再也忍不住的爆笑出來,結果就是又收到輔助機的警告,最後我只好在床上捲成一團努力憋笑。
在這之後聽到我醒來的消息,面無表情的5O手刀衝過來訓我好長一段時間又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