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文老師要會寫文章嗎?
最近問了一些人這個問題,每個人的切入點都不大相同,我整理歸納思考了一下,或許可以從兩個地方分別切入探討。
首先,是關於老師的定位。
我們都知道評論家不一定需要會那項技藝,文學評論者並不用真的寫出許多著作,電影評論者也不必真的去拍電影,之所以能評論是因為這些人擁有大量的相關知識,能抓住作品的核心概念,點出作品的好與壞──因此同理可證,老師也不一定要會寫文章……?
問題來了。
評論家並不需要指導他人,只需要為自己的評論負責即可,但老師卻還同時必須「指導」學生,因此不能只從評論家的角度來看這件事,如果是從教練的角度呢?
許多教練年輕時都是那項運動的選手,但也有許多是理論派的,他們懂得制定戰術,懂得該如何使選手更上層樓,因此,老師應該也不用真的會寫文章──
可是,什麼是文章?
為了方便思考,我把文章粗分為作文與文學。給你一個題目,要你大致朝怎樣的方向發揮,是作文;告訴你把生活中的種種記錄下來,不必拘泥,是文學。作文是制式的嚴肅的,文學雖偶爾嚴肅偶爾制式,但那也僅只是其中一種選擇,基本上文學是真切呈現自己的感受,而作文則是要你照著命題方式,呈現出題者想要的情緒感受。
可惜的是,我們一直以來教的都是作文。
這無可厚非,因為許多人將作文視為一種「基礎」,就像打拳要練蹲馬步、彈琴要練音階,無趣、感覺無用、但卻是基本功,通往文學的基本功。
真的是這樣嗎?會不會只是過於形式、反而將學生越推越遠的產物?
學生總是討厭作文。這不用特別觀察,只要是人都知道的事實。甚至進而將作文視為文學,只要提起筆就極力抗拒,不管立意是否良善,拒絕就對了,一部分起因於懶散,一部分因為沒興趣,一部分則代表作文這東西的過已大於功,厭惡抗拒大於試圖理解嘗試。
那,我們的作文教育,還值得保留嗎?
當學生將作文全盤認作文學,潛意識也好實際上也罷,抗拒產生,不僅無法打好基礎,也喪失了體驗文學美好的機會與經驗,但這不是最慘的,畢竟這樣的情況時時刻刻發生,我們都早已習慣。
慘的是「將作文視為文學,並自以為自己文章寫得好的老師」。
老實說,作文的確是最最虛偽之物,很多時候為了符合引導的題意、為了迎合閱卷老師的胃口、為了得到好的分數……不得不捏造情緒、捏造情節、捏造對話、捏造心情、捏造想法、捏造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
雖然寫小說(甚至有些散文與詩)也都是捏造,但是至少小說的有意識捏造是為了劇情、為了說出某種議題、為了捏造而捏造,而不是那種廉價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還想要假裝成真實的產物。
小時候甚至有聽老師說過:「作文本來就是虛偽的,當然是越誇張越假越好。」
有很多國文老師很會寫作文,很會教作文,對這種虛偽的東西有所成就並因此沾沾自喜,這不能怪他們,因為他們是受這種教育來的,還可以理解與體諒,最可怕最慘烈的莫過於,「不只將作文視為文學,以為自己文章寫得好,還沾沾自喜,而且周遭的人不忍或不敢戳破,只敢逢迎」。
慘到哭,慘到都不忍心責怪了。
我不相信這樣會教出真心熱愛文學的學生,或許還是有,但僅只少數,非常非常少數,我不知道老一輩對於作文教學是不是與我的想法一致,但我們這輩以下,的確非常厭惡這種虛偽的事情。
這還牽涉到分數、牽涉到學校方便作業、牽涉到學生興趣……但是,真的沒辦法跳開「制式作文寫作方法」,讓學生自由發揮,寫或畫或用任何表達方式來呈現內心所感受到的嗎?即便自己不太會寫作,也能依照自己所學的專業,來推薦書籍、推薦方法給學生吧?
當然啦,老師會很累。
但至少不是寫垃圾出來,還自以為高明的要學生仿造垃圾的製作方法來製作出更多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