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的鮮血甫一入口就令楓全身感到無比舒暢，那和飲用以碗承接的鮮血不同、也和舔食自己的鮮血不同，他從未像現在一樣如此明白地感受到「進食」一事，仍有著溫度的猩紅液體入腹，身體也漸漸感到有氣力湧出。
楓捧著明穗手臂咬下以便吸食更多鮮血，神情中混雜著歉疚與滿足。那利齒嵌入的痛楚讓明穗微微蹙眉，但仍穩穩摟著楓的身子。
或許那巫醫所言確實是真，唯有直接吸食活人的血液才能真正為他提供營養。此時吃飽喝足的楓臉頰透著血色，身子也不像剛抱回來時那樣冷，反而變得暖呼呼像剛出爐的肉包。
「呣唔……。」楓輕輕鬆口，明穗抬手拍拍懷中人兒的柔軟髮頂。
「恢復精神了？」
楓有些迷濛地點點頭，忽然見到明穗臂上的傷口與滲血的齒痕，才又體認到自己剛才確實咬了對方的事，「對、對不……詛、詛咒……沒有傳染？」
「我並沒有被傳染。」明穗說，他的牙齒還是和原本一樣並沒有變成尖銳利齒，而且或許自小練武身強體健，他被吸了血後臉色僅略微白些，沒什麼頭暈或貧血的跡象。
「但是、你的手還在流血……」
「小傷，不礙事。」
「……」
放下心來的楓，小小肩膀也跟著沮喪頹下，「抱歉……」
「不用道歉，我自願的。」明穗伸手以指勾過人下巴讓人抬頭起來四目相對，「能讓你恢復氣色就好。」
楓呆望著明穗的雙眸，「……你不怕我嗎？」
正常人會冒著可能被詛咒的危險跟啃咬的疼痛把自己維持生命的血輕易送人嗎？還是在不知道要流失多少血液的狀態下？
但顯然明穗就是那不正常的人。
「怕？有什麼好怕的？比這更可怕的事情，我都見過了。」
年輕男人神情倨傲，話語間雖透著殺伐煞氣，一雙眸子中對著楓的卻是全然的包容與接受。
楓再次覺得自己不能理解對方完全視詛咒於無物的思維，他唯一能確定的是，眼下這個男人不在乎他身上背負的詛咒，且接收了他的性命……
自己這條命既已屬於他，那麼高樹明穗就是自己今後追隨的人。他從棉被中鑽出，在高樹組成員一片窸窣驚呼聲中，姿勢端正地朝明穗拜倒。
「謝謝您收留我。」
「起來吧。」明穗唇角勾著少見的溫和笑容，伸手扶起楓，「陪我走一趟房間處理這傷。」
「嗯。」楓點頭乖乖跟在身側離開房間，小手猶豫了一瞬，伸過捉住對方袖襬，明穗也沒有甩開，就這麼讓人拉著。
經過迴廊，楓抬頭望向天際的一彎新月。
興許是已吸飽血，此時他沒有再感到任何不適。淺淡月色，在刻意放慢角度配合著他步伐的明穗身上，描繪出優美的銀色線條。
「……以前都過著怎麼樣的生活？」注意到人兒的目光，明穗開口問，楓輕眨長睫毛。
「……自從五歲那年，巫醫說我身上有吸血鬼的詛咒，就常常被家人關在地下了。平常沒什麼力氣能下床，最多也只能在偏院走動。」
是麼。明穗輕摸摸楓的頭頂。
「以後，不必再過這樣的生活了。有什麼事，我幫你。」說著，後者愣了下。
「……但是，吸血這種事還是……」
明穗截斷了對方的擔憂，「不必擔心這個，知道嗎？」
楓望著明穗好一會兒後點點頭，打算非不得已不會去吸對方的血，明穗卻像是看透了對方心事一樣淡淡地朝楓望過去。
「如果你硬是強忍著，我就算逼也會讓你喝下去。」
「咦、」哪有這樣不顧自己的？「唔……但是，您會痛啊……？而且萬一……」
楓害怕，萬一不小心把對方給咬死……對方雖是滅了清水家的兇手、但同時也是願意接納並收留自己的人，自己到底該對對方抱持仇恨還是感激？還是……
「總不能讓你去咬我哪個部下吧。」明穗輕輕一笑，「這點小事，別擅自擔無謂的心。」說著，伸指輕彈了下陷入混亂的楓的額頭。
「……我不會這麼簡單就死的，讓你啃咬甚至吸食血液都只是小事，沒什麼要緊的小問題。」明穗連打帶消地抹除楓的憂慮，又再次摸過對方的頭順順那柔軟的金絲，「我背負的命可不只你一個，所以，我絕不會簡單的死去。」
「……背負的命……」楓喃喃重複，「那是，因為我也成為高樹組成員了的意思嗎？」
「你要這麼想也行，我已當你是家人。」
與剛才在眾組員面前時威嚴冷澈的明穗不同，此時他的溫柔如同這迴盪著蟲鳴與點點螢火的夜色，他奪走了自己待了十五年的「家」，卻給了自己更溫暖的世界。
──以及更加強而有力的依靠。
與明穗相識仍十分短暫，他已感覺重新擁有了許多情感。
「家人……」
空了十多年的心房，有股暖流慢慢流入、浸潤。「……這麼簡單……」楓的小臉上有著喜悅的微紅，唇邊也漾開了來到此處後第一個笑容。
「啊，總算笑了呢。」明穗淺笑，「……對我來說，我想保護你而已，就是這麼簡單。你要怎麼解讀都可以，你開心就好。」
「呣嗯。」楓瞇眼笑著點點頭，「謝謝……組長。」
突然明穗微微蹙了蹙眉，「這兩字從你口中說出有些微妙。」
「呣？不喜歡組長這個稱呼嗎？」
「嗯，渾身不對勁。」點頭。
「……但是其他人都這麼叫呀。」
「你就喊我名字吧。」
「名字……」楓一臉呆然地撓撓頭，「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明穗。」男人緩緩的說道，像是要人聽清楚記明白似的。
「明、穗……」楓喃喃重複著，「明穗。」
「記著了？」明穗眨眨眼，帶著人兒來到一個飄著藥草香氣的院落。
而早一步接到傳令準備醫療藥品的醫生，已點著燈迎接終於閒逛過來的自家組長。
(待續)
創作內容
【InfinityMoon】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