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前注意事項
此篇為真實故事
此篇含有歧視、爭議等話題，請斟酌觀賞
不開放謾罵或隱晦攻擊等任何具攻擊性之言論
此篇可能會造成情緒上波動
此篇並無任何立場與傾向，請勿過度解讀
黃允萱
檯面下的故事
說不出的話語
（上）
轟隆隆隆──
摩托車在家門口停下，適齡幼稚園的女孩從車上下來，鞠躬跟老師道謝，儘管她害怕。不過單純的她不怕別的，純粹只是怕坐摩托車，因為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迎著風高速移動著。
「允萱，天氣熱，快進去吧，掰掰囉！」老師說完後，名喚允萱的女孩再一次鞠躬，隨後便進了家門，留下眼神複雜的老師。
「真是……禮貌倒是挺好。」嘴角露出不屑後，老師催了幾下油門，揚長而去。
黃允萱總是呆傻地笑著，因為她很喜歡朋友們，雖然那些被她稱之為朋友的人心裡並不這麼看她。幼稚園只上了沒幾個月，她就已經被各種調皮搗蛋的孩子們嫁禍過數十次，小至吵鬧，大至偷竊。沒有人願意作證，因為他們的家長教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人願意幫她，因為他們的家長說這個女孩跟大家都不一樣，也永遠不會一樣。
「妳，還想不想上學呀？」允萱的阿嬤如此問道，臉上笑容和譪可親，腦袋思想如同眼前這女孩一般單純。但這個問句並不是阿嬤想出來的，她只是負責轉達允萱的姑姑所說過的話，「如果不想上可以不要上，妳想上嗎？妳姑姑是希望妳到時候直接上小學就好了。」
允萱歪了歪頭，不是很理解為什麼自己的親人問這些是甚麼意思，但從小受的家庭教育告訴她不得違背長輩期許，所以她同意了不再去上幼稚園。空窗的那段時間，有人問起她有沒有被欺負，女孩皆說沒有，她一直以為自己被要求不要上學，是因為學習能力太差，差到連注音符號都學不起來。
但她沒聽到的是，人們在背後議論紛紛，左鄰右舍認為她記不起注音符號是因為她是跟大家都不一樣的異類。
她不知道的是，沒去上幼稚園後，園裡的老師並沒有任何一通詢問電話。
※
小學，家族裡只有一人毫無待見地呵護著允萱，那便是允萱的阿嬤。允萱阿嬤代替了父母的職責，堅持每天親自徒步來接允萱下課，帶允萱回家，因為怕她被欺負，怕她在回家路上遭遇不測。
允萱記得舅舅曾經說過：「不管怎麼樣，妳都是這個家裡的一份子，不許妳被欺負到死！」之後，她舅舅搬來了一個跟小學生一樣大的沙包，教她一些基礎的拳腳功夫。那時的她開始知道自己被欺負了，也知道這些是親人們對她的愛，要教導自己怎麼樣保護自己，所以女孩很認真的學。
但那時候的她，不知道家裡人教她這些，純粹是因為不想為了她出面，怕丟臉惹事、怕被議論，所以教給她這些東西，好讓她不至於被打死。這樣子，至少家長們不用出面，也不用在眾人面前當這個被歧視的孩子的監護人。
小小年紀的她，省略了體力上的基礎訓練，不停地打著沙包。她沒有洋娃娃，也沒有甚麼玩具，倒是看著姑姑的女兒，也就是她表姊，滿箱滿櫃的玩具，但她並沒有很想要。
因為她沒玩過，所以不知道好不好玩。
小學離家近，照理說應該是個很快樂、輕鬆的學習環境，但校園某處地下一樓的美術展覽教室裡，此刻卻站著五個人，兩男三女。教室內刺鼻的油漆味讓允萱的鼻子相當不舒服，本身有過敏的她，甚至無法再待在這個充滿灰塵的環境內一秒，但她沒辦法離席，因為她被教導必須要像個男生一樣博鬥。
「打啊──！」其中兩男一女大聲吼道，「妳們兩個認真打，不然就死定了！」
允萱看著另一名也被排擠的女孩，臉上卻沒有任何憐憫，此刻的她滿腦子只有想著自己受過了訓練，思考著要怎麼把對方打倒，以此來保護自己。她發現了一件事情，如果對方被打倒了，那麼那些人就會放自己走，也就是說，自己只要打倒比自己弱的人就好了。
想了想後，她咬著牙衝上前去，對方嚇了一跳後也不甘示弱地衝了上來。但雙方才揮舞了那麼幾下手臂，就像口香糖一樣黏在一起了，雙方打得不可開交，卻沒有電影裡那樣的動作場景，純粹只是在比誰力氣大而已。
沒多久，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眾人瞬間散去，這場打鬥也草草結束。
「喂，黃允萱，妳打的真狠，果然是個雜種！」帶頭的男生用調侃的語氣說著，隨後領著眾人往一樓走去。
「蛤？她是雜種？甚麼意思？」另一名男生問道，轉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正在偷偷梳理自己凌亂頭髮的允萱，「噢，這麼一看的確滿像的，可是老師說罵人雜種是不好的話欸！」
「白癡啊！誰罵她了？我說的是事實！她！」帶頭的男生轉身指向允萱，一字一句地說道：「不是台灣人！我爸說的。」
「跟我們不一樣，是狗傢伙！」
這是，第幾次呢？允萱逕自走著，她無法算出人們為她分種分類的次數，她不能理解這一切，明明就是在同一片土地、同一個社區、同一間學校，撇開人類不談，大家的髮色膚色都是一樣的，為什麼自己就成了異類呢？雖然才小學，但她已經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一般人並不會在公開場合說這些話，除了那些放開手來欺負自己的人，還有那些……
縱容他們放開手來欺負自己的人。
※
國中，允萱到了比較遠一點的學校，需要自己搭半個多小時的公車，之後再走近二十分鐘的路程才能到學校。阿嬤跟她說是因為怕她被欺負，所以挑個遠一些的學校，避開熟人，不過她已經漸漸了解這背後的涵義了，或許是因為小學打架那次把別人打到破相，所以雙方家長出面讓他們在社區裡很沒面子。
或許是，他們想把自己送到遠一點的學校，這樣才可以避開社區裡的熟人，才不會覺得丟臉。
允萱不願重蹈覆轍，小小年紀的她選擇了賭一把，這一把若是賭對了，國中三年她就不必去忍受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賭輸了，頂多再忍三年，她在底層打滾久了，居然開始覺得自己死不了就好。
最終，她賭贏了。
她在大家互相不熟悉的時候，努力認真讀書，四處釋出善意，她的樣貌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帶來了一點點加分，許多人都願意與她為伍。不知不覺中，她建立起了相當廣泛的交友網，跨班級，甚至跨年級。
二年級開始，她愛上了音樂，跟著幾個親朋好友加入了舞蹈社，卻放棄了課業，雖然家裡人也不是很重視她的課業。此刻的她，完全沉浸在如何把自己塑造成人見人愛的女生，靠著建立起的人脈跟自身所學會的事情，她在學校中越吃越開，幾乎到了無人能管的地步。
但她從沒想過用自己的這些力量來欺負人，因為她並不覺得能從欺負人之中得到甚麼快樂，至少不會比現在快樂。不過，如同名人般耀眼的允萱還是被輔導老師約談了。
「允萱啊，妳知道我們做輔導老師多少都對心理方面有些研究吧？說實話，要理解妳們這些孩子其實並不困難，這個年紀的人通常不是這樣就是那樣。」輔導老師給了允萱一面鏡子後繼續說道：「我相信妳偏離課業的軌道，一直故意在做些讓大家崇拜的事情，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有緣故的，我願意聽妳傾訴，也願意當妳的朋友。」
允萱在輔導老師的勸說下，漸漸放下心防，她看見鏡子內的自己，雖如同大家所說的長相清秀，但她越看越覺得裡頭的人並不是自己。她想起了過去的往事，還有自己在家裡的存在必要性，年紀尚幼的她感覺眼眶有些濕潤。
她抬起頭來看向年約三十出頭的輔導老師，心想對方也是女生，應該真的能聽聽自己的故事。於是，感性蓋過理性的允萱，最終選擇了全盤托出，包括了在家的狀況、國小被霸凌的事情，以及現在急於追求人氣的原因。
從那一刻開始，允萱有了自己抒發的管道，她隱藏起來的事情也在輔導老師的鼓勵下，勇敢地面對了。她告知了周圍最信任的好友們有關自己是混血兒的事情，結果卻出乎意料的好，因為那些同年齡的孩子們並沒有被自己的家長預先洗腦，也因為他們認同允萱這個人的程度已經遠遠超越了一切。
允萱第一次在公開的環境裡，用混血兒的名義站了起來。
她開始相信這個世界的美好，也相信國小的事情只是一場意外，更相信家裡的人是在給自己獨立的機會，所以才不管她的。
直到那一天。
她被迫推翻了自己的信任。
當時正流行電子辭典這種東西，不但是課業需求，更是一種潮流，在那個沒有智慧型手機的時候，比起一般手機，電子辭典似乎在學生中更加有名一些。那時，班上坐在允萱前面的人，電子辭典不見了，因為是貴重物品的關係，班上老師便開始撤查。然而，查找了整整一天，卻依然一無所獲，一台電子辭典彷彿人間蒸發般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幾天後的第三堂課，是大家最愛的輔導課，因為輔導老師的親切，還有課程的輕鬆，讓大家都顯得異常興奮。但輔導老師卻沒有那麼興奮，老師走上了講台，開口就講了幾則寓言故事，不過內容是甚麼，卻沒有多少人知道，因為包含允萱在內的眾多學生，都顧著自己聊自己的，毫不在乎老師說了些甚麼。
突然，輔導老師開了一個話題，讓大家靜了下來，並把目光聚集在講台上。
「電子辭典據我所知是還沒找到對吧？」
「對──！」
「大家，現在把眼睛閉起來吧，我們來玩個遊戲！」輔導老師這麼說著，全班同學聽到後便笑了笑，立刻將眼睛閉了起來。雖然大家覺得這堂課很輕鬆，但仍然還是願意去配合輔導老師的一舉一動，畢竟誰也不想少了一堂輕鬆的課。
「大家，捫心自問，好好地想想，這東西為甚麼會不見呢？」
老師在台上左右走動，開始用溫柔的聲音說著一些充滿魔性的話語。不過，這些話在孩子們的耳裡卻起不了多大作用，允萱閉著雙眼，嘴角跟大家一樣微微上揚，她想著這好人老師又再說些甚麼讓人聽不懂的話了，隨後她也相當隨意地聽著，如同眾人一樣，像是在聽著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五分鐘的時間悄然而逝，老師說完了長長的一段話，最終靜默了下來。有幾個學生忍不住好奇心而瞇起眼睛偷看，卻甚麼動靜都沒看出來，也有幾個學生因為閉著眼睛太舒服了，反而進入了淺眠狀態。
黃允萱就是其中一個，但比較不一樣的是，她在老師停止講話的那刻便醒來了。她沒有偷偷張開眼，只是用眼睛以外的感官試圖感受外界的一切，對她來說，現在是精神上的玩樂時間。
「黃允萱？」
「唔？」允萱聽見了老師喊自己名字的聲音，便張開了眼，有神似無神地望著那倚靠在講桌上的輔導老師，那拯救過自己的輔導老師。允萱為了提神而瞪大了眼，隨後笑了一下問道：「老師，叫我嗎？」
「允萱啊，妳……最近買了很多新衣服吧？」
「嗯？」允萱有些不懂這沒頭沒尾的問題是怎麼一回事，在學校裡不都穿制服嗎？難道輔導老師有在校外遇過自己？她想不透，也不知道這句話是甚麼意思，但她並沒有買衣服，所以打算開口回答。
「妳最近應該很有錢吧？」不給允萱開口機會的輔導老師繼續問著。此刻，允萱看見老師的表情有些不同，她想看得更清楚些，但似乎越看越模糊了。
「黃允萱，妳知道我問的是甚麼意思吧？我覺得我們已經給妳夠多時間了，剛剛那五分鐘是給妳的最後機會，真的要我在全班面前這樣嗎？」老師依舊沒有挺直腰板，而是用一種相當隨意的姿勢側身靠在講桌上，就像是在講著甚麼很理所當然的家常話一樣，「全班不就妳最特別嗎？仗著自己混了點血，讓別人到處去崇拜妳，但妳也不能做出這種事啊。難道說……」
「妳小動作這麼多，是因為有韓國血的關係嗎？我不是在罵妳，這是發自內心的問題，畢竟妳們這種人在基因上多少都有些缺陷，才會讓妳們的心理出現障礙。」
沒有人發現嗎？允萱在心裡喊著，為甚麼一個為人師表的人，能夠面不改色的說出這種話？允萱依然吶喊著，卻沒人聽得見，也沒人阻止這一切。
多久了？
其實也沒有很久。
至少，還算是熟悉。
To Be Continue…
創作內容
Deterioration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