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03、桑納托斯的惡嚎(中)
「小心！」
「什──」
車輛急閃加速，使彈道偏離預期中的目標，打到了車輛的保險桿，拖出長長的橙紅色火花。
按照那個彈道回推路徑，或許車速再慢個幾秒，傳統的子彈就會當場穿過天抉的頭顱。什麼啊，這麼快就來找碴了？
天抉壓低身子，輕嘖了聲，一手攀在車窗窗沿，抵抗車輛急轉時的強大慣性，迅即召出桑納托斯，化形為他所慣用的長銃。冷銀的狙擊槍透著青白色的流線光芒，槍托扣住肩胛。他瞇起了眼，熟稔地瞄準了大廈頂端。
不帶任何聲響與警示的青綠色子彈軌跡，劃破了寧靜的蒼穹。
反狙擊？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判定狙擊手的方位，而且是在高速移動的車上？面對新人出乎意料的表現，K短暫瞪大了眼，隨後迅速收起驚訝的情緒，雙手搭住方向盤，改為手動駕駛。
對於坐在正駕的他來說，先穩住座車的速度才是最重要的。他啟動了終端，向愛染回報緊急狀況。
「愛染，我們在路上遇襲，再麻煩你派人支援好嗎？」
「咦、咦咦咦？好、了解。」
「K，沒用的。」萊爾雙手環胸，完全沒有要出手的意思，而是事不關己地看著天抉如何作為。而敵人只有攻擊一次，再無接續的攻擊。從他反推回去的彈道看去，並沒有看見光蟲發生吞噬效應時所產生的高熱藍光，可以知道敵人並沒有被擊中而失去戰鬥能力，而是知道自己被發現並且逃跑……
「蠢死了。」
「抱歉。我的失誤。」
「唉唉不用自責啦，萊爾嘴巴一直都很賤，距離那麼遠又很突然，一發打中我還要拜你為神呢。」看樣子暫時沒事了。K將車輛暫時停在路肩，笑著替天抉緩頰。
「……但對方用的是傳統的狙擊槍。」發射的子彈彈殼、煙硝都會留有痕跡，再考量到目前風速與高樓地形，經由儀器校準之後很快就能定位了。該說是練習跟實戰真的有所差別嗎？明明都已經把所有因素都考量進去了，為什麼還是打不中呢？
天抉將語調放低，語氣難掩自責。
K下車繞了一圈，察看車輛受損情況。除了保險桿被打歪之外，並無明顯的損傷。「該說是好險沒打到引擎嗎？不然我們應該就會直接被炸翻了呢。」再往四周看去，距離邊境的產業道路幾乎沒有人車，廣大的道路上只有他們。以遠狙的角度來說，這還真是很好的下手對象呢。
「現在怎麼辦？」萊爾問，看起來很不耐煩。
「我在這等支援，你們倆先去執勤吧，往前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
「麻煩死了。」他頭也不回地就往前走掉。天抉查覺到狀況，便向K敬禮後，連忙跟上萊爾的步伐，像隻小雞似地跟在他後面，對方卻刻意與他拉出一段距離，兩人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搭上，就這樣沿著產業道路快步著，來到了兵工廠。
眼前是一片空曠的區域，只有柏油路上整齊的區劃，一路延伸到邊境穹頂外的機場跑道。艾麗榭爾是透過對外輸出軍備品維持經濟的都市，而這裡便是唯一與外界有交集、進行貿易的窗口，同時，也是最需要嚴加駐守的地方。
兵工廠的主要分為三大倉庫，而他們預期要保護的新型生化人，已經在昨天全數檢修完成，暫時存放在二號倉庫，透過保安網絡進行全面封鎖、等待出貨。就連二課的人，在沒有許可的情況下，也只能在外圍巡邏。
但在天抉預期之外的事是，萊爾什麼也沒說，就往一號倉庫前進。奇怪，要保護的對象不是在二號嗎？擔心脫隊會招來責罵，天抉也不好意思直接提出離開的要求，只能靜靜在他身後待命著，環視著兵工廠的結構、熟悉周圍的環境。
這裡跟天抉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樣。經過昨天的大戰，工廠四處狼藉，還在整修階段。屋頂已經無法維持遮風避雨的功用，存在著好幾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所撞破的大洞、幾具微型機器人在房屋的梁柱間遊走、維修；碎裂的培養槽被棄置在一旁，等待清運；為了將能源提供給修繕使用，而把系統調整為省電模式而讓整個空間稍微有些昏暗、並沒有想像中的整潔。
僅存的完好培養槽排成矩形陣，裡頭裝載著的生化人半成品，個個閉著眼似是沉睡；蒼白的皮膚毫無血色、而是透著奇異的藍色波光，好像無數個未完成的大理石雕刻，被某個執著的藝術家無限複製。
看過去甚至有種奇異的美感──只要不想到他們都曾經是活生生的人類的話，是真的、挺漂亮的。
「這些人會被運到哪裡去？」
「外邊世界。」感覺在萊爾面前他被當成了白痴。
他當然知道是外邊，更準確來說，他想知道的是去外邊世界的哪個單位？哪個國家？或者說，買下這些東西的人是誰？存在於艾麗榭爾外面的世界對生化人來說，簡直就是禁忌一般，未曾從任何人的口中詳細提起。在那一片穹頂之外，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有著什麼樣的存在？
真的像謠傳一般的、是個人間煉獄？
就他目前所聽聞的，就只知道外邊世界仍處於戰爭的威脅之中。但是，外邊的戰場真的科技落後到連機械兵都做不出，真的需要用上生化人而非一般機械，只為了還原戰場的原始與血腥……嗎？
「嘖，準備戰鬥──」
話語未完，只聽得碎裂的聲響。數名黑衣人沿著繩索破窗而入，攜帶著傳統AK步槍，站在梁柱上對著他們進行一連串掃射。
「埋伏？」
「啊，看來已經等很久了。」
萊爾的猜測是對的：既然二號倉庫已經透過嚴密的系統完全封鎖，那麼渡鴉的下一個目標就會是這存放著生化人半成品的一號倉庫。
但他不願意把這些直覺得來的情報告訴天抉、不願意跟天抉談合作，就只是逕自開啟了桑納托斯的防禦電磁網，反作用力場阻止了四面而來的子彈，數個快速彈頭於淡藍色的網上停止移動，於原地爆炸、銷毀。
「局勢不利。先撤退。」
「是。」
在一片槍林彈雨之中，天抉跟著萊爾進行迴避，利用大型的培養槽做為庇護。試圖趁著空檔開啟桑納托斯，不料在陰暗的環境下，桑納托斯的強光正好成為敵人的目標，瞬間、敵人變更了彈道，緊接著的是更兇猛的一波攻擊朝著他們而來，迫使他們不得不一再地變更躲藏地點。
「喂。」
「請下指示。」
「有辦法突圍嗎？」將天抉塞到貨櫃後方的彈道死角，萊爾一邊護著他、一邊低聲說著。他的桑納托斯已經用來作為防禦用途，就這麼撤下來改為攻擊模式的話，難保兩人不會受傷。「真是，如果是K的話早就可以殺出路了。」
「……我試試。」
關於突圍的方法，天抉其實相當熟練。說來可笑，不過在軍校的他常常像這樣子被同儕夾攻。尤其當前面對的戰鬥模式其實過氣的很：傳統式的步槍需要手動換彈，這過程間會產生幾秒空檔，足以讓他反轉局勢了。
天抉算準了時間，離開了電磁網的防禦範圍，手中的桑納托斯以極快的速度賦成了短槍型態，一發擊中敵人的右肩，當場廢了慣用手，而那人吃痛地失去重心，同著武器從梁柱上摔落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骨折大概在所難免了，只希望頭部不要受到重創才是。
然而這行為卻受到了責罵。
「搞什麼？直接殺了他們啊。」
「什麼？」
「不用留下活口！」
「但是他們……」
「他們只不過是生化人，只是工具而已。」萊爾迅即地將桑那托斯轉為手槍，冷不防地朝著人偶的頭部多補了一槍。「你最好給我體認到這一點，收起你那不必要的同情心！」
天抉緊咬著牙，硬是吞下之後的話語，不去注視萊爾責難的目光。這是他的原則之一，說什麼他都不會殺人的，就算在思緒混亂的當下，也必須在這種情況下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但時間是不會等人的。
又聽得一聲爆炸聲響，天抉滾到培養槽後方避開火焰波及，玻璃碎片受到震擊而碎裂、噴得到處都是、黃綠色的培養液也沾了他滿身。
不過天抉甚至來不及去在乎身上的髒污，歛緊了眸，開啟了終端，四周頓時出現大量的虛擬螢幕與程式碼。他一邊維持著防守，一邊試圖駭進這些生化人的系統，透過網絡所蒐集來的資訊，分析這些人的來歷、身分……還有破解其攻擊的方法，總之，不能再讓這狀況持續下去。
前輩，不好意思不能遵從您的指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