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魯多,你說這裡還會不會有王國軍出沒啊?」身穿著帝國軍暗紅色盔甲的騎兵說,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邊的步槍,連槍膛都沒拉上呢。
四月,在帝國軍以半個月的時間占領了與希維亞王國之間的三個小公國後,那紅土色的鋼鐵利爪終於朝著王國而來。
這塊山腳下的河床地帶作為帝國軍與王國軍之間的勢力拉鋸,這幾天來已經交戰了好幾輪,此時卻能讓這些偵查的騎兵毫不在遇敵的危險,可見了另一方的劣勢。
「王國軍?那是啥啊哈哈哈……」另一名騎兵大笑答道,「你要知道,這鐵絲網可是他們拉的,現在人呢?」
「抱頭鼠竄光啦!還敢自稱大陸上的雄雞?」
「是弱雞……吧。」
開啟話題的帝國兵突然噤了聲,急促地機械運轉聲音從樹林後方傳來,帝國騎兵繃緊了神經,拼上了彼此在訓練時的瞄準速度!
在他們覺得自己該已扣下扳機的那瞬間,卻覺得身體從右側失去平衡,被地心引力給拉向地面倒去。身體撞擊地面的天旋地轉,渾身劇痛卻不是那種如想像中的致命穿刺感。
他摔下了馬,馬匹中槍倒下。
昏死前的餘光裡是個快速前進有著單車外觀的機器,是摩托車——引擎聲響大作,上頭的騎士穿著王國軍的普魯士藍軍服﹐把短小的卡賓槍收回後腰的槍套上。
騎士帶著快節奏引擎聲的後輪揚起沙塵,拋下他們揚長而去,快速地通過泥土小徑。
摩托車穿過樹林地帶來到平原中間,迅速超越一隊緩慢前進地的王國軍戰車,領頭的軍官目光跟著沒有因為他們而停下的王國軍摩托車,那軍官還稍注意到了那機車騎士皮盔下的馬尾隨風飄動。
「我是利特維雅下士,王國東部第一團軍營部傳令士,請讓我進入陣地。」
騎士被陣地門口處的哨兵攔下,由於是前線陣地與指揮官駐紮的所在,攔查自是嚴格了些,但這些哨兵卻又多了無謂地惡意刁難。
「叱……是克羅諾人啊?」見到騎車的傳令士拿下防風鏡露出那深靛藍色的雙眼,站哨的哨兵輕啐了一聲。
「喂喂,沒報全名的,誰知道妳利特維雅是誰啊!是帝國派來搞破壞的間諜也難說!全名、全名呢?」另一名哨兵湊上前,語氣粗魯地用力扯著傳令士的衣領。
「呦……是個女孩啊!」
哨兵發現傳令士胸前的隆起與女用軍服的裙裝,兩名哨兵的語氣馬上變得輕挑了起來。
女兵一身普魯士藍的立領軍服,領子下是鏽著番號的短領帶,腰間繫著彈藥包以及裝著傳令件的皮袋,下身則是深色短裙以及毛料褲襪,靴子沾滿泥濘,這是王國女士兵的標準服裝,大多只是補給或醫護兵,在前線戰鬥的相當稀少。
「我是亞歷姍德拉.克爾特耶芙娜.利特維雅下士。四二一部隊傳令士,請准許我將迪維夫斯基少校的報告文書送達。」稱作亞歷姍德拉的女士兵報出了自己的全名,那不屬於希維雅王國的命名方式與自己的軍階。
「這名子……不是公國人吧?」越發刁難,找不出問題又再有通行文令的狀況下,這已是基於大陸上對於克羅諾人的排斥而發的行為。
「羅西亞國啦,前幾年滅亡的一個北方國家!無聊,研究克羅諾人的名字幹嘛?」令一名哨兵的步槍又舉得更高了,指著面前的女傳令士,「克羅諾人都是群麻煩製造者啊,團部怎麼會派妳這克羅諾人送命令呢?我們可不能讓你進去哪,除非……」
「嘿嘿,我倒是聽說克羅諾人,尤其是那些從羅西亞國來的,身材都不錯喔。」
「如果你不排斥克羅諾人身上的臭味的話啦!」
哨兵不懷好意的看了看女傳令士的裙襬與胸膛、裙子下的大腿,以及繫著彈藥袋的腰。旁邊湊來數個哨兵同袍,一個個猥瑣又帶著恐嚇的表情,有人早已伸出手做著不雅的手勢。
「我是利特維雅下士。第一團軍營部傳令士,請讓我進去好完成任務!」女傳令士的語氣不卑不亢,卻又隱約的顫抖,臉頰微紅了起來,似乎壓抑不住被騷擾而不滿的情緒。
「說進去就進去嗎?克羅諾人!我們還沒……唔啊!」開頭的兩個哨兵想直接捉住眼前的女傳令士,打算讓同伴們好好地『照顧』她一下。
沒想到對方一個閃身,先是狠狠地把伸手哨兵的手指往後折去,而另一邊打算撲上來壓制住她的同伴,下巴則被女傳令士手腕上穿著的皮甲帶著順勢的力量重重一擊!
「幹什麼!攻擊哨兵了啊!」一旁的同袍們紛紛抄起背後的步槍,鋒利地刺刀指著女傳令士。
眾人的叫囂聲被遠處慢慢接近的引擎聲給覆蓋,他們全沒發現一批輕戰車小隊正緩慢駛近。
「我在門口等了很久,難道是要我們從旁邊的牆上壓過去嗎?」靠近的那輛輕型戰車上噴有隊長座車的編號,年輕的軍官上半身探出砲塔。
輕型戰車約一個半人高,車身短小緊湊,砲塔上是小口徑的主砲。他們正在執行訓練任務,小隊的乘員們多來自於從工業學校徵招的士兵,領頭的少尉隊長正用翠綠色雙眼瞪著門口的一片混亂。
準備把女傳令士押走的哨兵們本來想用那軍隊中始終受用的——老兵該有的樣子與口氣逼走想阻饒他們的菜鳥少尉,定睛往胸前一看,卻被樣式特別的領章給鎮住。
那是王國軍裡特地挑出在學時期成績優異,訓練實作表現受認可而劃入「教導隊」的菁英徽章,在這裡可是有著中央將領的支持呢。
「少、少尉!對不起……我們只是……」令一名哨兵偷偷地戳了同伴要他住嘴,接著說道,「只是嚴加審查而已!您知道的……她是克羅諾人啊……」
令一名哨兵似乎想把少尉隊長的目標轉至他們一直刁難的克羅諾女孩身上,竟然卻不如他的預期。
「哦,克羅諾人?」
輕型戰車部隊的隊長把目光轉向那名女兵,衣領帶著與正規軍做出區別的暗紅色領帶。女兵是下士階級,她用防衛的眼神瞪了回去,是歷經歧視的防衛。
「她是個傳令士,是要遞送軍令嗎?你們刁難一個遞送軍令的士兵,我可以懷疑你們與帝國私通喔。」隊長對著那兩名哨兵說道,把原先對女傳令士的刁難轉向他們,並對著戰車裡喊道,「馬克,等等我們去找禁衛軍好好聊聊!」
「喂,一定要這樣嘛?沒有人會幫克羅諾人說話啊長官!」哨兵攤開手來,眼前這菜鳥少尉是腦袋有問題啊?
「我才不管這個,依規定刁難傳令就是違反軍紀,公事公辦。」那戰車上的少尉雙手抱胸,瞇著眼作勢拿起接上禁衛軍的電報機。
「嘖……就讓你們進去!」
發現自己形式上已經佔了劣勢,隊長背後的隊員們紛紛從車艙裡探出頭來,看來不放這傳令士進去是沒完沒了。
位在前線的陣地四處都搭著帳篷,幾條整平的泥土地面充做主要道路,一批批士兵整齊地提著槍跨著正步前進,地上泥水四濺,偶爾還會有醫務兵用擔架帶著重傷後送的傷兵乘上運輸車。
車道上刻著兩道深深的車轍,輕型戰車隊伍整齊地沿著車轍行駛,一旁跟隨著騎著軍用機車的傳令士,機車的引擎聲低鳴。
帶頭的輕戰車在一處廣場邊停下車,隊長從砲塔上跳下車對著騎車的傳令士說,「就護送妳到這邊了,妳是要去指揮部吧?再往前兩個帳篷就是了。」
「是。謝謝你,少尉。」
女傳令士禮貌地脫下皮帽對著少尉行禮,她看上去很年輕,與有著帶有些靛藍光澤的深灰色頭髮,後頭綁成了馬尾,鬢角與劉海因為汗水而散亂地披在臉頰上。
「我是切斯洛.道森少尉,公國第九騎兵教導團第一隊小隊長。叫我切斯洛就行。」年輕的少尉脫下手套與女傳令士握手,身上的制服還有些淡淡地硝煙與機油味。
「少尉。我是亞歷姍德拉.克爾特耶芙娜.利特維雅下士……是傳令士。」傳令士也脫下手套與少尉握手,卻有些迴避地簡短報上自己身分。
「傳令士啊,前面不大樂觀吧?」少尉繼續問道,他似乎聽過些許這部隊的傳聞。
「呃……我們四處在前線遊走,我負責的是前線傳令的部分……其他的就不好多說了,少尉。」傳令士回答道,似乎不太想繼續這話題。
「……道森少尉,剛才的事情謝謝您,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的話,我得馬上把命令送達。」
女傳令士臉龐微微脹紅,少尉的雙眼盯得她覺得雙頰發熱,她別過頭躲避這像聚光燈一樣的眼神,她的靛藍色眼珠眼神游移,似乎想快點離開少尉的眼前。
「對了,剛剛妳這樣很不智。」少尉正色道。
「啊?」這重新拉回女傳令士的注意力,疑惑地看著少尉。
「我的意思是,在怎麼樣也別對門口的衛哨動粗,這會害得妳被抓去禁閉室的,我也知道他們是一群飯桶。」少尉微微一笑,身旁的副官則搖搖頭「嘖」了幾聲。
他繼續說道,語氣是一種莫名地讓人覺得可靠的從容與自信:「不過,在前線保護好自己可比打贏敵人重要得多啊。對了,該怎麼稱呼妳呢?利特維雅下士?……莎夏?」
「這、這樣叫我就行了……謝、謝謝。」女傳令士把眼神再次別開,小聲地說著,「呃……該走了,真的!」
「啊……好,再見。」
莎夏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轉過身快步跑向指揮部所在的大帳篷,她怎麼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快,從沒過這種感覺啊。
而站在原地看著女傳令士遠去,這短短一面卻也讓切斯洛印象深刻,「這名字,羅西亞人……嗎。」
作為少尉副官的士官砲手也跳下車,拍了拍切斯洛的肩膀說,「隊長……沒想到您喜歡這樣的。」副官噗哧地笑了出來。
「什麼啊,只是公事公辦而已,連傳令的他們也要欺負,害得仗打輸了可沒人賠得起啊。」切斯洛表情認真地說。
「隊長還真是個軍人的典範,每個人像您這樣公私分明如此就好啦。……問個私人的,真的不是因為喜歡那種味道的?」
那副官一開始還用著來到部隊多少要學些的拍馬屁模樣,提到了切斯洛卻抬起一邊眉毛看他又故意問上別的。
切斯洛指揮了揮手,把那副官給趕回車上,副官回頭認真地說。
「隊長啊,雖然我們剛剛替她解圍很好,不過我覺得還是要多加小心,這裡有些部隊是將軍的嫡系部隊,在這裡很吃得開,我們這些中央來的還是容易吃暗虧啊……」
副官用頭點了點陣地一側,幾個本該是出操時間的步兵卻窩坐在一起吞雲吐霧,宛若這瀕臨前線的緊張根本沒自己的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