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上市前我看了後試讀的部分後,就深深被林奕含的文字所吸引,當時心中冒出:「這本書,好厲害的感覺」。不過,因為還有仍然放在書架上的書還沒看完,所以就想說過一陣子再買吧。
然後,星期四的下午,在FB上看到陳芳明教授的貼文和其他訊息,原本難以置信,但是,確實是真的。
知道這個消息時,我有種「為什麼不更早翻開房思琪呢?」的後悔感。想更早認識房思琪,和林奕含以生命寫出的文字。當然,這只是自我滿足而已。
自從前天知道林奕含走了之後,一直到現在,心頭一直有種鬱悶與沮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知道死訊之前,我對林奕含的認識,有就只有房思琪提供試閱的那些文字和之前林奕含在網路上公開的
房思琪原型而已。真正看完女人迷和報導者的專訪,也是星期四的事情。
或許,林奕含的文字與上面這兩篇專訪,在我心中刻劃下的痕跡,以及引起的共鳴,比我以為的還要深刻與劇烈許多吧。
然後,看到那些騷擾與輕浮,確實更讓人憤怒與難過交加了。
「美女作家」、「升學才女」、「漂亮寶貝」,等等。這些單一化的價值、標籤,在林奕含走了之後,仍然被社會強加上去。我們都是這樣的,不,要說整個社會中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才對吧。社會把每一個人強迫灌到這些膚淺的單一化模型之中。
社會要我們符合他們擅自想像的樣子。我們這些所謂的明星高中的,大概如果不是「家境清寒但是苦讀終於考上第一志願,然後又在高中苦讀考上醫科」,大概就是「會玩又會讀書的天才」。真實存在的個人,學校、媒體、整個社會,不想去看,也拒絕去看。真實存在的個人,我們/他們的希望、努力、焦躁、痛苦與煎熬,這些都不重要。整個社會要的不是真實的故事,而是一個個可以套進單調模型的典型。
看到那些新聞的報導內容,只是讓人覺得不快。林奕含以前就表達過不想人家叫她這些標籤,但是走了之後還是要被社會塞進這些模型。明明就是一名用生命刻下文字的作家,那些主流新聞卻不願意去看她的文字。唯一注意到她的文字的時候,是在偵探遊戲中「推理」她到底是不是房思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大家只想找出「房思琪」是誰,卻不想去聽「房思琪們」的聲音,有用嗎?這個交織著父權結構與升學主義的暴力系統還是會繼續下去,繼續產生做於大家茶餘飯後話題的事件與受害者。
很多人只想找出那個老師是誰,然後抓出來大家一起懲罰一番。然後呢?滿足了自己的嗜血慾望之後呢?對很多人來說,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也必須結束了。但是對「房思琪們」來說,這真的會就這樣結束嗎?
把那個老師找出來有必要性(此乃非告訴乃論之罪,檢察官知有犯罪,自應開始偵查),但是如果大家仍然繼續認為刑罰就是對於被害人的賠償、繼續不去改變整個體制的話,還是枉然。
(至於那些說什麼男生好可憐合意性交之後會變誘姦之類的,同樣身為異男我真是感到可恥)
(那則聲明可以代表到本人什麼程度確實也是有疑問的。父母真的有多瞭解小孩?雖然這是每個個案都不同的問題,但直接草率地推論成立高度相關,我認為是不行的。而且明明很多時候,父母就是小孩所面臨的一大壓力來源。)
至於那些自以為偵探般評論的,我則是,不想看,不,不敢看了吧。不要說「認識」了,連面對面對話過都沒有,為什麼可以在那邊分析精神狀況、推敲自殺原因?
看到林奕含的事,以及前幾天的建中生冒充訪問事件,確實又讓我點起過去在升學主義機器中的不愉快。從某方面來說,也是現在進行式。
在我們學校,人生的價值大概就是考上台清交。整個社會裝著笑容滿面的臉,告訴我們要勇敢逐夢,但是如果你的夢想不是醫學院、賺錢的理工科系、法學院、商學院,就不會被承認是夢想。抱持這些不被承認是夢想的夢想的人,還會被「開導」。
18歲以前,整個社會告訴我們:「什麼都不要想,專心考試就好」。然後到了18歲的時候,又強迫你做出足以影響一生的選擇。學校老愛說,「考得好,選擇就多」。但問題是,根本不知道要選什麼啊。
這是一套吃人的系統,是把所有人扔進羅馬競技場,讓大家不斷地依據他們鎖定下的規則進行死鬥。贏的人晉級,輸的人淘汰。
雖然這麼說,但我確實也是在這個系統中踏著許多人的屍體爬到了這個位直。想法上就算討厭,還是用行動肯定了它。
考試會吞噬人。把人壓扁,把人扭曲。然後對於法律系的學生來說,這個幽靈不會因為上了大學就消失。
回到主題吧。
看著電視上繼續著所謂「重要」的大格局思考(像是什麼台灣如何在國際社會中生存下去、如何強化美台關係云云的),就覺得一種違和感。沒有幾天,人們就會忘了林奕含,然後繼續「憂國憂民地關心台灣的前途未來」。所有的,那些不被社會所接受的人們都是這樣的吧。那些人的人生,只會是電視上短短一行的跑馬燈,如果能夠拍成新聞片段,也只是因為某些部分有所謂的「新聞價值」而被消費而已,不論是所謂的「香消玉殞」,還是被當成「社會的不定時炸彈」,又或是只被當成搏君一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