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球
（在此提醒，文中會參雜些許粗話）
嘩啦！嘩啦！轟隆！
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並參雜響亮的雷聲。
我焦急地在屋內來回踱步，雖然女兒目前只晚了五分鐘未返家，仍令我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難安。
轟隆隆！
一陣震耳欲聾的雷響彷彿如老天爺朝我喝斥：「你這個蠢材！快出去找啊！」
我立刻胡亂地套上大衣、拿了兩把傘就朝大門衝去，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只要盈盈能平安回來，她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
叮咚！叮咚！
門鈴突然響起，嚇得我一頭撞上門板，儘管傷口痛得厲害我卻鬆了一口氣，因為門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爸爸～我回來囉！」
我趕緊拼命地轉動把手，由於此刻如釋重負，雙手竟抖個不停，花費好一番功夫才打開。
盈盈濕淋淋地站在門口，我本想馬上帶她去換衣服，卻看見其懷中抱著的東西，使我皺起眉頭、停在原地。
「把牠丟掉！」我嚴厲地瞪著女兒懷中正在發抖的動物。
「不行！這隻貓咪很可憐！」盈盈豎起眉毛、堅定地道。
「盈盈，我們討論過，而且妳也知道爸爸最討厭貓了。」
「爹地拜託嘛～這是我這輩子唯一的請求……」盈盈噘起小嘴看似要哭了。
我猛然想起方才心裡的念頭，又怕女兒著涼，只好不情願地頷首讓他們進屋。
在幫盈盈吹頭時，我指著她左腕上的ＯＫ蹦說：「怎麼了？」
盈盈毫不在意地搖搖頭回答：「沒什麼，我自己不小心跌倒撞傷的。」
我嘮叨幾句，便轉頭去看那個全身烏漆抹黑正趴在地板上打顫的「不速之客」。
「毛色真不吉利。」我厭惡地碎念，接著起身去幫女兒倒水。
回來時只見盈盈一面幫那隻髒東西擦身體，一面輕聲哄著牠：「毛毛襪先生，別怕，沒事了。」
因為先前那隻貓把四肢縮在身體下，我現在才發現牠的腳都是白色的，好似穿了毛絨絨的襪子般。
我略帶無奈地說：「小盈，爸爸答應養牠，不過妳得自己負責照顧。」
盈盈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好的，謝謝你，爹地～」語畢還親了我的臉頰一下。
至此，毛毛襪先生住進了我們家。
女兒果然有依約照料寵物，完全無需我費心，雖然心中看不慣這個新成員，但也沒什麼理由將牠趕出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傢伙也逐漸顯露本性，除了跟許多貓相同，總是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高傲模樣，更令我氣惱的，是這畜生特別愛亂叫，而且其聲音莫名的古怪，不是「喵～」，而是「鼻噢～鼻噢～」。
「走開！我在掃地！」
「鼻噢～鼻噢～」
「去去去！你擋到電視了！」
「鼻噢～鼻噢～」
每次要牠閃一邊，這個王八蛋總是「不要不要～」地嚷嚷，還露出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我甚至懷疑牠在偷笑。
於是只要女兒不在，我便叫牠「渾球」。（這已經很客氣了，誰知道牠都喊我什麼？）
一日盈盈心血來潮，拿著一根樹枝在「渾球」眼前搖晃，並興高采烈地說：「毛毛襪先生，來玩檢棍子。」
我隱忍笑意，心知要這傢伙起身動一動就是難上加難，何況牠幾乎不會遵從別人的指令。
「來～去撿！」木棍「喀啦」一聲落到地面，爾後便是一片寂靜。
我朝「渾球」望了望，發現牠也正盯著我瞧，彷彿在暗示：「你來管管這傢伙。」
女兒又嘗試幾次，「渾球」唯一挪動身體的原因只為了伸懶腰。
今後她一有空便「訓練」寵物（其實更像是她在唱獨腳戲），儘管沒半點進展仍樂此不疲。
這日盈盈熱臉貼冷屁股後撇撇嘴離開，過了幾分鐘，她拿著一張單子與一支原子筆來找我。
「爸比，明天是戶外教學，請幫我簽同意書。」
我看見需額外支付的費用，便略略皺眉沉思著。
「拜託嘛，這次去陶瓷博物館，我想幫毛毛襪先生買個吊飾繫在牠的項圈上。」盈盈搓揉「渾球」的頭央求著。
聽到這段話，心中一股怒氣直往上衝，不過愛女心切，最終還是簽了名。
女兒抱起「渾球」又蹦又跳，並向我道晚安、轉身回房，遠遠的仍能聽見那傢伙的怪叫。
「鼻噢～鼻噢～」
隔天陽光格外火辣，我總算拼到中午，徒然無功地擦拭額頭上斗大的汗珠、放下手裡的鏟子去領便當。
突然手機響起，我一聽裡頭傳來的訊息，便扔下午餐、衝向我的機車。
之後腦中一片空白，等意識逐漸清晰時，發現自己正坐在手術病房外的椅子上，遠處電視聲傳來──
「今天上午１１點整，搭載康美國小三年級學童的遊覽車發生翻覆起火意外，警方正……」
「老天爺啊……」我咬緊牙關、緊握雙拳，感覺指甲深陷於肉中，可能還流血了，但我不以為意，甚至希望能傷害自己來換取減輕女兒的痛楚。
歷經幾百萬年的祈禱、等候，總算老天有眼，盈盈已脫離險境，不過臉部多處灼傷、雙目失明，更嚴重的是，其很有可能下半身終生癱瘓。
醫生拍拍我的肩膀說：「陳先生，我們會盡全力醫治令嬡，請您放心。」他頓了頓，從口袋掏出一個東西。
「對了，她始終緊握著這個直到昏迷。」醫生把它遞來，我接過一看，抑制已久的怒意立時全湧將出來，便頭也不回地跑出醫院。
「幹！」到達一條河旁，我使勁地將手裡的陶瓷掛飾擲入水中。
「媽的，都是那隻混帳王八蛋！」我跨上機車，便往家的方向急急駛去。
一進門便聽見「鼻噢～鼻噢～」的叫聲，只見那畜生看看我又看看櫃子上的貓乾糧。
都這種局面了還一副事不干己的樣子，只想著吃？
要不是我時時刻刻都在為女兒禱告，不敢殺生，可能一氣之下就衝上前狠狠掐死牠。
我用食物將牠引入籠中，之後準備了些許換洗衣褲及雜物，便提著籠子離開。
當我正要發動引擎時，長嘆一口氣，冷冷地對著「渾球」道：「我女兒出車禍正在醫院治療中，我打算住在那照顧她，所以我們家已經沒辦法養你了，反正你本來就是野貓，而且盈盈是為了買『你』的東西才去的，你總得負點責任。」
語畢，便駛往後山，騎了許久，到達一處人煙罕至的樹林內，我把籠子開啟放於地上，並將乾糧和些許飲用水開封後留下，轉身離去。
之後的一個禮拜，我都住在女兒的病房內幾乎不曾闔眼，除了看護盈盈，就是到附設的佛堂祈禱。
有一位「林護士」非常細心的照顧盈盈，雖然她說自己與盈盈很聊得來，我仍十分感激她。
皇天不負苦心人，女兒的傷勢已漸漸好轉，臉上的繃帶很快就能拆了。
我與林護士常常推輪椅帶盈盈到院外的草坪曬太陽，她也樂在其中，更不時向我保證自己很快就會痊癒。
一天，當我推著盈盈散步時，忽然──
喀啦。一聲輕響傳來。
盈盈問：「爹地，那是什麼聲音呀？」
我愣了一會兒，結結巴巴地回：「沒……沒什麼……」
你……？
喀啦。又是一聲。
盈盈立刻說：「明明有樹枝落地的聲音。」
我盡量裝出毫不在意的語氣道：「嗯……是一隻……貪玩的狗啦，他一直纏著我們。」
別再來了。
盈盈馬上開心地喊：「哦！爹地快把樹枝給我！我要跟牠玩！」
我躊躇不前，直到女兒作勢要下輪椅，才匆匆將地上的樹枝拾起。
「準備囉狗狗～一……二……三！」盈盈把樹枝輕輕一拋，落地聲一響，隨即便是一陣急促而輕巧的腳步聲。
喀啦。
「哇！你好棒喔，爸爸，請把樹枝遞給我。」盈盈臉上唯一沒被繃帶遮住的嘴上揚著。
「好……好。」我顫抖地彎下腰。
為什麼？
盈盈就這樣玩了許久，直到我終於忍不住說：「小乖，妳換藥的時候到囉，狗……狗狗想必也累了，我們回去吧？」
她有些失望地點點頭，之後俯身朝前方讚許道：「你真的很聰明耶，我家的貓咪都學不會呢！牠叫毛毛襪先生，爸爸說牠現在住於我外公家，真希望你們能見一面。」
爾後當我推著她回病房時，盈盈還回頭大喊：「掰掰～聰明的狗狗～」
我將盈盈交給醫生照顧後，便奔回草坪。
那傢伙仍留在原地，面前擺著一根樹枝。
我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大喊：「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牠全身髒兮兮的，而且消瘦不已，甚至能明顯地看見肋骨的紋路，比第一次來家裡時更狼狽不堪。
我顧不得旁人的眼光開始吼著：「你、你、你明明可以叫出聲啊？你他媽不是最愛叫了嗎？叫幾聲盈盈就會知道你是誰，我就得繼續養你了不是嗎？」
雖然牠全身微微發顫，雙目卻炯炯有神，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
我狠狠踏了地面一腳道：「難道你回來只為了逗她開心？你這傢伙平常不是最自私了嗎？你……」
本想繼續罵下去，卻覺得喉嚨一酸，兩道熱淚不斷湧出。
我跪在牠面前哭了一陣子，才緩緩地說：「之前的事，是我的錯，可是……我們家……」
話說到一半，突然一聲清脆的嗓音傳來：「讓我來照顧牠吧。」
林護士站在我身後微微一笑。
我抹抹眼淚結結巴巴地回：「可……可是……」
林護士拍拍我的肩膀溫柔地說：「放心，等盈盈康復後，我會讓牠回到『真正的家』的。」
我感激地連連鞠躬道謝，心想自己不能離開女兒太久，便轉身回醫院，只見毛毛襪先生已被林護士抱在懷中。
在醫院門口，我終於壓抑不住此刻的心情，於是朝草坪大喊：「你可別給人家添麻煩啊！你永遠都會是我們家的一份子！渾球！」
隨著自動門關閉，已看不到林護士的身影，不過仍能聽見那熟悉而響亮的叫聲。
「鼻噢～鼻噢～」
我在人類女性的懷裡，看著遠方男僕的背影，回憶一件難忘的往事。
那天我趴在草地上曬太陽，看到附近一個人類男孩正和一隻白色的狗笑鬧著，我頓時有些羨慕，不過想起曾遭遇的劫難，便堅定地搖搖頭、低身睡去。
嘩啦！嘩啦！轟隆！
等我意識清楚時，已全身溼透了，雖然拚命地想挪動身軀，卻不聽使喚。
轟隆隆！
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天的怒吼」，只要傳入耳中，便會使我跟石頭一樣，連一步都動不了。
好冷。
我……會死嗎？
瀕臨絕望之際，一聲輕柔的聲音傳來。
抬頭一看，是一位也全身溼淋淋的人類女孩，她將前肢緩緩伸來，我反射性地伸爪一揮，讓其流出鮮血。
然而她只是草草地擦拭傷口，用一個東西貼在上面後，便將我抱起，當時本想再教訓她，但不曉得是「天的怒吼」讓我全身無力，或是這個人類女孩的神情，我始終沒有發動攻擊。
她邊走邊用身體替我遮擋雨水，又輕聲地對我說了好多話。
那天我便知道，我會有一個家了。
主人，妳一定要趕快好起來喔！本大爺會一輩子守護妳的！
謝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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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派的朋友我也要照顧到！
好想養貓喔......（翻滾）
ＰＳ：最近在看＜笑傲江湖＞所以內文Ｘ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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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短篇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