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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狀 (The Unnamable) by H. P. Lovecraft

作者:幻滅之喜│2017-04-17 16:03:34│巴幣:15│人氣:766
不可名狀 (The Unnamable)
作於1923年9月
譯者:竹子
搬運:幻滅之喜

譯者聲明:
本譯者英語水平有限,該文用詞用句特別怪異,故很難精準。如發覺用詞怪異,描述離奇之現象雖當追究譯者責任,也須考慮洛夫克拉夫特先生諸多怪異修辭手法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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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秋天的傍晚,在阿卡姆的老墓園裡,我們坐在一座早已荒廢的十七世紀墳墓上,思索著關於不可名狀之物的故事。墓園的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柳樹,它那粗壯的樹幹幾乎已經完全吞噬了一塊銘文早已模糊不清、難以辨認的古老墓碑。看著這棵巨大的柳樹,我異想天開地談論起了它雄偉粗壯的根莖從這片屍骸滿地的古老泥土中汲取到的養料——那些陰森可怖、不宜提及的養料;朋友反駁了我的胡言亂語,並且告訴我在過去一個多世紀的時間裡從未有人在這座墓園裡下葬,因此除了那些尋常的養料之外,這裡已經沒剩下別什麼東西可以滋養那棵柳樹了。此外,他還補充說,我時常談論的那些“不可名狀”與“不宜提及”的東西也都是些極其幼稚的伎倆,與我在作家圈子裡低下的地位倒是非常相稱。我過於喜好在故事的結尾用一些場景或聲音將故事的英雄嚇得目瞪口呆,無能為力;讓他們再沒有勇氣、言語或是聯想去述說他們所經歷的事情。但我的朋友卻告訴我,我們只能通過自己的五官,或是我們的宗教體驗[注1],來感知事物;因此幾乎不可能去談論那些無法用可靠的事實,或是準確的神學教條——最好還是那些公理會教徒的信條,加上一切修正過的傳統觀念以及阿瑟•柯南•道爾爵士[注2]所補充的東西——進行清晰描述的事物或場景。

[注1:原文是religious intuitions,應該是指宗教中常提到的那些超然體驗。]
[注2:柯南•道爾在妻子死後逐漸轉向唯心主義的觀念,並且出版了許多書籍宣傳他的觀點,獲得了廣泛的關注。]

面對我的這位朋友,喬爾•曼頓,我總是疲於爭辯。他是伊斯特高中[注]的校長,在波士頓出生長大,並且像其他新英格蘭人一樣對於生活中出現那些纖細而微妙的隱晦暗示視而不見,甚至還為此得意自鳴。他認定,只有那些真實客觀的尋常經歷才具備美學的意義,而藝術家們不應該側重於通過行為、狂喜與驚異去喚起強烈的情感,而更應該通過對日常事務進行精確而又詳盡的臨摹來保持平和的興趣以及對藝術的鑒賞力。他尤其反對我專注於那些神秘與不可思議的事物和情節;因為,儘管他比我更加相信那些超自然的事物,但是他卻拒絕承認它們在文學創作中亦十分普遍。對於他那清醒、務實而又邏輯嚴謹的心智來說,一顆心靈倘若能從逃離每日繁重乏味的俗務中獲得極大的快樂;倘若能在厭倦了實際存在所具備的陳腐式樣後,拋去習慣與常態,對圖像進行獨創而又戲劇化的重組並從中獲得無上的喜悅,那實在是件幾乎不可思議的事情。在他看來,一切事物與情感都有著固定的尺寸、性質、緣由與結果;雖然他隱約知道人們的心智偶爾也會抓住某些幾乎沒有幾何形狀、無法歸類、也毫無用處的幻想與感覺,但是他相信自己有理由畫下一條武斷的界限,將那些尋常市民無法經歷也無法理解的事物排除在外。此外,他幾乎敢肯定,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不可名狀的”。但是,像他這樣的人說出這樣的觀念聽起來一點兒也不聰明。

[注: the East High School,翻譯成東高中,東部高中都怪怪的。]

雖然,我很清楚與一個始終生活在陽光裡並且安於現狀的傳統人士進行這些充滿想像力的抽象爭論是徒勞無功的;可是,這場黃昏對談所處的場景裡卻有著某些東西觸動了我,讓我變得比平時更加熱衷爭辯。那些崩塌的板岩墓碑,那些年長而可畏的森森樹木,還有這座鋪展在我們周圍、一直被女巫侵擾著的古老小鎮裡的那些歷史悠久的複折屋頂全都結合在了一起鼓舞我的精神,敦促我繼續捍衛自己的工作;而我很快便將自己的主旨推進了對手的領地。事實上,想要展開一次還擊並不困難,因為我知道喬爾•曼頓實際上對許多老婦人口中的迷信思想——甚至是一些早已被那些久經世故的人所拋棄的觀念——半信半疑;他相信那些身在遠方的垂死之人會突然閃現,相信那些過去的先人會在那些曾映照過他們完整一生的窗戶玻璃上留下自己痕跡。為了讓這些鄉村老嫗的耳語傳聞變得更加可信,我此刻強調了另一個觀念,堅稱地球上存在某些幽靈般的東西——它們與相對應的物質實體是分離的,卻同時又從屬於其對應的物質實體。這個觀點主張我們可以相信這世界上存在著某些超越了一切尋常概念的奇異現象;因為如果一個死人能夠將某些清晰可見,甚至可以觸碰,的自身形像傳送到半個地球之外,或是將這些形像延續數個世紀之久,那麼懷疑那些荒廢宅邸裡充滿了奇異而又擁有知覺的事物,懷疑古老的墓園裡擁擠著世代遺留下來、沒有形體的智慧存在[注],又如何能算得上是荒謬可笑的事情呢?此外,既然靈魂為了讓自己顯靈能夠不受任何物理法則的限制;那麼憑著直覺去想像那些活著的死物所具備的模樣——或者完全沒有形狀——又怎麼能算得上是過分誇張呢?而且,對於那些觀察它們的旁人來說,這些模樣肯定是完全地、讓人毛骨悚然地“不可名狀”。同時,我懷著些許熱情向自己的朋友擔保,那些反映了此類主題的迷信“常識”僅僅是人們在缺乏想像力,或者心智不夠靈活,才導致的愚蠢結果。

[注1:原文為Sun-dweller]
[注2:原文為intelligence,實際上應該就是指鬼魂,但是此處敘述者為了反駁朋友的觀念,故意用了一個更容易接受的詞]

暮色漸漸逼近,但我們都沒有停止討論的念頭。曼頓似乎對我的觀點不屑一顧,同時也對自己的立場深信不疑——這無疑也是他為何能成為一位優秀教師的原因——他迫切地想要駁斥這些說法;而我卻太過相信自己的立場,害怕被人擊敗,因此也不願意停止回擊。最終,夜幕降臨,遠方的一些窗戶裡開始隱約地閃現出燈火的光亮,但我們卻沒有動。我們在墳墓上尋到的坐處非常舒適,而且我也知道自己那位沉悶乏味的朋友肯定不會介意身後不遠處那座根基鬆動的古老磚牆建築上如同洞穴般的裂縫,更不會在意那座夾在我們與最近的光亮道路之間搖搖欲墜、早已荒廢的十七世紀老宅中包藏的純粹黑暗。於是,在黑暗中,在那座靠近荒廢宅邸、早已開裂的墳墓上,我們談到了“不可名狀之物”。在我的朋友結束了對我的譏諷之後,我提起了那個最受他嘲笑的故事,並且向他講起了那些隱藏在這個故事之後的恐怖證據。

我的故事名叫《閣樓的窗戶》[注1],它被刊登在1922年1月的《耳語》[注2]上。在許多地方,尤其是美國南部與太平洋沿岸地區,書商們甚至會因為那些傻瓜懦夫的抱怨而特意將那期雜誌從書攤上撤下來;但是在新英格蘭,它卻並沒有引起轟動,人們僅僅只會為我的誇張敘述聳聳肩膀,不以為意。他們斷言,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那個東西根本不可能存在;而這個故事僅僅只是另一個瘋狂的村野傳說而已。當年容易受騙的康頓•馬瑟[注3]也曾愚蠢地將類似的傳說編寫進了他那本內容混亂的《基督徒在美洲的光輝事跡》中[注4],然而這些傳說如此缺乏根據和驗證,甚至他都沒敢將這樁可怖事件所發生的具體地點寫下來。而我根據這些零星的古老神秘故事發揮創作時所用的手法也拙劣得讓人無法忍受——完全是一個反復無常、觀念抽象的三流作家才具有的文筆。馬瑟牧師的確曾提到了那個東西出生時的情況,但是除了一些卑劣而又嘩眾取寵的人之外,沒有人相信故事裡的其他內容——例如,它後來長大了,並且會在晚上透過窗戶望著房間裡的人們;它的精神與肉體都隱匿在某座房屋的閣樓裡;而數個世紀後的一天,某個人看到了它出現在窗戶邊的模樣結果由於無法描述它的樣子最後嚇得連頭髮都變白了。所有這些橋段都是無法忍受的垃圾,就連我的朋友曼頓也都毫不猶豫地堅持這一點。於是,我告訴他自己曾找到過一本寫於1706年到1723年間的古老日記,並且向他講述了我在日記裡發現的東西——這本日記是我在一堆家族文件中發現的,發現的地方距離我們坐著的位置不到一英里的距離;同時我也告訴他,在我的家族裡的確有一位祖先胸口上曾存在著日記裡描述過的傷疤。此外,我還告訴他,其他人也對那一地區充滿恐懼,而且這裡世代流傳著許多的傳說;甚至有毫無虛構的記錄顯示,在1793年的時候,曾有一個男孩進入了某座廢棄的房屋,想要去檢查一些可能存在的蛛絲馬跡,最後卻發瘋了。

[注1:The Attic Window]
[注2:Whispers]
[注3:Cotton Mather ,1663-1728年,一位新英格蘭地區的清教徒牧師,曾參與了塞倫女巫審判運動。]
[注4:拉丁語,翻譯過來的大體意思是“基督在美洲的光輝事跡”此書有一個副標題《新英格蘭的基督教會史》,書中詳細敘述了基督教會在馬薩諸塞州的發展歷程,同時記錄了著名的賽倫女巫審判運動。]

這是件非常怪異的事情——也難怪那些敏感的學者們在談到清教徒時期[注1]的馬薩諸塞州時總會不寒而慄。幾乎沒有人知道在當時那副表像之下還暗湧著些什麼——雖然鮮為人知,可像是這樣陰森可怖的潰爛膿瘡卻會不時地在某些可怖片段中腐敗地冒著氣泡,翻滾上來。對巫術的恐懼像是一道可怕的光線照在了那些在人們那被鎮壓的腦海裡翻滾攪動的思緒上,但即便如此,這也不過是些細碎瑣事。那時沒有美麗,沒有自由——現在的人能夠從建築風格、家傳遺物以及那些講述狹隘神聖觀念的惡毒佈道中清晰地察覺到這些束縛。可是,在這件生鏽的鐵束衣[注2]中潛伏著胡言亂語的駭人恐怖、墮落扭曲與邪魔崇拜。事實上,這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不可名狀”的典範了。

[注1:16到17世紀]
[注2:iron strait-jacket,就是醫院中給情緒不穩定的病患穿戴的約束服。早期的約束服是帶有鐵鏈的。當然這裡也用iron比喻宗教對思想的有力束縛。]

任何人都不應該在入夜之後閱讀康頓•馬瑟所著的第六本書。在這冊邪惡可憎的古籍中,康頓•馬瑟絲毫沒有委婉含蓄的意思,而是公然地咒詛起來。他的語氣如同一個猶太人先知[注1]一般苛嚴,同時又簡潔鎮定得後人無可企及。他提到那個野獸的誕生,那個更像野獸而不是人的東西——那個長著一隻污濁眼睛的東西;同時,他還宣稱如果那些總是高聲尖叫、酒醉不醒的可憐人有這樣一隻眼睛的話,肯定就會被其他人給絞死。他只敢寫下這些東西。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書裡丁點都沒有暗示。也許,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者,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卻不敢將它們寫下來。有些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沒有人敢將它們說出來——他們常常悄聲談論某座房屋裡有一扇掛著鎖的大門通往閣樓的樓梯。那處房產屬於一個膝下無子、生意破產而且深陷痛苦的老人,他曾在一座人們刻意迴避的墳墓邊豎了一塊空白的板岩墓碑。但是沒有任何公開的線索顯示他們為何要談論這些東西,然而或許有人能追溯出足夠的含糊傳說,而所得到的真相足夠讓膽小的人血液凍結[注2]。

[注1:原文是a Jewish prophet,也可以做猶太教先知解,但是一般來說猶太教先知也是猶太人先知……]
[注2:原文是to curdle the thinnest blood,不知道那個thinnest想表達什麼。]

而我發現的那本先祖留傳下來的日記記錄了所有的東西;那些悄聲談論的暗喻,還有那些鬼祟而含混的傳說。那些傳說提到人們會在窗戶邊看見一些長著一隻渾濁眼睛的東西出現在夜色裡,或是出現在靠近樹林的荒廢草地上。曾經有個東西在一條陰暗的山谷小道上襲擊了我的祖先,那個東西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了犄角抵撞的傷痕,還在他的背上留下了像是猿猴爪子造成的抓傷;而當人們那東西踩踏過的塵土中尋找足跡的時候,他們發現一些混雜的痕跡——其中有些像是裂開的蹄子,而另一些則隱約地像是類人猿的掌爪。還有個郵遞員說他在黎明前月光稀疏黯淡的那段時間裡看見一個老人在草甸山[注]上追逐、呼喊著一個可怖地大步行進、難以形容的東西,而且有很多人相信他。1710年的一個夜晚,某個膝下無子、早已破產的老頭被葬在了自家房子後面的墓穴裡——就在那座空白的板岩墓碑附近。很顯然,就在這個時候一些奇怪的傳說跟著流傳了起來。他們從未打開通向閣樓的大門,而是將整座房子擱在那裡。人們畏懼那座房子,將它完全荒置廢棄了。有時那裡面會傳出一些聲響,人們便會開始竊竊私語、戰慄發抖;並且由衷希望那只鎖著閣樓房門的鎖足夠結實。後來,牧師公館裡發生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沒有人生還,甚至沒有留下一具完整的屍體,於是人們放棄了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傳說逐漸蒙上了一層鬼怪的色彩——我覺得那東西,如果它是個活物的話,肯定已經死了。但關於過去的記憶卻依舊令人毛骨悚然地徘徊不去——它如此的隱秘,反而更加讓人覺得陰森恐怖。

[注:Meadow Hill ]

在我敘述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的朋友曼頓逐漸安靜了下來。我意識到自己的敘述打動了他。當我停頓下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報以嘲笑,而是極其嚴肅地詢問起了那個在1793年發瘋的男孩——他可能也是我小說中主角的原型。我補充說這個孩子的確值得注意,並且向朋友講述了那個孩子為什麼會走進那座早已荒廢而且被人們刻意迴避的房屋——因為他相信窗戶上會滯留著一些難以察覺的影像,而這些影像就映射著那些曾在玻璃前坐過的人們。因此那個孩子爬上那座可怕的閣樓,想去看一看裡面的窗戶,因為有些傳說稱人們看見那扇窗戶後面有東西,但他最後卻發狂一般尖叫著從裡面跑了出來。

當我講述這一段往事的時候,曼頓依舊保持著若有所思的模樣,但仍漸漸恢復到了他仔細分析時的那副神情。為了能繼續討論下去,他勉強承認世界上的確存在著某些不同尋常的怪物;但他同時也提醒我,即便是自然界中最為病態扭曲的產物也並不是“不可名狀”的,也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通過科學系統的方法進行描述的。我對他清晰的思路與固執的堅持表示欽佩,並且繼續補充了一些我從年歲已高的長者們那裡收集到的、更進一步的發現。我坦白地告訴他,這些後來流傳開的鬼怪傳說與某些比任何生物更加駭人的幽靈有關。這些幽靈有著野獸般的模樣,偶爾清晰可見,偶爾卻只能通過觸碰感知它們的存在。它們漂浮在無月的夜空之中,侵擾著那棟古老的房子,侵擾著房子後面的墳墓,也侵擾著那座位於房子附近、有著無字墓碑與新芽樹苗的墓園。正如這些未經證實的民間故事所講述的一樣,不論這些幽靈是否真地牴撞——或是扼死——過任何人,它們都帶來了一種強烈而持久的影像;最近的兩代人早已忘記了大部分與之相關的故事——或許是因為沒有多少人再去思索這些事情了——但是那些非常年長的當地人卻依舊對這些幽靈懷有模糊的恐懼情緒。然而,從藝術的角度來考慮,如果人類心智所投射的靈體被怪誕的扭曲了,那麼我們該怎麼樣以清晰的敘述來表達——或者描述——這種由惡毒與混亂的扭曲所創造的、如同鼓漲的惡毒雲霧一樣的幽靈呢?它本身就是一種對於自然的病態褻瀆。再進一步,倘若一個已經死了的、噩夢般的雜種怪物用它的大腦投射出了它的靈體,老實說,這樣如同雲霧般的恐怖不正是完美的,令人驚聲尖叫的不可名狀麼?

時間已經非常晚了。一只安靜得不可思議的蝙蝠擦過了我的身旁,而我相信它也碰到了曼頓,因為雖然我看不見他,但我覺得他抬起了自己胳膊。不久,他說話了。

“可是,那座有著閣樓窗戶的房子依舊荒廢著,現在正聳立在某個地方?”

“是的。”我回答說。“我見過那地方。”

“你在那裡發現任何東西了嗎——在閣樓裡,或是別的地方?”

“在屋檐底下有些骸骨。那個男孩可能就是看見了那些東西——如果他太敏感的話,根本不需要任何殘留在窗戶玻璃上的影像就足以把他嚇瘋了。如果那些骨頭都來自同一個東西,那麼這個東西肯定是一個讓人歇斯底里、瘋狂錯亂的畸形怪物。若將那些骨頭留在這個世界上,那絕對是褻瀆神明的罪過。因此我拿著一只麻袋又返回了那座房子裡,將它們帶到了房子後面的墳墓邊。我把它們扔進了一個洞口裡。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傻瓜——你該看看那顱骨。它有著四英吋的角,但卻有著一張和你我差不多的臉。”

終於,我感覺到曼頓的的確確地打了個寒顫。他已經靠得很近了,但他的好奇心卻沒有受到挫折。

“那窗戶玻璃上呢?”

“都不見了。一扇窗戶連窗框都不見了,另一扇窗戶的菱形窗孔裡也看不到一丁點玻璃的痕跡。那些窗框的式樣——是那種1700年之前的格子窗模樣。我覺得這種沒有玻璃的狀態已經持續有一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了——也許是那個孩子打破了它們,如果他真的能撐住的話;傳說也沒提到這些事情。”

曼頓又陷入了沉思。

“我想去看看那座房子,卡特。它在哪裡?不論有沒有玻璃,我都必須去那兒探索一番。還有你拋下那些骨頭的墳墓,還有那一個沒有銘文的墳墓——這整件事情肯定有點兒恐怖。”

“你的確見過它——就在入夜之前。”

我朋友的反映比我預料的還要緊張,因為在一點點無害的戲劇化敘述之後,他神經質地向後跳去,躲開了我,切切實實地呼喝出一種大口吞咽空氣的喘息聲。他的喘息釋放了一縷先前的壓抑。那是一陣非常古怪的呼喝,但更可怕的是,這陣呼喝得到了回應。因為,當那聲音激起陣陣回音的時候,我聽到瀝青般的黑暗裡傳來了一陣嘎吱作響的聲音,接著意識到我們身邊那座被詛咒的老房子上的一扇格子窗被打開了。由於其他的窗框在很早以前就已經脫落了,因此我也知道被打開的窗框一定是那扇依舊依附在可憎閣樓窗戶上但玻璃早已完全脫落的窗框。

接著陰冷、作嘔的空氣彙成了一股有毒的氣流從那個可怖的方向吹了過來,緊隨其後的是一陣刺耳的尖叫聲。那聲音就在我的身邊不遠,從那座埋葬著人與怪物、令人驚駭的裂開墳墓裡傳了出來。下一刻,某個體型無比巨大但卻不知為何物的東西開始瘋狂地衝撞著,將我從所坐著的可怕座位上撞了下來,讓我四腳朝天地摔倒在可憎墓地裡那片樹根盤繞的泥土上;同時墳墓裡傳出了一陣悶聲的喧鬧,那其中有沉悶的喘息,有颼颼的風聲,讓我不由得幻想彌爾頓[注]筆下那一大群墮入地獄裡的畸形靈魂就居住在那處漆黑無光的陰暗裡。令萬物枯萎的冰冷狂風彙成了一個漩渦,接著鬆動的磚塊與灰泥開始嘎嘎作響;但在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之前,我已經陷入了仁慈的昏迷之中。

[注:Miltonic legions of the misshapen damned。Miltonic,應該就是指John Milton,英國詩人,寫下了著名的《失樂園》,此處的說法應該也是出自《失樂園》]

雖然比我年輕一些,但曼頓卻有著更強的適應力;因為雖然他傷得更重,但我們幾乎是在同時睜開了眼睛。我們倆分別躺在兩張相鄰的病榻上,稍後不久我們便得知自己正躺在聖瑪麗醫院裡。工作人員紛紛好奇地圍了上來,告訴我們是如何被送到這裡來的,盼望著能讓我們恢復記憶。我們很快便從他們那裡得知了事情的經過——一個農夫在中午時分發現我們躺在草甸山後面一處偏僻的田地裡,那地方距離老墓園有一英里之遙,據說過去曾有過一個屠宰場。曼頓的胸口上有兩處嚴重的傷口,另外在背上也有幾處不太嚴重的割傷或抓傷。我傷得並不嚴重,但全身都覆蓋著一些極端令人困惑不解的傷痕,其中有些像是鞭子抽打的痕跡,有些則挫撞造成的傷害——包括一個裂蹄的蹄印。很顯然曼頓比我知道的要更多一些,但他沒有向迷惑而好奇的醫生們透露一字一句,卻先問起了我們的受傷情況。在得知了具體情況後,他說我們被一頭凶狠的公牛撞傷了——但是,他很難描述那只動物的位置和模樣。

當醫生與護士都離開之後,我懷著敬畏低聲地問了一句:

“老天啊,但那是什麼?那些傷口——它像是什麼樣子?”

而當他低聲地說出那個我隱約預計到的東西時,我覺得一陣暈眩,甚至無力為此歡呼雀躍——

“不——根本不是那樣的。它到處都是——像是一團凝膠——一團淤泥——不過它還是有形狀,一千個恐怖得沒法記住的形狀。我看到了眼睛——還有一塊污點。它是地獄——大漩渦——終極的憎惡與褻瀆。卡特,它是不可名狀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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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3 篇留言

天天貓耳的撫慰娘
Lovecraft !!!!!

04-17 19:04

幻滅之喜
史萊姆的原創發想者呢!04-17 19:25
坪圳氏共和國人
恐怖氛圍 部過感覺就只是介紹恐懼 沒有其他主旨

04-07 22:41

幻滅之喜
是啊,他的作品大多專注在不能以理性與物質去瞭解的部分,其他的就是對舊時代的緬懷和人類發展的個人想法居多了04-07 23:22
坪圳氏共和國人
難怪當年很難出書.......到現代可能也差不多 講神秘動物或是冷知識還有人看 原創恐怖神話==

04-07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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