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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章一、在這秋季時分,我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是早一步先來的寒冬(7)

關燁 | 2017-04-15 20:28:18 | 巴幣 8 | 人氣 511








  之後回到宿舍,過了很晚很晚,將近午夜時分才終於等到上官駒回去。原本柳予樂他們替他買的湯麵也都已經冷掉。上官駒沒有吃,應該說他沒胃口吃。

  一句簡單的道謝也沒有,不過沒關係,至少對方有平安歸來就好。放下心中大石的柳予樂很快地就睡死在被窩裡。隔天醒來,柳予樂發現桌上留著一張百元鈔跟便利貼。上面只留下簡短「謝謝,不用找了」的留言。而上官駒人早就出門。

  另外兩名室友也差不多這時候起床。田邢甫見賴床大王今天居然不靠鬧鐘就醒了過來而備感驚訝。他還不知道上官駒的事,柳予樂則是跟周和征決定暫時先隱瞞著。一方面是擔心寢室氣氛變差,一方面是柳予樂認為上官駒即使再怎麼討人厭,還是不會希望這種難為情的事被才剛認識不久的人知道吧?

  「雖然你沒有賴床是值得恭喜的事,但不代表你就可以把時間浪費在霸佔廁所上,快點給我出來啦!」碰碰碰的敲門聲將陷入沉思的柳予樂拉回現實,這時他才驚覺嘴巴內的泡沫已經滿溢到整支牙刷都是。

  他以最短的時間漱口、刮鬍子、洗臉,確定一切都搞定後趕緊把要被撞破的門打開。

  只見田邢甫皮笑肉不笑站在他面前,身高矮那又怎樣?那渾身散發出的殺人氣勢就足以讓高個子退避三舍。

  「請、請用,邢甫大爺……」柳予樂畢恭畢敬的模樣就像在伺候家裡的姐姐大人那樣,噩夢看來並不會隨著他搬離高雄而消失。

  「上官他沒事吧?」周和征是在田邢甫進到廁所後才說。

  看向空蕩蕩的座位,主人今天又把筆電帶走了。柳予樂也是藉由這次觀察才知道原來上官駒的座位如果沒了筆電後是多麼空虛。幾乎沒有太多私人用品,空蕩蕩的書櫃上只有擺著幾本跟他科系有關的工具書。連個筆筒的影子也沒看見,桌面上乾淨一片,相較之下,他們其餘三人的位子就亂多了。

  更別說他的位置。上官駒能夠清出一個空位黏便條已經算很了不起。

  「不知道,」柳予樂聳肩說,「就算有事,依照他那不知道在神秘什麼的性格應該也不會跟我們說吧。」他也不是說別人的死活都與他無關,只是對象偏偏是那個上官駒,是那個讓他初認識就不知道被惹火幾次的機歪人。基於室友情誼,他當然希望可以的話,能幫就盡量幫。

  但前提也要是對方願意跟自己訴苦吧?

  柳予樂自認心胸寬大,如果上官駒願意找他求助,他肯定會兩肋插刀,盡全力幫忙。

  「唉……昨天他那樣真的嚇到我了……」

  「不只是你,我也看傻啦。」

  柳予樂習慣性裸上半身睡覺只穿條內褲,一開始田邢甫還十分不習慣,指稱他這樣的行為很沒禮貌,有礙觀瞻,但在柳予樂開玩笑地說「該不會你是喜歡男人的肉體吧」之類的話,田邢甫就只有鼓著腮幫子,打算無視掉柳予樂的自由奔放。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習慣,一早起來,柳予樂便感覺到一絲寒意,打了個噴嚏。

  「注意保暖喔樂樂,這裡跟高雄不一樣,天氣說變就變。」身為台北人的周和征更是有感。

  趕緊套上保暖大學T跟外套,已經準備得差不多的人反坐在上官駒的椅子上,兩手靠在椅背,下巴抵著,等待另外兩名室友。

  「那傢伙也真奇怪,我們不是約好了今天要一起去逛社團博覽會嗎?居然先落跑,說話不算話欸。」走出浴室,田邢甫這才發現坐在位置上的,並非上官駒。

  對了,他們倆都還沒想說如果田邢甫提到這件事的時候該怎麼辦。

  柳予樂與周和征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還是由唬爛技能滿點的柳姓選手負責參賽,代替解釋,「他喔,系上今天臨時有事,所以才會很早就出門了。今天就我們三個去逛就好,他是這樣跟我說的。」最後還嘿嘿笑了兩聲,以為這樣可以魚目混珠過去。

  可惜對象是田邢甫,是很善於察言觀色的田大師。

  冷冷的目光掃過自以為可以巧妙掩蓋一切的柳予樂,說:「喔,好吧。」反正事情到底是怎樣他也不怎麼感興趣。

  這次的社團博覽會就辦在學生活動中心。每層樓會依照社團性質有不同社團攤位進駐。陳列的東西最基本的有:基本介紹、社團幹部、未來一年活動規劃、得獎記錄這些資訊,如果是表演性社團則會提供新生實際體驗的機會。

  三人才剛來到中心門口,立刻就收到各方社團幹部的熱情招待。手上的宣傳單累積速度之嚇人,很快地,他們就被這熱鬧不已的場面沖散彼此。

  柳予樂拿出手機才正想要聯絡他們,便發現螢幕顯示著正在重新連上網路的圖示。

  看來應該是這邊同時聚集太多人才會讓訊號跟著變差。反正範圍就僅限這棟大樓而已,如果真有心要找到對方,應該也不是多難的事。

  柳予樂打算先從頂樓開始往下逛起,依照地圖上的配置規劃:最上層樓的攤位是音樂性、學術性兩大類型社團為主,接著向下則是藝術性、康樂性,服務性、聯誼性因為人數最多,位置便被安排在最為遼闊的一樓。

  他才剛逛第一站還不到二分之一就被附近的呼喊聲叫住了腳步。

  循著聲音來源,柳予樂抿著笑跟對方招手。

  「怎麼只有妳?阿泰呢?」

  黃棗梅同樣也收到一大疊傳單,不過她卻懂得物盡其用,直接作為散熱用的扇子。

  邊搧風她邊說:「誰知道啊?可能又去哪裡看妹子了吧。倒是你,怎麼只有一個人?」她還以為依照對方的好性格應該會在開學前至少交到一兩個同行的朋友。如今只見柳予樂隻身一人,難免感到好奇。

  他都還沒笑說自己不也是這樣嗎?還好意思說別人。

  「和征跟我另外一個室友被人群沖散了,這裡收訊也差根本聯絡不到人,想說乾脆那就先一個人晃晃。」說到周姓室友名字時,柳予樂還不忘留意女性反應。

  「兩個?你只有兩個室友?」黃棗梅表現倒是沒柳予樂預期那樣激動,對於他提到的關鍵字反而還比較留意。

  「是還有一個啦……可是他一早就不見了,原本我們還有約說要一起來。」

  「吵架喔?」

  怕站在原地會擋到其他人通行,兩人便默默移動到牆邊不會有人經過的地方繼續聊著。

  「也不算啦……」柳予樂也不懂他怎麼會說出這種充滿不確定語氣的回答。眼前人來人往的景象,他意外地希望能從中找到上官駒的身影。

  「你這樣說就是算啊。」陳棗梅不認為剛認識就吵架有什麼好不能說的,她反倒覺得早點認清彼此性格不合,速速劃清界線,才不會造成以後相處上的困難。

  「就不是啦。」他苦笑了出來,不懂女性怎麼好像很期待事情朝著方向發展。「他好像壓力很大,不過也沒想說要跟我們講,可能是因為才剛認識不久吧。」

  「那是一定的啊,更何況你們是男宿。」她環著雙手,背部靠向牆,同樣看著人潮逐漸變多。

  「女宿就不同?」

  「怎麼說?因為女生心思比較纖細吧。更何況我們都是初次搬離老家到陌生的環境,自然就會跟之後要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室友們搞好關係啊。為了拉近距離一些生活瑣事,喜歡看的韓劇、追蹤哪個彩妝youtuber、逛什麼網拍……這些話題就會被拿出來討論。」

  「可是這都是表層的啊,跟我的情況就不同。」如果是這種話題柳予樂要拿一千個出來跟室友們瞎扯都不成問題。

  陳棗梅先是把垂落在耳邊的髮絲勾向耳後,才又繼續說:「聊久了,發現性格合得來,就什麼都可以暢所欲言啦。這是很順理成章的事吧?」

  她說的沒錯,柳予樂以前也都是這樣認識新朋友的,這幾乎已經成了交朋友的固定公式,屢試不爽。可是在面對上官駒這種矜持過頭的人,他就很難提出適合的應對模式。

  嗚啊──他會不會其實已經很討厭我了啊?

  「你、你幹嘛?」被身旁的高個忽然抱頭的舉動給嚇著,陳棗梅頓時不敢輕舉妄動。

  「我覺得我好像已經惹惱室友了……就在開學前夕……」此刻的柳予樂才驚覺大難臨頭,想要後悔也已經為時已晚。

  「很好啊,這輝煌的白目事蹟正好可以為你的大學人生添上一筆困難重重的開始。」她還不忘替柳予樂鼓掌恭賀。

  「說這什麼話……」

  揶揄過了,陳棗梅這才拿出認真態度,「好啦,不鬧你了。不然你就約上他吧。」

  「妳說約去哪?」

  「白癡,不是說好了要吃消夜嗎?約他一起去啊!」只差那麼一點,陳棗梅就要一巴掌從柳予樂的後腦勺打下去,可惜礙於殘酷的身高限制,她無法這麼做。

  「找他?」

  我都不確定能不能聯繫到他了……柳予樂意料地表現一副頹然的模樣,想不到上官駒的事居然會讓他受到如此大的挫敗。

  「他跟和征……啊!乾脆連另外一個室友你也約吧,反正愈多人愈好啊。」陳棗梅算過了目前確定會出席的人,如果再加上兩個男的這樣就能夠多一點希望約到其他還在考慮中的女生。

  「對了,他們有車嗎?」柳予樂有車這她知道,而且還剛買不到一個月,雖然是二手,但里程數沒破千,根本就和嶄新的沒兩樣。

  「和征好像沒有,邢甫跟上官我不知道。」

  台北人幾乎都開車居多,要不就是搭大眾運輸交通工具,有摩托車還得傷腦筋要停在哪,在這寸土寸金的台北城更是天方夜譚。這是周和征唯一對家鄉的抱怨,因為他那充滿惋惜的語氣柳予樂才會這麼猜想。

  「上官?就是那個落跑室友啊?」

  「嗯,就是他。」

  還記得他曾經稱讚對方這名字是多麼好聽,會不會當時他自認的讚美,在上官駒聽來卻是種揶揄呢?但他是真心誠意這麼想的,只是這心情只有他本人清楚,是又該怎麼強求對方也要理解?

  一見應該笑臉迎人的柳予樂又是那副憂愁貌,陳棗梅踮起腳尖,直接單手揪住對方臉頰,讓柳予樂的嘴型頓時變成像是魚在水裡吐泡的模樣。

  他頓時愣住,只能任由女性左右扳動自己的臉。

  「給我振作啊你,不是樂樂嗎?那就樂起來啊。」

  「樂、樂取(起)來?」

  陳棗梅這麼做只不過是要給對方一次當頭棒喝,提醒柳予樂別無形中落入了泥淖還不自覺。

  動作持續沒有很久,很快地她便鬆開了手,這時柳予樂的臉頰上浮現了幾條手指壓過的紅印,看來還真有幾分好笑。

  「對啊,樂樂。」再次被重複的名字提醒了柳予樂接下來是該怎麼做。



  一早就離開──正確來說應該是逃離──寢室的上官駒躲進了便利商店。他坐在毫不其眼的角落,桌上放著一瓶已經被喝掉一半的可樂,手指則忙碌在游走鍵盤上。

  說要延遲交稿的《玄命》從原本已經可以出第一集的分量被他狠心砍掉將近九成五,等於重新來過。他總覺得《玄命》少了點什麼。可是他很確信問題不是故事大綱上,設定也很合情合理,配角方面並沒有任何看不順眼的地方,刪去法後他最後把原因歸咎在主角身上。

  《玄命》的主角威瑟,他在故事中的表現與隱晦內心真正想要的主角樣子還是有落差。但那段差距總要靠方法補齊,然而,隱晦正是因為這點才會將故事整個大砍。他以為只要重新來過就能讓理想中的威瑟順利誕生。

  ──可是他錯了。

  「煩死了,怎樣寫都不對!」上官駒一怒之下,死命按著刪除鍵,再次讓頁面變回一片空白。剛才的重新來過又不算數了。

  一直重複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提出延緩交稿指示暫緩之計,他還是得把翻修過的故事大綱在這幾天內就交給莉莎姊才行。

  游標將寫作業面縮小,點開《玄命》的設定資料夾,他叫出了「威瑟」的詳細資料檔案。

  他是出生於純樸農莊的少年。個性樂觀、直率,勇氣十足,喜歡結交朋友。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即使困難重重仍會用盡全力達到目標。可是偶爾也會對不經意犯下的錯事後才傷腦筋懊悔不已。笑口常開是他最大特色,除此之外,他並不是個強大的主角,一切從零開始,就像這部冒險小說一樣。

  從零開始……

  『你不會嗎?好奇像他這樣每推出新作就能登上暢銷榜的天才作家到底在背後下過多少苦工,又或者是經歷過什麼事才能有這麼輝煌的表現?』

  ──柳予樂。

  霎時,那張總是笑吟吟,有時被他氣得牙癢癢的表情浮現在螢幕前,上官駒心中同時讓他與角色做了連結。

  那他認為缺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威瑟這主角真正的原型……上官駒想,終於有個讓他滿意的參考對象了。

  有了可以借鏡的對象後,上官駒寫作速度變得加快許多。才一個上午,他便完成了將近二分之一的幅度。如果依照這速度繼續趕下去,相信很快就能把進度追回,甚至達成比預期交稿時間還來得早達成目標也說不定。

  威瑟的故事對上官駒而言,不,應該說對隱晦而言,他將新作品視為隱晦全新的開始。得要擺脫以往大家對隱晦作品既定的印象,這次的新作,他想要讓讀者認識不同面向的他。這個想法他還沒跟責任編輯談過,就等到時候稿子出爐再看看莉莎姊有沒有注意到這細微的變化吧。若沒有,那也不一定是壞事。

  寫得愈來愈起勁,等到上官駒回神時,外面的天色已經變成一片橘黃。夕陽都快要隱沒,隱約中,月亮的升起說明了時候已經不早。

  他看向螢幕,如今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五點左右。

  這時候博覽會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原本抵著下巴的手指不經意撫過眼角,上官駒想起昨天在柳予樂他們面前情緒失控的不堪回憶。

  整張臉貼在桌上,披頭散髮直接跟著落向臉頰兩側。愈想愈覺得丟臉不已,兩邊耳根子也就跟著染上緋紅。這時候的上官駒甚至有股衝動想要搬離宿舍,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似的重新開始。

  他們也都沒有聯絡自己……這是代表他們不在意的意思嗎?還是跟他一樣覺得太尷尬了不知道怎麼開頭,所以才會選擇讓彼此保持距離別去觸及這話題?

  如果是後者的話,上官駒會非常感激室友們的選擇。最好就讓他們保持距離一直到學期結束搬離宿舍吧。不用有太深入的交集,就這樣把他當作難搞討人厭的怪人就好。而這也是上官駒在體認到要跟一群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後輩們朝夕相處後祈禱的走向。

  就這樣就好了。我跟他們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不管是學生的身分也好,作家的身分也罷,從立足點來看,我們之間所處的位置本來就不在同一點上。

  他反覆說服自己用平常心看待就好。不要把容易害臊的缺點暴露出來。只要銘記這點在心,低調過日,相信之後的日子不會有比這更難堪的事情發生的。

  「嘟嚕!」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起。

  嗯?傳訊息的人──呃……是柳予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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