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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來了。」
「是的。」
「我以為你已經很清楚。這裡不歡迎你。」
阿茲忍不住噴笑出聲。
「哦？」他揚起一邊眉毛，略帶挑釁的意味。
站在油膩木桌旁的少女先是一楞，然後惱怒地皺眉。
「看看妳四周，小姑娘。這裡是酒館。這個世界上妳最不該禁止流浪四方的旅人進入的地方，就是酒館啊。」
阿茲一邊說，一邊抽出外套內袋裡的筆記本，為羽毛筆蘸上墨水。
「再說，如果妳真的想禁止某人買點小酒好入眠，直接去找酒館老闆商量可能更快些。」
旅人與酒館的關係，阿茲在筆記本的紙頁上寫下幾個字。這有機會成為他日後發想的材料。
「你才不是什麼流浪的旅人。你來這裡也根本不是為了喝酒。」
阿茲舉起左手旁的木杯，搖晃杯裡的液體以示抗議。
少女仍站在他的桌旁，看起來瀕臨某種情緒爆發的邊界。她看了看他的筆記本、他握著羽毛筆的手，視線再度繞回他一派輕鬆的嘴臉。
「你的那些……故事，全部都在那裡面嗎？」
阿茲瞇起眼，用饒富興味的神情回應少女的問題。
做出不符合別人期望的舉動，是與人相處很大的樂趣之一。但是像她這樣，被玩弄數次後仍沒有絲毫成長，阿茲還是頭一次見識到。
少女瞪大黑色的眼珠愣了一下，再次蹙起眉心。
「你有時間寫這麼多無關緊要的東西，卻不肯讓自己有用一點，讓自己成為幫助全人類贖罪的一份子。」
少女克制地緩慢說完整句話，然後像是做出了什麼結論般雙手抱胸，昂然俯視坐在斑駁木椅上的阿茲。
噢，真可愛。
阿茲到過不少被教團控制的城鎮，對這種反應早就見怪不怪。但是像她這樣立即對自己的結論失去信心、持續想著怎樣才能擠出更正確強烈的訓誡、同時把思考過程全表現在臉上的，他真的是頭一次見識到。
「在接下這麼『重要』的任務前，妳應該多加磨練下自己的專業。就像我一樣。」
阿茲用羽毛筆桿俏皮地敲敲自己頭側，站起身。他不等少女反應過來，雙手重重搭上她的肩膀。
「阿朵，妳是個好女孩。但是一個小毛頭要勸我放棄我已經做了大半輩子、而且樂在其中的事，真的需要更努力一點。各種方面上。」
朵提愣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騷擾了，驚慌地甩開阿茲、向後退抱住自己的肩膀。
「不……不……不要叫我阿朵！」
四周傳來輕快的笑聲。已經有點醉意的男人們毫無顧慮地笑出聲來，就算是對朵提的遭遇感到尷尬的人，也難掩笑意。雖然如同力地其他人口聚集的主要城鎮，教團在這裡有不薄的勢力──但阿茲的角色形象太鮮明了。
自五年前離開哈魯伯港的那一刻起，阿茲便迅速體認，人們越是熟悉他的存在，對他要做的事就越有利。人們喜歡自己熟悉的東西。而讓人們迅速熟悉自己存在的方法，就是讓他們認為自己了解你。為此，阿茲總是坐在酒館中央的位子上對著筆記本書書寫寫、總是輕鬆地調侃任何與他談話的對象；總是不忘調戲幾個鼓起勇氣接近他的女孩子，同時總是在酒館的氣氛達到歡快的高峰時，拉起一張椅子拖到壁爐前。
與朵提同來的另外兩名教團成員立刻慌張起來，因為農夫、鐵匠、車夫、屠夫，乃至他們的孩童，都不約而同向酒館內光亮與溫暖的中心聚集。他們試圖勸阻，但薄弱的勸阻立即被空氣中夾帶酒氣與霉味的靜默淹沒。
阿茲笑了。在教團再次對他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之前，或許他會有比預期更多的時間。諷刺的是，這裡可是古浮。是最接近神的地方。
當然，前提是神真的存在。
阿茲用木杯裡的液體潤濕嘴唇，搔搔下巴鬍子上的癢。他咂一下嘴。
「古格從來沒有想過，一直以來吸引著他靈魂的風景，居然會為他招致毀滅。
「如果你曾在水霧籠罩時觀察山頂，或許能夠體會他對那一片蒼白水氣痴狂的迷戀。是的，古格在村子裡，是個人盡皆知的怪人。當涼風從海上捲來灰色的雲、天空降下濛濛水幕，他孑然佇立於山腳的身影只能用『瘋狂』來形容。」
阿茲的喉嚨熱了。今天也很順利進入狀況。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當地表被白色的雨霧覆蓋，古格的內心同時蘊含多麼熾烈的畏懼。」
他環視人群，發現其中多了幾張生面孔。
「高聳的山峰擾亂氣流，讓天空從此不再平靜。對古格而言，當雨水降下，世界就彷彿被侵襲。那些水，將人類與他們本來不該碰觸的高空連接起來。有沒有可能，兩百年前的那場劇變不只帶來了山脈？如果大地顫抖的七日間，被喚起的不只有土壤和岩石呢？」
他看見最前排的椅子後，孩童專注的神情與他一次又一次見過的如出一轍。
「事實上，古格就是如此堅信──因此他才感到旁人無法理解的著迷與恐懼。他相信，在那片無法穿透的白茫中，除了嶙峋的岩石，還隱藏了更多東西。更加巨大。更加駭人。於是他展開了追尋。」
阿茲稍頓，翻開原本躺在他腿上的筆記本。龜裂的封皮下，被翻過無數次的紙頁捲曲泛黃。對於這本跟隨了他大半輩子的筆記本，他曾經想到過一個貼切的比喻。
「諸位。我不敢自稱是什麼冒險家。畢竟在力地流浪的數年間，我無時不刻在意的，也僅是該往何處尋找下一個避風港。但若要說起見聞，我有信心能夠讓你們大開眼界。這是個即便已經踏過大半個力地如我，仍為之驚異與震懾的故事。」
這牛皮本子就像他的人生，為了它唯一的功能而飽受折磨。
「而你們即將知曉的，便是追逐不該追逐的怪物，將如何使身而為人的概念，在窮近天空的境地消融。」
作為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反抗，阿茲認為自己勉強算是及格。至少到目前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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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看官~感謝你們願意給這個奇怪的標題一個機會！
然後摁，這應該會是一個系列，講述發生在力地(架空大陸)上的各種小人物大冒險，以中篇為主。
(※力地這個名字是用估狗翻譯某語言的音譯轉化過來的，聽起來很怪，可是我爽)
(※※Of Monster and Men是個好樂團，孤獨寫作時光的良伴)
第一次在小屋發表小說，有緣人就算學國文老師留個「閱」也可，請多多指教啦。
創作內容
力地系列──說書人阿茲 (1)
力地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