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點著的那根菸倏地熄滅,一滴調皮的雨水不偏不倚的擊中了燃點。抬頭看著天空,原是美麗的畫作如今已暈上墨漬。下意識的拉了拉衣領、壓
低帽緣,從口袋掏出便利商店買來的便宜打火機、繼續那根未完成的菸。
不願意讓來往的路人聞到我的菸味──說實在的我也不喜歡聞到菸味。真是矛盾啊,這樣的我還是一根接著一根。於是我站在雨點下、站在垃圾桶附設的菸灰盒旁;離著人行道遠遠的,看著菸裊裊上升。任由雨滴浸濕了我的大衣,沿著帽緣滑落至臉龐。應該可以讓我更清醒一點吧?這樣的環境。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狼狽,究竟是缺漏了什麼呢,我不停地思考著。
「學長,學長?」
正在辦公桌前閉目養神的我,循著聲音的來源睜開眼睛。
「學長不好意思,外面有警察說要找你。」
我揉了揉雙眼,讓血液流動一下好讓我能夠聚焦在學弟的要求之中。警察?為什麼警察要來找我?
「先生你好,我們相信你與一起命案有關聯,需要請您移駕到局裡一趟配合調查。」一名年輕員警上前說道。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會跟命案有關係?請先跟我說明是什麼事情,視情況我考慮是不是要先請律師。」
這名年輕警察稍稍轉了一下眼球,我不太有餘力去注意他是不是正在對我翻白眼。「是這樣的,就在前天有一名男子全身赤裸的倒臥在警局前……。」就像擔心著什麼一樣,警察朝著四周張望。
「詳情我們局內談,這裡似乎不是談論案情的好地方,請跟我們走吧。」
「我明白了,但是請先讓我跟公司內部交代一下工作項目。」
啊,真是討厭呢。一邊覺得真是莫名奇妙啊、關我屁事啊,一邊把接下來的工作進度派下去給作業員,另外也把學弟找了過來。
「泰源,警察那邊不知道要多久,那麼這段期間呢,手上這幾張單就照著當初計畫好的時程分批派下去生產就可以了。另外,旁邊註記那幾個缺料記得找為姍。」
「我知道,學長你就先去忙吧,有什麼事再電話聯絡。」
警局那種帶有複雜情緒的地方,我想我一輩子都習慣不了──雖然我是第一次踏進這樣的地方。
「這邊請。」員警把我帶到一處房間中。這感覺真像電視上看到審問犯人的場景,不禁尋思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葉先生你好,我姓張,這裡人都叫我張警官。首先你知道為什麼把你帶來這裡嗎?」一名身材略胖,小平頭上有幾搓白髮,長相以常理來說還算和藹的警官如是說。
「我只知道說什麼我跟一起命案有牽扯,但我完全一頭霧水。是不是可以好好的解釋一下?」
「好,所以我們局裡那菜鳥沒跟你解釋吧。」我搖搖頭。
「那麼我想葉先生你有注意到吧,是不是好幾天沒看到你們廠長了?」
「嗯,好像是這樣吧。」
「好像?看來你跟你廠長處的不太好吧,這樣的工作不太舒服吧?」張警官尖銳的話語揪住了我的胸口,但我還是故作鎮定。
「是這樣,因為職務分配的關係,我們不是每天都會見面。廠長怎麼了嗎?」
「嗯,他死了,前天聖誕節當晚我們發現他死在警局門前。」
「咦?」我震了一下。
「他死的時候還是全身赤裸。我們調查知道,前天你們公司尾牙結束後你帶著死者離開會場。因此呢,讓我們來探討看看你是不是死者生前的最後一個見到的人。」
張警官的微笑像極了過期的泡芙。
「學長,學長?」
正在辦公桌前閉目養神的我,循著聲音的來源睜開眼睛。
「學長不好意思,為姍找你。」伸出了大拇指與尾指比了一個六。我拿起話機。
「為姍嗎?是我,有什麼事嗎?」
「那個、協茂、不好意思……。」
「怎麼了?」忐忑不安。
「上次你叫的那批料,廠商說路上貨車翻覆,雖然會後補一批給我們,但肯定是趕不上原交期了。」
「真的假的?有沒有別間廠商可以候補上來?」緊握著電話的手已開始冒汗。
「我已經請允琬幫忙過濾名單了,但是考慮到前置作業時間可能根本來不及。」
「妳等我一下。」我打開電腦螢幕,開啟生產計劃表。
「今天已經12/23了,這樣找下去一定來不及投入。妳先告訴允琬說名單不用過濾了,我等一下會發信給她。照我信上面寫的電話跟人名打過去問,看結果怎樣再跟我說。先這樣喔,掰掰。」我匆忙掛上電話,馬上開啟Outlook新增信件,收件者:郭允琬。
「茂哥,謝謝你的幫忙。」在茶水間遇到允琬。
「沒事,事情能圓滿解決就好了。」我笑著說。
「茂哥,是說你怎麼這麼快找到能夠救火的廠商啊?那時候我還在比對名單比不出個什麼。」
「也沒什麼,就……你知道我有時候會去跟客戶廠商協談生產的問題,所以自然而然會累積一些口袋名單。真的沒什麼的,妳做久了也會有。」
「那個……茂哥,雖然你說的輕鬆,但真的還是很謝謝你。那時候我跟為姍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就像救世主一樣突然帶來希望,這是神蹟啊!」允琬誇張的肢體動作敲到了隨後進來的為姍。
「郭允琬,妳在智障什麼啦。」為姍回揍了允琬一拳。
看著她們採購部兩姊妹在這邊打鬧,我也發自內心笑了出來,彷彿稍早的斷料風波根本不存在。
「學長,阿強那邊又出包了啦。」泰源跑過來叫我。
「陳泰源,教育訓練不是你負責的嗎,這樣有事跑來找茂哥對嗎?」為姍打趣。
「話不是這樣講,阿強同樣的問題一直再犯,都考慮想報他不適任了。」泰源沒好氣的說道。
「啊所以是什麼包?」我有點不耐煩。
泰源停頓了一下「做P2的時候總是忘了先放料再壓機,都空壓。」我翻了個白眼,跟三位揮揮手之後前往廠房找阿強。
阿強是外籍勞工,為了帶人帶心,當然我也學習了怎麼說他們的家鄉話。所以當我用家鄉話跟他們交談的時候,總是覺得彼此的隔閡少了一些。
我再一次的跟阿強教育機台的操作,原料的特性。記不得第幾次了,像這樣教育著各式各樣的員工。
「阿茂,過來。」我拍了拍阿強的肩膀,叫他繼續努力,然後轉身朝發話者走去。
「水哥,怎麼了。」
「這批員工是不是很有問題啊?我看這你教的第幾次了?到底是他們有問題還是你有問題?」
「抱歉水哥,他們領悟力可能不是這麼高,但是他們工作很努力,假以時日絕對是公司必要的戰力。」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何必這樣的袒護他們,可能是因為相較之下,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更加討厭吧。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
「我不管是怎樣,我找你過來是要跟你說,剛剛客戶親自跑來找我修改訂單數量,比原來多出1.5倍。」
「1.5倍!?交期呢?」
「開什麼玩笑,交期當然不變啊。你剛剛不是說他們這些外勞可以成為公司戰力嗎?那就發揮戰力的價值讓我看看啊,就靠你了茂哥。」我真想把這副惱人的嘴臉拽在地上踏踩。
「當然,我不會這麼無理的要求,相對應的數量也是要相對應的時間。就這樣吧,12/25聖誕節那天你們就留在公司加班,當然我會補償你們的。」
如果有什麼是我討厭的,大概就是稱為林水源的企業蟑螂吧。像這樣只會欺負下屬,本身沒什麼工作能力;靠著對上司拍鬚溜馬就能步步高升的人,真是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