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就連身為親身兒子的悠作都搞不太懂自己的父親到底在想什麼。
明明酒力就不好,卻還要陪被大和叫來跑腿的護喝酒,等到這兩個人喝了幾瓶罐裝啤酒下肚,清十郎已經是滿臉通紅,語無倫次地開始說些不知所云的東西。
「啊哈哈哈哈──!沒想到你這傢伙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純情啊!」
「呵哈哈哈哈──!彼此彼此,赤島先生還不是一樣是個性情中人啊!」
在一旁陪著這兩個已經完全陶醉在酒精之中的醉漢,悠作在心底做出決定,往後要將酒精禁止這個家中。
※※※
未曾事先聯絡,清十郎似乎僅是因為路過而回到赤島家一趟,然而卻在家裡碰上了為了茗的事情,被大和叫來跑腿的護。
「唔嗯,你是……?」
「你好,我是那幾個孩子學校裡的老師,名字叫做黑川護。」
「黑川……該不會就是那個人的……?」
「是、是的!這還是初次見面,請望以後多多指教!」
聽到護的全名後,清十郎稍微猶豫了下,似乎因為這名字而想起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反觀在學校威風凜凜,在學生當中被取了個大熊當成綽號的護,卻在一看到清十郎之後,馬上就變得畢恭畢敬地,與往常那豪邁的作風截然不同,彷彿成了另外一個人似地。
原本只是打算交待完大和要傳達的事情後,就馬上離開這裡,但護卻抵不過悠作的再三邀請,便留下來聊一下關於其他幾位少女在學校的事情。
兩個男人聊天的過程中,不知何時開始加入了酒精的存在,很快地客廳地板上就出現了大量的鋁製空罐。
當然,少女們除了還不到能夠喝酒的年齡這點之外,或許是出自於本能吧,也可能是之前大和的惡行惡狀,她們四個心有靈犀般一同消失在客廳裡,只留下了兩個談樂甚歡的人。
在酒精的催化之下,在那兩個人起先光是打個招呼都有些無所適從的模樣,等到清十郎喝下第三罐啤酒後,狀況就像是煞車損壞的高速列車似地,開始朝著壞的方向不斷加速。
護與清十郎不知道是個性上的哪一點,因神的惡作劇將兩人湊在一塊,很快的他們就聊起了許多不能夠讓那些少女們聽見的話題。
雖說悠作也已經成年了,但那毫無遮攔的批判與寫實的描述,可讓悠作有好幾次萌生了想要逃開的念頭,卻也在每一次有一隻腳踏出客廳時,被自己的父親拉了回來。
「這小子,難道你打算自己一個人逃跑嗎?!」
完全成了糾纏不清的醉漢,悠作彷彿像是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初生嬰兒似地,在護與清十郎兩人的夾攻下被強灌了更多的啤酒,最後終於自己也成了那其中的一員,這三人在醉醺醺的情況下,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唯一該值得慶幸的,悠作酒後是屬於會緘口不言的人,因此客廳裡大部分的談話聲,就剩下了清十郎和護的女性講義。
「啊──所以說呢,女人這種東西該去追的時候,還是要緊貼著她的屁股不放。就算身邊還有很多像蒼蠅一樣的傢伙在,更要在這種時候展現出身為男人的魄力!」
「哦哦──!」
三人之中唯一的已婚者,清十郎聊起了與異性相處的大道理,的確是莫名地具有說服力。
雖說在危急的一線前,勉強保持住意識的悠作對這些話頗為不然,但在那聽得津津有味的護硬是架著自己的雙手,口中還不時為了清十郎的激烈演講發出了大概是表示贊同的吼聲,讓悠作已經不曉得是第幾次發出了嘆息。
「啊哈哈哈哈──!」
「呵哈哈哈哈──!」
這次輪到了意義不明的大笑,配合度幾乎接近零的悠作看得就是一陣搖頭。
好不容易取得了個藉口離開客廳,悠作現在能夠做的只有到廚房暫歇口氣。
以製作配酒的小菜為藉口來到這之後,他隨即旋開水龍頭讓冰冷直接衝擊著昏沉的腦袋,勉強振作起精神。
在這正要開始炎熱的夏季前夕,水龍頭裡的水還是帶有些許寒意,對於火熱的身體和渾沌的思緒來說,這溫度是恰到好處,能夠將瀕臨崩潰的思考能力從記憶的斷崖前拯救回來。
隨手做了數道簡單的下酒菜,手上托著圓盤回到客廳後,那兩人還是和離開客廳前完全沒變地,在莫名其妙的話題上聊得相當開心。
只不過,原先交談的角色似乎顛倒過來了。
護似乎正在發什麼牢騷似地,話語中仍不住嘆息,而清十郎頻頻點頭稱諾外,還不時地拍著他的肩膀說著「我懂,我懂的……」之類,讓悠作搞不清楚話題中心究竟是什麼的內容。
將盤中的小菜一碟一碟地放到桌上後,悠作這才嘗試著加入了兩人的對話。
「雖然說她的確跟別人不一樣,可是講的話我就是沒辦法不去聽啊……」
「唉啊。沒辦法,女人任性起來就是這麼一回事。我懂的……」
從字裡行間中,悠作大概猜到護應該是正在聊著有關大和的話題,雖說不曉得清十郎究竟到底是懂了哪些東西,但他所談述的對象,或許就是悠作身上另一半血緣的那位女性吧。
「說喜歡,那種感覺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不是。可是只要看到她把酒當開水喝的樣子,不曉得為什麼就是沒辦法放手,結果我就好像變成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用來解悶的玩具。說不定,我就跟那幾個空酒瓶一樣,喝光了就沒有用處,隨便亂扔一地就好了。」
「哼嗯──黑川老弟,這種時候就別想得這麼糟糕了……來吧,再喝一杯!」
這種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
悠作實在很想像父親問清楚這話到底是指什麼,但手還是拿起了一旁的啤酒罐,與那兩人手中的瓶子輕輕碰撞了下。
隨意地喝了幾口,護的抱怨似乎還沒有個結束的徵兆,悠作不禁想起了那天與大和聊天的內容後,突然覺得護的想法其實還蠻悲觀的。
至少對方並不認為他跟一只喝光的空酒瓶一樣。
「吶,小子。你呢?跟那幾個孩子住在一起這麼久了,難道都沒有做些什麼嗎!」
倏地,矛頭毫無預警地轉到了自己身上來。
不知為何語氣中穿雜些許怒意,悠作連忙搖手表達否定的意見。
「臭老爸,你別想太多。我跟她們不是那種關係,至少跟你想的不一樣。」
突然想起數天前才受到其中一名少女的告白,而其他少女們在悠作仔細想想後,似乎也是有意無意地對著自己傳達著好意。
但自己畢竟從未有過這種想法,而喝醉了的清十郎所說的「做什麼」,也可能是更加不堪的話題也說不定。
「哼嗯──沒想到我跟她居然會生出這麼懦弱的孩子……真是對不起啊,親愛的!」
這還是頭一次從清十郎口中聽到了兩人對彼此的稱呼,但在這種情況之下,那句話的內容卻讓悠作完全無法感到開心。
望向客廳中的一角,那擺放著的正是前陣子玩偶大作戰時,紗緒與愛歌所做出來的五隻動物玩偶。
少女們對自己的信賴的確相當深厚,甚至還將自己納入她們之中,這點讓悠作內心裡充滿了難以用言語來表達的情緒。
悠作只希望她們並非是因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彼此依賴所產生的信任感當中,因而衍伸的錯覺。
吊橋效應或許真的在這世界上促成了真愛也說不定,但盡可能,悠作還是希望能在兩人都深信深愛著彼此,再來傾述著愛的言語。
這可能有些夢幻也說不定,但比起虛渺不實的感情,他還比較信任堅固又穩定的戀愛。
「嗚嗚……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我對不起妳!親愛的──!」
較悠作還要年長許多的兩人,看來已經完全地迷失正常判斷能力,孤單力薄的他只得無奈地招呼著他們,而這夜,或許會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漫長。
歷經了那場荒唐的酒宴,清十郎隔天就像沒事地,踏著輕快的腳步離開赤島家。
至於護,雖說喝下了量比起清十郎加上悠作還要來得多,卻也清爽地露出著笑容後,消失在漫霧的晨間街道上。
至於陪座的悠作,今天已經確定會在宿醉的情況下度過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