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渺小的背影
她那火紅色的髮絲在空氣中搖曳,凜然的身影上還纏著一道類似蒂妲跟寇兒的氣息,一道赤紅且活躍的氣息。
暗紅色的皮革輕裝在她的身姿下顯得格外性感,更別說她現在正從容著抓住那把剛才差點致我於死地的銀槍。
她握著那把銀槍,緩緩說道:「炎衣。」
在她說出口的剎那,那原本握在她手心的銀槍開始冒出灰煙,以她上頭繞下來的赤紅色氣息為源頭,逐漸覆蓋整個身軀包含那套皮革輕裝。
而那把冒出灰煙的銀槍,在接觸到那股赤色氣息後,竟直接斷成了兩截。
隨著熟悉的鳴聲揚起,那略為閃亮的光點又再次從樹林中飛了過來。
她直挺挺的站在前方,面對那接踵而來的銀槍,她似乎沒有任何一丁點的畏懼,因為那纏在她身上的赤色氣息就宛如岩漿一般,每把飛來的銀槍只要一接觸到那赤色氣息,就會直接開始冒煙,直至融化瓦解。
從背後看起來,她就像一枚散著紅光的人肉盾牌,扎扎實實的吃下所有朝我襲來的攻勢。
隨著時間經過,那不間斷的攻擊似乎並沒有打算停下,雖然眼前這名少女能抵擋住所有攻擊,但為了預測下一次攻擊而判斷位置的集中力卻相當耗費體力。
我不敢肆意移動徒增她的困擾,而她也無法確認我到底能不能跟上她的動作。在這突然的情況下,我們都清楚,在無法有默契的確認彼此想法以前,想離開這個定點根本是難上加難的一件事。
逐漸放大的腳步聲逼的越來越近,忽然間,那些腳步聲在森林裡四散開來,雖然銀槍的攻勢依然持續著,但我能確定已經有不少零散的聲音在我們身旁繞開了。
這時我才發現那攻擊不奏效,卻還是不停進攻的理由。
──限制行動。
而當我想到這步的瞬間,銀槍的攻勢停止了。
「來了。」那少女略帶剛毅的聲線,皺著眉頭說道。
『咻──』
從後腦傳來的聲音進入耳膜,雖然我清楚那是一把從斜後方襲來的銀槍,但我卻完全來不及驅使大腦做出相對的反應。
突然,一股重壓從頭頂上方襲來,那少女以我的頭做為支撐點,用類似體操選手的姿勢翻了過去,她單手撐著我的頭翻身,用另一手抓融了差點貫穿我後腦勺的銀槍。
但這樣的奇襲還只是個開端,那左右樹叢裡蠢蠢欲動的兩頭獵犬在此時衝了出來,以我跟那名少女為中心目標,一左一右的朝我們猛衝過來,
我起身,擺出了準備迎戰的架勢,區區一隻獵犬又怎麼能──
……?
我摸著熟悉的腰間,那原先配在腰間的生鏽匕首早在跟樹人對峙時就已經拋在樹叢裡了。
手無寸鐵,十面埋伏。
「不太妙啊……」
我自嘲的說著,反正再怎麼不利的場景我都已經看過了,如果面對這樣體型的獵犬就退卻,那也未免太對不起那段跟亞獸人一起狩獵的日子了。
捏緊拳心,我嚥下一口不含定心效果的唾液,正當我準備朝其中一隻獵犬衝去的剎那,那名少女纖細的手臂即時擋住了我的去路。
她朝左右各瞄了一眼後,將原先纏在身上的赤色氣息匯聚在手中,那宛如火球般的能量體在她手心逐漸凝聚起來。
她朝著右方那頭獵犬舉起臂膀,在我以為要攻擊的瞬間,她突然將手臂的方位朝天上高舉,
她竟然朝著天空射出了那顆火球?
我傻楞的看著她,面對即將衝向自己的獵犬,她竟然朝上方發出攻擊?
那顆衝上天際的能量球在上空直接爆炸,雖然炸裂產生的震波有令那兩頭獵犬稍微怯步了一下,但實際爭取到的時間根本不足一秒。
眼看那兩頭獵犬的位置距離我們越來越近,那少女便將剛才凝聚在手心的氣息又再一次的放到全身。
在根本沒有時間思考的戰況下,那熟悉的耳鳴聲又再次從腦內響起。
而這次耳鳴的程度比起剛才要來的更加強烈。
「完了。」我在心裡念道。
那樹林裡飛射而出的銀槍從四面八方襲來,搭配那兩頭獵犬敏捷的行動,幾乎把所有能逃跑的方位全數封死了,雖然那名少女身上纏的氣息可以擋住銀槍的攻勢,但面對這全面性的進攻,就算她能不受傷,我也幾乎是必死無疑。
那猶如金馬獎影帝的得獎感言在我腦海中浮現,在這短短十七年的歲月裡,我想感謝的人實在沒幾個,而此時腦中偏偏只想起老爸那不負責任的身影。
還有蒂妲那美麗的──
「趴下!」
隨著突如其來的吼聲,我的神經在我還沒意識過來以前就做出了動作。
面對這全面來襲的攻勢,那名少女只將身體微微下壓,用如同紮穩馬步的姿勢應對,在銀槍飛射的小小時差中,她似乎看準了時機,猛力的踢中了其中一把銀槍,如果依照剛才的情況來看,那把銀槍有很大的可能接觸到少女身上的氣息而當場溶解。
但那把銀槍卻沒有發生這樣的情況,反而很正常的被用力踢開,那根被踢擊彈飛的銀槍接連撞到了另一把銀槍,那被間接撞擊的槍頭,在一瞬間更改了方位,不偏不倚的的穿過左方那頭獵犬的胸腔,深深的插入土中,那犬類獨特的哀嚎聲揚起,從槍身引流下的血液,正一滴滴的落在雜草上。
我目睹這短瞬間完成的一切動作,然而,在她收腳的瞬間,我才終於了解到那銀槍沒有被融掉的理由。
那赤紅色的氣息只纏到了腳踝以上的部分,那腳踝以下的氣息似乎被那名少女截斷了。
雖然我當下很想大聲的感嘆這神乎其技的動作,但此時的危機並沒有完全解除,在那頭獵犬被貫穿的那段期間,另一頭獵犬早已經衝到足以飛撲我們的距離內,更別說其他方位朝我們筆直衝來的銀槍。
我下意識的後退,卻不小心靠到了那名少女的背部。
那從背部傳來的觸感相當正常,但跟那些銀槍的下場不同,本以為會被灼傷的背部竟然只感受到微微的熱度。
不只背部,就連我放置那本書的胸口,竟也產生了些微的熱度。
就如同燈林那次,書差點被樹人摸走時,那股湧入我手心的熱度。
而此時,獵犬驟然從草叢中躍起,伴隨周圍三、四把銀槍向我襲來,那兇猛的眼神裡,涵蓋了所有想咬殺的一切。
來到這個異世界後,我做了些什麼?
那猶如死亡跑馬燈的語錄晃過一瞬,除了逃亡的自己、被保護的自己,我還看過其他的自己嗎?
背影。
亞獸人、蒂妲、寇兒、甚至是這個不知名的少女。
我始終,只能望著別人的背影。
追尋父親背影而到這的我,卻連自己都依靠不了。
面對銀槍跟獵犬這般猛烈的攻勢,也許我那站不穩的身姿根本無法成為戰力,但我真心無法忍受那個一直被保護的自己。
如此軟弱無力的自己,對任何事物都無能為力的自己。
我都討厭極了。
那胸口延伸出的熱度在此刻燃至手心,那充斥到我全身上下的熱能就如同血液一般流竄,即便現在的我手無寸鐵,但我還擁有那些跟著亞獸人一起狩獵時學到的技巧。
我還有,掙扎的能力。
那股熱能彷彿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讓原先因為恐懼而僵硬的身體在一瞬間活絡了起來。
我睜大瞳孔,那宛如燃燒般的身軀正流出一道鵝黃色的微光,我讓身體微微下壓,將掌心勾起,接著側身後,一把從獵犬的下頸部抓了起來。
然而,正當我打算用另一隻手抓起後續飛來的銀槍時,
那把銀槍竟然在我手中溶掉了。
隨著那畫面映入眼簾的同時,我忽然感到一陣劇烈的暈眩感,那是從來沒有過的不適感。原本掐在獵犬頸部的手掌漸漸使不出力氣,視線開始變的模糊,雖然我已經盡量維持住剛才的狀態,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卻讓我措手不及。
眼看獵犬即將掙脫我手心的剎那,那淺藍色的光芒忽然從一旁衝出,不僅將其他兩把飛來的銀槍砍斷,還硬生生的砍殺了我手中的獵犬。
「太慢了吧?」
那紅髮少女在一旁喊道,似乎是輕鬆的檔下了那一大半邊的攻擊。
「那些施術者呢?」紅髮少女對著剛來到這裡的蒂妲問道。
「跑了。」蒂妲卸掉身上的淡光,「樹林裡都只剩下那些靈器而已。」
「我跟寇兒還以為妳又跑到遺跡裡去了,要不是看見空中那顆炸開的火球……」
那紅髮少女一同卸下身上的紅光,這時的我才發現她頭上那突兀的六根角狀物。
「我剛回來啊」紅髮女撇了我一眼,接著說道:「本來想趁五棋會議期間偷偷回去的,要不是……」
聽到這裡,我腦中的強烈暈眩感又再次晃了起來,甚至還多了一道熟悉的耳鳴聲。
…?
……耳鳴?
我皺起眉頭,朝那耳鳴的方向看去,而那個方向,似乎就是從那紅髮少女身後的草叢傳來的。
「不行──!」
我忽然意識到那股鳴聲的存在代表什麼,在那道光點從樹叢中閃爍的瞬間,我用盡最後的一絲氣力,朝著那紅髮少女身後跑去。
然後,一道銀光乍然而現。
鮮血噴灑而出的聲音我沒聽見,就連那物體刺入胸口的疼痛感,我似乎都感受不到。
在倒下的剎那,我只記得那三名少女激動的神情,還有那片淺綠色的天空。
『啊……真是的。』